第九章

不少年

郑明川的英语口语很好,遇到外国友人也能随意交流,但六级还是要突击应试技巧的。郑明川刚做题的时候,感觉自己的成绩惨不忍睹,跟着信秋自习了一段时间,已经有不错的分数。

郑明川和信秋说:“你六级多少?”

信秋笑起来:“我又不用考六级。”她是英语专业的。

郑明川趴在桌上,跟着她笑,眼睛闭上了,他想睡觉了。

他是不是比从前更容易累了?信秋的手轻轻地摸了摸他的头发。

郑明川小憩片刻,手机叮咚叮咚地响着,是楚河生发来的信息。

郑明川把手机递给信秋看,是几张桑葚的照片,红得发紫的桑葚,看着很好吃。他说:“楚河生他们在树木园摘桑葚,要去吗?”

信秋点点头。

临大的树木园占地很大,引进了大量的珍贵树种,很是幽静。从入口进去,是一条满是落叶的道路,头顶是遮天的树荫,环境很好。

信秋来过几次,还真不知道哪里有桑葚。

等郑明川根据大概的方向走近,就听见热闹的笑声,楚河生、冯肖、姜念念还有几个同年级面孔熟悉的同学,人有七八个,桑椹树也只有七八棵。

郑明川和信秋都忍不住笑起来。

楚河生给两人递了小篮子,让他们动手摘桑葚,说:“桑葚很好摘,我快摘半篮了。”

来得迟,那红得发紫的都被摘了,红中带紫的倒有不少。信秋吃了一颗,带些微酸的甜,倒比完全甜的更可口。

郑明川让信秋喂了他一颗,也觉得挺好吃。

楚河生奇怪地看他:“郑明川,你怎么不摘?”

郑明川:“我穿白色衣服啊。”

楚河生愤愤然:“你有点无耻啊。”

桑葚摘起来很轻松,不一会儿,信秋就摘了小半篮。郑明川抱着小篮子坐在小径的石板上和冯肖在聊天,冯肖说:“下午打球吗?”

郑明川随口答应。

姜念念把摘好的桑葚递给冯肖,让他再去摘一篮。

冯肖笑眯眯地说“好”。

冯肖起身,姜念念坐下休息,她吃了一颗桑葚,轻声问:“你和师姐在一起了?”

郑明川在信秋摘的篮子里看见一颗很大的桑葚,像一颗心的形状。他说:“嗯,在一起了。”他举着那颗桑葚,“你看,信秋摘了一颗心形的桑葚。”

阳光像碎金子洒在他的脸上,他笑起来像个小孩子。

有这么喜欢信秋吗?姜念念没有问出口。

楚河生好奇地跳过来看,不服输地说:“我这儿也有差不多的。”

信秋边吃边摘,手指上都是紫红的汁液染上的颜色,郑明川笑她:“这是吃了多少?”

信秋作势要擦在他衣服上,他就躲。

郑明川抓住她的两只手不让她动,笑着让她求饶。信秋的手臂上几个红红的点,郑明川大惊小怪地问:“碰到虫子了?”

信秋说:“是蚊子啊。”

她向来很招蚊子,郑明川就有些懊恼,对楚河生说:“我们先回去了。”

楚河生挥挥手。

冯肖说:“别忘了打球。”

郑明川点头。

信秋问:“你要去打球?”

郑明川说:“傍晚那会儿。”

信秋说:“你别去打球。”

郑明川笑起来:“为什么?”

信秋指了指额头,郑明川说:“这都好了,不过是小伤。”

信秋就有些生气,脸颊气鼓鼓的。

郑明川就妥协了:“知道了,不去打球了。”

冯肖促狭地说:“这是管起你来了?”

郑明川有些张扬有些得意地说:“我倒是挺想她管的。”

在场心塞的不止一两个。

晚上,楚河生的朋友圈发了一张心形的桑葚照片,写着“别人摘的桑葚”。冯肖的朋友圈是一张背影照,树木园的小径两旁是经年的落叶,树冠连接,小径上洒着斑驳的光影,尽头,年轻的男人低着头在听身旁的女生说话,静谧清新,写着“吃狗粮”。

郑明川都点了赞。

郑明川六级考得不错,就是那种知道哪些题目对了,哪些题目可能会对。叶盛也很有把握,只有楚河生前些日子才开始突击学习,很悬。

叶盛就肃着脸批评他:“让你学习的时候不听劝,只顾着玩。”

郑明川也说:“我爸从小就告诉我,玩有玩的样子,学习有学习的样子,玩的时候就尽情玩,学习的时候就尽心学习。”

楚河生沮丧地点点头,大一都快过完了,他在学习上有些浑浑噩噩,金融专业,他不是很喜欢,但就这么把时间蹉跎下去,他心里也会不安。宿舍里,叶盛成绩最好,他又喜欢计算机,都在自学,筹划的手游公司,虽然规模很小,但从计划书到申请公司营业执照,他花了很多精力,慢慢也开始有了雏形。郑明川喜欢这个专业,他上课认真,课后除了打篮球,大部分时间都在图书馆看书,就是宿舍的书架上也有几本专业的外文书,他买了几支股票,打理得很认真,了解时事和国家政策,了解各行各业的状况,一副学院派的架势,股票有涨有跌,他拿来做零用钱。

楚河生的家庭经济条件十分优越,但让他就这么吃吃喝喝没有目标地过下去,他心里是否定的。

气氛有些严肃,郑明川拍楚河生的肩膀说:“走啦,去吃饭吧。我请你吃。”

楚河生就高兴地站起来:“好啊,好啊,我要两荤两素。”

小孩儿脾气,郑明川笑:“随你几荤。”

楚河生的饭量很大,人称“推土机”。

因刚结束考试,食堂里人不少。郑明川、楚河生他们在找位置,有女生喊郑明川,楚河生一看,是华莉和舞蹈社的女生们。楚河生问:“要不要坐过去?”

华莉穿了灰色的棉T恤和黑白格的短裙,显得人纤腰长腿的。

郑明川摇摇头,他们三个人在电视机下面找到位置坐下。叶盛也冲华莉笑了笑,只有郑明川完全无视了华莉。

他们不同班,是同年级的同学。

华莉捏紧了筷子,郑明川对她完全是视若无睹,不就是长得好看嘛,有什么了不起的。

舞蹈社有几个女生还是第一次见到郑明川,她们说:“原来这就是郑明川啊。”又笑华莉,“他看着和你不熟啊。”

华莉心里愤愤,强笑道:“他对女孩子都是这样的,就是姜念念他也没话聊的。”

有个女生好奇地问:“听说他有女朋友了?”

