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8.
我凭本事中的五百万，为什么要我还回去
01.
经检查，天宇酒店包括卫生在内的多个方面不合格，又被客人多次报威胁客人、刷单作假等一系列恶劣行为，媒体将其曝光后，在社会上引起强烈的反响，相关部门也迅速采取相应措施，Z市政府也开始对整个行业进行整改。
艾若这段时间更是为这些事情忙得脚不沾地，算得上是头号功臣，台里领导都慢慢留意起新闻部这个谦逊敬业的小姑娘。
早上开例会的时候，台长乐呵呵地夸了她很久，更是许诺忙过这段时间就给她升职加薪，艾若借机提出休假的请求。
这段时间她的抵抗力变差了很多，加上连续加班，她明显感觉身体状态有些跟不上，最重要的是，她已经有近一周没有见到顾乘至的影子了，连电话、短信、微信都很少能联系得上的那种。
身心俱疲，相思成疾，这样下去会猝死的吧？
艾若心里默默哀叹。
台长也是个利索人，见小姑娘面色的确不佳，二话没说批了一周的带薪假作为奖励，还特意嘱咐她好好休息，回来后再专心工作。
站在旁边的何筱却气得牙痒痒，她明明故意给艾若报错了酒店名字，可是艾若不仅没有搞砸这件事，反而因此名利双收。
她还就不信了，这件事儿里没点蹊跷？
午休的时候，何筱看准了艾若被陈洱舒带下去吃饭的空当，然后从桌上随手拎了个文件夹，一本正经地走到艾若的座位边。
“小雅，”她友善地冲艾若邻座的女生一笑，不动声色地“亮”出她的万能金牌，“何主任让我来找艾若拿‘天宇’的原稿，你知道她什么时候回来吗？”
小雅正专心致志地啃着鸡腿看小鲜肉的综艺节目，也没怎么听清她说话，摘了半边耳机随便冲她挥了挥手，鼓着腮帮子吐字不清：“艾若姐刚下去吃饭了，等她晚点回来我让她发给你！”
何筱看了她一眼，自顾自地在艾若电脑里翻起来，语气里带着点淡淡的责备：“何主任那边急着要呢，怎么吃个饭就这么积极？”
小雅正扯鸡腿的那只手猛地一顿，无声地翻了个白眼，也没再多话，默默地转头继续啃鸡腿。
何筱这下满意了，索性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优哉游哉地开始翻电脑，从登录在电脑上的微信等社交平台，一直到各个邮箱的邮件，逐个检查。
要不是有人私下给她报了信儿，她怎么就知道直奔天宇酒店而去，还能一举拿下头条？
她冷哼一声，继续埋头苦找蛛丝马迹，然后，视线落在桌子的右上角处，翘了翘嘴角，目光沉了下去。
快两点钟的时候，艾若才慢吞吞地上了楼，陈洱舒跟钟越像俩保镖一样一左一右跟着，陈洱舒还在激动地上思想课：“艾大蠢，不就是几天没联系嘛，顾乘至又不是空气，少吸两口死不了人……”
这话怎么听着怪惊悚的？
她改口：“少见两眼又死不了……”
前面的人忽然一顿，她一个没留神差点撞上去，刚想吐槽两句，一抬眼她也愣了下——
艾若的座位边上正聚拢着一群人，叽叽喳喳低声讨论着什么，时不时迸发出一阵笑声。小雅无奈地站在边上一副快哭出来的模样，这会儿见艾若回来，立马跑过来：“艾若姐，何筱她……”
不等小雅把话说完，何筱从人群里直起身来，挑着嘴角笑得意味深长。
“怎么着大功臣，吃完饭不在外边多走走？老年人多晒晒太阳能促进钙质吸收，毕竟一把年纪了。”
她毫不避讳自己随意翻人电脑的事情，抱着手臂朝艾若这边走过来，态度倨傲，斜睨了她一眼：“哦，对了，我下次送你把太阳伞吧，免得晒出老年斑了，又用不起高档护肤品，到时候还怎么勾搭别人啊？”
信息量太大，艾若反应不过来。
倒是陈洱舒看不惯何筱这副嘴脸，直挺挺走过去，把手里的奶茶杯往桌上重重一拍：“你午餐是在厕所里解决的吧？嘴巴这么臭还能活到现在，吸收也还不赖啊！”
旁边凑在一起的人又发出几声笑。
何筱没搭理她，弯腰从桌上拿起一个纸盒，哗啦啦倒了半桌子，大大小小全是不知名的各种除皱祛斑产品，还零碎夹杂着中年妇女服用的保健品、调理中药和处方。
