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一切成真
【随着秦竹天进入冯氏实习,鲜少回学校,莫子衿也进入了最忙碌阶段。
X大校园里的八卦分子被年末的忙碌掩盖起来。
莫子衿把心思全部都放在上课和考试上,逼自己成为连轴转的陀螺。每次经过C栋教学楼,抬头看向播音室,她都像看到野兽一样害怕地收回目光,匆匆走过。
那里她曾经引以为傲的地方,现在像一面反光镜一样映照着她的懦弱和不堪。
父亲的事,她不敢爆;田悠然的事,她不能爆。
和冯智勋一别两宽之后,接盘侠也默契地从“听恋”里退出了,就像和她说好一般。
她失神时会忍不住点开“听恋”里和接盘侠聊天的界面,听他经过处理的声音,反复地听他给的温存。
早该知道,这个世界上不会有巧合。冯智勋的突兀离开,不过是以接盘侠的身份回归而已。
那一天,他带着她逃离餐厅,在等出租车的时候她就有所怀疑,而这份怀疑在喝醉酒的父亲回来后得到了证实。
父亲喝醉,突然回家,是个意外;父亲认出他就是冯智勋,才会从醉酒里猛然惊醒回来。
后来,她去警察局询问,处理餐厅玻璃事宜的根本就不是接盘侠本人。
莫子衿告诉自己,她能和冯智勋一刀两断,但和接盘侠可以不用。
等到时间流逝,她连同接盘侠的样子都模糊掉时,或许就能真正放下了。
相比之下,许跳跳却越发慵懒,上课总是心不在焉,老爱睡觉不说,做起功课来更是不积极了。
这天,莫子衿在宿舍里准备年末专业课考试的资料,许跳跳打着哈欠,托着腮盯着她。
感觉到某人这种极度不适的关怀后,莫子衿默默敲键盘:“……你干吗呢?”
“在进行爱的注视啊。”许跳跳的视线像是被钉牢了一样,嘴巴微微开闭。
“你不查资料吗?”莫子衿扭头,提醒她,“我们这组作业,别到最后又是你在拖后腿。”
许跳跳本来就不大的眼睛,没有精神地眯成一条缝:“不是有你在吗?亲亲子衿,你一定不会让我拖后腿的,我知道。哈啊……”她又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
莫子衿狐疑地望着她:“你晚上没熬夜啊,怎么一天都这么困?”
许跳跳有气无力地用双手枕着下巴,正正经经地爬起来:“可能是学校里的人少了,八卦也少了,这日子就没意思了吧。”
…………
莫子衿想冲她翻一个大大的白眼间,门响了。
许跳跳立刻眼睛放光,从椅子上弹起来,扭头去开门:“哇,来了来了!”
只见是外卖小哥提着一盒外卖跟许跳跳进行交接:“您好,这是你点的麻辣烫。”
许跳跳笑眯眯地拿过来刚说了“谢”一个字,突然捂着嘴跑了出去。
外卖小哥:“……”
莫子衿和外卖小哥四目相对:“……”
几分钟后,许跳跳把宿舍门反锁,拉过椅子很严肃地问许跳跳:“跳跳,你是不是……”
“怀孕”两个字到了嘴边,莫子衿还是觉得突兀地犹豫了。
许跳跳也很紧张,缩着脑袋坐在床边,心情七上八下的。她攥紧手指,沉默了。
两个人两两相望,一时的沉默将房间里的安静推入**。
莫子衿斟酌着重新开口:“……你和白宇飞那个了吗?”
许跳跳像戳了个洞的气球,整个人蔫了下来:“子衿,我是不是怀孕了?”
仔细想想,许跳跳这段时间嗜睡、爱吃,好像身体还有发胖的迹象……还越想越像了。莫子衿握过许跳跳的手,努力保持镇定:“跳跳,我们都别急,我们……我们去查一下。”
许跳跳点点头,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死死地抓住她的手:“好……”
站在药房门口,莫子衿往脑后抚了一把头发,做着等一下进去拿避孕棒的心理建设。她怎么也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会为了朋友买这个,并且紧张程度不亚于当事人。
在挑选避孕棒以及结算钱的过程中,莫子衿在脑海里把白宇飞吊起来鞭刑了无数次。她希望一切都是多想,可如果一切成真后,白宇飞又会如何处置呢?
在洗手间等许跳跳测验结果的莫子衿,脑子里嗡嗡作响,她一心想要把自己扎进正常生活轨迹的用尽全力,仿佛一下子被扯回了原点。
她拼命想要逃开的某人,仿佛因为许跳跳这个波澜要被重新拉回逃开的距离。
洗手间的门缓缓打开,许跳跳把避孕棒递出来,上边的两道红杠让莫子衿猛地僵住。
完了,一切成真。
两个人守着许跳跳的手机,静静地等消息。
许跳跳把自己怀孕的事情通过微信发给白宇飞,等了一会儿,她们等到的回复是:不可能。
许跳跳猛地扑在莫子衿的怀里号啕大哭,莫子衿难以置信地握着手机,将这三个字看了又看。
不可能?这是想要否认吗?
