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神秘粉丝
周五。
透过小小的窗户望出去，天空的夜沉寂黢黑，地上的人喧嚣生动。
此刻，如往常一般。
但在江小鹿眼里，这绝对是非比寻常的一晚。
晚上七点半，梳妆完毕；七点五十，换上最显肤色气质的红色连衣裙；八点整，她深深呼吸一口气，鼓励自己虽是背水一战，但一定要拿出最佳状态，笑着播完全程！
随后，她紧张地点开软件，然而直播房内的观众数让她震惊了。
7万！竟然有7万！她的直播房间从未有过如此多的观众啊！难道是自己和粉丝的宣传策略起到作用了吗？
紧张、忐忑、期待……她百感交集，然而她强迫自己必须平复心态，随后她对着镜头绽放出练过无数遍的微笑：“今天的西北风吹来这么多贵客，深感意外。今晚于我来说，是一个十分特殊的时刻，这个时刻可能会决定我的人生轨迹。不过无论结局好坏，我会一直感谢大家的支持……”
说辞中规中矩，客套之中不失真情。谁知道还没待她说完开场语，屏幕就被恢宏又无厘头的句式炸开了锅：
“无量山弟子迷你丁丁前来拜见教母！”
“无量山弟子醉清欢前来拜见教母！”
“无量山弟子一日催三更前来拜见教母！”
……
屏幕轮番滚动着成千上万条整齐划一的弹幕，气势磅礴，让人震撼不已。
江小鹿意外不已，她嘴角的笑意僵住了，无量山不是一个旅游景点的地名儿吗？自己什么时候成了教母？这些陌生的网友怎么会如此有组织性、大规模地涌入自己的房间？
更重要的是，这感觉很像妖言惑众的邪教头目啊！
太多的疑问，她和其他观众亟待一个真诚、真实的答案。她弱弱地开口：“我今天没请水军啊，这些无量山的帮众们是从哪儿来的？”
半醉人间：“小鹿，意外吗？这些都是我的粉丝儿。”
“你？不太懂。”难道是“半醉人间”买通水军给她来刷数据，但应该没有哪一家网络公司能同时操作如此大批量的活跃账户吧。
无量山72洞主：“搞了半天，教主你都没拿下人家啊，拿出你小说里男主的泡妞大法啊。”
这时，一个活跃的粉丝猜测道：“小姐姐，无量山弟子是当红网络作者盛子韬盛教主的粉丝自称。话说，那个……“半醉人间”不会就是盛子韬吧？”
“对呀，我们就是盛教主的小可爱。”陌生的ID们纷纷响应。
江小鹿再次目瞪口呆，她虽不混迹网文圈，但盛教主的大名是听过的。据说，这个盛教主大一开始写网络小说，凭借修真文《修途漫漫》声名鹊起，赚得钵满盆满。之后的几本网络小说也极受市场欢迎，积累了几百万铁杆粉丝。早些天坐公交车，还听两个初中男生讨论说，这盛教主的几本小说都卖出了影视剧改编版权，即将被名导搬上荧幕。
这时，无数观众继续涌入江小鹿的直播房间，数字噌噌正比上升，眨眼就到15万了，并且有上升的趋势。
这是怎么回事？江小鹿虽疑惑，但不愿公开问询细节。她打开手游《峡谷战纪》，预备进入正题——游戏直播。
她本想组五黑车队，此时可不凑巧——只有小徒弟“西红柿真好吃”在线。
于是，师徒开始排位之路。
江小鹿选了一个有灵活位移的后期射手，“西红柿真好吃”选了一个强控辅助，亦步亦趋保护着江小鹿。尽管这局其他队友崩掉了，但江小鹿和“西红柿真好吃”配合默契，江小鹿以**走位及爆炸输出在对战结尾，建立起微弱的优势，Victory的声音终于响彻了峡谷。
江小鹿彻底放下心。
游戏结束后，江小鹿把镜头切换回直播房，观众359075，而且数据在飞速上涨，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系统不会判断她刷数据作弊吧？
而且，难道盛教主的影响力这么大？竟然能足足发动30多万粉丝在同一时间观看自己的直播？
其实电脑那头的盛子韬也莫名其妙，他自己带来的读者也就十多万，加上江小鹿和其他粉丝的号召估计也不过20万出头，那这噌噌上涨的数据从何而来？
好在后来涌进来的粉丝都很主动——主动打赏道具，主动坦白隐情。