而快递盒上的收件人以及处方上姓名那一栏，无一例外都是**裸的两个大字——艾若。
这下连陈洱舒都愣住了。
这还是不是她那个二十岁出头的超级无敌小可爱了？
空气陷入诡异的安静。
何筱嗤笑一声，单手拎着几张面膜，深红色外包装上还印着什么蚕丝美白抗皱，她走到艾若面前，忽地凑近了艾若的脸，一副打量的样子。
艾若脑袋还是蒙蒙的，下意识地皱着眉头后退一步。
面膜是她的，保健品是她的，调理药方……也是她的，这都没有错，所以，接下来要怎么解释？
说她最近长皱纹、脱头发、胸闷气短，已经从中年少女直接迈入老年少女行列？
何筱见艾若皱着眉头半天不说话，很是满意。她略微低了低头与艾若对视，盯着艾若的脸，笑：“嗯，是该除除皱了，马路十字路口右转沃豪国际购物中心一楼专柜，下班我带你去挑些好点的护肤品，怎么样？”
“毕竟，”她站直了身子，把玩着自己的指甲，笑得一脸挑衅，“我不能让我们阿乘的小粉丝太过寒酸，你说是不是？”
艾若缓过来了，这根本不是她要怎么解释的问题，而是摆明了在针对她——要搞事情！
今天不给你见识见识谁是顾太太你还真把自己当根葱了！
她累积了多日的不快悉数爆发，冲着何筱冷哼了一声，抬头，挺胸，扬下巴，挺直了小身板一副不屑于看何筱一眼的模样，径直绕过人回到座位上，跷了个二郎腿：“商场走起啊，给你脑袋除除皱！”
我堂堂幸运少女，一言不合就能让福彩破产好吗？买不赢你算我输！
于是，下午六点，沃豪国际购物中心一楼。
两个脑门儿上写着“我很有钱，快来宰我”的疯女人，各自拎着一堆购物袋开始了暴发户式疯狂扫货。
这可乐坏了一群小店员，只当是两个人傻钱多的富二代闺蜜拼豪气，为了不得罪其中任何一个，每次都特意推荐了相同价位的产品来试。
艾若买得爽了，压根儿忘了和何筱赌气的初衷，美滋滋地享受着各大专柜小美女的热情服务，沉迷在资产阶级的骄奢**逸中，每个楼层轮番转。
……
两个小时后。
商场休息长椅上，两个人额头上都沁出了一层虚汗。
何筱是钱包亏空，虽说家底还算殷实，但她每个月从爸妈那里拿到的零花钱也有限度，平日里大手大脚惯了，月底也没剩多少钱了，哪里抵得住艾若铆足了劲儿用过去二十年来所有积蓄跟她耗？
艾若则是两眼发黑，这段时间身体素质急速下降，从当年两千米越野赛不在话下到现在多爬两层楼就喘气，她不得不承认，老了！
两人对视一眼，谁也不让谁地哼了一声，各自靠着长椅一边坐下。
隔了好一会儿。
何筱突然摸出手机，翻出一个号码打过去，对方似乎很快接通。
“阿乘？”
艾若听到这个名字，一下子紧张起来，偷偷别过眼去瞄她。
何筱仿佛有所察觉，还故意转了转身子背对着她，继续捏着嗓子发嗲：“嗯？想我啊？我在……”
艾若没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
她认识顾乘至这么多年，就凭他那闷骚的“尿性”，能说“想你”这种话才有鬼！
她扯了扯嘴角，好笑地看着何筱自我表演。
对方却毫不在意她的反应，低着头有说有笑嘀咕了好半天。艾若不由得又联想到何筱去顾乘至家里那一次，和被他在楼下接走的那一次，心里又有点发虚。
挣扎了好半天之后，她背过身悄咪咪地也打了个电话给顾乘至，然而——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用户正在通话中。”
嗯，可以说是透心凉了。
“我还没有吃饭，那你过来接我啊……”
“你已经在门口了啊，那我马上出去……”
何筱还在背对着她有模有样地讲电话，看样子顾乘至是真的要来接人了？！
艾若默默地移开视线，耷拉着脑袋，一颗心简直碎了个稀巴烂。
何筱一边讲着电话一边暗暗别过头看一眼艾若，见她又是咬牙又是愤愤纠结，不由得挑了挑嘴角。
嗯，自己的演技很不错嘛。
下一秒，她脸上的笑容就有些诡异了。
02.