白宇飞就是这样对待许跳跳的?
那天在画室里,和她认真交谈过后的白宇飞,分明对待许跳跳是满眼的认真。
他怎么可能在这种事上如此敷衍?还是说,男生都这样?满口说的“我喜欢你”,一遇到棘手的问题就溜之大吉?
莫子衿迅速打给白宇飞,那头关机了。
莫子衿拉过许跳跳:“走,我们去找他。”
许跳跳缩回手,拼命摇头:“不,不要。”
莫子衿望着活蹦乱跳的许跳跳此时像背负重壳的蜗牛缩在床头,满眼惊恐,心疼极了。
她舍不得逼迫,思来想去,她半跪下来握过许跳跳的手:“好,那我去找他。不管怎样,我都想办法让他来见你,你们好好谈一谈。”
许跳跳垂眸,吸着鼻子点头。
莫子衿找到白宇飞的雕塑系,询问白宇飞的下落,才得知白宇飞已经不怎么来上课,到冯氏帮忙去了。
冯氏,冯智勋。
兜兜转转,她还是要去找他吗?
当莫子衿硬着头皮来到冯氏楼下,踌躇着要不要上去时,一辆黑色宝马从远处驶来,停在大楼门口。
司机下车后,急吼吼地去给后座开车门。
莫子衿就这样看到冯智勋从车上下来。他裹着黑色呢大衣,头发有些凌乱,眼下有一点乌青,好像没睡好的样子,不过立在风里依然挺拔帅气。
恍然出神,仿佛和好多次送秦竹天过来上班时看到的冯智勋重叠一遍又一遍—
那天利用完秦竹天,他异常沉默,身上那些戾气和固执都在突然之间烟消云散。
第二天,他约她一起吃早饭,然后她送他去冯氏上班。
在冯氏集团门口,莫子衿很愧疚地向他道歉:“对不起。”
秦竹天却显得很轻松:“我说过,只要你需要我,让我做什么都愿意。”
莫子衿不敢看他,扭过头间就看到冯智勋的车子缓缓驶来,人从车上下来,稍稍拉紧外衣领口,转身往里走。
冯智勋似乎看到了她,似乎又没有看到。
不过是几十米的距离,莫子衿触手可及的却只是他的轮廓。
她出神间,听到秦竹天说:“以后你送我来上班吧,这样就能经常看到他。”
莫子衿猛地抬眸,对上秦竹天没有丝毫正话反说的目光,泛着晶莹的光:“我投降了。你对他的心意从头到尾都是这么坚定,我还能怎么折磨你,怎么折磨自己。”
莫子衿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末了,她摇摇头由衷地感激:“谢谢你,竹天。不过,我不会再送你来上班了。”
因为我不想再看到他,再看到我亲手拒绝掉他的这段距离。
…………
莫子衿出神间,看到冯智勋也看到了她。不过他只是看了她一眼,随后收回目光要往大楼走去。
莫子衿追过去两步,司机警惕地拦住她:“这位小姐,您这是要做什么?”
“冯智勋。”莫子衿唤道。
冯智勋驻足,回头,不紧不慢地问:“你是在叫我吗?”
是了,当初是她断然和他划清界限,以一巴掌结尾,现在她唐突地出现在这里实在好笑。
莫子衿有些尴尬地垂眸:“我是来找白宇飞的,我知道他在这里。”
冯智勋点点头:“他是在这里,不过白总监不轻易见人。莫小姐,您有预约吗?”
他分明是故意的,莫子衿瞪他,绷着脸道:“没有。”
冯智勋耸肩,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那就麻烦去前台预约登记,看白总监什么时候肯抽空见你吧。”
眼见着他就要往里去了,莫子衿不甘地叫住:“冯智勋,我有急事见他。”
司机尽职尽责地拦住她,皱眉打量她思衬着想开口,可是转而又看向冯智勋,隐隐觉得不妥。
冯智勋双手插大衣口袋,走到莫子衿跟前,那张脸疲惫地含着笑意,显得越发慵懒:“有急事?我也有急事,等一下要参加大哥的酒会,要换衣服,要找女伴,还要……”
“白宇飞也会去吗?”莫子衿打断冯智勋的抬杠。
冯智勋倒很爽快:“会。”
莫子衿咬咬牙,只好说:“如果冯总不嫌弃的话,我愿意当女伴。”
冯智勋望她,嘴角坏坏地上扬:“可你是秦竹天的女友,过来当我的女伴,合适吗?”
