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04 爱的博弈论
博弈原本指下棋。而在经济学中的博弈论则是指二人在平等的对局中各自利用对方的策略变换自己的对抗策略，达到取胜的目的。适用于经济学，同样也适用爱情。
粮食夫妇小剧场：
茶香袅袅，古琴幽幽。
谷梁彧执黑，在棋盘的右下角从容落下一子。麦子则不假思索直接将一白子落在棋盘中央。
“呃……麦子，你有没有听过‘金角、银边、草肚皮’？一般没有直接往中间下的……”
麦子一摆手：“哎呀，什么肚皮不肚皮的，我有我自己的想法。”
谷梁彧轻笑着摇摇头，继续布局。
可在五个回合后，麦子忽然拍着手一跃而起：“哦，我赢喽！没想到赢你这么轻松！”
谷梁彧盯着棋盘中央排成一条直线的五个白子，头上冒出三条黑线。
“你……是在下五子棋？”
“不然呢？”
一）
傍晚，谷梁彧手捧一摞卷子走在教学楼悠长的走廊里。这座楼有些年头了，两侧的墙壁灰白斑驳，灯光也有些昏暗。这落寞的氛围倒是烘托了他失落的心情。
麦子那张生动的脸浮现在脑海。她眼里闪动着希望的光亮时，是那么动人。可她为什么要拒绝呢？她的顾虑到底是什么呢？
烦躁。
走到教室门口，一眼望见窝在窗边的杨柳。她叼着一支笔，正对着另一本书折着书页。谷梁彧思索片刻，嘴角弯起优美的弧度。
拿定主意后，他大步走上讲台，扫视了一下。
“十分钟之后，我们开始考试。闭卷，大家把书都放到前面。”
教室里瞬间炸了锅。
“不是吧？闭卷？”
“教授，是选修课啊！没搞错吧？”
“就是！就是！选修课不都是开卷的吗？”
谷梁彧等大家稍稍平静后，淡淡说了句：“选修课必须开卷考试，这是哪里写着的规定？”
同学们哑口无言，纷纷低下头。
杨柳偷偷瞄了一眼面无表情的教授，心里嘀咕着—他该不会是变着法地找我麻烦吧？
考试开始。
谷梁彧慢悠悠地踱着步子，时不时低头看看大家的答题情况。他假装不经意走到杨柳身旁，看见她除了姓名那一栏几乎都是空白的卷子，隐隐露出满意的笑容。
四十五分钟很快过去了。杨柳嘟着嘴，哭丧着一张小脸将卷子放在了讲台上。
“这位同学，你怎么除了选择题都没答啊？”谷梁彧拿过她的卷子，故意皱起眉摇头叹息，“这……想给你及格都难啊……”
杨柳脸都白了。如果挂科，等补考就要到下学期，那就意味着不能正常毕业了。她专业课明明都是优，要是折在选修课上，那可冤死了。
她偷偷斜了一眼谷梁彧，只见他似笑非笑，眼神里好似暗藏着什么玄机……
难道，他真是因为上次的事要报复她？
杨柳皱着眉走出教室，又默默回头望了一眼，眯起眼抿唇点头做了个决定……
等到同学们都交了卷离开后，她从包里掏出眼药水，迅速往眼睛里滴了两滴，然后梨花带雨地跑回谷梁彧跟前。
“教授……教授……我知道错了……您就高抬贵手……就……就饶了我吧……”
正在收拾卷子的谷梁彧假装一怔，问道：“同学，你还有事吗？”
杨柳索性蹲下身，一把抱住谷梁彧的腿，抽抽噎噎道：“教授……骗您是我不对……我已经知道错了……您……您可千万别挂我的科啊……”
谷梁彧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却故意假装问道：“我都还没批卷呢，你怎么就知道自己会挂科呢？”
杨柳像个树袋熊一样紧紧扒着谷梁彧的腿，哭得声噎气堵：“教授啊……您发发慈悲……我家里穷啊……供不起两个大学生……我妈……我妈让我和我姐抓阄……我姐……我姐为了让我上大学……故意抓了错的……为了给我凑学费……她……她嫁给了村长家的傻儿子……我还想着早点毕业……好……好赚钱养家……教授啊……您看在我那苦命的姐姐的份上……别……别给我挂科啊……”
这剧情也太狗血了吧？
“哦……原来你家这么困难啊……”谷梁彧的目光落在杨柳脚上那双最新款的耐克球鞋上，不禁失笑。