原来他们是受端游《峡谷战纪》的当红主播风弄影所托，前来应援江小鹿。
这风弄影与自己何干？为什么要在今晚带自己大批粉丝支援自己？
然而，这个疑问无人解答。
当晚，江小鹿房间的观看最高峰值达60万，订阅量也一夜暴涨了10万+，远远超过同期Showtime其他主播的数字。
臻臻的粉丝混在其中，看着数据一路高走，无可奈何，气得跳脚。
十二点结束直播时，大批粉丝依然不肯离去，直嚷嚷明天要继续观看江小鹿游戏直播。
江小鹿受宠若惊，以前可没有这么多粉丝啊。
“半醉人间”开口帮她驱赶这群嚷着要江小鹿继续直播的夜猫子，这群人忌惮于网文大神的强大魄力，一个个心不甘情不愿下了线。
最后离去的是“半醉人间”和“知味”。
她开口：“谢谢你，盛教主。”
半醉人间：“你开心就好。”
江小鹿：“话说，写小说应该很赚钱吧？”
半醉人间：“对啊，不过不要因为我的钱而忽略我的人啊，我钱很多，人又好，长得又帅，要不要和我谈恋爱啊。”
屏幕中的江小鹿脸又红了，她怕“半醉人间”误会，忙接话：“别开玩笑了。这段时间一直劳你破费，我挺不好意思的，也很担心你为此和爸妈闹矛盾。不过既然你自己这么棒，那我就放心了。其实如果不是我现在很需要钱，我也不会……”
盛子韬一听后半句，追问着何事，他是否能帮上忙。然而，江小鹿含糊其词，不愿意将家境透露给陌生的网友。
盛子韬最后放弃，但他又出其不意地抛出另一句更劲爆的话：“江小鹿，我盛子韬，喜欢你，等我，我会来找你的。”
扔完霸道总裁式的告白，盛子韬下线了。
江小鹿蒙了，她多期待盛子韬接着说一句：我是开玩笑的。
然而，他的头像瞬间变灰，并没有做任何后续解释。
这时，沉默了一整晚的“知味”抛出一句弹幕：“被人告白了，开心吗？”
这话似调侃，又似吃醋，并不像原先“西红柿真好吃”说话的风格。但江小鹿依旧沉浸在粉丝破60万记录的喜悦中，既不在意盛子韬这突如其来的告白，也没留意到“西红柿真好吃”的奇异转变。
但她还是回答了：“不开心。我唯一想收到的就是我喜欢的人的告白。”
“那你喜欢的人是谁？”
“嘿嘿，以后告诉你们。”
说罢，江小鹿就撤了，这几天连续直播到深夜，她也不敢安心睡觉，今夜数据圆满达到Showtime的考核标准，她终于可以好好入眠，梦一宿男神了。
一刹那，直播房间空空如也。
斐承清望着电脑屏幕略失神。
今晚，他目睹了江小鹿的整场直播。当盛子韬带着自己十多万的粉丝前来应援江小鹿之时，他震撼之余，隐隐察觉到这人对江小鹿的情意。果不其然，下线之前盛子韬告白了。
斐承清是不会把一般情敌放在心上的，但此人是知名网络作家，实力强劲，竟然还扬言线下找江小鹿，那情况就危险了！
他本守着的这棵窝边草会不会被这只野兔子给拱了呢？
但江小鹿又说了，她已有喜欢的人了，那是谁呢？
鉴于上次相约回去，她未作任何表示，斐承清不敢猜测被江小鹿青睐的人就是自己。但无论如何，他也该采取措施了……
正准备睡觉，他收到了“风弄影”一则微信：“偶像，幸不辱命，今晚大概有25万粉丝去给大嫂捧场了，果然不愧是大哥的女人，水平真溜。”
斐承清笑了：“辛苦了，你什么时候来G城，我请你吃饭。”
“那你可得加油征服大嫂，不然这顿饭我才不吃呢。”
“自然，我们当面感谢你。”
风弄影，端游《峡谷战纪》当红主播，曾经风之谷战队的后备军，亦是斐承清的天字第一号小迷弟。
前晚，凌晨一点。他收到了偶像斐承清的信息，要他周五晚上八点带着庞大的粉丝群去Showtime应援新人主播“迷路小鹿”。
他十分意外，直播这行虽然网红如云，但斐承清向来不关注这个圈子，怎么现在竟然开口请自己为一个新人主播站台呢？
虽然疑惑，但他并未拒绝。周五晚，他停止了自己的直播，号召自己几十万的铁杆粉丝群前往Showtime支援江小鹿。
周一，专业课程排得满满的。江小鹿去上课时，室友茹昕对她昨晚的直播效果大加赞赏，并心口无忌讳地说她钓到了一只金龟婿。那网文作者盛教主明显就是钱多又仗义的主儿，江小鹿要是和他搞好关系，每天都无须直播，安心当教主夫人，就不愁“钱途”了。