华莉点点头:“是大三的学姐,长得也就那样。”

她的语气听着让人不舒服,旁边有个女生皱眉说:“冯肖的朋友圈发过,还挺好看的。”

冯肖也是舞蹈社的,那张在树木园的照片华莉也看到过,她嗤笑道:“冯肖发的根本看不清,我这里倒有好几张,发给你们看下。”

女生们都在舞蹈社的群里,舞蹈社的群有各年级的学生,有个女生提醒:“别发群里,那么多人。”

华莉满不在乎地说:“我没发在舞蹈社的群。”

那个女生问道:“那你发哪儿了?”

华莉笑道:“朋友圈啊。”

华莉的朋友圈里,九宫格的照片,是酒店走廊上郑明川和信秋走到电梯的连拍,两人牵着手,面上带着倦色,信秋的衣服稍微有些皱,郑明川的T恤完全皱巴巴的,文字是“清纯学姐”。

简简单单的几个字,满满的恶意。

郑明川、叶盛、楚河生走了过来。

郑明川对华莉说:“把手机给我。”

华莉没想到这么快会找上门来,虚张声势地说:“干什么?”

还是旁边的女生低声说:“赶紧给他。”

郑明川把华莉新发的朋友圈删除了,他的心里已然是怒火滔天。

信秋和华莉根本不认识,他和华莉也不过是同年级的同学,接触不多,怎么有人这么恶毒?

他冷漠地问:“照片在哪儿?”

是好久之前拍的,华莉存在一个只有日期的文件夹里,除了偷拍的郑明川和信秋的酒店照片,还有两张郑明川军训时的侧影。

郑明川把这个文件夹都删了。

华莉着急地在旁边喊:“那是我拍的。”

郑明川望向华莉,眼里的怒气和不屑,让华莉心惊胆战又有些委屈,她说:“不就开个玩笑吗?”

郑明川说:“开玩笑是让人笑的。”

他们三个大男人站在几个漂亮的舞蹈社姑娘面前,实在引人注目,食堂里不少好奇的目光望过来。

楚河生、叶盛站到郑明川和华莉中间,楚河生说:“华莉,道歉。”

楚河生和华莉还算熟悉,他有华莉的微信,所以边吃饭边刷朋友圈时一下子就看到了这条信息。

华莉小声说:“对不起。”眼睛红红地望向郑明川。

郑明川没有理会她,只是对楚河生、叶盛说:“走吧。”

考完六级原本心情很好的,却遇上这样的糟心事。

郑明川没有把这件事情告诉信秋,连楚河生和叶盛都觉得糟心,更何况和郑明川一起被偷拍的信秋。

信秋的心思都在月底的期末考上,她做题的时候睡着了,脸颊旁有一道书本留下的印痕。郑明川在一旁忍不住笑了起来,她一双眼望向他,明若清溪,他笑起来眼角眉梢都染了笑意。

郑明川摸摸她的头发,觉得她好乖。

他烦躁的心不由得释然,他总会在她身边,护她周全的。

周末,信秋陪着郑明川回家,自郑明川受伤后,信秋就很照顾他。

郑明川看到温秘书在客厅,愣了一下。

郑明川问:“温叔叔,你不是和我爸爸在山区县调研吗?”

温秘书笑着说:“早上回来的,有个重要的会。”

郑明川说:“我妈是出差开会吗?”

温秘书点头。

郑明川有些郁闷,他特地问过两位家长,知道今天家里没人才把信秋带回家的。

信秋向温秘书问好。

温秘书微笑点头,问郑明川和信秋:“晚饭吃过了吗?”

两人齐声说吃过了。

温秘书对郑明川说:“你爸爸在书房接个电话,我等着和你爸下棋呢。”

郑明川牵着信秋的手上楼,信秋小声说:“我就不上去了。”

郑明川小声说:“我有东西给你,一会儿就下来。”

窃窃私语的样子透着亲密。

进了房间,郑明川把斜挎包往角落一扔,信秋皱眉头:“小川,你实在太懒了。”

郑明川笑:“姐,我懒怕什么,以后有你收拾啊。”

信秋听了愣住,正要说什么,郑明川已经搬了书桌前的椅子,去衣柜最上面翻箱倒柜。

信秋问:“要不要帮忙?”

郑明川自顾自继续找,拿出一个盒子,不大,是蓝色的锦缎盒子。他递给信秋,示意她打开。

盒子里是一个浅粉玉髓平安扣,上面系着棕色的绳和色泽莹润的美玉。

是他那年买来打算送给她,作为考上大学的礼物。

郑明川帮信秋戴上,从后头环住她的肩头,紧紧地收在怀里,问:“喜欢吗?”

信秋说喜欢。

他于是温柔地吻了她,那样缱绻缠绵。

信秋在这样的吻里有些沉迷,听见郑明川说:“姐,等我毕业我们就结婚好不好?”

信秋惊诧地脱口而出:“你在胡说什么?”

郑明川本来是笑着的,眉目含情,温柔得不可思议,听见信秋这未加思索的话语,整个人周身都冷了下来,语调冷静,是在提问:“哦,你说我在胡说什么?姐,你是否记得我生日那天我对你表白了,我说了我爱你,而你没有拒绝我,相反地,你亲近我,我们拥抱,我们接吻。难道这些是我胡说的?”

信秋突然感觉自己像一只蜘蛛网的小虫,完全不知什么方向是正确的,无论踩哪一步像都是错误的。

远不得,近不得。

信秋没办法地说:“郑明川,我是你姐姐。”

郑明川笑,那眸子里黑色浓郁,像是化不开:“你这口气弄得我们好像**似的。你又不是我亲姐姐。”

信秋说:“你别这么任性。”

郑明川最恨听到她这句话,拽着她往屋外走,喊:“好,你说我任性我就任性给你看,我现在就要告诉我爸爸妈妈,我喜欢你,我要和你一起,我要亲你,要抱你,要和你结婚。你不就怕这个吗,你不就是怕被他们知道吗?”