“想及格是吧？”谷梁彧居高临下，“来，咱们谈个交易。”
杨柳一怔，缓缓松开手，扬起小脸疑惑地看着笑容温煦的教授—又是交易？
谷梁彧继续布网：“其实很简单。我只需要你帮我提供一些情报……”
情报？
杨柳迅速站起身，“嗖”地后退一步，一只手捂住领口，瞪圆了一双惊恐的眼睛：“特务？间谍？潜伏在大学校园的恐怖组织？”
谷梁彧哭笑不得：“你想象力有点丰富。我只是想知道一些关于麦子的事情。”
“麦子？”杨柳的眼睛瞪得更大了，她皱起眉认真思考，接着恍然大悟，“哦！难怪我一直觉得我们家麦子小天使骨骼清奇。哎，教授，她是女间谍吗？可那智商也不像啊……”
谷梁彧被她天马行空的脑洞弄无奈了，决定简单明了说明目的，否则，搞不好下一秒他就成外星人了。
“其实，我只是想帮麦子实现做服装设计师的梦想。但是她拒绝了。我想知道原因。”
“哦，就这样啊……”杨柳松了口气，眼中明显透出失望。
可紧接着，她的眼睛又亮了，上前一步冲谷梁彧挤了挤眼睛：“教授，你……为什么要帮麦子实现梦想？不会是……看上她了吧？”
谷梁彧扶了扶眼镜，脸颊有些泛红。可紧接着，他便收起了窘迫—现在主导局势的人可是他。
“想不想及格？”
面瘫脸，直击要害。
杨柳点头如小鸡啄米：“嗯嗯嗯……教授，你想知道关于麦子的什么，我都告诉你！身高、体重、三围、喜欢男生的类型……”
“她为什么不想离开艾美？”
“哦，这个啊……她暗恋艾美的老板，也是她的师兄，叫裴少霆……”
谷梁彧蹙眉：“居然是为了男人……”
杨柳眨巴眨巴眼睛，附和道：“我一直觉得她眼光太差了！那个老板根本连教授的一根头发都比不上！哪里像我们谷梁教授，人又帅，又有学识，青年才俊，前途不可限量，真是百里挑一……”
谷梁彧抬手及时制止了她的“彩虹屁”。
“加个微信，随时跟我汇报。”
二）
麦子签了包年订单，在艾美引起了不小的轰动。裴少霆还给她颁发了月度优秀员工奖。
虽说奖金只有三百块，但因是男神的鼓励，麦子简直乐开了花。她当下决定，用奖金请同事们喝下午茶。
就在她去买咖啡的空隙，刘思雨坐在隔断里一脸天真无邪地说：“我还以为订长期陪购服务的都是女顾客呢！真没想到，麦子这么厉害，竟能让一位男顾客订包年。”
正在对着镜子补妆的徐璐不禁抬头望向刘思雨：“你说什么？男顾客？”
刘思雨转过头，脸上挂着甜甜的笑：“是啊，一位大学教授，他对麦子可殷勤呢！我看着倒像是他为麦子服务一样。麦子真是太厉害了！呵呵呵……”
一串“毫无心机”的银铃般的笑声，淹没在众人鄙夷的冷笑中。
“哼，我就说嘛，成天被投诉的人，怎么忽然接个包年？原来靠的是‘旁门左道’。”陪购师李忻站起身扫视了一下办公区，冷冷地问，“喂，你们还等着喝狐狸精的咖啡吗？我可不敢喝，怕惹一身臊……”说完，她背起挎包大步走了。
剩下的人也嘟囔几句，陆陆续续地散了。
当麦子提着两大袋咖啡和小食回来时，办公区里只剩下刘思雨一个人。
“咦？人都哪儿去了？”麦子将东西放在办公桌上，抬手抹去额角的汗珠。
刘思雨幽幽一笑：“麦子，你不知道你把大家都惹生气了吗？”
“啊？”麦子蒙了，“我……我怎么惹他们了？”
刘思雨撇了撇嘴，阴阳怪气地说：“你拿了包年订单，然后就大张旗鼓地请客，这不明摆着炫耀吗？那些都是资深的陪购师，被你这个还没毕业的实习生给比下去了，人家能不生气吗？”
“啊？可是……我……我没有炫耀的意思啊……”麦子气呼呼地坐在椅子上，鼓着腮将一杯杯咖啡从塑胶袋里拿出来，“就三百块的奖金，买这些还搭了我二十块呢！真是好心没好报……”
刘思雨看着她，嘴角浮起轻蔑的笑。
“不喝拉倒，我给师兄送去！”麦子咬牙切齿地拿起一杯咖啡，又抓起小食的袋子，直奔裴少霆的办公室。
刘思雨瞥见麦子放在桌上的手机，快步走过去，点开了微信……
晚上，正在看书的谷梁彧忽然收到一条验证信息。