江小鹿内心并不认可茹昕的言论，她做直播的目的从来不是想钓金龟，而是为了赚钱还债。
同时，她暗想着，是时候找个机会和粉丝说明白她已经有意中人了，免得产生各种不必要的误会。
现在已经用漂亮的数据敲开了Showtime的大门，之后只要数据稳中求进，那她就可以名正言顺留在Showtime签约梯队中了。
而且，直播的后续惊喜并未结束，现在每晚都有两三万新观众涌入直播房间，打赏和评论数据都很可观。
但其实，她对这种抛物线般的增长并不了解。
粉丝猜测道，可能是她好些个精彩的排位对局被录播，被推荐上了日流量上百亿的火烈鸟视频首页，许多玩家慕名而来，所以才形成后劲十足的可喜局面。
她疑惑地点开火烈鸟视频，她的游戏对局果然就放在游戏栏目的最佳位置，虽然游戏对局右下角都挂上了“Showtime-迷路小鹿”的水印，但录制视角却是“西红柿真好吃”。
江小鹿盯着屏幕，暖暖失笑。隔着一重距不可测的网海，有一人默默支援、协助，这种感觉比满屏的“666”来得更踏实。
但，结合“西红柿真好吃”与盛子韬的热情表现，她知道是时候找个机会向所有观众说明——她有喜欢的人，哪怕她现在与那人毫无关系。
机会很快就来了。某晚，一八卦的观众问她，是否有男友。
紧接着，其他观众亦开始起哄，似乎得不到江小鹿的正面回复，必不会罢休。江小鹿半推半就地道：“我没有男朋友啦。”
半醉人间：“鹿鹿，我今天找我们那边的易经大师算了一卦。”
江小鹿愕然，盛子韬怎么突然插嘴，她不由得发问：“算什么？”
半醉人间：“姻缘。”
这，他算姻缘，又与自己何干？江小鹿怕话题更尴尬，并没接下这个话题，谁知道盛子韬依然道：“大师说我命中缺你。”
……
江小鹿尬笑：“盛教主，又调戏我，不厚道。”
半醉人间：“我说真的，要是你真愿意，我现在就坐飞机过来。”
盛子韬是粉丝打赏榜的第一名，他的名字和弹幕被加粗加红。
因此，当他醒目的告白飘在屏幕上时，房间气氛再次被推向**。盛子韬这段时间准时守候江小鹿的直播，出手很是阔绰，并在江小鹿最终考核之夜，还拉来十多万读者前来应援，在旁观者眼中，他无疑是仗义的，有心的。话说，知名网络小说大神和女主播的交往是一个多么惹人好奇八卦的话题啊。
无疑，在粉丝心目中，也只有盛子韬这等人中之龙才配得上他们的女神。
“在一起！”
“在一起！”
“盛教主，你要好好地待我们家小鹿。”
……
局面再次爆嗨失控。
江小鹿心急如焚，如果她此次不说清楚，不仅盛子韬本人会误会，其他路人可能也会认为她借盛子韬炒作，而在明星圈、网红圈里，炒作可以，但尺度尤为重要，一旦越界，当事者个人品牌的美誉度将面临着一落千丈的风险，以后的公关成本也极高。
“大家别听盛教主瞎开玩笑。”江小鹿故意曲解盛子韬的真实用意，“上次我听读者说，盛教主可是有女朋友的，还是英国剑桥的学霸，我可不敢夺人所好，再说你们也不希望看到我是一个破坏别人感情的小坏蛋吧？”
短短几句，江小鹿镇住了场面。接着，她又趁热打铁，道：“再说，我有喜欢的小哥哥，虽然他现在可能都忘记我是谁了，但这并不妨碍我的单恋呀。”
盛子韬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在公众面前坦诚自己对江小鹿的爱慕，谁知道她三言两语就转移了话题。他气恼地问：“你是为了拒绝我，而故意编出一个不存在的人吗？”
其他观众紧紧追问，哪家的癞蛤蟆如此有幸，征服了佳人的芳心！
江小鹿忐忑，说还是不说呢？不说，其他观众肯定认为自己在扯淡，糊弄他们？可一旦说了，可能又会给斐男神造成困扰呢！
观众步步紧逼，她无可奈何，终于长叹口气：“斐承清。”
然而说出来之后，她立马后悔不已，干吗不胡诌一个名字呢？非得将这个敏感的名字说出来。真蠢！
的确，当这个名字回**在直播房间时，一场轩然大波已经激**开来。斐承清是谁？在第一届世界联赛上，带领中国队夺得第一个电竞世界冠军，为国争光的大神，这可不是藉藉无名之辈啊。