莫子衿强忍着被挤对的不悦,咬紧牙关:“只要田小姐不介意,我也……”
“悠然不在,所以我才犯愁女伴的人选。”冯智勋打断莫子衿的话。
莫子衿顿了一下,僵硬地说道:“那还请冯总不要嫌弃。”
冯智勋适时打住,示意司机去开车:“既然如此,那莫小姐就请上车吧。”
莫子衿跟冯智勋上车,坐在后排,挨着他。
车呼啸开走,她的心也跟着轮轴转动。
他真的是刚好从哪里回来,刚好遇到她吗?为什么感觉他嘴角有偷笑的痕迹,为什么感觉他根本就没有想进大楼。
莫子衿的余光不可避免地将他的脸收入可视范围,混乱的心情没有出口地在胸膛里四处乱窜。
突然车子一个急转弯,莫子衿被惯性往右甩在冯智勋的身上,冯智勋的左手顺势拥住她的肩。
司机不忘回头道歉:“对不起,冯总,刚才有车子需要紧急避让。”
冯智勋从鼻子里哼出一个“嗯”作为回答。
莫子衿赶紧推开冯智勋,挺直腰板坐好。她感觉血液从脚底板直冲头皮,一寸一寸地发烫。
冯智勋清清嗓子,试图掩盖刚才的尴尬:“老李,听听音乐吧。”
司机应声把音量调大。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轻音乐和缥缈的女声相辅相成,这样特别的曲调出现在年轻人的车子里实在特别。
莫子衿忍不住看向冯智勋,冯智勋像是被抓到小辫子一样,略微慌乱地示意司机把音乐关了:“这什么歌啊,我可没听过。算了,不听了。”
他重新把头扭向车窗外。
…………
莫子衿的心里莫名地流淌过不知名的暖流,他粗制滥造的解释分明就是在透露着什么。
她可以想象他平时坐车的时候以这种方式想着她,又或者是在开会到深夜的时候想起她,就如同,她怀念他的笑容一样。
车平稳地径直地往前开着,莫子衿稍稍侧过脸,让余光可以看到冯智勋。
她希望这车永远就这么开下去,即便是没有交谈、没有对视、没有拥抱,至少她和他在同一个空间里待着。可她又希望这车快点到达目的地,因为她不能保证内心的冲动不会汹涌而出,让她之前的努力白费。
“冯总,到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司机回头恭敬地说道。
冯智勋开门下车,莫子衿看到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家高级女装定制店,连玻璃门都透着贵气,里边的高跟鞋、包包,以及挂在墙上的衣服,不必看价格都知道是令人咋舌的。
之前和许跳跳一起逛街路过的时候,许跳跳就是那种扒在玻璃窗上不肯走的那种,莫子衿都是费尽全力地拉她离开。
莫子衿不喜欢走这种奢华路线,倒不是她消费不起,只是单纯地不喜欢。
还记得她成人礼的时候,父亲要给她举办一场盛大的派对,她把这笔钱私吞下来,直接跑去北极玩了一圈回来。
她觉得这种心灵旅行比那种穿着奢华无度的衣裙,虚伪地互相打招呼,互相觥筹交错,有意义多了。
推门入内,服务生送上肉麻的笑脸:“冯总,欢迎光临。”
冯智勋指了一下穿着一套运动服极其休闲的莫子衿:“把她给我打扮得漂亮点。”
服务生应声拥着莫子衿往更衣室里请。
莫子衿的更换大秀酌情开演。
每次莫子衿被服务生七手八脚地换上一套裙子,推出去接受鉴定时,冯智勋就坐在沙发上跷着二郎腿递来一记眼神—
“还行。”
“一般。”
“再看看。”
…………
莫子衿看到服务生为难又无语的神情,就知道冯智勋在整她。
不知道换了多少套,莫子衿感觉自己要在狭小的更衣室里热到发疯的时候,冯智勋终于起身向她走去:“嗯嗯,这套吧,时间差不多了。”
镜子里,莫子衿一身银白色的羽毛侧腰环绕式短裙,露出漂亮的锁骨和丰满的胸部;末端好看的水钻银片从腰部的地方开始往下撒,让她走起来时一闪一闪,熠熠生辉。
服务生都赞美这件裙子设计得十分特别,穿在莫子衿的身上更是完美。
“小姐您看,这件礼裙很好地衬托了您的身材,就是从那套运动服里把您解救出来了嘛!”
“是啊,小姐,要知道,这件裙子很挑人穿。您的皮肤很白,才衬得起来。”
“冯总,您的眼光真是好,这套‘天使之翼’一定会让你们独一无二。”
…………
莫子衿的双手无处安放,冯智勋站在她身后贴得那样近。
冯智勋的手轻轻地滑过她的头发,手指有意无意地触碰到她的脖颈和肩。
他像是在欣赏她,又像是在闻她的体香。
莫子衿能够感觉到他温热的气息喷在她的耳后,酥酥麻麻的。她想要走开,可是双脚却像钉牢一般无法动弹,或者从内心深处,她已然跌进这矛盾的温柔里,忘情享受,只是自己不愿承认罢了。
“子衿,你真漂亮。”他的声音透着沙哑、魅惑,说这句话时似乎忘记要和她刻意保持的疏离以及那硌硬人的挤对。
她咬唇,克制着内心的波澜,一遍又一遍地提醒自己不要忘记此行的目的。
服务员帮莫子衿上妆,卷了头发。冯智勋牵她走出店时,天色已经暮霭沉沉,黯淡下来。
上车后,莫子衿以为可以直奔宴会厅了,不想冯智勋又让司机把车开到一家汉堡店门口。
“我要麦辣鸡腿堡,还要一包薯条、一杯可乐。”冯智勋对司机说完,转头问莫子衿,“你要什么?”