信秋双脚悬空,几乎是被他半抱着走到屋外。信秋没想过其实郑明川是懂得的,他明明懂得,却还是这样行为。信秋听他说话越来越过,也有了怒气,回道:“你说我除了会装还会什么,那你呢,你除了会逼我你还会什么?我不要和你一起,我以后都不和你一起。我就拿你当弟弟。”

郑明川把信秋按在墙壁上,亲了一下,停下,看着信秋,又亲一下,咬牙切齿地说:“好,我就说,你就是这样和你弟弟接吻的,这样和弟弟拥抱的,这样和弟弟亲热的。”

信秋狠狠甩了一巴掌过去,又骂:“你能不能为我想想!”

她的眼眶都红了,恨恨地看着郑明川,那神色像是十分难过。郑明川看着她,突然失去了语言。

动静太大,郑思源从书房探出身,问:“怎么了?”

信秋打得狠,郑明川脸上清晰的五个指印,郑思源皱着眉头,问:“还有别的地方伤着吗?”

信秋向来知道郑思源对郑明川十分看重,她低头道歉:“对不起,郑叔。”

信秋眼眶发红,紧咬着唇,声音有些哽咽。郑思源知道她因信关平身体不好,从小就十分懂事,待郑明川也是真心好,但她打郑明川这一下,却是又狠又辣。

郑思源冷眼看着信秋和郑明川,先是两人吵架,郑明川受了伤,现在是在家里动了手,再说意外实在勉强。

直到信秋露出惴惴不安的神情,郑思源才叹气。温秘书听着动静刚走上楼,郑思源看了温秘书一眼,温秘书说:“信秋,我先叫车送你回去。”

信秋点头,匆匆跑离郑明川身边。

郑明川素来敬畏郑思源,也没说别的,只是望着信秋的背影,他甚至能描摹出此刻信秋红着的眼眶,那样难过,那样愤恨。

郑思源看着郑明川,个头已经高过自己,但眉宇间还有些少年气,因为工作忙碌,他很少能关心他的学业思想,加之出生在这样的家庭,难免有些骄纵,但郑明川学业成绩优异,为人处事方面,老师和长辈也多有赞许。

他是让他骄傲的孩子,他对他寄予了厚望。

郑思源问:“怎么回事?”

郑明川摇头说:“没怎么回事。”

郑思源知道,信秋的事情,郑明川从来是不肯和他们多说的。看郑明川面上掌印依然红艳,有些肿起来,他不免心疼,放缓语调,说:“你们从前感情十分要好,但你读大学这些日子,像是闹了不少矛盾,今日更是动起手来。你们如今长大,渐渐生分是正常的,但这样吵起来,她还动了手,若是在外面像什么样子。”

郑明川微仰着头,带点儿倔强,回道:“不会的。”

郑思源诧异他听进去了什么:“什么不会?”

郑明川不答,郑思源看他那倔强的样子,眼睛如深沉墨海,带着执着神色,不由得叹气,到底是太年轻。

温秘书送完信秋回来,郑思源正在客厅棋盘前喝茶,喝的是六安瓜片,茶香四溢。他问:“说什么了?”

温秘书说:“没说什么,只说向您和郑明川道歉。还好许处长没看见,不然还不晓得怎么收场。”

郑思源听他这么说,有些笑意,说:“也是啊,西慈太宠他了。”又说,“这两孩子以前从不吵的。”

温秘书说:“长大了没办法。”

郑思源给温秘书倒了一杯,说:“是啊,长大了没办法。”

温秘书迟疑着说:“几年没见,想不到信秋会变成这样出色。”

他其实想说,信秋长大了,外貌出众,而她和郑明川非常亲密。

郑思源点点头,“嗯”了一声。

少年不识爱,识爱不少年。

晚上,许西慈给郑思源打电话视频说一会儿话,郑思源提起郑明川在家里。

许西慈急道:“也不知道他期末考得怎么样了,你问了吗?”

郑思源说:“我没问。”

许西慈说要给郑明川打电话,郑思源拦着她说:“晚点儿再问,他刚回来,你别说他,反正也已经考完了。”

许西慈于是和他随意聊了两句,

郑思源问:“小冉最近常来家里玩吗?”

许西慈有些诧异郑思源会提起袁冉,袁冉的父亲是许西慈的父亲提拔起来的,两家算是世交,她一直有意让郑明川和袁冉交朋友,郑思源对这事是不上心的。

许西慈说:“小冉不常来,她和郑明川好像不是很投缘,要不要请她来家里玩?”

郑思源笑着说:“我也是这么随便一说,你这做母亲倒是真着急起来。我前几天见过小冉,就想起来问问。”

许西慈笑:“老郑,我还觉得你难得说了句我爱听的话,郑明川如今长大了,他时常跟你去应酬,有哪家合适的千金认识一下也好。他学校里那些女孩子,不是穿得闹哄哄,就是说话闹哄哄,我可看不上眼。再说,我们儿子那么优秀,我们俩这么优秀,可不是什么女孩子都可以做我们家儿媳妇的。”

郑思源听了笑:“好好,都听你的,你放心吧。”

许西慈笑吟吟地嗔他,美丽的、高雅的女人,做起这样的表情,透出可爱来。

郑思源难得陪她闲聊,就顺着她的话,说笑了几句。

郑明川闭上眼睛,就想起了信秋红着眼眶,恨恨地看着他,说:你能不能为我想想。

郑明川翻来覆去,下床去喝水。没想到叶盛也没睡,正拿着手机打游戏。叶盛看他,疑惑地问:“你怎么回事,半夜偷偷起来?你不会是想偷袭我和楚河生吧?”

郑明川笑道:“那盛哥在这里是等着我偷袭吗?”

叶盛笑骂:“你去死,我是等家里的视频电话呢。”

郑明川也是最近才知道叶盛所有的亲人都在国外,他是自己选择留在国内的,叶盛是很成熟的人,有好些事情想在别人的前面。

郑明川倒了一杯水,坐叶盛身边,问他:“叶盛,你说我这人怎么样?”

叶盛受惊吓地回头看他,“啊”一声:“你怎么回事,不会真想偷袭我吧?”

郑明川说:“好好说话。”

叶盛说:“我觉得你不错啊,性格随和,人聪明能干。对了,长得也好,谦谦君子,温润如玉。”明显敷衍的口气。

郑明川坐在他身边看他怎么幻化成兽奔走在虚拟大陆上,攻击沿途的怪物,没有再说话。叶盛叹口气,按了退出,问:“郑明川,是不是师姐的事?”