不过观众亦平静得很快，喜欢斐神的女人多得很，谁知道江小鹿的喜欢是不是单纯的崇拜之情呢。
某女粉丝随即开口：“我和我闺蜜的男神也是风之谷斐大呢，他又帅技术又好，没理由不迷恋他啊。”
女粉丝无意之中的接话替江小鹿解了围，江小鹿忙接过话题：“对啊，斐哥哥长得又帅，气质又好，技术也棒棒哒，我们女生没理由不喜欢耶。”
知味：“如果，斐承清在你身边，你会怎么做？”
这小徒弟神龙见首不见尾，没想到这会儿上线了。江小鹿支着下巴，认真思考着：“不知道呀，我现在情况有点特殊。”
“知味”不再回答，打赏了1314朵玫瑰。
1314，这数字充满着暧昧，亦充满着反常。江小鹿狐疑，但也没有深入分析！毕竟这徒弟动不动玩消失，就算对自己有好感，应该也只是基于朋友间的欣赏吧。
现在她直播已上正轨，只要她继续努力，那么一定很快就可以还清账目，凑齐母亲的医疗费。然后，她就无须担负太多压力，可以心无旁骛地做一些自己想做的事情了，比如……追男神之类的事情。
只吃酸菜不吃鱼：“哇，主播和电竞大神的CP好像也很浪漫耶。”
无量山编号89757：“那我还是更喜欢小鹿做盛夫人。”
一时间，粉丝竟然分成了两派，争执不休。
热情的粉丝让江小鹿欲哭无泪。最后，她只能干巴巴地转移话题：“最近我的大腿又长粗了，今天有没有人要抱抱上分呀。”
一听江小鹿要带人，粉丝们的八卦之火立刻偃旗息鼓，一个个屁颠屁颠地求着邀请上分。
此刻。
Showtime副总裁办公室内。
明天Showtime即将召开高管季度总结暨计划大会，他将在会上提出“邀请当红明星入驻直播平台”等新商业模式，考虑到条理清晰的策划书更容易说服人，因此他不惜连夜加班，亲自赶出这商业模式方案。
晚上11点时，他结束加班。突然心血**，他点进了Showtime江小鹿的房间。
以前，他从没觉得自己的名字有何特殊，但当他进入江小鹿房间的那瞬，正好听到江小鹿念出他的名字，于是“斐承清”三个字仿佛是世间最动人的情话。
他浅啜小口咖啡，无声失笑，如此甚好。
他合上电脑，驱车回家。
星光沉静，夜也宁谧，凌晨的城市沁透着淡淡的清凉，斐承清打开车窗，任由夜风贯通灵台。
除了游戏，他心中从没对任何人、任何事物涌起过如此强烈的痴迷，也许是那天静途山的暮色太撩人，他跌落在江小鹿小鹿般迷乱又澄澈的眸子里，他动心了。
深夜是夜猫子出没的时段，也是码字者最兴奋的时刻。
然而，被网文圈誉为“码字之皇”的盛子韬电脑文档空空如也，他一字未写。几个读者群内的粉丝已经不停地催更，盛子韬漠然地看了一眼，随即关闭了窗口。
他，一线大城S市地产龙头大佬的独子，同时，也是坐拥百万粉丝的网文大神。无论做什么，他的人生一路顺风顺水，但他今日鼓起勇气，向喜欢的女孩子告白却遭遇了尴尬的滑铁卢。
失败，本不应该出现在他的轨迹之上，但终究还是发生了。他恼怒，气愤，不屑又不甘——她直播第二天，自己就一直关注她，风雨无阻，日日打赏，打赏的道具总价值应该占据她总打赏量的三分之一。一个新人主播怎么可以**地拒绝自己这名粉丝打赏榜上的NO.1？
盛子韬百思不得解，于是他点开自己的读者一群，直率地问出心中的疑惑：“我向小鹿告白了，但也被拒绝了，用什么方法才能追到她？”
尽管老粉丝对他迟迟不更新表示不满，不过还是非常热心地出谋划策，其中一深谙PUA（搭讪艺术家）学的读者甚至建议：“直接搬去G城和江小鹿做邻居，朝夕相处，前期哄，后期损。”
这于其他人来说，本是成本极高又极不靠谱的建议，但偏偏这人是盛子韬，不缺钱、不缺时间的富二代自由撰稿人。
盛子韬深感认同，或许江小鹿目前没有接受他的告白只是因为自己的存在太过虚拟、虚幻，如若真正走近她，让她切身感受到自己的存在与温暖，那肯定能顺利征服她的芳心。
问题，似乎即将迎刃而解！盛子韬仿佛看到江小鹿在璀璨的华灯之下嫣然浅笑，写作的灵感顿时齐冒脑海，手指在键盘上流畅腾飞。
