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懂痴情谁薄性
醒来,不知是何时辰,依旧在那阁楼上,窗外依稀有鸟鸣之声,有淡淡樱花香味飘浮进来,嗅入鼻中分外好闻。
青颜眨了眨眼,吃力地从**坐起,掀开被褥发现自己身上还穿着那件满是血污的衣物,皮肤与衣料粘连到一起,每动一下她都疼得厉害。
“你醒了,莫要乱动。”桑璃端着一碗还腾有热气的药进门,见到要下床的青颜他赶紧阻止。
“我睡了多久?”青颜急问。
“一日。”
“清影呢?他在哪?”
桑璃垂目,眉头蹙起。
青颜看着桑璃的表情,心中一点点腾起害怕,渐渐意识到可能发生的事情,却还努力在嘴角勾了点苍白的笑,故作平静地微颤着问道:“是不是……是不是他回来了又出去了?还是……还是他还在生我的气,不愿见我?”
桑璃依旧不语,但青颜已从他那不肯言语的为难神情中得出了一个可怕的结果。
“清影……清影……”青颜的唇颤抖的厉害,胸口的害怕恐惧让她几乎不能站起身子,在从床榻上站起时险些摔倒。
桑璃将手中的药碗放于桌上伸手要去扶青颜,青颜却摇手将他躲开,强撑着颤动不止的双腿一步步挪到窗口。
满林樱花在方圆之地开得正艳,仰头远目望去,蓝天白云间仙鹤成行地在远处仙海上飞过,这本是世间少有的美景。但青颜却在看清这满目繁花美景时如见魔物,她惊叫着连连后退,撞到桑璃放置药碗的桌子,那瓷碗便掉落到地上碎成数半,黑色药汁流了一地。
“不……不……结界呢?结界呢?你说过的,他还在六界之中结界就会在的……”青颜跌坐在地上,浸满泪的眼中目光空洞地看向桑璃。
桑璃蹲下身子伸手要去扶她的肩,却被青颜突然伸手打开,她缩着身子一点点向墙角退,眼中尽是害怕的的游离,颤抖着声音道:“你是骗子,你骗我,你走……你走……我不要信你……不要……”
“师弟他不在了!”桑璃吐出一句话闭上眼。
青颜紧紧揪起了自己的衣摆捂在脸上,发出痛苦的呜咽声音,泪水将那已经凝结血污的衣摆重新染湿,滴落于地上,尽是血泪。
青颜独自在墙角卷缩了一阵儿,又慢慢将脸抬起,匆匆地扑到桑璃面前紧紧握住他的胳膊,道:“我不信,他那么厉害,连十八层地府都任意行走,怎会死?我要去找他……我要去找他……”
桑璃启唇,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又止住,伸手将青颜小心地扶起坐到榻边,取了榻边一件灰色滚银边的披风给青颜系上后,引诀招了云落下,扶着虚弱的青颜朝天界而去。
到达南天门,那汉白玉为底金铜镶嵌雕着金龙腾飞的四柱天宫大门巍峨森严高耸入云而立,门边有数百位身着银甲手执银戈的天兵依次立于门外,见到青颜同桑璃落下,两个天兵上前查看。
在见到青颜之时,两个天兵皆皱了眉露出害怕和嫌弃之色,青颜心料此自己自己这张毁掉的脸应该是有些骇人的,她朝桑璃的怀里侧了侧脸,不让天兵再继续直视。
“原来是司命尊者,见过司命尊者。”两个天兵是认得桑璃的,皆恭敬向其行礼。
“我们要入天宫。”
“真是不好意思,今日天宫正在重修,帝后下命禁止任何仙家入宫。”左边的天兵客气地向桑璃回话。
“大修?”桑璃皱眉。
“昨日有叛逆者闯进帝后的栖月宫,天兵天卫在捉拿叛逆时动了武,来者因法力高强将天宫多处建筑毁坏,帝后正下命重修。”另一天兵微压低了声音向桑璃解释。
桑璃装作无事地露出平常笑意,拍了拍那天兵的肩,道:“原来如此,那可真是要辛苦你们了。”
那天兵听桑璃这司命尊者竟与自己如此友好,脸上立刻多了几分笑,客气地朝桑璃拱手行礼,道:“尊者客气了,是我等应该的,应该的。”