郑明川不答,拿了桌上的烟抽。叶盛说:“既然你今天问我,我有些话想同你说,郑明川,我觉得在师姐的事情上,你未免过于任性霸道了,表现得好像师姐是你的东西一样。”

郑明川沉默不语,叶盛说:“其实和你室友这么长时间,我知道你不是随性而为的人,行事也有分寸,为什么你对师姐是那样的呢?”

郑明川抽烟,呛着,咳了两声,声音有些哑,说:“叶盛,信秋从没喜欢过别人。”

叶盛反驳他:“怎么可能?”

郑明川认真地说:“真的,信秋从没喜欢过别的人,除了我。”并没有笑,但眸里有炫目的神采,带着明显的骄傲。

叶盛愣住,也拿了烟抽,好半天才说:“如果真是这样,你多为师姐想想。”

有些话其实不用说出口,只要见过郑思源,就明白,信秋和郑明川的差距不是一点半点。而且信秋对着郑思源的敬畏,也说明着他们的差距。

郑明川听了一怔,缓缓点头。

叶盛看他那样,要真正懂得怕是要好长时间,就拉着他打游戏。

次日,楚河生醒来,破口大骂:“你们两个不够意思,通宵打游戏这样的事都不告诉我,你们是不是不把我看在眼里?”

叶盛困得厉害,踢他一脚消音,又躺回去。

楚河生抱怨了足足一天,他本就孩子气,逮着这点儿小事不肯放开。

叶盛睡足了心情愉悦,笑着说:“河生,过几日是你生日,我和郑明川帮你安排了一个很大的派对。”

楚河生立刻转移了话题,握着叶盛的手说:“谢谢盛哥。”又去抱刚下课的郑明川,“谢谢郑弟弟。”

郑明川骂“滚”。

派对订在裴奕店里,邓衡和裴奕几人也过来凑热闹,楚河生请了不少人,叶盛和郑明川也带了些朋友。

楚河生最爱这样热闹场合,上蹿下跳,只差上房揭瓦了。

玩游戏的时候,“真心话大冒险”,裴奕让大家都发了一条喝多了让人来接的信息。楚河生绞尽脑汁地发给了冯肖,郑明川鬼使神差地发给了信秋。过了几分钟,他又后悔了,信秋向来睡得早,想撤回时已经晚了。

闹到半夜还不肯散,邓衡和郑明川出去透气。裴奕的店就是传说中的精英会所,纸醉金迷,也不过就是排场大些。邓衡说:“你们真是年少轻狂,幸福时光啊。”

郑明川笑:“你也就离开大学几年,那口气。”

邓衡目光有些遥远,微叹:“那时光是最好的,再也找不回的。”像是有什么憾事,却又指着前方,语气轻佻,“在撩小美女。”

郑明川觉得好笑,顺着他的视线,面上立刻沉了,竟是信秋。

信秋少见地披着一头长发,一张脸小小的,穿着荷叶圆领条纹雪纺衫、浅蓝色牛仔短裙,整个人特别显小。

她在听一个年轻男人说话,男人靠得很近。

郑明川的脸色实在太不好看,邓衡问:“你怎么了?见鬼了?”

郑明川哼笑一声:“我还情愿见着鬼了。”咬牙切齿的样子,恨不得把这人生吞落肚。他心心念念的都是她,没想到她转身和别人亲密地倚在墙边。

是追求者吗?郑明川略带高傲地扫了那人一眼,看着有些面熟。

信秋脸上一层胭红,既有薄怒,又有羞意。她过来接郑明川,没想到会遇见北风,北风说:“你怎么越来越好看了?”

他喝了酒,这样突然拉住她,她警惕地看着他。

信秋说:“北风,你喝多了。”说着抬脚想走。

北风一笑,说:“上回喝了酒在酒店遇见你,这回喝了酒在会所遇见你。想见你是不是要先喝酒啊?”

他话里的意思,有些过了。他对她向来是不假辞色,信秋甩开他的手。

北风把她的手包在手心里,说:“你怕我什么。”

他又说:“华莉发你照片的事,我已经骂过她了,以后不会有这样事的。”

信秋没听懂,她的眼神有些懵懂,北风就想起来华莉那几分钟的朋友圈,“清纯学姐”。他心里火烧火燎的,凑在她的耳旁,几乎要舔上去了。他问:“你和那个小朋友是不是在一起了?”他顿了下,呵了一声,“我是说睡在一起。”

信秋向来温吞,现下却肃着脸,说:“北风,放手。”

北风愣了一下。他这晚有些喝多了,信秋这样说话的样子眼睛很漂亮,他的心都要烧起来了,他的手搭在她的腰上,冲动地低头想吻她。

信秋甚至没反应过来,她后退一步,手防备地正要推开北风。突然,北风整个人被打倒在地,嘴角是血,一个人扑在北风身上狠狠地打着。

是郑明川。信秋没想到郑明川会有这样暴戾的一面,也不过几拳,北风脸上就出现了流血的伤口。

信秋愣在原地,几息之间发生的事情太多,北风的暧昧,郑明川的出现。

郑明川突然回头问她:“他碰到你了没?”

信秋摇摇头,她有些害怕,说:“郑明川,别打了。”

郑明川侧头,脸上还带丝微笑,问:“哦,为什么不能再打了?”

那样的笑,让信秋心里莫名地更加害怕,她只能说:“刚才只是意外。他是我同学。”

郑明川挑眉叹道:“哦,他和你接吻只是个意外,什么意外能意外成这样?”

只是说着话,突然,郑明川又暴戾起来,直接用脚往北风身上踢。他那样暴力,信秋被那一脚吓得尖叫:“郑明川,别打了!”

信秋从背后紧紧地抱住郑明川,他全身肌肉都处于备战状态,硬邦邦的,信秋要抱住他其实不容易,他想挣脱,但信秋就是不放开。

信秋的声音带着发抖,她说:“别打了,郑明川,我害怕。”北风突然的亲吻、郑明川的暴戾,都让信秋害怕。

郑明川听了,停了手,黑着脸,打横抱起信秋。信秋害怕地抓着郑明川的肩膀,她软着声音说:“郑明川,要去哪里,你放开好不好,回去我再跟你解释好不好?”