然而，他并不知道，八卦的粉丝已将他向江小鹿告白的事情进行艺术加工，成为了一段主播与网文作者的艳情逸事，无数观众慕名前来Showtime，想一睹俘获了网文大神之心的少女。
那段时间，主观意愿抗拒炒作的江小鹿的热度一度碾压臻臻等知名女主播。
在江小鹿告白斐承清的次日，江小鹿却被Showtime关进了小黑屋——取消了七天的推荐位。Showtime的惩罚理由是她直播时，言语不当，影响自己的形象。
金镶玉为好友打抱不平，自江小鹿直播以来，Showtime都没给优质的首页推荐机会。现在她好不容易站稳脚跟，Showtime却发出一道莫名其妙的惩罚令，凭什么？难道是在刻意针对江小鹿吗？
Showtime对接工作的基层人员私底下很喜欢江小鹿的直播，她间接暗示，作为主播或明星，事业根基还不稳固，不应该向公众坦承自己心有所属，否则会流失大片单身粉丝。关于这一点，他们部分变态的超级管理员和运营总监对此盯得很紧，也罚得很重。
江小鹿对这个规则深感厌恶，她开玩笑地嗔道：“以后要是有机会见你们大老板，我一定要建议他取消这个没有人性化的规则。”
谁知道，那小员工捂嘴就笑：“说曹操，曹操就到。刚才我正在办公区和同事说你这句话，没想到我们领导刚好经过。”
“糟糕，不会被你们老板记上了吧？”如果被记上，那自己以后更甭想得到Showtime的资源了。
“被我们领导记上才好呢，年纪轻轻，高高帅帅，而且很有魄力和想法，是我们全公司的共同男神哦。”小工作人员眼冒星星，花痴道，“不过我们领导很忙的，经常加班到深夜十一二点，肯定没精力去记仇。”
江小鹿放心了，继续悠哉游哉地直播。
此后，虽然黑粉仍旧频繁出没，好在她自己积累了大片忠实的铁粉，在黑与粉制衡之下，她自身发展稳中有升，并且话题热度居高不下。
J大校园处处散发着浓郁的岭南风情，盘根错节的榕树散开繁密的枝叶，如一顶顶巨伞，人行于绿盖之下，遍体清凉，滋味惬意。
江小鹿与学霸室友秋秋抱着书本，迈进了图书馆自习室，为期末考备战。
中午时，自习室的同学一个个收拾课本准备吃中饭。江小鹿也饿得腹如鼓擂，正准备催秋秋去吃饭时，她的手机跃进了一个熟稔无比的号码——斐承清。
她讶然，像做贼般跑到走廊上，偷偷摁下了接听键。
“在哪儿？”
“学校啊。”
“学校哪儿？”
“图书馆。”
“等我五分钟。”
这段通话打破了江小鹿有史以来的记录——五秒钟结束。江小鹿呆呆地看着手机，大神刚才说要来找她？五分钟后出现？为什么？再顺路带自己回静途山？
她充满想象力的脑洞开始预备播放“百集连续剧的片头曲”了。
正揣测之时，秋秋抱着书本走出来道：“走吧，吃饭去了。”
江小鹿尴尬地赔笑：“不好意思哦，有个朋友来找我，你先去吃吧。”
秋秋推了推鼻梁的眼镜，随即走了。
江小鹿抱着书本，百无聊赖地站在图书馆门口等斐承清。
不一会儿，打扮清丽文艺的臻臻和一个背着单反相机的男生谈笑甚欢地走进了图书馆。他们神色漠然，故意装作没看到江小鹿，江小鹿也视而不见。
五分钟后，斐承清很准时地赶到图书馆。
好些天不见，斐承清清减了许多，脸完全褪去了二十出头的年轻稚嫩感，棱角更分明，更有男人味，浑身所散发的气场带着生人勿近的疏离感。
“听说，你想和Showtime提提建议。”声音清淡，他的嘴角似翘非翘，仿佛戏谑，但又正经。
江小鹿震惊了，他怎么知道的。她疑惑道：“你在Showtime工作？”斐承清点点头，默认了。
江小鹿咬唇：“我，开玩笑的。你帮我转告你们家老板，让他大人大量，原谅我吧？”
“原谅你没问题啊，但是你总得说说你为什么会骂他没人性？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这！这原因完全不能说啊，总不至于说自己在直播里向他告白，而被Showtime运营的人给批评了吧？
这样的话，他应该会笑死的。她眉头一皱，计上心来：“其实，我是看最近好多新人主播尺度有点大，他应该管管，否则很容易被警察叔叔查水表的。”