商场门口，一道高大的身影靠近，男人像从哪里匆匆赶过来，额角带着点细汗，微微低着头，一只手握着手机，另一只手推开玻璃门，他抬眼朝她们这个方向看了一眼，又对着电话说了两句什么，然后挂断，直接走过来。
艾若还沉浸在自己的脑洞中，脑补了一万场三人行的狗血恋情大戏，正想着如何从何筱这张猪嘴里拯救出顾乘至这棵小白菜。
一抬头，对上一双漆黑的眼。
她被吓到，下意识“嘶”了一声，往后退了一步。
啊，还真来接何筱了？！
——这是她的第一反应，紧接着心里“咚”的一声，最后一丝希望都彻底落空。大脑半天做不出任何反应，弯弯绕绕了半晌，也没想好开场白。
三秒钟之后。
她腾出一只手，僵硬地冲他挥了挥：“呃……Hello？”
顾乘至刚从C城回来，因为担心小姑娘的身体状况，下了飞机瞅准了她的下班时间，一路几乎飙车过来，结果从还在加班的陈洱舒那里得知这家伙跟着何筱去了商场血拼？
现在这副表情是想装不认识？
他心里没由来地生出些火气。
“艾若，”他舒了口气，一本正经地喊住她，“我之前跟你说什么了？”
“啊？”
艾若还没从自己脑补的三人狗血剧情里完全走出来，小剧场疯狂运作的时候，下意识地就瞥了一眼何筱，然后拧巴着一张小脸颇为认真地开始回想。
自然是没想出什么结果的。
她有点心虚道：“你……没说什么吧？”
顾乘至只觉得心里那团火更盛了，直冲脑袋，他强行压制住，别过头看向她身后：“你买的这些都是什么？”
艾若心里一抽。
啊，糟了，没给小男神买东西。
又转念一想，他都已经是要接别的女人回家的人了，还用得着自己买东西给他？
她心里顿时有了底气，又往后撤了两步，心一横，气势汹汹地仰头看他：“没有你的。”
顾乘至：“……”
他可以爆个粗口吗？
太阳穴突突直跳，他闭了闭眼睛，克制住自己的脾气，重新提醒：“你买了这些，后半个月是打算靠彩票度日？”
我不是说了让你不要用好运吗？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非要这么执拗地等艾若自己想起来他之前的叮嘱。
艾若完全没有理解他的意思，瞟了一眼旁边黑着脸还要故作镇定的何筱，有点酸溜溜地赌气：“顾乘至你不是来接人的吗？”
顾乘至彻底认输，这家伙压根儿跟他不在一个频道上。
“走！”
他索性不再追究，板着张脸就往外走，身后有窸窸窣窣的脚步追过来。
走了三五米，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回头去看，对上何筱那张略带得意的脸。而在她身后，蹲在地上的一小坨正眼巴巴地看着这个方向，撞上他的视线，又立马移开，低头去拎大大小小的包装袋。
这家伙！
他低低地“啧”了一声，也说不出来自己在拗着股什么气，心里莫名地不爽，迈开步子折回去，俯身左手拎着那一堆袋子，然后一把抓住小姑娘的手腕，力道很大，带着点不容抗拒的味道就要往外走。
艾若也被弄得胸口憋着一口气，撇了撇嘴莫名就觉得委屈，于是铆足了劲儿往反方向撤。
顾乘至先是一愣，有些难以置信地看了她一眼，认识这几年以来，她几乎还从来没有逆着他做过什么。
有点慌。
眼皮抽搐了一下。
他还是没松手，艾若力气不够也没能挣开。
两个人就这么僵持着。
“闹够了没？”他没忍住吼了一声。