“谷梁教授您好，我是艾美的陪购师，也是麦子的好朋友刘思雨。有些陪购方面的事宜想跟您沟通一下。”
谷梁彧皱了皱眉，修长的手指滑动着屏幕，点开了杨柳熊本熊的头像。
“刘思雨是麦子的朋友？”
几秒钟后，杨柳回复了一段语音，语速很快，叽里呱啦的。谷梁彧能想象出她义愤填膺的模样。
“朋友？呵，教授你开什么玩笑？我跟你说，那个刘思雨就是个绿茶婊！她在学校的时候处处给麦子使绊子，麦子都恨死她了！她还到处装无辜、装可怜，就麦子那个二百五的脑袋，被她坑了不是一回两回……”
绿茶……婊？
谷梁彧又百度了一下，然后退出了微信。真是连拒绝都懒得点。
想了想，他又拨通了麦子的电话。
“喂，教授，有事吗？”
电话里传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谷梁彧不禁问了句：“你在做什么？”
“喝咖啡……”麦子的声音有些发闷。
她怕浪费，把下午买的咖啡都拿回宿舍了，这会儿正跟室友一边喝一边抱怨艾美的同事呢。
“你这个时候喝咖啡，会影响睡眠的。另外，咖啡因对神经系统有影响，平时还是少喝为好……”
“教授……”麦子打断了他，“你大晚上给我打电话，是开健康讲座吗？”
谷梁彧笑了：“不，我是问你一件事。刘思雨怎么会知道我的微信？”
“啊？不可能啊！她现在只跟我实习看不到顾客信息……我也没给她啊……”
“好，我知道了。”这次换成他打断她，“放下电话后给手机设个密码。咖啡倒掉，喝杯热牛奶。早点睡，晚安。”
麦子还没反应过来，谷梁彧已经挂断了。
“他怎么知道我手机没设密码？”麦子挠着头，一脸茫然。
下一次陪购，谷梁彧提出只要麦子一个人来。麦子本就讨厌刘思雨，正好借机甩掉她。
刘思雨等了一晚上，也没见谷梁彧通过验证，陪购又不带她，真是憋了一肚子气。见办公区来的人多了，她又拿出了看家本领，窝在角落里装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高梦洁经过她身旁，驻足问道：“思雨，你怎么了？”
刘思雨吸了吸鼻子，眼中泛着泪光：“我来得晚，本想着多跟麦子学学的……可……她现在出去都不带我了……我真着急……万一……万一实习期到了，我还什么都不会……那就留不下来了……”香腮挂泪，哭都美得像幅画。
众人见状都围了过来，你一言我一语地劝慰着。
徐璐一手撑着桌子，冷笑道：“她是不是跟那个‘包年’出去了？”
刘思雨抹着眼泪点点头。
“思雨，你傻呀？她干那种勾当怎么会带着你？”徐璐一脸不屑。
刘思雨眨着懵懂的眼睛，细声细语：“你别说得那么难听嘛。或许，那个男顾客就是单纯想买衣服呢，现在很多男人也是在意形象的。”
“我看就你单纯！你以为我是凭空说这些话？”徐璐坐回自己的位置，打开电脑登录了公司的平台，然后招呼大家，“来，你们过来看看！”
众人都围了过去。
徐璐指着谷梁彧的订单：“你们看，预约的时候明明说是这个男的给女朋友找陪购。可怎么到最后变成了他自己了呢？这不是太奇怪了吗？”
一阵唏嘘。
刘思雨死死盯着电脑屏幕，默默记下了唐莉的电话号码。
五分钟后，她拿着手机偷偷溜进卫生间，按下了那串数字。
接通后，她用甜美的嗓音礼貌地说：“唐小姐，你好！这里是艾美私人形象管理公司，因您之前订过陪购服务，想跟您做个满意度调查……”
没等刘思雨说完，电话里便传出一个尖厉而愤怒的声音：“你们那是什么下三烂的破公司？陪购师勾搭顾客男朋友！我没找你们算账，你们倒自己找上门来了！还满意度？差评！差差评！”
刘思雨将手机紧紧地握在手中，嘴角缓缓上扬，眼中闪过一丝阴鸷……
三）
“我算是体验到学生记笔记的辛苦了。”
商场的麦当劳里，谷梁彧揉着酸痛的手腕，嘴角却噙着温暖的笑意。
麦子脸上兴奋的红晕尚未褪去，眼中闪动着光彩，感叹道：“我发现这样做陪购，比单纯为顾客选衣服开心多了！”