莫子衿瞅他认真的神情,情绪复杂:“你让我穿着这套紧身礼裙,吃汉堡?”
他又是在整她吗?
冯智勋无比认真点头:“等一下去宴会,没有什么机会吃东西的,需要先吃一点,垫垫胃。”
那也不用吃汉堡吧?
见莫子衿不说话,冯智勋坏笑钩唇:“不然,你等一下和我吃一个汉堡也行……”
莫子衿:“……我要一个鸡肉卷,不辣的。”
司机买回来后,识趣地站到车外。
就这样,冯智勋和莫子衿穿着无比正经的礼服,手里拿着特别不正经的洋式快餐开吃。
冯智勋问莫子衿:“是不是感觉很特别?”
莫子衿垂眸:“确实。”
冯智勋伸手拿了一根薯条递到她嘴边:“其实我经常这么干,只是看到你这样吃瘪的表情,才觉得真的挺特别。”
莫子衿瞪着他没动。
冯智勋悻悻地把薯条拿回来自己吃:“莫小姐和秦竹天一起后,怎么又变回那么呆板、冷漠了,我记得莫小姐和我在一起的时候笑容还是多一点的。”
莫子衿用力地咬上几口鸡肉卷,想要快些吃完,也快些结束这样危险的谈话。
冯智勋就当没看到一般,继续问:“自从那天莫小姐送秦竹天过来实习后,都没见你来过公司了。怎么,一点也不好奇男朋友在公司的表现吗?”
莫子衿只好硬着头皮应付:“怎么会,我每天都和竹天聊微信。”
冯智勋点头:“是吗?那他有跟你说他弄错材料,导致公司赔了一笔业务,差点要被开除的事吗?”
莫子衿停住咀嚼,扭头看他,一时无法分辨他说的是真是假,是不是又在整她。
冯智勋钩唇,大口地咬着汉堡:“看你这么讶异,就知道他没和你说。”说着他扭头看向窗外,只给她看棱角分明跳动的咬合肌。
莫子衿盯着他的咬合肌,沉吟片刻,说道:“不可能,竹天是个做事很小心的人,他不可能犯这么低级的错误。”
冯智勋把手里的纸袋揉成一团扔进袋子里,笑意仍然浮现在脸上。莫子衿敏锐察觉这里边有猫腻:“是因为别的事对不对?”
冯智勋撑着座椅,俯身看向她:“弄错材料是好听的罪名。”
莫子衿心里咯噔一下:“那真实的罪名呢?”
“他偷东西。”冯智勋深邃的眸子里摩擦过一剂危险的剂量,看得她心头一跳。
莫子衿没想到自己是因为许跳跳过来找的冯智勋,现在又莫名其妙担了这么一遭。
冯智勋故意透露这件事,分明就是想看她的反应。不,他明明就看穿了她拙劣的谎言,他明明就知道她被架在这谎言之上无法下来,他明明就是在等她自动往里跳。
莫子衿迎上他复杂又尖锐的目光,嘴角突然被轻抚:“你这里沾到酱了。”
莫子衿回神,侧过脸去:“我们可以走了吧。”
他若有若无的透露,就是想在她的心头扎上一根刺。他不着急得知她的决定,十分耐心地拿出围捕猎物的态度。
无论她做什么决定,都会泄底。
别人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莫子衿只道,冯智勋从来没让她失望过。
两人吃完快餐后,车子总算开向酒店。
莫子衿下车,挽着冯智勋的手臂径直入内,就在金碧辉煌的大厅撞见了田悠然和冯智尧。
只见田悠然一身浅绿长裙,裙摆拖地,优雅端庄。她挽着冯智尧,像是知道莫子衿要来一般,明媚的笑带着早已装饰好的敌意。
冯智尧一身白色西服,如同温暖骑士,带着田悠然迎上冯智勋:“来了。”
“嗯嗯,来了。”冯智勋轻声应道,“今天是哥卸下总经理的职务升级成为名誉董事的日子,我自然要带着女伴过来隆重祝贺。”
冯智尧笑笑,看向莫子衿:“子衿,好久不见。真好,看到你和智勋还在一起,我真是没看错人。”
莫子衿沉默了,她的脑子飞速旋转,只觉得头顶的琉璃灯刺眼极了,天旋地转。
怎么会这样?田悠然和冯智尧在一起了?看他们的样子是早就统一战线了。
田悠然不是说只要她识时务放弃冯智勋,就不会撤资,不会反戈的吗?