艾若被这突如其来的凶巴巴的语气吼得怔了下，这些天的委屈“嗖”地全部冒出来，鼻子一酸，眼眶泛了红。
顾乘至紧抿的嘴角不自觉地松了些，就着她的姿势往前又移了两步，松开手转到她的腰际，右手臂一个用力，箍着她将她整个人拎了起来，以一个夹小鸡仔的姿势半抱着她径直往门外走。
艾若有点气又有点想笑，已经到了眼眶的眼泪又重新被收了回去，只剩鼻尖上通红一点，她简直要被这个直男气哭了。
喂，你来个公主抱会死吗？！
她不安分地继续挣扎，经过大门的时候，余光不经意瞥到何筱难看的脸色，心里忽然平顺了许多，老老实实不动了，甚至还特意伸出两只手环住顾乘至的腰部，耀武扬威地冲何筱翻了个白眼。
然后，何筱一张脸就更难看了。
顾乘至一步没停，直接将人塞到车里系上安全带，没给她逃脱的机会，绕到主驾发动车子，快速上了路。
车内气氛有点诡异。
两个人都板着张脸，像比赛一样，谁也不肯松懈半分。
几分钟后，艾若撑不住了，她低头盯着鞋面，两只脚愤愤地互踩。她别过头恨恨地剜了眼旁边的男人，小声嘟囔：“顾乘至你个神经病。”
顾乘至依然一句话没说，连黑着的脸色都没有一丝变化。
果然是变态啊！艾若忍不住在心里感叹了一句。
“哎！”她率先打破僵持的局面，装作不经意的样子问，“你走了，何筱怎么办啊？”
对方仍然毫无反应。
“吵架啦？”
“你们俩刚才打电话不是还你侬我侬的吗？”
“先说好，我虽然喜欢你，但是我可不做备胎哦！”
“上一秒还‘我想你，马上去接你’，下一秒就当着人家的面跟另一个女生搂搂抱抱，还把人家拐上车，顾乘至你很棒棒哦。”
……
顾乘至僵着一张脸，没回头：“我没跟她打电话。”
装得还挺像！
艾若哼了一声：“没打才怪！你以为我傻啊，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刚刚明明给你打电话了，那会儿你正在通话中！”
想不到吧？！她一脸“我看你还怎么装下去”的样子。
顾乘至这次松了松眉头，侧过脸来看她一眼，语气里还是没什么情绪：“陈洱舒。”
艾若：“？”
哇，四角恋？！
“我打电话问陈洱舒你的具体位置。”他又补了一句。
所以，真没有和何筱打电话接她这回事？
所以，你过来就是为了接我的？
艾若心里残存的最后一抹怨气也瞬间消散，脑袋里像炸开了烟花一样，美得不要不要的：“嘿嘿嘿……”
真好，这棵小白菜还是她的！
“那……”艾若又恢复了以往的狗腿笑，斜着身子往旁边蹭了点，“顾乘至，我不说你是神经病了，但你还是很棒棒哦！”
顾乘至：“……”
他是该把这句话当夸呢，还是当损呢？
“艾……”
“往右往右！”
他刚想问她最近的身体状况，话还没说完，就被她匆匆打断，她挥着手臂疯狂指路：“前边十字路口直走直走！我妈妈早上打电话让我今天回家吃饭来着！”
她下午被何筱都给气晕乎了，差点把这事儿忘了，只不过这会儿想起来，心里又生出了点别的小心思。
她上次都已经见过顾爸爸了，那干脆趁着这次顾乘至送她，等会儿找机会喊他上楼坐坐，让妈妈好好见见她的小男神，也算是双方都见过家长，为以后的婚姻大业做铺垫。
很好，完美！
艾若忍不住给自己点了个赞。
只不过……
她突然瞥到自己今天败家的那一堆东西，后半个月的生活费怕是要都没了，她得赶紧找个彩票店了！
“顾乘至……”
发大财还需要一点点资金的。
