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声

只要他还在这世上,不管他是什么样子,我已经是等到他了

再回京城。

已是一年后的事了。

太子亡,六王败,原本被赶至关外的魏十六,此时已是稳住龙椅的人,定国号大治。

那成精的《食鬼录》还原成一册书,书页间夹了一片枯萎的幽昙叶,此时静静的躺在风翩的怀中。

而世间再也没有那个鬼的一丝气息。

凤翩法力全失,像个凡人一般,似乎一下子苍老了许多。

“不用朕陪你一起吗?”魏十六看着清瘦了许多的凤翩,解下身上的披风披在她身上。

凤翩摇头:“我只是想将此书还回仙界去,很快便会回来,”她冲魏十六笑了笑,“你知道的,我现在一个弱女子也无处可去。”

魏十六点头,侧着脸看了凤翩许久,伸手将她额前的乱发理在脑后,笑道:“你速去速回。”

魏十六派去的马车一起将凤翩送到紫华观前。

紫华观当日被焚为灰烬,当年香火鼎盛,人来人往,此时杂草丛生,成了一片荒地。

荒地上一间草庐,一身白衣的花花正在晒着太阳。

他早已算到凤翩会来,此时看到凤翩却恍如隔世一般,轻声道:“你瘦了好多。”

凤翩笑,在他身边坐下,同时将怀中的《食鬼录》递给他:“有它,你便可将功补过,回到仙界了。”

花花看了眼《食鬼录》道:“你不想跟我一起回去吗?”

凤翩摇头。

花花不解:“难道世间还有你可留恋的东西?”

“有,”凤翩指着自己的头,“全在这里,没有忘记之前我成不了仙。”

“那就忘记,我可以帮你忘记。”

“像当年一样?抹去我所有有关凤嫣的记忆?”

“那有什么不好吗?”

“是没什么不好,但这一次,我不想忘了。”因为当时什么都记不得时,至少还有那个鬼陪着,而现在除了记忆,便什么也没有了。

很奇怪,她没有哭,想到那个鬼时只是笑,凤翩与那鬼的情爱,远没有还是凤嫣时与刘少安的情爱来得浓烈,或者更像是相互陪伴,但她所记忆的东西确实只有这么一点,没有浓到难舍难分,却是贴着自己骨肉生长的血,被抽离时并不是痛,而是难以忍受的空。

谁也填补不了的空。

没有人对她耍孩子气,自己做了饭菜也不想与人共享,转头时看不到他的笑,静下来时听不到他毫无预兆的叫她翩翩。

不是悲伤到想要痛哭,而是闷闷的压抑在心中,不知如何是好。

她完全没有心思做仙,回仙界,也不想做凡人,怀着这种闷闷的压抑一天天的过。

万事都无趣。

魏十六说,那其实是思念,情到深处自然而生。

思念吗?

原来这般难受。

凤翩离开了。

山谷里回旋的风似乎还带着她身上的幽香。

花花深深的吸了口气,低头打开《食鬼录》。

一片叶子夹在书叶间,叶子上似乎有一点东西,闪着微粥的光。

他脸上有惊讶之色,回头看凤翩离开的地方。

对了,她现在法力全失,看不到任何灵体。

佛界幽昙竟然还活着,叶片里留了丝他似乎熟悉的魂。

是天意吗?

他抬头望着天。

一千年前,就是为了这株幽昙凤嫣魂飞魄散,用最后的力气将那幽昙送到刘少安的尸体前,挖出了自己的心供养佛界幽昙。自己找到她时佛界幽昙的根系已经攀附了她的半颗心,他处于尊重凤嫣的遗愿,没有带走整颗心,只用一半的心脏与仙界凤凰一族的几位长老花了几百年的时间才让凤嫣重生,他当时看着她的脸,帮她取名凤翩。

此时,犹如因果,幽昙护着那个人仅存的一丝魂魄送到他面前。

是不是要救?