谷梁彧看定她，眸色渐深：“开心，是因为涉及了服装设计。这说明你是发自内心喜欢这个领域。不如……再考虑一下我的提议吧！毕竟，人活这一辈子，总要为自己的理想努力一次啊！”
麦子眼中的光彩逐渐暗淡，取而代之的却是一种坚定的果决。
“教授，你说得很有道理。”她深吸一口气，弯起嘴角展露出一个礼貌而疏离的笑容，“人是要为自己的理想而努力。但，人不是只有一个理想。我的的确确很想成为服装设计师，但同时，我还有另一个理想……这个理想，让我不能放弃现在的这份工作，我也是心甘情愿为之付出的……”
“可以冒昧问一下，你的另一个理想是什么吗？”
虽已知晓答案，但仍想求证。
麦子歪着头仔细斟酌：“就是……让艾美越来越好，不仅能在C市有一席之地，还要在全国都有连锁公司……最后……上市！”
这是裴少霆给艾美描绘的宏伟蓝图。
谷梁彧挑眉：“你是老板吗？”
“当……当然不是……”麦子红了脸，“但……我是艾美的一员啊！公司的理想就是我的理想，公司的成功就是我的成功……”
这句依然是裴少霆说的。
谷梁彧轻抿了一口矿泉水，嘴角的笑容隐隐带着嘲讽：“不得不说，你的老板很有一套。”
“我们老板本来就很厉害！”麦子显然没听出谷梁彧的言外之意，还抿着嘴美滋滋的。
“我的意思是……你们艾美的老板，可真会给员工洗脑啊！”谷梁彧一针见血。
麦子瞬间怔住了：“你……你什么意思？”
谷梁彧平静道：“刚刚那句话，根本就是老板给员工洗脑的说辞啊！醒醒吧，麦子，这不过是资本家的变相压榨罢了……”
“喂！你这个人……”麦子瞪起眼，“你又不认识我老板，你凭什么这么诋毁他？”
谷梁彧轻笑，扶了一下眼镜：“我猜想，这位老板应该挺年轻的，在小女孩的眼中一定挺有魅力。于是，你就晕头转向了，盲目为了所谓的爱情放弃了自己的理想……”
麦子气鼓鼓地拍了下桌子：“你……你这个人可真不会说话……”
“我是不会说假话，而你又不喜欢听真话。可如果我发现了事情的真相，又不告诉你，心里会过意不去的。”
“你见过我老板吗？你又怎么敢肯定你说的就是真相？”麦子扭过头，索性不搭理他。
“好吧，咱们先抛下你老板是不是在给你洗脑这个问题。单说说为了所谓爱情放弃理想这件愚蠢的事。”
麦子转过头，瞪着谷梁彧：“为爱情放弃理想怎么就愚蠢了？跟喜欢的人在一起，难道就不是理想了吗？”
“哦……”谷梁彧故意拉了个长声，“看来我没猜错，你自己都承认喜欢你们老板了。”
“我……”麦子的脸顿时涨得通红，“你……你别瞎联系啊，我是在说为爱情放弃理想到底值不值得这个问题。看着自己喜欢的人事业有成，而自己也能参与其中，这就是种幸福！反之，为了自己的理想就舍弃爱情，那是自私！”
谷梁彧不疾不徐：“可是你爱的那个人为了自己的理想，却让你舍弃你的理想，难道就不是自私了吗？”
“教授！”麦子扬起下巴，眼睛瞪得溜圆，像只竖起毛准备战斗的小奶猫，“讲到爱情，我觉得你并没有什么发言权。你比我强吗？不也是单身狗？一个loser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对别人感情的事说三道四呢？”
这番话都上升到人身攻击了，投诉她一百次也不为过。麦子说完，自己心中也隐隐有些后悔，不过说出来，还真是痛快……
可对面的人并没有生气，而是陷入了深深的思考。
半晌，谷梁彧蹙着眉点头，似做了个重大决定：“嗯，言传不如身教。我是应该给你拿出一个成功的爱情案例。”
“啥……啥？”麦子彻底蒙了……
四）
晨曦透过车子的挡风玻璃映在谷梁彧白皙清俊的脸上，眼底隐隐泛着乌青—一夜未眠的标记。
自从昨天跟麦子不欢而散，谷梁彧便一直思考着“言传身教”这件事。按照以往的习惯，他想制定一个周密的计划。可计划来计划去，他忽然发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这件事怎么看都是自己要对麦子展开追求啊！可追女孩子，在他的人生中是从未涉及过的课题，何况她还那么小，跟自己的学生差不多……