冯智尧这话含沙射影,像是在讽刺她是冯智勋的拖累,让他成功上位了一般。
莫子衿难以置信地望向冯智勋,只听他说道:“哥,我说过的,公司、子衿,我一样都不会放弃。”
冯智尧了然点头,摊手道:“好,那我就看你在和爸爸的约定时间里,怎么收拾“听恋”这个烂摊子,怎么让冯氏的业绩提高五个点。”
冯智勋温和地看向她:“我们走。”
后来,莫子衿都忘不了踩在硬邦邦的瓷砖上,双脚是如何不听使唤的,她几乎是依靠着冯智勋飘着走的。
电梯门关上,冯智勋按了二十七楼。
封闭的环境里铁索的响声,莫子衿的头皮一闪一闪地疼,她倒吸一口冷气整理着满脑袋的乱麻:“名誉董事、“听恋”、烂摊子、冯氏业绩五个点……冯智勋,你要不要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闷头把自己关在学校里,两耳不闻窗外事的这段日子里,他一个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冯智勋双手插口袋,望着不断上升的数字轻描淡写地说道:“我还是拒绝了田悠然的帮助,她撤资“听恋”,转而去帮助我哥。我哥挂了名誉董事,成立子公司。现在我处理冯氏的大小事务,第一件要处理的就是如何让已经拥有众多用户的“听恋”起死回生。”
“听恋”失去了田悠然的资助,而这个项目冯莫是明确不会插手的,冯智勋更不能动用集团的资金。
在孤立无援的情况下,冯智勋如果不能让“听恋”的收益提高五个百分点,那么继承人的就要由冯智尧接手。
“……你怎么可以这么任性?!”莫子衿一股气性冲出喉咙,又急又气地质问某人。她宁可担上一切,拼了命地不想让他失去,可他倒好,把她的牺牲拱手让人!
冯智勋那黝亮的眸子含着笑意,分明看穿她的着急,又看向快要到达楼层的数字牌,轻叹口气:“看来莫小姐还是不够了解我啊,我一向都是这么任性。我想靠我自己,看看能不能力挽狂澜。”
如果可以,莫子衿想狠狠地给上他几拳。
“怎么,想打我吗?”他钩唇,指指右上角的摄像头,“如果你不怕留下证据的话。”
莫子衿狠狠地说:“不怕!只可惜二十八楼到了。”
“穿得这么漂亮,别耍拳头,耍温柔吧。”他戏谑眨眼。
随着“叮咚”一声清脆的开门声,莫子衿的拳头只能挽着他的手臂,迈步出去。
这时,莫子衿总算看到了想要找到的白宇飞!
白宇飞穿得人模狗样,正要过来迎接,一看到莫子衿,他就像老鼠见了猫,掉头就跑。
“白宇飞,你给我站住!”
莫子衿见势就要追过去,冯智勋大手一勾,牢牢地钩住她的腰,沉下脸来:“莫子衿,你这么说话不算话的吗?还没有进宴会厅就想开溜。”
莫子衿扭头,眼看白宇飞那一抹白色燕尾溜得没了影子,挣扎道:“你先放开我!我得找他算账!”
“你找白宇飞算什么账?”冯智勋皱眉,一脸大惑不解。
莫子衿瞅他那专业的戏精模样,抬起脚后跟狠狠地戳在他的脚背上面。
那酸爽的痛感立刻让冯智勋像弹簧一样地弹开,捂着脚背龇牙咧嘴地在原地单脚跳:“啊!好疼!莫子衿,你疯了?!”
“冯先生说笑了。”莫子衿冷哼两声,“我如果疯了,也是拜你所赐。我找白宇飞算什么账?你何必明知故问呢?你不是很清楚我会来找你吗?只是我没想到,冯智勋,你丧心病狂到牵连到旁人!”
如果不是一切都在他算计当中,方才在大厅里,和冯智尧、田悠然正面冲突的好戏不就没有了吗。
她刚才是先一步关心则乱,才没把这层窗户纸给捅破,他偏偏撞枪口上来!
莫子衿气急地揪过冯智勋的衣领:“你说!让白宇飞不管跳跳的事是不是你指示的!”
冯智勋哑然失笑,笑着笑着把她给笑醒了。
一秒,两秒,莫子衿猛拍额头,直骂可恶:“可恶!许跳跳,连你也骗我……”
她转身想跑,被他顺势抱进怀中,低低的温柔钻进耳朵里:“既然全世界都要骗你,你何不就此妥协呢?”
莫子衿的自尊像加热的冰激凌无奈融化,不成形状。她咬唇,真想再踩他几脚:“冯智勋,你卑鄙!”
冯智勋箍紧了她:“你要是再不缴械投降,我就更卑鄙一些,拿秦竹天偷东西的视频证据威胁你。”
“你!”
“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想你?”
莫子衿怒目,和他极致温柔的眼眸正面交锋,她的焰火在他的大海里,只能一点点缴械投降。
“我不知道。”莫子衿想要继续维持高冷,可是回怼的声音小得像一只委屈的小狗。
那天在F商场的休息室,她提分手,他默认;那天在冯氏的逃生通道,她狠心地掌掴后,他也没有追出。
在分手这件事上,他格外“顺从”,也没有发过一条短信,她怎么会知道他还想她?