他合上书。

可能暂时回不去仙界了。

凤翩下山后没有坐马车,顺着街上的人潮走到一处宅院前,看着未关上的院门,推门走了进去。

依然是比别处都多的鸟雀小兽,一个浅色衣衫的人坐在院中,手中是一把鸟食,好几只麻雀停在他的手上,啄食吃。

他外貌英俊,长相斯文,脸上却面无表情,双眼呆滞的看着地面,像是一具空洞的躯壳没有灵魂。

《食鬼录》被破了,不知为何魏扶风没有恢复过来,只留了条命,无知无觉的过着。

有人自屋里出来,一身粉裙容貌清丽,手中拿了件披风,走到魏扶风跟前轻轻披在他身上,低头叫了声魏扶风的名字,魏扶风头也不抬,仍是呆呆的看着地面,女人蹲下身,将头轻轻的靠在魏扶风的腿上,口叫说道:“扶风,你理我一下,看我一眼也好。”

她叫了半天,魏扶风却依然没有反应,她不由低低的哭起来,哭声惊走了旁边啄食的鸟儿。

不知是不是女子哭的太伤心,一直没有反应的魏扶风放在膝上的手动了动,然后有些缓慢的举起来,抚上女子的头。

“纤纤,纤纤。”他口中艰难的挤出两个字来,并且不断的重复。

女子身体震了震,却没有惊喜的抬起头,而是趴在魏扶风的膝上哭得更大声。

凤翩倚在门上,轻轻的叹了口气,人没有再进去,而是转身出了门。

那女子是宋纤纤,但里面的魂魄却是那大汗国公主。

命运不知为何要如此安排,也许魏扶风这样是好事,至少他不会有失去宋纤纤之痛,也不用在宋纤纤的肉身与大汗公主之间纠结难分。

难受的只是那个大汗公主,她爱着魏扶风却顶着宋纤纤的肉身,魏扶风爱着宋纤纤却看不到大汗公主的灵魂。

这样会有多折磨,也许那是她身为千面时的惩罚,但至少她可以每天看到魏扶风,比自己幸福吧。

自己不过是一个人。

一个人走在街上,皇城就在路的尽头。

“也许不用回去了吧,”她自言自语,同时将袖中的碧诀扯出来,道,“你最后再帮我做件事。”

“什么?”碧诀正在睡觉,睡眼惺忪。

“给魏十六带个信,说我谢他多日款待,我现在要去云游四方,暂不回他的皇宫了,”凤翩歪着头,“我虽然法力全失,伏妖咒却还是会念,我现在就替你解了咒,放你自由,你帮我带好话,算是完成任务,以后我们互不相干。”

碧诀眼睛一亮,顿时睡意全无:“真的?”

“真的。”说着凤翩闭眼念起了另一道咒语。

身上的束缚一下被解开,碧诀如同重生般一下子跃上空中,在空中对凤翩叫道:“我这就去带信,咱们后会无期。”说着似乎怕风翩又用伏妖咒治它,一溜烟便失了踪影。

竟然有些失落了呢,凤翩看着碧诀消失的方向,苦笑着摇摇头,转身往城门方向而去。

大治五年。

国泰民安。

灰衣男子坐在土堆上看着一蛇一鬼在打闹。

“不许再变成男人,不许,你想恶心死我吗?”鬼咆哮着。

蛇转眼又变成英俊的男子,冲鬼抛了个媚眼,道:“是男人你也不是一样爱我,昨天还牵人家的手?”

“你放屁,谁牵你的手,是你硬塞过来的。”

蛇笑:“你说实话吧,你是不是更喜欢我男人的样子?”

“你去死。”鬼已经扑过去。

男子叹了口气,怎么,就没有摆脱那条蛇呢?分明五年前已经解了它的伏妖咒,却仍是无赖的缠着他?