驶进校园，谷梁彧减慢了车速。三个穿着C大校服的女生手挽着手，叽叽喳喳地从前面走过去。
谷梁彧瞥了一眼她们的背影，蓝白相间的裙子忽然让他释怀了—她又不穿C大校服，根本不算是他的学生，有什么不可以？
他舒了一口气，心里的某扇门似乎打开了。
“逛街，那是我的工作。休息的时候，当然不会再逛了。你没听说，厨师回家都不做菜的吗？”
麦子说过的话回响在耳畔。谷梁彧眯起眼笑了—不用花费时间成本陪她逛街的女朋友，不错！真不错！
车子驶过主楼，忽然两个熟悉的身影引起了谷梁彧的注意。他减慢车速，扭头望向主楼门口。
穿着藕色长裙，长发在微风中舞动的刘思雨正对着唐莉不住地点头，姿态很是谦卑。而唐莉则板着脸，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
她们俩怎么在一块？谷梁彧皱了皱眉，转动方向盘开走了……
下午没有预约陪购，麦子本打算在学校弄毕业设计。可裴少霆一个急促的电话，又把她叫回了公司。
踏进办公区，麦子感觉到气氛不对—安静得有点异常。她左右扫视了一下。看见几个人正躲在电脑后面偷偷看她，目光触及，便又缩了回去。
到底发生了什么？麦子忐忑着敲开了裴少霆办公室的门。而当她看见坐在沙发上的唐莉，心一下子提了起来。
“师……师兄……”麦子怯怯唤了声，目光中透着无助。
而裴少霆却只望向唐莉，客气地问了句：“唐小姐，是她吗？”
唐莉瞥了麦子一眼，冷冷地说：“对，就是她。”
麦子手足无措，有种被当作犯人的感觉。
裴少霆皱着眉看向麦子，语气冷硬：“这位唐小姐投诉你借陪购之机勾引她的男朋友。麦子，我平时是怎么教你们的？陪购师是要热情，但也要洁身自好，要跟顾客保持距离。艾美创建两年来，还是头一次出这样的事。你，赶紧给唐小姐道歉！”
“师兄……”麦子只觉遍体生寒，眼中水光流转，声音也抖得厉害，“我没有……我没有……”
“你还狡辩！”唐莉站起身，盛气凌人地指着麦子，“为什么那天晚上，你会和他在一起？”
麦子赶紧解释：“那……那是我替同学去上课……我……我也不知道是谷梁教授的课啊……真的就是巧合……”
“麦子！”裴少霆厉声打断了她，眼神冰冷，“别废话了！赶紧向唐小姐道歉！”
麦子怔怔看着裴少霆，泪水模糊了双眼：“师兄……你为什么不相信我？”
裴少霆不耐烦地叹着气：“难得唐小姐大度，只要你道个歉就不追究了。你赶紧给唐小姐道歉！”
麦子委屈得嘴唇发抖，眼泪扑簌簌下落，可她仍倔强地摇着头：“不，我没做错事，为什么要道歉？我若是道歉了，那不是等于承认勾引顾客了吗？我不道歉！”
“麦子！”裴少霆使劲拍了下桌子，眼睛也瞪了起来，“你知不知道这件事如果闹大了，对艾美的声誉会造成巨大影响吗？”
“为了公司的声誉，你就要冤枉我吗？”麦子胸口疼得发紧，“师兄……你说过的，有你在，不会有人欺负我……可现在……你却这样冤枉我……”
若是换作别人，麦子的心不会这么疼，偏偏是裴少霆，这个她喜欢了四年的人，这个口口声声说待她比旁人亲的人……
裴少霆眉头紧锁，咬了咬下唇，语气稍稍缓和了些：“不就是道个歉吗，有这么难？”
麦子眯起眼，泪水让裴少霆的脸变得模糊不清。她哽咽着，一字一句地说：“我……没做错……我不道歉……”
说完，流着眼泪，夺门而去。
唐莉坐回沙发，冷冷地说：“我已经很宽容了，可她这个态度……”
“唐小姐您放心，我一定会让麦子跟您道歉的。我们艾美的诚意，您不用怀疑……”
低三下四劝走唐莉后，裴少霆坐在椅子上揉着太阳穴。他没想到，一向乖巧听话的麦子，这次的态度却如此强硬。看来他要多费些心思来哄这个师妹了。
就在他愁眉不展的时候，刘思雨敲门进来了。
“有事吗？”裴少霆的语气中带着疲惫。
“我……”刘思雨坐在沙发上，欲言又止。