“只是不知道那闯宫者,现在何处?下场如何?”桑璃从怀中取出两块玉壁自袖下递与两个天兵,笑着问到。
那两个天兵见有利可图,犹豫一下后,瞧着四下无其他人赶紧匆匆接下玉放进怀中,殷勤回话道:“尊者有所不知,那闯宫者似乎身份很是不一般,乃是帝后取了伏仙镜再配以太上老君的捆仙锁,伤了好些天兵天将才将其拿下,然后之事是帝后派亲信处理,我等就不得而知了。”
“哦,即是今日天宫禁闭,那本尊就他日再来了。”探得消息,桑璃揽着青颜后退,面不露色地笑着告辞,那两个天兵赶紧冲他行礼,口中甚是讨喜是说着恭送。
离开南天门,桑璃带着青颜绕到了天宫之后,桑璃在天宫外的结界外寻看了一圈,自袖中取出只白玉狼毫笔在结界之上画出一道门,手握住门环一拉,那结界竟被打开了一扇门。
青颜看得瞠目结舌,想不到平时总是有点不务正事的桑璃竟也有如此强大法术。
“我是司命尊者,就是手凭一只笔行遍六界,厉害吧。”桑璃似是看出青颜的所想,略有得意地冲青颜挑了眉角,眼中闪过娇傲。
青颜勾动僵硬的唇角,努力地撑了一丝笑意点头。
桑璃带着青颜从打开的门口进入天宫,轻轻一个跃身就落入了天宫之内。
对这个天宫,青颜并不陌生,小心地绕过几处宫殿,就到了帝后所在的栖月宫,那宫中正有数百的天工天匠正在修复着被毁的宫墙和宫中建筑,桑璃不敢让青颜进去,青颜紧咬着唇五指紧紧握成了拳头。
“师姐,即是来了天宫,何不来喝杯茶?”忽然,一个细软的密语自青颜耳中传来,那是玉琼山特用于同门间的传音术,只有同门弟子方可听闻。
青颜扭头转身寻着方才声音所来的方向走去,渐渐离开了宫殿所在,面前是丛丛枯木,枯木尽头是张牙舞爪的熊熊燃烧,竟是到了焚仙坑前。
桑璃见到青颜异样,随后跟至,青颜却抬手示意桑璃止步,道:“我自己去便可,你现在是司命尊者,说到底还是天界官员,不好让人知道你私闯之事。”
桑璃皱眉欲要反驳,青颜以一个干涩笑意挡下,示意他不必多说。
“好罢,我在此处等你,若她敢对你出手你便叫我。”
青颜点头,转身继续越过枯草走入了焚仙台。
焚仙台上,云卿背对她而坐正在桌前喝着一蛊花茶,香气萦绕,四下生香。
“蓬莱君呢,他在哪?”云卿开口。
“我将血坛设在姑姑的宫中密室里,他竟也敢硬闯,那是他自己找死。”云卿不屑轻笑。
“你将他如何了?”
“如何了?硬闯天宫,便是大逆不道之罪,还欲剌杀帝后更是罪上加罪。”
“他……在……哪!”青颜一字一句,咬牙问出。
感受到青颜的愤怒,云卿满意地在唇畔露出得意笑意,缓缓从凳上站起,徐徐转身面对向青颜。
在看到青颜之时,云卿的脸上闪过了如方才南天门外天兵一样的表情,不过迅速被欣喜代替,她啧啧地将青颜上下打量一遍,笑道:“我应该为你高兴吗?被烧成这样,竟然还不肯死,你可真是命贱不死。”
“我问你,蓬莱君在哪。”青颜握紧五指,狠狠地呵问。
见青颜如此着急,云卿笑的更开,侧眼冲焚侧坑中的烈火挑了挑眉,道:“他就在下面,你见不到吗。”
“你说什么?”青颜的鼻息间抽出一口冷气。
“他就在这焚仙坑中,你听不懂吗?”云卿笑逐颜开地指着青颜嘲讽。
“清影……”青颜瞪大眼一步步摇晃着走上焚仙台朝边沿走去,眼泪顺着她的脸滚落,滴在焚仙台上迅速化成雾气消散,落到焚仙坑下,就会被火焰烧着发出刺啦一声,然后也化成了烟雾。
“他怎么会在下面,怎么会在下面的,不会的……”青颜伏倒在焚仙坑折边沿摇着,眼泪滴滴落入火焰,一团团泪雾飞升消散在她面前。
看到青颜的痛苦,云卿走近她,弯下身子将头附到她的耳边,笑着一字一字地道:“萧清影他已经灰……飞……烟……灭!”