男子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不理会那一蛇一鬼,直接往西而去。

往西不久便进了城,那是江南的一个小城,他前几天刚接到的生意,说是城中刘员外家的独生女被一只公狐狸精盯上,现在闹得厉害。

“凤翩,这里果真妖气很浓啊。”蛇站在刘员外家的宅院门口,用力的嗅了嗅。

凤翩在这五年里已经恢复了点法力,虽然不是全部,但已经可以用一些简单的法术,凡人总要吃喝,她不得已做起了捉鬼的生意,如今已经颇有些名气。

“天师来啦,请进请进,”陈员外只有一个女儿,哪能不着急,殷勤的将凤翩迎进屋,“天师一路辛苦了,老朽备了薄酒,迎接天师。”

一桌菜很丰盛,凤翩吃得半饱,抬头看到在一旁陪着的陈员外虽然热情招呼,却难掩焦急,显然是担心自己的女儿,便放下手中的酒杯向陈员外问道:“不知员外是怎么知道是狐狸精作祟,是否看到它的样子?”

陈员外叹了口气:“其实老朽初时也不清楚,只是一向文静的女儿忽然像得了失心疯,整天疯疯颠颠唤着一个男人的名字,还说夜夜会和那男人在梦中相会,老朽家中养的狗每晚都会叫个不停,不止我家的,这城中养鸡的人家都有鸡失窃,我觉得不对劲,便请了一个道士来看,他只说是狐狸精,却根本降不住它,被拔光了一脸胡子后,吓得半死,让我另请高明,自己逃了,”陈员外说到这里,声音带着泣声,低低道,“可怜我这女儿,已到了适婚年龄,现在无人敢登门啊。”

旁边的碧诀听了哼了哼,凑上来道:“员外放心,我家天师是个能人,别说是小小的狐狸精,就算来个大妖怪,也可以将它捉了,还府里一个安宁。”

那蛇妖食了几年人间烟火,此时已很懂得人情事故,说的话也很是中听,员外听得甚是高兴,擦着眼角的泪,道:“如此甚好,再好不过。”

陈员外的独生女唤作陈浣浣,住在最里面那个院子的西厢,凤翩来到屋前时,门前两个家丁把守,门上连上了三把锁,心里不由想,若真有妖,岂是三把锁可以锁住的。

“果然有股骚狐狸的味儿,”碧诀狗一般的到处嗅,“多半真是只狐狸精。”

“将门打开吧,陈员外,我且瞧瞧小姐的情况。”凤翩冲身后的陈员外说了一句,三把锁便被打开。

陈员外将凤翩领进去,却见屋里珠帘中,一个少女端坐在窗前,她此时是男装,也不理会什么男女有别,直接走了进去。

那少女吓了一跳,回过头来,一旁的碧诀低低叫了一声。

“怎么?”凤翩回头。

碧诀道:“你不觉得这女子初一看很像你吗?”

凤翩扬了扬眉,经碧诀一说,果真是有点像的,特别是眉眼。

“浣浣别怕,这是爹请来的天师,来抓那个狐狸精的。”陈员外走上前来,对凤翩说也不说一声便走进来有些不满,却也不好说什么。

陈浣浣这才仔细打量凤翩,半晌,哼了哼,冷笑道:“想抓我家胡郎吗?区区一个道士怎么会是我家胡郎的对手?”

“浣浣!”一旁的刘员外大喝一声,“替个妖说话,我看你真是疯了。”

陈浣浣全不理会父亲的怒意,别过头不理会他。

“你看,你看,天师,浣浣以前不是这样的啊,以前是个乖巧文静的孩子,怎么会变成这样,你一定要救救她,救救她。”陈员外哭哭啼啼的抓住凤翩的衣袖。

凤翩任他抓着衣袖,眼睛却还是看着陈浣浣,问道:“你口口声声说你家胡郎,可见过他样子?”

“当然,我与他在梦中夜夜相会。”

“都会些什么?”

陈浣浣脸一红:“你这道士好生无理,我与情郎会些什么与你何干?”

凤翩一笑:“我看小姐这屋里妖气极重,小姐身上却并没有半点妖气,可见那妖根本没有碰过你是不是?”