她盯着放在中控台上的黑色诱人皮夹，扯了扯顾乘至的衣袖，闷声闷气：“我们算是和好了吧？”
隔着薄薄一层衣料，他感觉小姑娘指尖的温度落在他手臂上，配着一副软软糯糯的嗓音，顾乘至心里忽然软了一下，面上有些绷不住了，偏头看了她一眼。
算了。
没惹麻烦身体没出什么别的状况就行，他跟一小姑娘置什么气？
“顾乘至，你在前边停一下啊！”艾若忽然盯着前边水果店旁的彩票店，冲着顾乘至直挥手,“等等啊，我要去买点水果。”
顾乘至没说话，又往前开了点才把车停下来，把自己钱包递过去。
艾若愣了下。
顾乘至指了指后座的一堆败家货，挑了挑眉角：“还有钱？”
没钱没钱！
艾若反应过来“嘿嘿”笑了两声，无比虔诚地接过去，踩着小碎步“嗒嗒嗒”地快速跑开。
百万大奖啊，我来啦！
她一路小跑过去，看都没看水果店一眼，直奔彩票店，捏着自己的钱包摸出一张五十块，“啪”的一声拍在柜台上：“老板，老样子！”
老板正忙着游戏里五杀，被突然喊了一嗓子，手一抖。
——“You have been slained”，屏幕陷入一片灰暗。
他不耐烦地抬头看一眼来人，再瞥一眼桌上的五十块，摆了摆手：“忙着呢，找不开找不开！”
艾若急了，把钱包翻了个底朝天，把剩下的零钱全部拍上去，豪气冲天：“老板，给你一个见证奇迹的机会。这些，全买，彩票你给我随便选！”
老板点了根烟，面色复杂地看了她一眼。
这人怕是个神经病吧？
艾若还满心得意地期待着她的百万大奖，自动把老板的这副表情视作对大神的崇拜，没错，她就是彩票界巴菲特本尊了，低调低调！
她克制住自己想去签个名的冲动，从老板手里接过一沓彩票，喜滋滋地蹲在地上开始刮奖……
“艾若。”
头顶猝不及防传来一道冰冷的声音，蹲在地上的一小坨“啊”了一声，心虚得一下子跳开好几尺远，差点撞到后边的椅子。
顾乘至单手插在衣兜里，也没打算去拽她一把，只是沉着眼冷冷地看她，漆黑的眼底暗流涌动。
这是他发火前的征兆，艾若有点怕了。
果然，顿了顿之后，他视线下移，落在她手里的彩票上，像是看什么臭虫一样的眼神，扫一眼就移开，直勾勾地盯着她眼睛：“你来这里买水果？”
他声音很低，寡凉寡凉的语气，不带什么情绪。
艾若不由得把手里的东西往身后藏了点，像上课偷看小说的学生被老师抓了个正着的样子。她仰着张脸，刚才喜滋滋的表情已经僵硬得不像话，良久才动了动嘴角：“我……等会儿就去买水果。”
奇怪，她又没做错什么事情，凭什么要这么怕他啊？
这么想着，她在心里给自己打气，又不动声色地挺了挺胸膛，站直了身子，做出一副“我是光明正大”的模样，随手拉了把椅子过来坐下，重新开始去抠她的小彩票，才刚刚碰到涂层的一角，一只手伸过来压住她的手指。
“还回去！”
顾乘至垂着眼睛，不容抗拒的语气，按着她的手指一动不动。
他是真的生气了，她到底知不知道滥用幸运会对自己身体造成什么样的伤害？！
艾若这会儿笃定她手里的这几张小彩票价值成千上百万，而她下午跟何筱赌气差不多已经败光了自己为数不多的积蓄。
所以，手头这几张看上去不起眼的小纸片，可是直接关乎着她后半年的财政大计啊。
两个人压着一沓纸片，就这么僵持着。
只剩老板打游戏的激昂音效声音，混乱一片。
艾若抬眼与面前的男人对视，她的脑袋里，其实已经有两个小人开始疯狂掐架。