“不……”青颜扬手想要抓上云卿,云卿却早有防备,一个闪身退开了青颜好远。
“你杀了他,你杀了他!”青颜疯了一般扑跌着从焚仙台上站起要朝云卿扑过去,云卿冷声一哼,扬手就将白狼鞭扬在手中。
“丫头,丫头……”桑璃远看着焚仙台上形势不对,迅速飞跃过来将青颜拉住护在身侧。
青颜泪眼模糊地抬头望着桑璃,指着旁边的焚仙坑中的熊熊大火喃喃地念着道:“她说清影在焚仙坑里,他在焚仙坑里,他死了,死了!”
桑璃的眉紧紧皱起,双目满是杀气地望向云卿。
“我要杀了她……我要杀了她……”青颜口中哭喊着,开始不停挥舞布满伤痕的手想要挣脱桑璃。
桑璃知道这是云卿之计,此时青颜根本不是她的对手,只要青颜敢靠近她,她就会毫不留情地将青颜也一并杀了,加之他们是私自进入天宫,只要多出一点声响就会有天兵天将将他们拿下治罪,他只得捂住了青颜大声哭喊的嘴,在青颜耳边提醒,道:“丫头,你听着,你要忍,只有忍你才能赢,将来才能报仇,你要忍。”
“我要杀了她,我要杀了她……”青颜的泪滚滚落到桑璃的指缝间,发不出喊声却在喉间依旧不停喃喃,靠在桑璃身侧的身子颤抖的、不能自已。
“桑璃你是司命尊者,司职于天界,竟敢帮着这个贱人。”云卿很不悦地看向阻止青颜向她送死的桑璃。
桑璃抬头看云卿,端出平日的笑意但眼风中却带着丝丝厌恶杀气,道:“你也知道我是司命尊者,那你也应当知道我是掌管六界仙妖的命格劫数之事,若是你对我不太好,我可不敢保证你的司命薄子上会出什么岔子哟。”
“你敢!”
“诶,你可别威胁本尊,本尊向来讨厌有谁如此对本尊讲话。”桑璃脸上的笑意不变,眼中却多出了一股狠戾之气。
“你信不信,只要我叫一声,立刻有天兵天将前来将你拿下。”
“好呀,那你不妨叫上一叫,看能不能捉到本尊的一角衣袖。”边说话之际,桑璃又取出了白玉狼毫笔在左侧凭空画出一扇门来。话毕,桑璃一手揽住青颜的望朝那门轻轻一闪,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哼,又被这贱人跑了。”云卿见青颜和桑璃瞬间消失,等她扬鞭扬至那扇供他们离开的门已经消失,她不由怒形于色。
只是片刻,云卿收起了怒色,抬眼朝焚仙台入口的岸上看去,就见到一片枯草丛生中立着那个白衣如雪的男子,依旧眉目温润俊逸,但她却已不再似从前那么事事都要追随他顺从他,她现在更想的是要占有他,让他成为自己的,那是一种她从前未曾想过的主宰反转。
“你都瞧见了?”云卿轻笑着走近暮玖。
暮玖没有出声,只是默认地闭了闭眼。
云卿在暮玖面前停下,伸出纤白细长的指在暮玖的下巴轻轻勾拂,笑道:“见到那个贱人成了这般丑模样,你作何感想?”
“云卿,从前你虽任性却从不狠毒,何时你变得如此了?”暮玖微蹙眉头轻叹。
“哈哈……我狠毒?你是心疼那贱人了吧。”
“云卿,你我之事已与她无关,你何必还要一再相逼,伤她于你有何好处。”
“啧啧啧……瞧瞧,你还在为她说话。不过,你没瞧见她为了那个萧清影哭得多么伤心,像要是把命都给哭死,她爱上了萧清影,他爱上了别的男子,你看不出来吗?就算此时你飞到她的面前抱着她,她也只爱着别人,更何况她身边还有一个桑璃。你,已经和她再无可能。”
“我知,早在三千年前,我在推她落下赤井忘川之后恢复记忆的那一刻便知道。从那时起我就放了手,只是你一直不肯放手而已,不肯放过她,不肯放过我,也不肯放过自己。”暮玖平静地回答。
“我不信。”
“随你。”暮玖将云卿的手从自己的脸边拿下,转身离去。
“暮玖,你别忘了与我父王的约定,否则我就将那个消息放出去,你会马上失去现在所有的一切,你会什么都不是。”
“随你。”
“暮玖,你回来……你给我回来……”云卿大声地喊着,可暮玖连头都不回一下,脚下丝毫不停,负手消失在一片枯黄的草丛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