谁知，这个蹩脚的理由竟让斐承清正色以待，他道：“我也留意到这个问题了，我回去会和同事们反馈处理的。”
“话说，你在负责哪一块啊？什么时候进入Showtime的？”
“我管的就是你这块啊。”斐承清很坦然。
江小鹿讶然。原来斐承清退役之后做直播平台了，为什么之前都没听他提起过。不过他俩本就没有过多交集，不知道这个消息也正常。
气氛正要陷入刹那的沉寂时，图书馆内传来一个男声：“臻臻，趴在书上，轻轻闭眼。”
约莫是那年轻摄影师在给臻臻拍小清新艺术照。
江小鹿不想在此逗留，于是开口邀斐承清一同吃午饭。这次斐承清毫不客气地答应了。
她有心还他上次接送她回家的人情，于是在学校后街挑了一家较为中高档的饭店，饭后斐承清主动付款，江小鹿竭力拒绝。
尽管现在还有巨额医药费和赔偿金未彻底解决，但她现在总体经济状况不再如之前困顿，偶尔下馆子“腐败”一番，也不存在太大压力。
送走了斐承清，她心情大好地抱着书本，打算回寝室找室友唠嗑唠嗑。刚走到女生宿舍，同专业的两位学长拦住了她。
原来，手游《峡谷战纪》的运营商于明年3月底举行第一届高校联赛总决赛，市场营销学院有心派出队伍逐鹿战场，不过先决条件是击败其他院系高手，他们才可能代表J大出征全国高校联赛决赛。但学校高手如云，唯有请出江小鹿，他们才能提高胜算。
起初江小鹿并不同意，因为如果代表学院参赛，那直播及学业势必会耽误。
那两位学长搬出自以为是的撒手锏：“据说，舞蹈系的臻臻也会代表他们学院竞夺资格，你是不是怕败于臻臻，所以才不敢征战啊？”
江小鹿默默在内心翻了一个“王之蔑视”的白眼，她才不care（在乎）臻臻呢，臻臻的实际技术与自己完全不在同一段位。
这种蹩脚的激将法对她并不起作用。江小鹿又欲离开，两位学长不顾男女之别，挽住江小鹿，低声哀求：“你就当为学校争光嘛。再说，冠军队的MVP可能会被运营商聘为首席游戏体验官，那么所有玩游戏的人都知道你了，而且奖金很丰厚哦。”
她侧头，认真地思考一会儿。首席游戏体验官？丰厚的奖金？听起来好像能变得很有钱的样子，那么，她试试吧！
但她总不能光明正大地承认自己是拜倒在“孔方兄”的脚下才转口答应的吧？人设嘛，不管怎么样都要高大上！
于是，她答道：“也是，作为J大的学子，我也总归得为学校做点贡献。”
见请动了江小鹿，那两人高兴不已，当下询问江小鹿的联系方式，表示等筹备好一切，再约集训时间。
回到寝室，小双、茹昕正贼兮兮地聊天，一看到江小鹿回来，小双在她耳畔窃语：“秋秋坠入爱河了。”
大概除购物之外，八卦也是另一罐满足女生的蜜饯。
“是谁？”江小鹿萌生好奇，平时秋秋潜心读书，表示看不上校内的凡夫俗子，那这次拨动她心弦的男人到底是何方神圣呢？
“擦肩而过的陌生帅哥哥，据说，是图书馆外撞见的。”
“对啊，估计是一场单相思哦。”
不会秋秋碰上的恰巧就是斐承清吧？江小鹿望着正坐在床头发呆的室友，狐疑地想。
晚上，江小鹿直播完毕后，在洗手间卸妆洗漱时，突然想起徒弟在直播后台的留言。
“什么时候有空？”
这是约她见面？江小鹿怕自己自作多情，于是明确反问：“小徒弟，你这是约我吗？”
“嗯。”
这……她不否认自己对这徒弟有好感——感念他的慷慨打赏与时常相伴，甚至他在游戏上的偶然维护，她被温暖过，也曾感激过，但这种好感，只出自于纯洁的朋友之情啊。
因怕他产生错觉，所以在他面前时，她说话从不敢随意。谁知……还是让他误会了吗？
她嘻嘻笑着：“西红柿，逗弄为师很好玩吗？你就不怕你未来的师公揍你。”
明显婉拒，大概小学生都能听明白，但“西红柿真好吃”偏偏不明白，他继续问：“你现在又没有男朋友，我何来师公？”
“我上次和你们说过，我男神是斐承清呀！”
“可你们并没在一起，他只是你偶像啊。”“西红柿真好吃”的话越来越直，与他以往的作风，判若两人。
