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王爷
当夜,青颜先在洛阳城外走了一趟,收了几只妖取出内丹当补药给涵绍服下续气,然后匆匆赶到淑王府。
一入府,远远地就瞧到桑璃正一身黑色长袍坐在王府屋顶上仰天把酒,他已经换掉了凡人皮相恢复那张俊美到极的脸,再配上那诱人的姿势,别提是多让人心神**漾。
青颜落在屋顶,走到桑璃身边坐下,桑璃想也没想探手将另一壶酒递给她,道:“闻闻可香。这是等你的空当我去师弟的岛上取来的,少说也有个千年。”
青颜坐下,将酒放到鼻下嗅了嗅,香气醇厚,渗入心腔,是上等的好酒。
“这是你要的午花种子和荏苒土。”青颜将一只小锦袋递与桑璃。
桑璃将看着月亮的目光移下看向那只小袋子,自顾地饮了口酒才伸手接过。
“答应我,此事不要讲出去,我可以完成你一件心愿。”桑璃媚着眼风抬头看青颜。
青颜被桑璃的眼风一扫,忍不住脑中白光一闪,这生生的媚眼如丝,放到平常男子女子打不住就鼻血四溢倒地不起了。
“咳咳……司命尊者,不必见外。”不管桑璃这是色诱还戏弄,青颜都明白桑璃不是个容易吃亏的主,赶紧别开了眼省得一个不留神就着了道。
“不必见外?原来……你是将我当了内人。”桑璃笑起来,挑着扇角在青颜额角一敲。
青颜吃痛咧嘴,摸头额头忙解释道:“不不不,尊者误会了,我……我只是随口一说。”
“丫头,你虽笨了些,又喜欢装傻,不过有些事儿办的让本君舒心,若是你真有此心意,当你的内人倒也无妨。你说呢?”桑璃突然凑近青颜笑着开口,呵气如兰,眼角风流。
青颜被桑璃突然的靠近弄得有些愣,然后赶紧后退身子将头垂下不与桑璃脸对脸,却不想目光才一下移就发现桑璃黑衣襟口因为身子前附而拉开了一大条口子,白净的肌肤便坦露到了眼前,顿时涨红了脸。
“尊者……我……我不合适您。”
“怎么个不合适法?是你瞧不上本尊,还是你心有所属?”桑璃附着身子将青颜按住柔声追问。
“我心有所属。”青颜缩着脖子脱口而出。
“是谁?”
“是……”青颜的话卡在嘴边,“没有,没有谁。”青颜放低了声音。
听青颜说了没有,本以为桑璃会更追问的紧,却不想桑璃脸上的媚态风流尽收,迅速一收身坐回瓦面单脚踏瓦曲弓起膝,手肘撑瓦支住头如看戏一般看低着头的青颜。半晌,有些可惜地道:“我一直不懂师弟放着那么多仙女仙娥不入眼,偏偏就瞧中了你。方才我不过一试,你果然是心有所属,却不知那属的是、我那傻师弟呢还是那位未来天帝。”
青颜有些意外,瞧桑璃平时总是一幅吊二郎当的模样,却是眼神儿通透的很,将她的那点心中事说的明白。虽又有些微愠,不过却又不太生气,只是想着他的话不知为何心中烦乱。
“桑璃君,有事些,不是非黑即白,是求不得结果的。”
“这话大师兄曾说过,那时我和清影年弱不懂还在背后说他的私话,只当他故作深沉过于繁杂,后来才懂了,岂止是求不得结果,甚至连个明白都求不得。情之一事最求不得明白,求不得,也求不得。”
桑璃的话说的很是感慨万千,虽然青颜未见到他正脸神色,但还是感受到了深深的悲伤之气,这与平日所见的那个俊秀倜傥的男子判若两者,甚至感觉到自他侧面向着她的眼角有泪欲滴。
“尊者……”青颜试探地唤了一声。
桑璃被一唤,才似是明白了自己的失态,只微一瞌目,眼角的晶莹就迅速消失风干,桑璃长长的眼睫在脸颊上投出好看的阴暗弧度。
“你可知我为何要这荏苒土和午花?”桑璃问。
青颜摇头,猜料到桑璃许是要说事。
桑璃取出那只装着午花种子的锦袋,白皙的手指在上面细细摩挲过,缓声道:“午花是西天佛地弟子剃度出家时用以洗发的药花,用赤色午花洗发,剃度之后再不生发,从此遁入佛门。据说,只要种出白色午花,可让受戒的佛家弟子再长出头发,还于俗尘。”
“我也听过,不过九天八荒之中,还从未有谁种出过。”
“我想试上一试。”
青颜惊讶地看桑璃,虽不懂他具体意欲何为,却隐约觉得他定是有些前事纠葛。
本以为桑璃会说一个故事或是讲一段往事,却没想到,、桑璃只是瞌目垂首了一阵儿,然后对月仰首径自提壶畅饮下一大口,长声感叹道:“人间美酒再好,到底还是少了经年久厚,比不得仙酿。”
“那你还特意跑来人间?”