如果不是因为许跳跳怀孕的事,她以为不会再和他见面了。
“分手是你提的,我可没同意。”冯智勋捏莫子衿的鼻子问,“你知不知道那时候,你笑比哭还难看?”
“你才难看呢!放开!”
冯智勋敏捷地松开她,转而又将她拥入怀中:“放开?从招惹你的那天起,我就没想过放开。”
从喜欢上你的那天起,我就没想过分离。
亲亲子衿,深得我心。
…………
莫子衿攥紧的拳头在他的怀抱里,卸下所有能够反抗的力气。
败了,彻底败了,她绝不承认自己无能,是对手太厉害。
或许从她掉入他的圈套开始,胜负已定,这中间的一切不过是她费尽心机的反攻而已。
沉重的红色大门推开,熠熠生辉、觥筹交错映入眼帘。莫子衿挽着冯智勋进入酒会,众人纷纷投来新奇的微笑。
田悠然和冯智尧跟着进来。
大家互相四目相对,在眼神的交汇中整理信息—
冯氏经过继承人的角逐,冯智勋成了冯氏新的接班人,原本和田氏千金田悠然订婚是强强联合。可之前报道说,冯智勋和田悠然搁置了订婚,随后田氏不再入资APP“听恋”。大家纷纷猜测这或许是传闻,又或者是真出了变故。
现在,强强联合的男女主分别站在另外一个人身边。
传闻不言而喻,微妙的关系背后有很多可以让人浮想联翩的情节。
莫子衿就这样看到了站在最边上的秦竹天。
他一身简单的西装,手握香槟站在一旁,没有最华丽的武装,亦如当年刚开学时,只是最简单的白色衬衫就足以鹤立鸡群,轻而易举地立在众人之中。
他看到她,先是微微一怔,随后投以温暖的目光。
那是等待已久的温暖的祝福。
莫子衿回以一记感激的目光,一切随风去,他们经过折磨和怨怼,幸好还能重新回到朋友的位置。
很快,莫子衿无心关注别人看好戏的目光,其中最无法忽略的目光来自冯莫,他从交谈的中心扭头冷冷地盯着她,那眼神恨不得吞她下肚。
冯智勋轻拍她的手背:“别怕,有我在。”说着他带她径直走过去。
眼看着和冯莫越来越近,莫子衿暗暗吸了一口气,给自己打气。既然已经站在冯智勋的身边,她再也不能顶着乌龟壳遁走,该冲还得冲。
于是,在走到冯莫跟前后,莫子衿举起香槟十分有礼(厚脸皮)地敬他:“伯父,我们又见面了。”
玻璃杯清脆相碰,冯莫瞟了她一眼,淡淡道:“是啊,你还是跟之前我见到的那样,一成不变。”
冯智勋接话:“爸,你可是变了很多,变得越来越年轻了。”
众人捧场大笑。
冯莫的脸色不好太难看,他抿上一口红酒,看向舞台。只见田悠然在钢琴边落座,十指纤纤,弹奏起来。
冯莫陶醉地轻晃脑袋:“是帕科贝尔的《卡农》。”他微微睁开眼睛,流露出可惜的神情:“唉。”
莫子衿想到自己只会弹那一首钢琴曲,心里攒着劲开口:“这些不过是雕虫小技,伯父又怎么会在意呢,伯父真正在意的是我站在智勋身边带来的转机吧。”
冯莫看向莫子衿,似笑非笑道:“转机也是时机。今天是智尧的主场,你有什么办法能帮他喧宾夺主吗?”
冯智勋见状,皱眉开口:“爸,这是我自己的事,我……”
冯莫摇晃红酒杯,始终含在喉咙里的声音带着绝对的气场:“如果你能证明自己的实力,或许我就不会觉得把智勋交给你是可惜了。”
莫子衿按住冯智勋,应承下来,一口答应:“好。”
今天宾客满座,是最能考验能力的时候,冯智尧和田悠然虎视眈眈,冯莫又是一块难啃的骨头,莫子衿不得不答应。
她很清楚,难关只有一关关地过,她和冯智勋才能看到未来。
田悠然在弹奏,冯智尧温和注视静等接下来的答谢词。
在和谐的气氛下,时间格外紧张。
莫子衿问自己可以做些什么……看着看着,她就注意到了宴会厅上方的扩音器。
看来重操老本行的时候到了。
莫子衿轻声对冯智勋说自己要出去一会儿,然后径直走向白宇飞。
“跟我来,带我去声控室。”缩着脑袋只想装隐身的白宇飞,只得硬着头皮跟上莫子衿。
莫子衿虽然踩着高跟鞋,走路的速度遥遥领先于白宇飞。白宇飞的大长腿加快频率跟上,问:“你去声控室干吗?”
“把你干了好事不负责任的丑事公之于众,怎样?”