陈浣浣一惊,半晌,脸上露出悲伤之色,却闭口不答,只是转身冲陈员外道,道:“爹爹,女儿累了,请帮女儿送客吧。”说着眼睛看着窗外,不再理会凤翩。

陈员外多少尴尬,却也无可奈何,似要责骂几句,但终于忍住,跺了下脚,先出去了。

两人一蛇讪讪出屋,凤翩脸上并没有不快之色,回身看着屋中浓重的妖气,自言自语道:“看来得进她梦中瞧瞧。”

晚上,西风正劲,也许是急着想会情郎,陈小姐早早便睡了,凤翩与碧诀立在床前,眼看着她本来平静睡颜露出些许表情来,看来是会到情郎了。

“就现在。”蛇最擅入梦,碧诀吐着信子,带着凤翩跃入陈小姐的梦中。

梦中还是在房间里,只是并非晚上,而是阳光甚好的白日,陈小姐睡觉前特意穿上漂亮的衣裙,盛妆打扮过,此时坐在窗前与凤翩女装时更加相像,她巧笑着看着窗外的一名白衣男子。

男子长得果然英俊非凡,手中执一把纸扇,微笑着看着陈浣浣,两人皆不说话,只是互相微笑着。

“这是什么情况,不说话,只是相对傻笑,”碧诀在一旁道,同时眼睛又看了眼那个男子,微微眯起眼,道,“话说狐族专出美女俊男,现在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连我也看得心驰神往,更别说这凡人女子了。”

凤翩眼睛也盯着那个男子,连女子都羡慕的容貌,因为是妖的缘故,隐隐透着股妖气,却更加俊美,似能吸人的心神。

“小姐与这位公子每夜梦中相会,难道只是这样相看无言吗?”她看了半晌,人走上去说道。

那俊美男子被突来的声音吓了一跳,看到自暗处出来的凤翩与碧诀,想也不想的转身便跑。

“将它给我抓回来。”凤翩对碧诀说了一句,转身将一脸惊讶的陈小姐用力一扯,扯出梦境去。

陈浣浣醒来便是哭,怪凤翩吓走了她的如意郎君,凤翩只有苦笑,也不与她争辩,倚在门边等碧诀将那男子抓回来。

直到天快要亮时,碧诀才抓了个小娃娃回来,那娃长得粉雕玉琢,只是身后一条雪白的尾巴在那里甩啊甩,暴露了它妖的身份。

“放开我,你这条破蛇,看小爷我怎么收拾你。”小娃一路骂骂咧咧,被碧诀一下扔到凤翩的面前,他口中还在骂,人抚着屁股爬起来,抬头看到凤翩,愣了愣,手不自觉的捂在心口的地方,复又坐在了地上,不吭声了。

“他是谁?”陈浣浣觉得这小娃娃面熟,却又想不起来哪里见过,下意识的问了一句。

碧诀一笑:“他就是你梦中会过的情郎。”

“你胡说。”陈浣浣惊得合不上嘴。

“骗你做什么?他为何只在梦中与你相见,是因为梦境中他的法力会高一些,够他变成成人的样子,但实际,他只有这点大,不过是个孩子而已,”碧诀说着,笑眯眯的在那娃娃粉嫩的脸上捏了一把,“你爹娘呢,怎么这么小就放你出来拐骗女子。”

“这,这不可能。”陈浣浣怎么也不相信她日日相思,夜夜盼着的情郎竟是个长了尾巴的小孩子,但看那娃娃的长相,她之前觉得熟,原来全因为他与梦中的情郎长得像极,不由眼一翻,晕了过去。

那娃娃见陈浣浣晕了过去,冲她做了个鬼脸,被碧诀一把拎起来,道:“你还幸灾乐祸?”

娃娃哼了哼,吸了吸鼻子道:“我又不喜欢她,整天在梦里看她那副流口水的花痴相,我都快看吐了。”

“那你还夜夜变成大人的样子见她?”