江小鹿终于隐隐明白了“西红柿真好吃”的心思，她深吸一口气：“徒弟，虽然我现在没有和斐神在一起，甚至以后也可能和他无缘无份，但现在我不想耽误别人，包括你。”
“西红柿真好吃”沉默了。
江小鹿恻然，或许，这份师徒之情要戛然而止了。
良久。
“我为斐承清高兴。”
“谢谢。”
事后，“西红柿真好吃”全程缄默，但江小鹿的心稍微安定了。
反倒是盛子韬的ID“半醉人间”，过一会儿就刷一个礼物，还不忘高调向她表明心迹。虽然自始至终，他都没得到过江小鹿任何正面的回应，但不知为何，他总是乐此不疲。或许是不甘在作祟，又或许他是无聊打发时间。
这其实是最寻常不过的一晚。江小鹿结束了直播，准备洗漱睡觉。
牙膏在嘴里刷出了酸甜香味的白泡，越涌越多，如她的心事。
镜中的眉眼已不似暑假前的单纯无虞，世俗了，但也坚韧了。人生是一个不停得到，又不停失去的旅程。她很高兴在此过程中，成长的收获远远掩盖了那些终究会失去的失去。
未来或许会更美好！
洗漱台上贴着一张写满英语单词的纸，今日正背到了《肖申克的救赎》的经典台词：Hope is a good thing and maybe the best of things,And no good thing ever dies（希望是美好的，甚至可以说是至善至美之物，并且美好是永远都不会消失殆尽的）。
臻臻是舞蹈系的系宠。
她自小就学习舞蹈，长期的艺术熏陶培养出她婀娜的身段，之后她在狐狸直播，名声大噪……这些稀缺的光环加诸一身，让她成为全系甚至全校当之无愧的校花女神。
此次第一届高校联赛主办方许诺的奖励引得无数高校学生心痒难耐。J大舞蹈系几个男生也野心勃勃，在得知消息后，第一时间就说服臻臻加入他们战队。他们都想在各院系中脱颖而出，代表J大出征冲入决赛，夺得冠军。
当他们听到市场营销学院已拉拢江小鹿入队时，私底下恨得牙痒痒。虽他们没有和她对局过，但据看过她直播的同学说，她非常厉害，在高星王者局上，她的对手经常被她打得无还手之力。
不过……《峡谷战纪》是团队游戏，其中亦存在运气成分，最终鹿死谁手尚未知呢？
J大校内选拔赛共有46支队伍，最终是舞蹈系、市场营销系、体育系三支队伍竞逐出征名额。
周五，夜晚八点，J大选拔赛总决赛。
出征的荣誉将花落谁家？答案即将揭晓！
赛场上，尽管江小鹿打出了震惊全场的KDA数据，但队友的水平意识逊于其他两战队的队友，在劣势已然拉大的情况下，坦克竟然先手发动团战，导致团灭，眼睁睁地看着敌人推上了高地。
他们出局了。
最后，出征资格被体育系摘获。
一行人懊恼不已。江小鹿心情亦是低落，不经意瞄了一眼不远处的臻臻，臻臻殷红的唇形勾出“不过如此”的嘲弄。
江小鹿翻了个白眼，她们舞蹈系不一样败于体育学院，同样是手下败将，她哪来的勇气嘲笑自己。
两支败军预备离去之时，承办此次选拔赛的学生社团联合会的会长叫住了江小鹿和臻臻，道：“刚才校领导找我们谈话了，既然我们是代表学校出征，那我们就应该摒弃院系堡垒，共同为学校荣誉而努力。如果你们二位不介意，那我们将从你们中间选出一人作为候补。”
臻臻忙问：“通过什么方式决定这唯一名额，不可能是石头剪刀布吧？”
会长绽开一个世外高人般的微笑：“既然是游戏，那肯定是输赢定胜负，你们SOLO，三局两胜，胜者成为校队的正式队员。”
仅仅是候补队员，有没有机会正式参与比赛还不一定呢，自己又何必花这么大力气去争取呢。江小鹿内心精明地盘算出得失利弊，抱歉地道：“会长，虽然我很想参加，但最近期末了，我腾不出空，让臻臻上吧。”
此时，她的直播QQ群内吵翻了天，好些个网友催她赶紧上线直播，她不愿久留，就匆忙告别离开。
臻臻正求之不得，虽然她对自身水平向来信心满满，但对阵江小鹿，却底气不足，如今强敌自愿退出，她当然求之不得。
谁知道算盘落空，那会长很看好江小鹿，忙挽留她的敌手江小鹿，说：“有个队友是准备考研的大三学长，他的考研时间和备战可能存在冲突，候补队员上场概率非常高。小鹿，你再考虑考虑，我们都很看好你。”