白宇飞无语地翻白眼:“刚才小勋勋不是都告诉你了吗?你们两个抱在一起,以为我没看到?”
莫子衿踩着厚重的红毯,脚落无声,只有飞快的风呼呼作响:“那你和许跳跳的事到底预备得怎样?”
白宇飞叹了口气:“老实说……那天我喝多了,真的不记得了。”
“所以你的意思是跳跳故意污蔑你了?”莫子衿皱眉,怎么听怎么都觉得不舒服。
白宇飞垂眸,顿了顿说道:“虽然我没打算这么早要孩子,但是既然有了,只好生下来呗。我已经和跳跳说好,毕业后我们就直接结婚吧。”
莫子衿斜眼:“你家人会同意吗?”
“还行吧,看在小家伙的面子上,至少我没有小勋勋那样顽固的长辈。”白宇飞如实回答。
“很好,至少孩子的这点跳跳没骗我。”莫子衿点头。
“哇,这么说你也是不相信的了?”
“哼!我的不相信和你的不相信不是一回事!”
两人迅速问答间,莫子衿推开声控室的大门。
里边的工作人员一脸茫然地起身,还没等问两人要做什么,白宇飞就拿出一沓现金示意他们出去:“来,请你们喝茶,十分钟。”
莫子衿径直坐到话筒前,望着监控里宴会厅里的全景,将声控键打开。
白宇飞刚准备说话,在看到声控键的红色灯打亮后,嘴巴像急刹车一样突然张大。
“大家好,我是莫子衿,是小冯总的女朋友。”莫子衿紧紧地盯着屏幕上情绪开始有些紧张的冯智尧和田悠然,继续说道,“趁着今天这个好时候,我想告诉大家一件事……冯智尧一手开创的“听恋”,其实是我男朋友冯智勋的杰作。哥哥为了竞争继承权,在学校安排内线监视弟弟不说,还偷走弟弟的创意,占为己用。后来“听恋”中病毒,丢失客户,哥哥自行无法解决,这才有了弟弟及时救火的事。”
莫子衿扭头看向白宇飞,伸手示意了一下:“口说无凭,我这里有录音证据。”
白宇飞的眼睛瞪圆,再瞪圆,难以置信地从口袋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U盘递上。
莫子衿将U盘插进主机里播放,宴会厅里立刻回**着冯智勋和冯智尧的对话。
白宇飞忙不迭把声控键关上,倒吸一口凉气:“你是怎么知道的?”
面对他像看怪物一样的目光,莫子衿又好气又好笑:“谁来参加宴会会准备现金?你还不是早有准备?”
她和冯智勋说要离开时,他那一记应允的温柔也是满满的讯息。
白宇飞还是心有余悸:“……即便是这样,那你胆子也太大了吧,怎么着也得提前和我对一下台本啊。”
莫子衿把声控键重新打开,继续说道:“把这件事说出来,只是为了想让大家重塑对“听恋”的信心。一个上线三个月的新型社交APP,经历过病毒攻击重新回到原主人的手里,一定能焕发更新的光彩。原谅我要把第一波广告从这里打出,最真挚的话语总是想要最优秀的人先听到。”
“怎么了?”
“不对劲。”
被揭短的冯智尧并不慌张,田悠然也一副处之泰然的样子。她注意到冯智尧的嘴角还隐隐牵着一丝笑意,仿佛在等着她揭短一样。
田悠然一曲弹奏完毕,主持人上台代表冯智尧答谢众人的光临,正要有请冯智尧发言时,莫子衿掐着这个点打开了声控台。
这个突如其来的插曲,让主持人有些无措。台下的人也前所未有的安静,一时之间,谁也不敢先发声,气氛变得紧张,秒针像是有千斤重久久提不上去。
这时,田悠然起身走到主持人身边,将话筒拿过来,不紧不慢地说道:“大家好,我是田悠然,曾经和冯智勋准备订婚,也想要给“听恋”入资,这些大家都很清楚。今天我是冯智尧的女伴,按理,我说这些有失公允。不过既然莫小姐都替小冯总打广告了,我也就借这个,再翻翻旧账吧。”
田悠然说着这些蓄势待发的开场白时,身后的大幕布缓缓放下来,灯全部暗掉。
这样一来,幕布上边的图像在众人眼里更清晰—莫连和学生家长见面的照片、莫连收受钱的照片、莫连和教育局高官在一起秘密聚会的照片。
一张张照片像幻灯片一样地放映,信息量巨大。
“莫小姐的父亲莫连是X大校长,这些年为了扩大X大,收贿受贿,违规接纳学生、篡改学籍、越级包下工程等,都不是传闻。目前据我所知,证据不下三个。”田悠然看向冯智尧,“智尧说,这些是弟弟女友的家事,不愿提及,更不愿拿这件事当竞争的工具,默默将其掩盖。今天,我不顾他的反对,把这些说出来,只是想给大家多一个选择,这样有家丑的人说出来的话,是否可以相信呢。”