一个满脸正气：“他可是顾乘至啊，艾大蠢你是中邪了吗？是谁当初说要把人家宠成世界上最幸福的小男神来着？”
一个磨刀霍霍：“挡我财路者，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
“做人不能出尔反尔、忘恩负义、见利忘义！”
“没有钱你今后吃什么？你拿什么宠你的小男神？！”
……
艾若脑袋要炸了，捂着头号了一嗓子：“这有什么关系啊？我凭本事中的五百万，为什么要我还回去？！”
“BOOM”！
游戏音效中，老板惨败，他听到“五百万”的字眼，也顾不上关闭游戏页面，满脸惊诧地扑过来：“真中啦？”
他没留意两个人之间不正常的气氛，直接扒拉开压着彩票的两只手，在这么推来推去的摩擦中，原本已经被抠掉一角的彩票已经褪去涂层，隐约露出内容。
于是艾若选择忽略掉顾乘至的黑脸，跟老板凑在一起开始继续刮彩票。
几分钟后，她整个人都萎了。
一毛没中！
艾若想到自己刚进来的那番气势，默默地捂住了脸：嗯，这波打脸，很疼。
顾乘至冷着脸没吭声，一转身直接去了隔壁店里挑了些水果直接搬上车。
艾若是真没搞明白他在气什么，也来了脾气故意赌气没跟过去。她还就不信了，没她在，他一个人要怎么把水果送她家里去？
她不急不缓地出了店门慢吞吞走着，就等着他灰溜溜回来接她。
然而——
不远处的车子“轰”的一声，毫不留恋地扬长而去。
艾若：“？”
这跟想象的套路不一样啊！
“哎——”
她捏着自己空瘪瘪的钱包，撒开了腿追着汽车跑。
03.
“哎，人呢？”
艾妈妈一开门看到门口叠起来近一人高的水果箱，心想——
现在卖水果的都开始搞上门推销了？
她又往前走了两步，才看到蹲在一堆纸袋子中间的一小坨，抬手对着女儿脑门儿就是一记铁砂掌：“大白天的就装神弄鬼，我看谁家小子有铁心脏敢娶你哦？”
“哦，”艾若耷拉着脑袋站起来，“那我下次等晚上再装神弄鬼。”
艾妈妈：“……”
她能把这小家伙打包卖了吗？买她就赠送十箱酸奶那种？
不远处的车子发动，跟谁怄气似的“轰”的一声，一脚油门狂奔出去，留下一屁股的尾气。
艾若撇着嘴朝车子离开的方向看了两眼，低声咕哝了两句，转身进了门。
这是什么反应？被什么奇怪的东西附体了吧？
艾妈妈看了看神色古怪的女儿，又抻长脖子瞄了下开走的车子，晃晃脑袋，然后弯腰去拎堆了一地的各种袋子，又开始了万年不变的老话题：“看看你这副邋遢样儿，什么时候才能带个男朋友回来管管你？”
艾若不耐烦地哼唧两声，踢掉脚上的鞋子，有气无力地趿着拖鞋进去喝了口水，把包丢在沙发上，又折到门口搬水果。
几个大号纸箱叠在一起，差不多比她还要高出那么一点，她踮着脚伸手去够，海拔劣势这会儿明显就凸显出来了。
……
她想到顾乘至那张一本正经的脸，顿时有点恼火又想笑，他就是故意的！
不是，这人是要有多幼稚才能干出这种事儿啊？看着人模人样的，怎么心里蔫儿坏蔫儿坏的！
“看看隔壁家跟你一起长大的小希，人家上个月都生小孩儿了，你这孩子怎么就不让我省点心？”
艾妈妈正收拾着袋子，一抬眼看见自家女儿对着一摞水果箱又恼又笑的，心里“咯噔”一下，一脸惊恐：“小若啊，你这都毕业了还一直单身，都没见你有过男朋友，你该不会是有什么别的癖……”
“好”字还没说出口，她整个人忽然一顿，目光落在袋子右下角的LOGO上，这才猛地发现，自己这会儿左手纪梵希，右手香奈儿……