裴少霆有些不耐烦：“有什么事就说啊！”
刘思雨瞪大一双无辜的眼睛，眼中还泛着点点泪光，语气恳切：“师兄……其实，我……我就是想替麦子解释一下……她真的没有勾引唐小姐的男朋友。他们……他们关系是很好，但绝对不是那种关系……只不过，唐小姐的男朋友认识一位服装设计师。麦子想通过他的关系去做服装设计而已。毕竟，那才是她的专业啊！”
裴少霆缓缓靠在椅背上，定定地看着刘思雨：“你是说……麦子想离开艾美，去做服装设计师？”
“啊……”刘思雨急忙用手掩住口，“不是，不是，师兄，她只是想让那个人帮她引荐一下，她没说要离开艾美。不过，那个人倒是很愿意帮她呢！对了，他们好像还一起去看过云裳的发布会，他还把西装忘在麦子那儿……”
云裳的发布会？西装？
发布会结束后的那一幕浮现在脑海。
本来以之前对麦子的了解，裴少霆不太相信单纯的麦子会做出那种事。可唐莉这边不依不饶，他怕事情闹大了会影响艾美的声誉，就想着让麦子道个歉就过去了。可现在他忽然发现，麦子似乎没他想的那么简单。也难怪她坚持不肯道歉，原是早就另觅了出路……
刘思雨出去后，裴少霆思索了一会儿，带着怒气拨通了麦子的电话。没等麦子说话，他便冷冷地下了最后通牒：“如果明天你还不肯向唐小姐道歉，那就不用继续在艾美的实习了。”
“师兄，你说过……永远都不会开除我……”
耳畔只有电话挂断的忙音。
麦子蒙着被子哭得昏天黑地。
手机又响了。
这次却是谷梁彧。原来他自从早上看见刘思雨和唐莉在一起，就一直心神不宁。上完最后一节课，他终于忍不住给麦子打了电话。
“你又找我干什么？我工作都被你搞丢了……呜呜呜……”接起电话，麦子泣不成声，“这回你高兴了？你跟你女朋友闹分手，为什么要扯上我？我……我倒八辈子霉遇到你……呜呜呜……我怎么就是狐狸精了？我连恋爱都没谈过……我也没勾引谁……怎么就狐狸精了……呜呜呜……”
憋了一肚子的委屈和愤怒一股脑儿发泄在谷梁彧身上。
谷梁彧心头一凛—果然出事了。
“麦子，你先别哭。发生什么事了，你好好跟我说。”谷梁彧的声音有种安定的力量。
麦子抽泣着：“唐莉今天来投诉我……说……说我勾引她男朋友……师兄……师兄逼着我道歉……”
“不能道歉！”谷梁彧大声打断她，“这不是你的错。”
“我没道歉……可……可师兄说如果明天再不道歉，就……就开除我……”
提到裴少霆，麦子委屈的眼泪又涌了出来。
谷梁彧咬了咬牙：“好了，麦子，这件事因我而起，交给我来解决。你放心，我一定还你一个公道。”
“你不是一直劝我离开艾美吗？我……我被开除，不是……正遂了你的心？为什么还要帮我？”
谷梁彧语气坚定：“麦子，这是原则，是底线！就算要离开，也不是这么不清不楚地离开。谁是谁非，一定要说清楚！”
放下电话，麦子哽咽着自语：“对，这是原则，是底线……”
其实，她也明白道歉是解决这件事最简单的方法，仅仅一句话就能让这场风波平息。但她就是坚持着不肯，正是因为这件事触及了底线。裴少霆不懂，而谷梁彧懂……
挂断电话后，谷梁彧略微思考了一下，然后点开微信通过了刘思雨的那条验证信息。
果不其然，没过半分钟，刘思雨便发来一句：“谷梁教授，您好！”接着是一只可爱的兔兔说“你好”的表情。
“有事？”谷梁彧简短扼要。
过了一会儿，刘思雨发来一段语音，声音甜得发腻。
“教授，上次您说要帮麦子引荐那个做服装设计师的朋友，麦子拒绝得太没礼貌了。作为她的朋友，我替她跟您道歉。教授，您可千万别跟她一般见识啊！她啊，就是说话太直了。教授别生气哦！”
“哦，还有别的事吗？”
又是一条语音。
“教授，是这样的。我呢，也是学服装设计的。嗯……在学校的成绩还不错呢！呵呵，期末考试的分数比麦子高哦！我想……既然麦子不想要这个机会，那……教授可不可以把这个机会给我呢？我一定会好好珍惜的。”