正式上场的话？那么……尝试一下也未尝不可，体育系几人这么强，加上自己，那至少可以混到总决赛吧。江小鹿转身，笑：“既然学长这么热情，那我却之不恭了。”
说完，她的目光又扫向臻臻，以一种极为谦卑的语气道：“学姐，请多指点。”
那会长之前一直担心争同一名额会导致她俩都红脸，不过看到她俩和气生财的模样，他也就放心地离开了。
回到寝室，江小鹿打开Showtime客户端时，已晚上九点。
她平日直播向来准时八点上线，今日突然缺席，一些铁粉们都在房间内惴惴不安地猜测。当见江小鹿上线时，大家才放宽心，直播间气氛才嗨起来。
半醉人间：“小鹿，你要是再不上线，我都要去找你了。”
盛子韬本急欲线下约会江小鹿，但碍于小说即将完结，频道主编安雅天天盯着他的进度，生怕他停更，因此他现在只能线上示好。当然他也会以另外一种方式表达自己的爱意——准点热情地陪伴，毫无节制地打赏！
江小鹿虽然私下和他说过，没必要在她身上浪费钱财，她现在收入很稳定，足以维持生计。但盛子韬不愿听，为她花钱，他乐意！
尽管这段时间都没有平台推荐，但江小鹿直播的观看量稳中有升，甚至有粉丝扬言她将取代臻臻，成为手游《峡谷战纪》第一主播。
树大招风。
现在不仅臻臻的脑残粉前来骚扰，连其他二三线游戏主播的粉丝偶尔也会在房间内黑她。
江小鹿的内心被各种莫名其妙的黑料磨砺得更为强大，用漂亮的数据抽打黑子的脸才是最无声的强势回击。
因此，面对房间内偶尔出现的不和谐，江小鹿依然有心情和粉丝调笑。
青衫引：“鹿啊，你真实姓名是什么？”
“我姓江啊，我是青春小酒江小白失散多年的妹妹。”
凌晨四点太阳：“真逗。江小白给你多少广告费了？我给你双倍。”
日复一日的直播，如一场场平淡似水的轮回。在J大学子玩家的万众期待之中，当红主播臻臻与新黑马江小鹿即将举行“生死”对决。
当晚，无数校友涌进了江小鹿的直播房间，欲一睹“峡谷双姝”的激烈对决。
SOLO时，双方看不到彼此的英雄选择，若想英雄压制，有些运气取巧的成分。
当两人都进入游戏加载界面时，不少人为江小鹿倒抽了一口气。江小鹿今日虽选了具备位移技能的射手，但代表臻臻出战的那个骑马战士正好克制她的脆皮射手。战士一刀砍下去，脆皮若是没躲过，完全会搭上大半条生命。
此种英雄对局，江小鹿若要取胜，怕是有些悬。
但臻臻的英雄再强势，面对的毕竟是微信区最高星的王者——江小鹿。
前期江小鹿的射手极为猥琐，塔下补兵发育，并不正面迎战战士。战士前期故意示弱想引射手对战，谁知射手仿佛猜出他的诡计，不愿和他正面交锋。
如此一来，射手已建立明显的经济优势。
之后战士虽走位谨慎许多，但终究心躁难耐，失去了经济优势及塔防优势，后期射手势如破竹，一波将水晶打爆。
射手稳赢！
江小鹿直播房间闪耀着数不胜数的道具打赏特效动画。
J大校友对这场对局质量非常震撼，尽管有好些人是臻臻的粉丝，但对同是校友的主播江小鹿并不吝赞美。
江小鹿温婉一笑：“臻臻既是我学姐，也是我的前辈，今天的对局也的确存在一些运气成分。希望大家今后一如既然地支持我们。我和臻臻都会继续给大家奉献精彩的游戏直播。”
她低头一笑，掩掉了双眸中的慧黠。
她本来无意针对臻臻，但臻臻三番五次纵容粉丝故意抹黑自己，那她便会以牙还牙！不过她并不会煽动粉丝去报复臻臻，这种low（低级）手段，她可不屑用。
如果《峡谷战绩》只有一名女王，那必是自己！
此时，市区内一栋装修精美的公寓。
臻臻望着屏幕上醒目大写的失败，气得把手机砸到了沙发上。
她已知此战胜率不大，所以只和闺蜜及朋友透露了此事，根本没和粉丝说起。没想到江小鹿竟然无耻地借此机会向校友宣传她自己的直播，还毫不留情地当着所有校友的面碾压自己，便宜可都让她一个人占尽了。
难道自己好不容易争取到的地位和名声，都要拱手让给她吗？
不，她不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