又回想了下刚才扬长而去的那辆车子，那阵儿没留意，现在想起来隐约有点后怕。
其实她也不懂车，但前几天老公说年底想换辆车，她跟着在网上瞄了眼。当时因为把某款低调豪车猜成了萝卜价，还被老公笑话来着。
而刚开走的那辆车，车标似乎有点眼熟？
报价……1300000+？
豪车、名牌、小姑娘。
这不是那什么的标配吗？
细思恐极。
艾妈妈的笑容渐渐凝固，回头深深地看着神神道道的自家女儿，清了清嗓子：“艾若，你老实跟妈妈说，今天谁送你回来的？”
“我朋……”艾若抱着纸箱的动作停顿了下，眼睛一转立马改口，“我男朋友。”
未来男朋友，四舍五入就是男朋友了，没毛病。
艾若又开始喜滋滋地盘算着晚上回去要怎么哄哄这个处在暴走边缘的准男朋友。
艾妈妈的表情却越发诡异。
真的是男朋友？可……谁家男朋友送女朋友回来也不上楼打个招呼？
见不得人的男朋友不就是……
“艾若！”艾妈妈脸色一下子变了，上下打量她一番，一副不敢置信的惊恐模样，“虽然你内外兼……修不起来，一言难尽，但是孩子，你老实跟妈妈说，你是不是被哪个瞎了眼的给包养了？”
艾若手一抖，一箱子猕猴桃滚落一地。
有其女必有其母，妈妈这个脑洞她也是很服气了。
“我正儿八经的男朋友就不能人帅钱多大长腿吗？”她忍不住辩驳。
“嗯，那他一定大脑残疾。”
艾若：“……”
亲妈，鉴定完毕！
“什么男朋友啊？”
艾爸爸从门口进来，顺手接过艾若手里的水果，皱着眉把母女俩往家里赶：“小姑娘家家的，搬东西这些事儿哪是你们做的，去，回去回去！”
艾若退开两步。
倒是艾妈妈见老公回来，乐呵呵地又递毛巾又倒水，两个人开始就“艾若有没有男朋友”这件事展开一系列讨论。
艾若的心却忽然揪了一下。
她忍不住想到在天宇酒店那次，看到爸爸跟别的女人在一起的场景。
“爸！”她忽然认真地喊了一声。
正在搬东西的夫妇俩都被她这一嗓子给喊得愣了神，两个人都是一脸茫然地转过头等她的后话。
到了嘴边的质问却生生打了个转咽了回去，艾若僵硬地笑了下：“爸，你说我要是眼巴巴地追着一个男生，等到我们结婚了他却出轨了，我要怎么办啊？”
“他敢？”艾爸爸一副“老子跟他玩命儿”的表情，顺手就把纸箱丢到一边，“哪个小王八蛋敢这么欺负我女儿，我从坟里爬起来弄死他！”
艾妈妈飞快地朝他嘴上拍了一掌：“呸呸呸，说什么呢！”
艾若看了她妈一眼没说话，心里还是有个结。她做新闻习惯了讲求真相，但事情落到自己头上，她既不忍心告诉母亲这件事，又没勇气去追问真相。
妈妈时常说，倒追的女孩子不值钱。妈妈当初追了爸爸好多年，两个人才在一起，即便那样，刚结婚那几年妈妈还是对爸爸的初恋女友很是介怀。
艾若一直觉得自己跟妈妈走了一样的路，原本也想着虽然过程艰难，但好在结局圆满，追就追咯，有什么大不了的，但是现在情况似乎不一样了。
那么，她和顾乘至呢？
艾若忧郁了。
在她忧郁地啃了两只水蜜桃，又忧郁地听了两个小时艾氏夫妇关于“女儿到底有没有被人包养”以及“她什么时候才能把那个‘人帅钱多大长腿’的瞎眼男朋友带回来”的热烈讨论，然后又忧郁地蹭完了一顿晚饭之后，她坐不住了。
她迫不及待想要回去看着她那个还没来得及收入囊中的“准男友”。
“爸妈，我先走了啊！”
她拎着包火急火燎地往门口冲。
艾爸爸系着围裙从厨房里探头出来：“你今晚不跟你妈妈睡啊？”