一丝讥讽的笑漫过谷梁彧的嘴角，他用修长的手指快速回复道：“可是我的朋友并没有见过刘小姐的作品。”
“这个简单，我可以拿设计图给教授的朋友看。”
“好，我在C大，你有时间送过来吧！”
“嗯嗯，谢谢教授！我马上就过去！”
接着又是个兔兔说“Thank you”的表情。
谷梁彧将手机丢到办公桌上，冷笑着自语：“智商不足以支撑你的野心啊……”
第二天上午，天阴沉沉的。雨滴在车窗上汇成一条条蜿蜒而下的小溪，而车内的气氛更加压抑。
“我不去！”坐在副驾驶的唐莉紧咬着下唇，倔强地将脸扭向车窗。
谷梁彧双臂环抱在胸前，很松弛地靠在驾驶座椅上，不疾不徐道：“你明知道，我从来就没喜欢过你，跟你约会，也只是顾及唐校长的面子，而这件事跟麦小姐本就没有任何关系。我只是想让你知难而退。你又何必去为难一个不相干的人呢？”
“你真的跟她什么事都没有？”唐莉转过脸质问。
“没有。”
“哼……”唐莉冷笑，“如果真的没有，你干吗这么紧张？你又为什么逼我去撤销投诉？”
谷梁彧无奈地蹙起眉：“我只是不想一个无辜的人因我受牵连。唐莉，就算她跟你道歉了，又能怎么样呢？我还是不会跟你在一起。这样只会徒增我对你的反感。如果你非要个‘道歉’，那我跟你道歉。对不起，我实在对你喜欢不起来……”
“你？”唐莉瞪着谷梁彧，眼中水光流转。
谷梁彧目视前方，接着说：“据我所知，麦小姐还只是大四的学生，她就是个孩子。唐莉，因为我们之间的纠葛，就毁了一个孩子的前程，这是为人师表该做的事吗？”
唐莉再次望向车窗外。
雨越下越大，雨点急促地砸在玻璃上，溅起朵朵水花。
她何尝不知道谷梁彧的心思，只是没听他亲口说出来，总是心有不甘。她也想到麦子或许就是个局外人，可她宁愿相信是谷梁彧移情别恋，这样似乎更能维护她可怜的自尊心。而麦子本也没想做什么，若不是昨天忽然来个艾美的“调查员”话里话外煽风点火，她也不会一冲动就跑去投诉。
“好，我去撤销投诉……”
麦子接到裴少霆的电话，马上来到公司。她本以为裴少霆还要继续逼她道歉，可没想到推开门看见的除了唐莉还有谷梁彧。
两个人都坐在沙发上。谷梁彧还是那副霁月清风的模样，而唐莉脸上的表情略显尴尬。
“麦子，过来过来！”裴少霆站起身，热情地招呼麦子，笑容依旧温暖，但麦子的心暖不起来了。
裴少霆亲昵地拉过麦子，指着谷梁彧说：“原来啊，就是一场误会。谷梁教授今天亲自过来解释清楚了。唐小姐呢，也撤销了对你的投诉。还不赶紧谢谢他们！”
麦子怔怔看向谷梁彧，刚要点头说“谢谢”，却被谷梁彧扬手制止了。
“裴总，是我们连累了、冤枉了麦小姐，应该我们道歉才是，哪有让她跟我们致谢的道理？”谷梁彧看向裴少霆，镜片后的眼眸透着冰冷。
裴少霆尴尬地笑了笑，有点手足无措。
谷梁彧却站起身，冲麦子微微鞠躬，郑重其事地说：“麦小姐，对不起，请接受我的道歉。”
“啊……”麦子赶紧摆手，“不用这样……”
谷梁彧望向唐莉，眼神凌厉。
唐莉皱着眉，略微欠了欠身，不耐烦地说了句：“对不起……”
“好了好了！”裴少霆拍了下手，又从衣兜里掏出两张金色的卡片，分别递给二人，“这件事呢，就算是过去了。以后二位在我们艾美不论是订陪购服务，还是形象设计全都享受VIP的待遇！”
谷梁彧接过VIP卡，看都没看一眼，随手放在了茶几上，又似不经意问了句：“哦，对了，刘思雨小姐在吗，我找她还有些事。”
麦子一怔，与谷梁彧对视了一下，马上说：“在，我去叫她。”
刘思雨低着头跟在麦子身后走进办公室。她心里打着鼓，尤其不敢抬头看唐莉。
谷梁彧却热情地介绍道：“刘小姐，这位是唐莉，唐老师……”说到一半，他忽然拍了下头，“哦，对，我想起来了，你们俩应该认识……”
“啊……我……”刘思雨慌了，满面通红。
唐莉瞥了她一眼，轻声道：“哦，是见过。她是艾美的售后调查员，来学校找过我，也是她建议我来投诉的。”
“售后调查员？”裴少霆立起眼睛瞪向刘思雨，“我们艾美什么时候有‘售后调查员’了，我怎么不知道？”