见郑明川没反应,她提高声音喊:“郑明川,你放开我,刚刚真的只是一个意外。”

郑明川沉着脸,踢开一个包间的门。

包间里正热闹,看见郑明川抱着一个姑娘进来,大家发出各种喝彩声,邓衡满面笑容地跟进来,看热闹不嫌事大。

信秋还想和郑明川说什么,却被郑明川摔在灯光很暗的沙发角落里,只有他和她两个人。

她头发都散乱了,还没坐起身,郑明川的吻就落了下来,吻得那么用力,让信秋透不过气来,信秋抗拒地推他。

北风刚蹒跚着跟进包厢,就看见郑明川的举动,诧异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要去拦。他的手还没碰到信秋,就感觉眼前一晃,重重一脚已经踢了过来。

郑明川不屑地看着北风,冷哼道:“凭你也配碰她?”

信秋不敢置信地看着郑明川那嚣张而轻蔑的表情,她的手被他拽在手里,抽不出来,她惊呼:“郑明川,你是不是疯了?”

郑明川压着她,低头凑近她耳边说话,亲昵得如同私语,声音却不小:“我是疯了。怎么,我打人你心疼了?不是说是同学吗,同学你有什么好心疼的?”他已经认出北风,那个从一见面就看不顺眼的信秋的同学,对信秋有着异常的偏执。

信秋窘迫难堪,眼睛里都是怒意,气得嘴唇发抖,却说不出什么话来。北风并不软弱可欺,只是被郑明川猝不及防一顿打,实在是狼狈,他冲动地想冲上去再打一架,被邓衡和裴奕架了出去。

早点不赶人,非要等人下了场再赶。

郑明川咬着牙说:“信秋,我天天想着你,想着怎么为你想想,你倒好,披着长发,穿着裙子,和别人在夜店开心。”

信秋骂道:“你有病吧,是你让我来接你的!”

郑明川心里恍然,那个游戏,那么多人发了信息,只有信秋匆忙赶来,长发披着,都没有梳。那个北风,只是喝多了酒,在这里遇见了罢了。

明明想表现得淡然,眼泪却瞬间落了下来,信秋心里那么委屈,这合该最信她的人,这个总对她好的人,却这么伤人。

郑明川要抱信秋,信秋打开他的手,又打他,握紧拳头用力地敲在他的身上,一下一下,用尽了全力。她一直在哭,郑明川任她打,信秋眼泪流了满面,嘴唇发抖,说不出话来。

很想问,为什么。

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为什么他要这样对她。

那个少年,骑着自行车带着她去医院,路旁有开了一路的黄槐,信关平在医院里住了好长时间,她对他说:“我真害怕。”他说:“有我呢。”他说:“别怕。”

他曾经这样满心满眼地喜爱着她,有他在,她就不会孤独。

信秋低垂头用手臂擦眼泪,有些委屈,有些无辜,有些想不通。

郑明川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信秋这样哭泣,忍无可忍,毫无章法,极度委屈,像是没办法的孩子。他看着她的眼泪,手足无措,他想说点儿什么,却说不出来。

信秋终是忍不住说出口:“你这样对我,不过是仗着我爱你。”

那年他吻在她的唇上,空气中有微小的粉尘在飞扬,地球上有许多植物的花粉附着在那些粉尘上面,那是爱在空气里飞。

郑明川伸手抱住信秋,信秋心里难受到了极点,她踢他,她打他,她不肯让他抱,他只是紧抱着她,并不松开。

郑明川吻她的头发,说:“以后我不会这样了,真的不会这样了,你信我。

“以后我只待你好的,真的。

“姐,你别哭,你别哭好不好?

“姐,我错了,你别难过。

“姐,求你了,别哭了。

“姐……”

郑明川慌乱地说着许多,是他让她这么难过的。他眼里酸涩。

“姐,我爱你。”

请原谅我。原谅我不成熟,原谅我好想自私将你占有。其实我比谁都要懦弱。

凌晨,女生宿舍楼下,一辆无论从颜色上还是款式上来说都很嚣张的跑车逐渐驶近,刚停稳,楚河生就跳下车,殷勤地给信秋开车门,又给郑明川开车门,小声对郑明川说:“我们就在这儿等着,你送师姐走过去。”

其实也不过一二十米的距离,楚河生看见信秋走在前头,郑明川走在后头,忍不住咧嘴笑:“叶盛,你别说,师姐真不愧是当姐的,你瞧这架势,郑明川就跟小弟似的跟在后头。”

可爱娃娃脸的叶盛靠在驾驶座旁的车窗上,也看着前面两人慢吞吞地走,一会儿也笑:“别说,郑明川姿态摆得是够低的。”

郑明川见信秋要按宿管的呼叫器,拉着她的手,小心翼翼地说:“还生气啊,我以后不会这样了。”想了想,带点儿厌恶口气,“我向北风赔礼道歉还不行吗?”

那口气,怨恨、不甘,像是极不情愿。

信秋责备地看了他一眼,眼神是够凶恶,但是因为眼睛红彤彤的,威力就少了大半。

郑明川于是低着头,有些丧气,很像认错的姿势。

信秋说:“郑叔和许姨对你要求这么高,你不能在外面胡闹,学那些乱七八糟的人。”

郑明川点头:“知道了,姐,你放心吧,你说的话我什么时候不听过。”

信秋听了这句,显是不信,挑挑眉,按下呼叫器,对郑明川说:“我进去了,你回去吧。”

郑明川突然吻下来,信秋还没反应过来,郑明川放开她,露出一个笑容。

这个笑容应该怎么形容呢,像是最绚烂的烟火、明媚的阳光,幸福得不留余地。

郑明川笑着说:“姐,这是我这辈子最幸福的一个晚上。真的,是最幸福的。”

信秋愣住,才后知后觉地脸红起来,转身进宿舍楼时,回头看他。他的手挥得那么用力,笑得志得意满。信秋感觉心里有什么要满溢上来,她不得不躲避似的往前走,只是嘴角忍不住滑出一个笑容。

信秋心里想,这也是自己这辈子最幸福的一个凌晨。

要过很多很多年,才会明白人生那么长,一辈子那么长,一个夜晚,一个凌晨,逐渐会淡去,似乎都像不曾发生。

信秋这夜睡得很好,她睡在靠近阳台的铺位,清晨的阳光浅浅地洒了进来。

信秋跑下楼看见郑明川,问:“小川,你怎么这么早起来,你等我好久了?”