“那是因为……。”娃娃说了半句却忽然停住,似想到什么,低着头在地上画圈圈去了。

“因为什么?”一旁一直未说话的凤翩问道,人在娃娃身边蹲下来,抚了下娃娃的头。

娃娃马上弹开几尺,脸上忽然有红晕,有些结巴道:“你离我远点。”

“为何?”凤翩一扬眉,见他脸上不正常的红,怔了怔,故意道,“你这是害羞吗?难道你喜欢我这样英俊潇洒的帅叔叔?这可不好,你爹娘都知道你这嗜好吗?”

“你放屁,”娃娃一下跳起来,“你别给我装,你分明是个女人,而且,而且不是我喜欢,是我心里的那颗东西喜欢你,那个色坯,它看到你兴奋着呢,连之前倾心的这位陈小姐也不要了。”说完,他狠狠往自己口中的地方拍了几下。

“心口的东西?”凤翩不解。

“反正你不懂,”娃娃一副大人的模样,雪白的尾巴在那里甩啊甩,“我没做坏事,只是吃过几只鸡,你们没权抓我,我走了。”说着小腿抬起来就要走。

刚走出门,人却忽然停住了,拍着胸口,又转回来,小脸的表情一脸的不耐烦:“怎么回事?你还不肯走?要不你出来,小爷可要走了。”他像是自说自话,低着头对着自己的胸口说着话。

凤翩看他奇怪的举动,眉拧了拧,走上几步冲那娃娃道:“你心口有什么东西?你是在对它说话吗?”

娃娃不理她,又自顾自的说道:“你这色坯,看到女人就走不动路,我跟你说过我们狐族美女多的是,你跟我回去,美女随你挑,你到底还有什么不满意的。”说着站起来又要走。

很奇怪,走了几步,他又愤愤的回头,就是走不出这个屋去,只能叹了口气,一屁股坐在地上哭起来:“你这个坏人,我去告诉师父去,我还是个孩子呢,你却让我整天陪你跟这些老女人谈情说爱,我不干啦。”说着更大声的哭起来。

凤翩与碧诀都有些傻眼,这算什么,独角戏吗?凤翩看那娃娃哭了半天却越哭越伤心,只好走上去,一把将他拎起来,抱在怀中,笑道:“乖,别哭,阿姨抱。”

这一抱,她只感觉那狐狸的毛都竖了起来,人一下子不哭了,脸变得通红,挣扎着要离开凤翩的怀抱,凤翩却将它抱紧,在他红扑扑的小脸上亲了一下,然后脸贴着他的脸道:“告诉阿姨你心口有什么?”

小娃娃似乎极怕凤翩对他动手动脚,看凤翩的毛手去拍他的小屁股,当场崩溃,大哭道:“心口有片叶子啦,是师父放上去的,说里面住了个魂,让他跟我一起长大,可那家伙根本就是个大人了,所以才这么色。”

“哦,他都怎么个色法?”凤翩玩性起来又在他脸上捏了一下。

“我本是逃出来玩的,经过此处准备偷几只鸡就走,可他看到了陈小姐便赖着不肯走了,让我变成大人的样子与她在梦中相见,相见便相见,却只跟她说话,说了几句又说她声音不像,只让她做各种表情姿态给他看,你说他奇不奇怪,难怪爹爹说小孩子好,大人诸多烦恼,很容易就疯了,他是疯了,”他边说边擦着眼泪,抬头看到凤翩颈部的漂亮弧线,脸又红了,眼睛骨碌碌的转到别处,手却拍着心口,道,“你想我摸她的脸吗?你这个色坯,才不要,我还是孩子。”

凤翩看他这般古怪,笑道:“你说他又看上我了?”

“何止看上,他是想非礼你,幸亏我阻止了。”娃娃说着,眼睛不敢看凤翩。

凤翩失笑,放开娃娃道:“想非礼我,那我要会会他,你知道他是谁吗?”