刘思雨哆嗦了一下，额角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站在一旁的麦子恍然大悟，怪不得唐莉会时隔这么久才来投诉，原来是这绿茶婊又作怪了。
谷梁彧慢悠悠地从公文包里抽出几张图纸，笑眯眯地递向脸色惨白的刘思雨：“刘小姐，你的设计图还给你。不好意思，虽然我看得出你十分渴望得到我那位设计师朋友的指导，但她看过之后觉得不是很满意。很遗憾，虽然我很想引荐你们认识，但她拒绝了，我也无能为力。”
裴少霆瞪着刘思雨，忽然使劲拍了下桌子，厉声道：“你不是说……是麦子想要谷梁教授引荐吗？怎么倒是你？”
“我……我……不是……师兄……你听我解释……”
没等刘思雨说完，谷梁彧迅速掏出手机：“是这样，我那个朋友在云裳发布会上看见了麦小姐自己设计的礼服，便想让我引荐。可麦小姐一直拒绝。倒是这位刘小姐，毛遂自荐，还主动把自己的设计图送过来。”
说完，他点开了微信，刘思雨甜腻的声音瞬间在办公室响起。
麦子低头抿唇，心中暗爽。没想到教授出手，还真是一招毙命。
脑海中浮现了对战游戏的画面—白衣飘飘的谷梁彧手持一柄长剑，对着刘思雨接连使出一串必杀。刘思雨惨叫一声，嘴角渗着血飞到半空中。与此同时，屏幕上跳出两个鲜红的大大的字母—KO！
裴少霆的一声怒斥将遐想中的麦子拉回现实。只见他面沉似水，眉头笼着阴云，厉声对刘思雨说：“搞了半天，都是你在背后捣鬼。先是撺掇着唐小姐来投诉，又跟我说麦子要跳槽。小小年纪，竟有这么多的心机。我们艾美不留你这样的祸害！你走吧！”
刘思雨溃不成军，只得含泪收拾东西走人了。
麦子送谷梁彧和唐莉到门口。
待唐莉上了车，她偷偷扯了下谷梁彧的衣角，低声说：“教授，今天真是谢谢你。”
谷梁彧瞥了她一眼，嘴角浮起玩味的笑意，似对着空气说：“你选衣服挺有眼光的，但选男人……眼光不是一般的差……”
“什么？”麦子怔住了。
可谷梁彧已经上了车，绝尘而去……
为了安抚麦子受伤的心，裴少霆特意拉着她去公司对面吃西餐。
可牛排和甜品没有勾起麦子的食欲。她坐在裴少霆对面，始终低着头，闷闷的。
裴少霆给麦子的杯子斟满红酒，笑着说：“怎么还不高兴啊？师兄不是跟你道歉了吗，还生师兄的气？”
麦子抬眸，眼中闪着泪光：“没生气……但……还是……还是伤心……你不相信我……”
她扁了扁嘴，眼泪又掉下来了。
裴少霆赶紧拿过纸巾帮她擦眼泪，又解释道：“师兄不是不相信你。你是什么样的人，我难道还不清楚吗？只不过，我觉着顾客是上帝，咱们道个歉让她消消气，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况且，事情要是闹大了，对你的名声也有影响。师兄是为你着想，哪承想，你脾气这么大……”
“我没做过的事，为什么要道歉？道歉不是等于承认了吗？这是原则，是底线……”麦子嘟起嘴，委屈巴巴的样子。
裴少霆轻笑，伸手揉了下麦子的头发：“傻丫头，你啊，就是还没走入社会，想问题太简单。这社会上的事，哪有非黑即白的？什么原则、底线，那都是小孩子才执着的事，大人们想的都是怎么才能圆满解决问题。”
“可是……师兄你昨天打电话要开除我……”麦子委屈的眼泪又涌上来了，“你说过的，永远不会开除我……”
“唉……”裴少霆叹了口气，“我那都是气话啊！都是那个刘思雨挑拨，她说你想让谷梁教授帮你引荐服装设计师，要离开艾美。我想着，我对你这么好，你却要背叛我，就越想越伤心……说到底都是那个刘思雨太坏了。你之前还提醒过我，都怪我太大意。”
原来，他是以为她要离开才说出那么绝情的话。原来，他这么在乎她……
杯子里，琥珀般甘醇的红酒映出麦子傻傻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