郑明川笑着握着她的手,不好意思地笑:“晚上睡不着,很早就醒了。”眼里有丝羞涩和温柔。

信秋去超市里买了水果,郑明川不太乐意,说:“看北风用得着买哈密瓜吗?买点儿香蕉得了。”

信秋瞪他一眼。

郑明川说:“北风是不是喜欢你?”很随便问问的口气。

信秋摇头:“我不觉得,我总觉得北风对祁暮有种偏执。”

怎么说到祁暮了?郑明川问:“喜欢那种?”

信秋说:“是崇拜那种吧。他很崇拜祁暮,所以对我有种异常的关注。”

郑明川突然有些同情北风,可能是因为这个原因,他也喜欢上了信秋,好不容易有勇气借着酒意对信秋说了些话,却被揍了一顿,又被信秋归为“异常的关注”。

严格说起来,信秋觉得自己和郑明川的相处和以前没有多大差别,唯一的差别是现在郑明川总是等着她,等着她起床,等着她吃早餐,等着她下课,等着她回宿舍对他招手。

如果去招聘会,郑明川还会帮她排队,帮她投简历。

拥挤的招聘会现场,信秋有时隔了好几条长队踮着脚看郑明川,他随意地站在人群里面,衣饰休闲雅致,浑身有一种疏离的气息,偶尔回过头,对她微微笑。

过了几天,信秋忍不住对郑明川说:“郑明川,其实你不用为我做这些,我很不习惯。”

郑明川怔了怔,轻轻吻在信秋的额头:“姐,我想为你做这些,我想对你很好很好。”明明是温柔的话语,不知为何透出酸涩的味道。

郑明川心里清楚地知道,信秋从来都是付出关爱的那个,他那样习以为常,曾经任性,曾经对她生气,曾经和她吵架,曾经出口伤人。现在,他不会那么做了,像是心里有一条泾渭分明的线,什么事情可以做,什么事情不可以做。

郑明川搓信秋的头发,看她一脸疑惑,就是要这样,对她好,让她不能轻易地分清。

信秋低头思索了半天,抬头一本正经地说:“可是这样,感觉我都不像做姐姐的了。”

那口气,好像这是她非常重要的权利,郑明川为自己发自肺腑的一番表白换来这么一句回答忍不住叹气。

信秋问:“我听见许姨给你打电话了,最近你经常不回家吗?”语气带点儿责备。

郑明川说:“姐,我就两个礼拜没回去,我不是因为我想和你多在一起嘛!”

信秋疑惑:“我又没毕业,天天都在学校里,你差周末和我在一起吗?”

郑明川生气:“姐,你不识好歹。”

信秋皱眉头:“我怎么不识好歹了,你周末都回家吧,我正好安心学习。”

郑明川气坏了:“姐,我又没有影响过你学习,为了你安心学习,我都不跟你亲热。”

信秋脸红着骂他神经病。

郑明川很委屈地说:“如果周末我回家,你就看不到我了。”

信秋自然地点头:“我知道啊,怎么了?”

郑明川看着信秋一脸认真,抓着她的脸颊就咬:“姐,你实在太不解风情了。”

留下有着牙印的信秋,郑明川气呼呼地回宿舍,正巧楚河生一个人在打游戏,郑明川一脸不爽地团灭了楚河生。

楚河生小心地看他的脸色:“郑明川,你怎么了,这几天你不是高兴得跟活在蜜中似的,怎么了,吵架了?”

郑明川摇头:“没吵。”

那肯定吵架了,楚河生不免笑得得意,拍拍郑明川的肩头,说:“来,让有‘情场杀手’称号的河生哥哥教你两招,是什么问题?”

楚河生听了他说的,挑挑眉,笑呵呵地说:“郑明川,不是吧,你拐着弯骂自己干什么?”

郑明川直接把楚河生的脑袋按到液晶屏幕上,楚河生讨饶:“川哥,川哥,小的错了,小的错了,那个人肯定不是你。”

看郑明川还不放手,楚河生继续拍马屁:“川哥,你这条件不说打着灯笼找不到,就是拿着探照灯也找不到,谁会错过你啊?再说了,我们还不了解师姐,她说喜欢一个人,那肯定是一生一世啊。”

郑明川笑眯眯地说:“河生,我看你就是嘴甜哄得小女生上钩的吧。”

楚河生腹诽,谁说的,我必须是靠英俊倜傥的外形哄小女生,再说了,郑明川你还不是听着笑眯了眼。他继续说:“再说了,两个人相爱,怎么会不在一起?”

郑明川才放开他,这是真正的身心愉悦。

郑明川哼着小曲儿去洗澡,楚河生问:“盛哥说你最近在炒期货,怎么,想投机倒把?”

郑明川模糊地回答:“不是,就是想要挣钱。”裴奕是炒期货的老手,他跟着他学。

楚河生问:“你老想着挣钱,跟盛哥一样想创业吗?”

郑明川洗着澡,喊道:“我是要买房子娶老婆生孩子的。”

楚河生一阵狂笑。

等郑明川洗完澡出来楚河生还笑倒在沙发上,楚河生说:“郑明川,你目标够远大的啊。祝你早日实现。”

郑明川点头:“那肯定的,你也不想想我琢磨多少年了。”

叶盛下了自习回宿舍的时候看见楚河生一如既往地在打游戏,郑明川捧着一台笔记本电脑在沙发上上网,嘴里念念有词,咬牙切齿,十分诡异。

叶盛踢了楚河生一脚:“河生弟弟,郑弟弟在做什么?”

楚河生狂笑一阵,然后说:“你自己去看看吧,我都不好意思说。”

叶盛走到郑明川身后,观察了一会儿,然后感觉头上布满黑线。

他说:“郑弟弟,你不会吧,你居然在查怎么约会?”

楚河生笑着接话:“吐糟我都吐习惯了,他查了都快一个小时了。”

叶盛笑:“搞什么,看不出你这么纯情啊,连约会都不知道怎么做。”

楚河生放下手柄,坐到郑明川腿边,敲他的腿吸引注意,说:“你看,简单点儿的就带出去吃饭,看场电影,晚上再找个公园,樱花开的时候看樱花,桃花开的时候看桃花。”

叶盛把外套脱了扔到小房间里,喊道:“郑明川你要想格调高雅点儿,就带去什么书吧、艺术咖啡馆之类的地方,谈点儿人生谈点儿理想,要不看看歌剧啊,小成本的话剧。”

叶盛双手托着下巴靠坐在沙发扶手处,两只大眼睛眨巴眨巴,好不天真地说:“我还没有追过女生哦,好烦恼啊。”

楚河生恨不得把电脑砸过去,这个臭装可爱的,真想让那些痴迷于他可爱笑容的少男少女瞪大眼睛瞧瞧清楚。

闹了一会儿,叶盛去洗澡,回来看郑明川还在查,楚河生在旁边说话,有商有量。

叶盛说:“不会吧,郑明川,你和师姐刚刚进去甜蜜期,牵个手绕个校园都能傻笑半天,你有必要探索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约会方式吗?”