“我突然想起来还没喂狗，怕被人偷了，我回去看着！”
匆匆赶出来的艾氏夫妇四目相对，一脸蒙，还想再问两句，“砰”的一声门响，人已经没影儿了！
这边无辜被点名的某只“狗”戴着蓝色口罩，冷不防地“阿嚏”一声！
“哈！感冒了吧？”
徐教授关了手边的仪器，拿掉防护帽走过来冲着旁边的年轻人幸灾乐祸：“让你整天熬夜加班，你说说你们这些年轻人啊，你那个小女朋友误用了高危化学剂，还当自己是什么锦鲤附体；你这满世界跑着找向乾又玩命儿做实验，还当自己是金刚不坏之身百毒不侵……”
他“啧”了一声：“奇葩对二货，绝配啊！真爱啊！感天动……”
“十天鸡腿。”
顾乘至抬眼，赶在这个神经教授戏精上身之前及时打断：“十天鸡腿，换你闭嘴。徐老头，再找不出向乾实验室爆炸的原因，我拉着你同归于尽，你信不信？”
“哇，我好怕怕呀！”徐教授这个老顽童阴阳怪气地抖着肩膀，一副欠揍的样子。
桌上的手机开始嗡嗡振动。
顾乘至瞥一眼屏幕，长长地叹一口气，摘掉口罩和手套，拿起手机，自动无视身边老顽童一脸八卦的表情，直接往门外走。
有些变天，走廊上的风很大。
他捏了捏眉心，按下接听键：“怎么了？”
艾若不知道在什么地方，满是呼呼风声，隔了很久，才传过来细细的声音：“顾乘至……”
她嗓子哑，听上去有气无力的，满腹心事的语气，他听着心里无端软了一下：“嗯？”
那边好半天没说话了。
艾若一路从家里狂飙出来，才突然想起来自己下午把钱包里最后的零钱都已经贡献给了彩票店，又不想再折回去，索性一个人继续保持着忧郁状开始在大马路上游**，也不知道胡思乱想了什么，鬼使神差地就打了电话给顾乘至。等听到他的声音，她又莫名觉得委屈巴巴，反倒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就这么沉默了半晌。
天空阴沉沉一片，有风雨欲来的征兆。
他慢慢叹了口气，妥协般一边脱身上的实验服一边往回走，迎面撞上准备出门的徐教授：“车钥匙递给我！”
然而没等艾若这通扮林黛玉的电话打完，台里大BOSS亲自打来了催命电话。
“艾若啊，”台长急喘喘地开门见山，“H市发生特大洪灾，我们台里打算外派记者去一线，台里现在人手比较短缺，现在还差一个人选，我们商量了下，你最近表现不错，所以想派你跟几个前辈一起过去。”
艾若消化了一下，第一反应是她的小白菜还没拱到呢！
“当然，”台长生怕她不答应一样，又急忙补充，“等外派结束回来，都是要论功行赏的，我可以先跟你透露下，台里几个领导对你印象都很不错，有意给你跨级涨薪，等过两年你资历稍长些，到时候直接升部长，或者说，看你自己有没有什么想法？”
台长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她肯定是没有办法拒绝的。
更何况，艾若冷静地想了下，本着“能力越大，责任越大”这一条，她也得带着锦鲤大大让艾雷峰重新上线不是？
“什么时候出发？”
艾若这话一出，台长都愣了下，压根儿没想到她会答应得这么利索。
“就这两天，你尽快收拾下行李做好准备，出发前会有人通知你，有什么需要尽管跟我开口啊，好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