娃娃得了自由,立即远离凤翩好几步,道:“不知道,师父只说他是一缕魂魄,我们狐族是最会修练内丹的一族,只要我答应他将那魂放在我的内丹中一起修炼,他才肯收我做徒弟,我想想那只是凡人魂魄,没什么大不了的,所以就答应,没想到这么麻烦,这个色坯。”

听它说凡人魂魄,凤翩怔了怔,不由想起那个鬼来,又是一个可怜人吗?狐族的精气属养魂上品,只是这样的养魂方法等于是两魂合用一体,双方各自心思都会被对方知道,狐族脾性一向古怪,肯甘心让其养魂并不是件容易的事,凤翩不由有些好奇,随口问道:“你师父是何人?”竟然肯为了拜师而替个凡人养魂。

听凤翩问到师父,小娃一下子神气起来,觉得总算有了扬眉吐气的机会,站起来挺起胸膛道:“说起来吓死你,我师父是紫华观的花道人,是统领花界的花仙,道行高深,弹一下手指便会要了你的命,”见凤翩听到他的话,脸微微变色,以为她是怕了,便更得意,“我看你还是放了我,不然我师父知道你们欺负我,我可救不了你们,我……。”

他话还没说话,一旁的凤翩忽然伸出手,一把又将小娃娃拎起,娃娃吓了一跳,看凤翩脸色不对,结结巴巴的问道:“你,你要做什么?”

凤翩拎着他问道:“那个魂,能让我看一眼吗?”说着,又补了一句,问道,“你说那魂在一片叶子里?”

娃娃看她与方才的淡然判若两人,不觉有些慌,而心口那个东西也一阵阵抽痛起来,带着让他难受的感觉漫延到全身,他还是个孩子,根本不知道那是什么,只是觉得无比难受,一时憋不住,“哇”的一声哭起来。

“好难受,好难受,你这个色坯,你让小爷我心口好疼,”说着更大声的哭,揪着凤翩的衣襟道,“你别这样看着我,不要一副要哭的样子,虽只是一缕魂,却已有喜怒,平时爱作怪的很,你别真的哭啊。”

“你跟我走,”凤翩不理会他的话,抓着他,回身对一旁的碧诀道,“快恢复原形,带我去紫华观。”

碧诀在一旁已听出些端倪,不敢怠慢,身形一闪化成巨大碧蛇,凤翩揪着小娃娃骑了上去,碧诀蛇尾一摆,往京城紫华观而去。

紫华观。

花花扇子插在衣领里,来回换着手在吃烤红薯,一边吃,一边道:“好烫,好烫。”

碧诀在他面前凭空而降,他头也没抬,直到听到娃娃的哭声,唤:“师父,救我。”他才抬起头,虽然穿着极随意,衣领里还插着扇子,但只一笑却是万千风华。

凤翩将娃娃扔到他怀中,直接问道:“这孩子心里的那个魂是不是他?”

花花笑了笑,将手中的烤红薯递给娃娃,站起身道:“是。”

明明心里已经确定,听到花花的话,凤翩不知为何反而一愣,随即已是泪湿眼眶:“你莫要骗我?”

看她流泪,花花看了半晌,苦笑了一下道:“一个凡人而已,你竟然轻易便流泪了,做了凤翩后你一向淡然,很少如此,现在看来,其实你仍是凤嫣的脾性,”他叹了口气,伸手在娃娃的身上拂过,一点淡淡的光便夹在他两指之间,“幽昙已经碎了,仅剩的那片枯萎叶片也只是勉强护住了他的一丝魂,不能再养魂,所以魂魄恢复的很慢,你可能会等很久。”

凤翩自他指间接过那点光,有些痴迷的盯着:“我会等。”

“千年也等。”

“等。”

“魂魄修复,他会转入轮回,已经无法像之前那样跟你耗上两百年,重新投胎,他会将你忘得一干二净,你也等。”

“等,”凤翩的眼泪直接划下来,道,“其实也不用等,因为只要知道他没有魂飞魄散,只要他还在这世上,不管他是什么样子,我已经是等到他了。”

四周山风轻拂而过,那点在她指间的魂忽然脱离了她,飘到她的脸颊边接住了她的一滴眼泪,眼泪借着魂魄的光闪着光,竟印出那鬼模糊的脸,凤翩惊了惊,然后看着那张脸,破涕为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