郑明川这才抬起头解释:“我姐简直就是个木头,油盐不进的木头美人,我对她多好啊,她居然嫌弃我老跟她一块。明天不是周末吗,我找一地方和她约会,趁这两天我要让她以后不愿意离开我,整天跟我黏一块,没事就烦我,都能把我烦厌。”

这要求楚河生听得目瞪口呆,叶盛狐狸般优雅地笑:“你确定你做得到吗?”

楚河生狂笑,抓住一个枕头抱在怀里,跌倒在地上,喊道:“我赌一百块,不成功。”

郑明川一脚踏到楚河生肚子上,叶盛鼓掌,笑着说:“嗯,话剧演得真好。”

郑明川和楚河生一起鄙视这个煽风点火加看热闹的。

最后还是楚河生给的提议,他还带着点儿不好意思:“川哥,我想起来一个地方很适合,就是温泉的度假村——”话一出口,他吐舌头,“会不会太**?”

郑明川帮他拍拍衣服,赞同道:“不错,这个提议我很满意。”拎起手机就给裴奕打了过去,接通过程中听见叶盛语重心长地对楚河生说:“河生,你长大了,‘海生哥哥’知道会很欣慰的。”楚河生的哥哥叫楚海生,第一次知道的时候大家都笑了。

叶盛特别爱欺负楚河生,不逗他会难受。

郑明川嘴角含笑,听见那头裴奕说“喂”,他就问:“裴老板,这省城哪个地方的温泉有特色啊?”

裴奕多精啊,几声贼笑:“这你是问着了,这大晚上的巴巴地给我打电话来问哪儿的温泉好,老实交代,是一个人去呢,还是两个人去?”

郑明川也不废话:“就是和我姐,要环境清净点儿的。”

裴奕打趣道:“原来是神仙姐姐。”

又废话了几句,他才说:“九河里的兰慧园知道不,沿着绕城高速一路向东开下了就是,环境很幽静,温泉都在室外,住所都是离得很远,你是不是打算明天去,周末待两天是挺适合的。”

郑明川问:“那有别的介绍吗?”

裴奕说:“这就是顶好的了,省城的温泉度假村我大多都去过,这个环境最好,也最清净。有些也不错,就是太热闹,泡个温泉还碰着人那多郁闷啊。”

信秋问:“去哪儿?”

郑明川说:“这是个秘密。”然后挂掉电话。

查了查路线,哼着小曲,郑明川心情飘乎乎地回房睡觉了。

电话那头信秋看着直接被挂断的手机,戳着郑明川的名字,这孩子没事吧,没吃错药吧。

大概是吃错药了吧。

裴奕那头,易凛和他在吃饭。易凛问:“哪个神仙姐姐?”

上一次聚会易凛没来,他近来有些忙。

裴奕八卦之心雄起,滔滔不绝地讲起了郑明川在会所里大闹一场的事。

易凛听完很感兴趣地问:“他女朋友是什么样子的,我还蛮好奇郑明川喜欢的类型。”

裴奕嘿嘿笑了两声:“说实话,我不知道。”

易凛嘲笑他,问:“合着半天你和邓衡也没看清他女朋友的长相?”

裴奕说:“她头发都乱了,坐在沙发角落里吵,等两人冷静下来,郑明川搂着她,匆匆就走了,根本没和我们说话。邓衡看见了,说是个小美女。”又说,“郑明川那性子,如果不是我们凑巧撞上,估计不会把女朋友带出来的。”

易凛说:“我懂,就是藏着掖着不让我们看见的那种。邓衡正好相反,交一次女朋友把我们一伙人叫去吃一次饭,你看他的朋友圈……”

邓衡和南思去了广州玩,发了一张在长隆野生动物世界的照片,南思戴着墨镜,烈焰红唇,涂着红色的指甲搭在邓衡的肩头,邓衡的脸颊一侧还有一个表情包,一只猫惊呼辣眼睛。写的文字是“天气热了,爱情熟了”。

裴奕啧啧有声,真的很辣眼睛。

易凛和裴奕碰了一杯,易凛平淡地说:“而我们,没有女朋友。”

裴奕哈哈大笑。

第二天,信秋觉得十分诡异。

郑明川殷勤的口吻能把她的鸡皮疙瘩都吹起来,绅士地给她拉开车门,动作体贴,眼神深情款款,如同五星级酒店的门童。讲话也很奇特,每句话的末梢都有一个挑逗的尾音。

唯一正常的对话是信秋问:“要去哪里?车是借谁的?”

郑明川俯身帮她扣安全带:“说好保密的,车是楚河生的,他友情赞助。”然后又问她渴不渴,递上矿泉水,问她要不要吃零食,递上整袋零食。

车里正调到音乐频道,放的是王菲很久以前的歌。

我问我自己

如果你的样子变成史奴比

会不会有很大关系

啊如果你是假的

思想灵魂住在别的身体

我还爱不爱你

啊如果你不是你

温柔的你长了三头六臂

拥抱你,甜不甜蜜

信秋咬着薯片,吭哧吭哧,像一只小松鼠。她听着音乐,看看郑明川,忍不住笑了起来。

郑明川问:“想什么?”

郑明川于是不依不饶,哼道:“你怎么能这样,看着我笑也不告诉想什么。”

一下子就原形毕露,依然是任性孩子气地爱着信秋的郑明川。

信秋依然不理他,她跟着音乐哼,如果你变成史努比,我依然爱你。

郑明川的吻落在她的脸颊,如果你长了三头六臂,我依然拥抱你。

去到九河里的兰慧园,没想到是日式的温泉会馆,曲径幽深,绿树环绕,兼有红叶的树立在溪水边,静谧得真似世外桃源。郑明川和信秋不由得停了笑闹,牵着手漫步而入。

信秋轻声问:“你带我来看兰花?”

郑明川摇头。

信秋又问:“那是跑这么远吃日本料理?”