桑璃侧头,看了一眼青颜,似笑非笑,后又转过脸继续对月饮酒。
“是为了桃七七?”
“桃七七?”
“就是你现在府里的千辰。”
“你也发现她非人了。”桑璃没有意外,只是询问。
“嗯,不过她现在倒还真如凡人一样,没有一丝妖气。”
“师弟给她吃了百花金丹涤尽她一身妖气,只要她自己不讲不露马脚,凭谁都难瞧出的。”
听到萧清影和桃七七的事,青颜莫名的有些失落,没有说话,提起另只酒壶饮下一大口,自喉间直线而下酒香满口,也留下一道热辣,一口气被这热辣所阻,呛得青颜捂胸大咳起来,眼里都快被憋出泪。
“真没用,喝口酒都成这样。”桑璃几分嫌弃地看青颜,手上却扶着青颜的胳膊,放下酒壶帮她轻拍了背用内力帮她顺气。
“这酒好烈。”
“此酒名为燃。是当年师弟从西天佛地脱胎换骨归来后酿的一种酒,共有三坛,他赠了一坛与我,一坛与太白星君换了百花金丹,还有一坛他私留了。”
“脱胎换骨?”青颜有些不解。
“师弟当年被送到灵福山上时红发重瞳,戾气极重,一直到百岁师傅都只是教他一些道家儒生之法,直到后来他被芊英接下山,送到西天的佛池去剔骨易魂。”
“剔骨易魂?”青颜听到这四个字,不住地感觉到胸口有些抽搐,萧清影竟然还受过这样的苦,那可很痛吧。
“师父说他的戾气太重,除非用佛池之水为其净骨换身七七四十九天,否则别说修成仙术,坠入魔道都极有可能。”
“我从未听蓬莱君说过此事。”
“他自然是不会说的,更不说让你知道。”桑璃斜眼没好气地瞟青颜。
“为何独独特别是我?”
“你还不懂吗,就是因为师弟在意你,他从来不讲只为让你安心。”
青颜沉默,呆了呆又取过方才让她呛到流泪的酒再饮下一口,再次感受到一股热辣从胸口烧过。
“其实,你还是在意师弟的,心中有他,对吗?”桑璃曲膝,单手支头仰天望月,并不看青颜沉默的样子。
青颜没有看桑璃,起身走过两步曲指引诀打算离去,灵光萦绕中青颜默默叹了口气,对桑璃道:“我现在的心只是东极之地的一块石头而已,如何能有谁。”
在桑璃有些惊异的目光中,青颜消失离去。
天上一日人间一年,转眼之间,涵绍已沉睡一月有余,青颜每日捉四方的小妖取它们的内丹为涵绍续气,一直在寻法子替他召魂,去了玉琼山好些趟每次试图打开葳茯山的结界,除却落了些伤痛在自身丝毫未果,反到到洛阳城附近的什么小妖小怪都被青颜灭了个干净。
转眼秋至,一个让整个洛阳城都震了三震的消息传出。
那位年少风流文武双全的当朝淑王爷暴毙而亡,朝中天子闻信大惊皇后当场昏,举国皆哀,连萧府都在门楣侧边挂了一小只白灯笼,以未有亲戚过亡。
青颜自然是知道这不过是桑璃抛弃了一副人间皮囊回了仙界,但暮玖却着实为这位表弟的离世很是伤心,一改平日滴洒不沾的作风,大醉几日不醒。青颜看着心有里有些动容,他还真是沾上了人间凡世的人情了,那一刻她似又想起了当初还未走上修仙之路的暮玖。若是当初他不随自己一起爬上玉琼山,那么他便也只是个凡人王爷吧,一世富贵之后生老病死,再投另一世,如此周而复反。
暮玖大病,云卿以师傅的身份化成道姑模样来萧府,萧府上上下下皆将她当仙女一般敬着。
云卿在萧府遇到青颜神色甚是冷漠,眼里忍不住的不屑和愤然,她在天界当职不能时时待在凡间,否则想必她也会待到这萧府不走的。
云卿以为暮玖探脉为由,将一干下人皆发派出了房,独自关门与暮玖相处。
青颜虽在院内,却还是感受到了自屋内传出的强大仙法灵力激**,竟是云卿又冒着被天官察觉承受仙罚为暮玖渡以灵力冶病。
过了约摸半个时辰,云卿从暮玖的屋内出来,告诉守在院中的萧夫人,再过半日暮玖就会康复。萧府上下皆是感恩戴德,就差没向云卿跪下叩头。
青颜看云卿从屋内出迎面朝她走来,便以仙术密音道:“你应该知道,他即是在凡间历劫,生、老、病、死这是便是他凡人必经,你以灵力助他不就怕引罪上身?”