从庭院走到走廊,穿着拖鞋走在廊内质感自然的木地板上,两旁都是糊白纸的木格拉门,静得只有脚步声。引路的服务生穿着春日的和服,有大朵粉色的樱花盛开,步伐细碎,到了隔窗前,声音动听,说:“客人,你们的房间到了。”说着拉开隔窗。

和室内光线柔和,给人一种宁静和谐的感觉,里头刚上好茶,清香芬芳的茶香溢了整间和室,汤绿水澈,是洞庭碧螺春。

郑明川回头说对服务生说:“谢谢,有什么事情我们再叫你。”

服务生还很年轻,弯腰说:“好的,请慢用。”

郑明川拉着信秋坐下。桌子不宽,他们坐在坐垫上,一左一右,郑明川给信秋倒茶,动作优雅,如同茶道表演:“请。”

信秋头趴在桌子上,懊恼地说:“小川,你骗人,你怎么把我带来泡温泉呢?”

郑明川笑:“我又不是没告诉你我要带你出来玩。”

唯一让他意外的是,这居然是一家日式的温泉度假村,看到服务生时不时鞠躬,他就忍不住想打电话骂裴奕。

好在环境真的很好,楼宇分离,各有自己的温泉池,私密性很好。

这么想着,郑明川就握住信秋的左手,有点狡黠地拉着移近自己的唇边,咬她的手指。

信秋吓了一跳,想抽回手。郑明川看着她像个小孩儿一样掰着他的手指,笑着说:“怕什么,又没别人。”

信秋抬头看他,她的眼睛湿漉漉的,面上全红了。郑明川本来只想逗她,她这瑟缩的样子,却感觉他真的欺负了她似的。

郑明川突然摸她的脸,皮肤细嫩,粉嫩可口。信秋侧头躲开,郑明川的手继续往下抚,摸到了颈,他问:“怕吗?”

信秋的眼睛望着他,汪汪的一泉水,身体轻轻发抖。信秋终于忍不住求饶:“郑明川,我害怕。”

郑明川笑了,笑容怎么看着都觉得危险,诱哄地问:“怕什么?”

信秋的手还被他掌控,和室被拉窗隔成与外界孤立的空间,燃了香,散发着模糊暧昧的味道。

听完信秋的形容后,郑明川自己都觉得好笑起来,觉得自己仿佛是诱骗少女的坏人。

他笑起来的时候眼角眉梢都带着温柔爱意,他说:“笨蛋,我吓你的,谁让你昨天赶我回家,以后看你还敢不敢欺负我。”

他这样自顾自地气呼呼着,真是很孩子气,恋爱那么甜蜜,最好对方也爱这样的浓情蜜意。

信秋认真地道歉:“我保证以后不欺负你,不赶你回家。”

郑明川问:“这次的事情你有什么经验教训?”

信秋眼睛左右飘忽了一阵,然后认真作答:“识时务者为俊杰。”

说完,她先笑了起来,郑明川也笑了起来,笑着笑着,两个人的气息就纠缠在了一起。

檐下挂着风铃,形状如同一只倒扣的茶杯,里面吊了一根小长条,长条下系了细长纸片,风吹过有叮叮当当的声音。

原来时光也可以配乐,是叮咚的清脆。

信秋是第一次泡温泉。吃饭时,她问:“是不能空腹泡温泉,还是不能饭后泡温泉?”

吃的是牡丹虾刺身、烧汁焗生蚝、北极贝寿司、盐烤松茸,郑明川还点了一个海胆海鲜饭,信秋要了日本乌冬面。她是吃面必然喝汤的那种人,吃完整个小肚子圆滚滚的。郑明川本来对泡温泉没怎么讲究,还是决定看一个小时的电视再去,毕竟信秋吃得实在太多了。

他看着圆滚滚肚子的信秋,笑问:“除了小猪你还能让我叫什么?”

信秋思索了一会儿,一本正经地答:“我不介意你称呼我为国宝大熊猫。”

郑明川笑着点头,说:“嗯,这世界也只有熊猫还能与你匹敌。”

午后,微风拂面,郑明川拿了书架上的书在看,大约是兰慧园特色,都是文言文,看着颇费力。

信秋枕在他的腿上,拿着他的手机玩起游戏来。不想玩了放在一旁,侧过身环住他的腰,摩挲了一会儿,信秋才有些羞涩地说:“这还是第一次我们俩单独出来玩。”

郑明川问:“开心吗?”

“开心的。”信秋点头。

那些想要在两天独处的旅行里达成的宏大志愿,大概都不如她说的简单三个字来得重要吧。

因为信秋事先不知道要来泡温泉,所以临时在会所买了新的泳衣,是白色的连体泳衣,在温泉池里和泉水的颜色差得不远。

郑明川笑她:“你这样好像没穿衣服啊。”

信秋本就被热气蒸得红彤彤,他这么一说,她又不知道怎么反驳,身体不由自主地往水里隐藏。

郑明川长手一捞,把她锁在自己的怀里。温泉池旁都是用天然的大石头砌成,郑明川带着她靠在大石头边:“别在水里待着,你第一次泡温泉,很容易热晕过去。”

信秋“哦”一声,露天的温泉池,她倚靠在他的怀里总觉得有丝不自在。

信秋问:“什么?”

原来是天空尽头的火烧云,兰慧园成片的绿树,然后是红色,如烈焰般的云朵,自然随时都在告诉你,它如此美丽,永远以漫不经心的方式。

有那么一会儿,世界仿佛寂静无声,有不知名的鸟鸣,然后天色一点点变蓝,蓝丝绒般的深蓝,然后是墨色的黑。

温泉池远处的几盏路灯亮了起来,橘黄的灯光,并不很亮,只觉得很暖。

这样美的景色,真的是要和自己很爱的人一起看。

不然的话,心里会遗憾,多可惜,他不在身旁。

郑明川说话时气息扫在她的脖子上,她痒得厉害,咯咯笑。

她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弯成两个小小的月亮,带点儿淘气,让人想要疼宠。

郑明川抱她起来,傻姑娘,再泡下去就真的晕倒了。

晚上,两人都感觉疲累,又舍不得不说话,到第二天醒来都中午了,信秋抱怨:“原来泡温泉这么累啊。”

因为不想再泡温泉,郑明川拉着信秋绕着兰慧园走了一圈,真的发现了几个别致的角落,走走聊聊停停,偶尔留影。

然后,他忍不住给楚河生发了一条语音,显摆的口气,让楚河生给他一百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