听到这一问,云卿有些愤然地咬牙,道:“当初你的一掌让暮玖投胎时落下病根日日受苦,若不是我出手,他早就会在十三岁那年夭折毁了历劫,要再过百年才能再历劫修行下一层仙术。暮玖虽不说,可九天八荒的仙家哪个不全望着他,他出一丁点纰漏都会被众仙议论的紧,若此次历劫不成,天帝问起他必然不好回答。”
青颜从前只当云卿是仗着身份背景不将天规放在眼中,听到云卿只是为暮玖能向天帝好交代而违天,竟生出几分佩服,但想到当年她在天界对自己所做之事,她只是冷眼一笑。
“我告诉你,这九天八荒之内,若论对暮玖的好谁都比不过我,你也一样。”云卿几分自豪,几分愤然地密语。
“那又如何?他若心中无你,就算你给他整个九天八荒,也是无用。”
“我会得到他的心,而你……我总有一日会让他忘了你。”
青颜收了仙术不再与云卿密语,两人相互看着对方,嘴角划过一抹深笑,擦肩而过。
“忘儿的命当初就是仙姑救的,现下又救了一回,我萧府上下真不知如何感激仙姑娘娘。”年老的萧夫人听说暮玖没事了,激动的眼泪欲滴要上前去握云卿的胳膊,却被她不动声色地闪开。
“不必。”云卿很是漠然地回过一句,转身移步离去,走了几步又停下,忽地微笑着扭头看向青颜,甚是诡异地笑道:“师姐,其实你完全有法子救他,为何不出手呢。唉……”
“师姐?原来她竟然是仙姑的师姐,那她定然更厉害。”有仆役诧异地看向青颜。
“她来府里一个多月,少爷对她那么好竟然对少爷出手不救。”别一个仆役愤然而视。
“是呀是呀,她不是好人,可惜了少爷收留她。”有小丫环捻指怒目指责。
“真是良心被狗吃了……”
……
如云卿所料,府内立刻非议四起,从下人丫环到在场了萧老夫人,皆用一种怨怼的眼神看着青颜。
青颜明白,云卿不过是不想让她继续待在暮玖身边,虽心里很不悦于云卿这种小心计,不过她并没有太多生气,转身冲萧夫人行了个礼道:“青颜在府内多有打扰,就此别过。”
萧夫人很是轻蔑地瞧了青颜一眼,转身一招手,由丫环扶着进屋去看暮玖。
青颜自知这萧府她是待不下去了,在云卿得意的笑意间她转身去安置涵绍的屋子。
青颜除掉护在涵绍身上的结界,拭了拭他还算平稳的鼻息,正待要扶起来施法离开却冷不防门就被推开了。
一身单衣的暮玖立在门口,脸色苍白,身似无力却立得笔立,脸上带着些讶异和惊慌。
“你要走?”
“嗯,我本就不应在此地逗留太久,眼下离去也是必然。”
“可否……可否留下?”
青颜本意要拒绝,却在话要出口之际止住,眼中闪过一丝残忍的报复欲望,转而笑靥问道:“哦?为何?”
暮玖沉默片刻,然后才抬眼看向青颜,走近几步握住了她的双手,道:“那日自在林间遇到你便觉得你分外熟悉,这一月每日见你,觉得熟悉之感更盛,更似是前世有约一般,便想着要你待在我身边再不离去。”
青颜轻笑,道:“那你又能如何?你是修道之人,娶不得妻室,更谈不得儿女私情。”
“你若愿意,我可弃了这修行。”
“修道之路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得道成仙长生不老,你经高人指点道业已有术成,得道不远。为了我而前功尽弃,值得吗。”
“我说,值得。”
“你真愿意为了我放弃仙道,只当个凡人,在人间过完荏苒数十载?”
“愿意。”
沉默,有片刻的沉默,青颜静静地看着面前的男子,无数影子在面前闪过,然后她渐渐失笑起来,眼角笑出一片泪花。
“呵呵,愿意,你终究是愿意的。”青颜一字一字地念着将目光移动,越过暮玖的肩,看向方才随着暮玖身后跟而来立在门口的云卿。
青颜擦过暮玖的肩一步步走近云卿,满是泪花的眼中露出得意和愤恨指向她,恶狠狠地挑眉笑道:“云卿你听到了吗,你听清了吗,他说为了我愿意只当个凡人,他愿意的。现在他只是一介凡人,什么都不记得,纵然你从他小时便来守着他,纵然你为他甘心违天,可他就是对我有情。当年你骗了我,是你骗了我!若是当年我见到了他,你怎么会有和他的订婚?便是有了你和他的订婚,现在他还是愿意为了我放弃仙位,你骗得了当年却骗不了现在。你得到的不过是具皮囊。”
云卿恶狠狠地盯着青颜,银牙紧咬,那眼中的怒气和和伤心却让青颜不知道是应该得意自己的报复成功,还是为她这么多年算计扑空而可怜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