冯氏酒宴有众多宾客,众目睽睽之下,兄弟两个的女伴互相揭短,简直奇葩。
大家带着玩味的目光交错,有胆子大的直接看向冯莫,好奇他会有怎样有趣的反应。
冯智勋站在原地,连半寸都没有挪动。
冯莫则放下红酒杯,脸色不明。
莫子衿一点也不意外,田悠然会拿这件事来对她进行攻击,毕竟这是她最大的软肋。
她出神三秒,转而陡然一震,迅速把声控键关掉,起身离开。
白宇飞再次追上加快脚步的莫子衿:“子衿。”
“能送我回学校吗?”莫子衿猛地转身,拉过白宇飞的手。
这时,走廊那头的门霍地被人推开,冯智勋扭头冲她唤道:“走,我带你回X大。”
莫子衿没有犹豫地跑向他,伸手牵着他温暖的大手,两人就这样从宴会上奔离。
冯智勋开车,莫子衿坐在副驾驶座上,车窗外的霓虹像起伏的山峦,又像被一片片斩断的烟火,折射在他们的脸上。
这些日子,她只顾着自己疗伤,只忙着当刺猬,没有去找过莫连。
或许在潜意识里,她害怕听到父亲真的坦白;怕知道得多,她不敢爆料的内容也越多。
身为最应该勇敢的神秘播报员,她在父亲这件事上,成了最懦弱的隐秘帮凶。
原来她再恨父亲,再看不惯父亲的所作所为,再以为自己和父亲的感情早在这些年的争执和冷漠中磨平殆尽,她还是舍不得他出事的。
莫子衿心乱如麻,冯智勋握上她的手:“放心,伯父不会有事的,我已经请了最好的律师,对这件事做过研究和准备,争取给伯父取保候审。如果不行,退而求其次,也希望法官能看在伯父为X大的付出,为X市教育事业做出的贡献和努力,争取减刑。总之,只要有我在,你放心。”
他扭头间,沉淀的微笑像一股暖流,源源不断地传递信心。
莫子衿坚定地点头,明白他是想告诉自己,最好的解决是面对,最好的方式是勇敢。
无论结果如何,他都在她身边。
抵达X大后,莫子衿看到警车停在学校门口,几个公职人员一左一右带着莫连出来。
莫子衿连忙下车,急急两步上前,唤道:“爸!”
莫连抬头,看到她。
莫子衿猛地站住,微弱的两处灯光下,莫连站在并不明亮的地方,头发有些乱,有些疲惫。他冲她展露微笑,是努力的强撑,摇头道:“我没事,放心,我没事。”
这个时候,他不能说太多。一连两个有点笨拙的“我没事”,在莫子衿听来,显得和之前那个巧舌如簧、体面的父亲都不一样,却格外真实。
莫连被催促着上警车,他越过莫子衿,对冯智勋说道:“一定要照顾好子衿。”
冯智勋的手有力地拥过莫子衿的肩,对莫连点头:“放心吧,伯父。”
莫子衿眼睁睁看着莫连被押送上车。
警车很快开走。
在夜色里,平静的学校门口,仿佛从来没有发生过刚才的一幕。
莫子衿想哭却哭不出来,她甚至有一种奇怪的轻松感,从心底开始翻涌。
这时,一片阴影越过,莫子衿猛地对上冯智勋亮晶晶的双眼—
“好了,现在我是搞砸宴会,随时还有可能被撤职的富二代,你不再是校长的女儿。我们真是登对……”
莫子衿扑哧咬唇,某人安慰人的方式真是奇葩极了,
冯智勋仗着身高优势,用外衣将她整个圈在怀里:“律师会全力以赴地给伯父打官司,伯父出来后就享享清福,钓钓鱼,到时候参加我们的婚礼,也挺好的。”
他真是扯得特别远!
冯智勋捂胸口,作势点头:“也对,现在说这个早了一点点。现在我和我哥手里该丢出去的底牌也都丢完了,剩下的就是正面撕了。”
莫子衿抿唇,他说得没错,现在该耍的计谋都耍完了,接下来就是真刀真枪的擂台赛。
“抱歉,明天开始,就会让你看到最丑陋的同室操戈。”冯智勋不好意思地挠挠后脑勺。
他这个动作让她再次扑哧失笑。
“别学接盘侠的招牌动作好吗?真不适合你。”莫子衿嫌弃地翻白眼。
冯智勋挑眉,贱兮兮地把脸凑过来:“老实说,如果真有接盘侠这样的暖男接近你,你会不会动心呢?”
莫子衿斩钉截铁地点头:“会。”
冯智勋的眼睛立刻瞪圆了,不等他醋意爆发,她轻轻地吻上他的脸颊:“因为那个人只会是你啊。”
猝不及防的一波甜,冯智勋表情急转弯,随后霸气地咬上她的唇,宣告主权。
夜色里面没有一颗星星,他们身上还穿着和学校门口并不应景的礼服。
他们的复合快得乱掉节奏,甚至不需要什么特别的仪式,他们的接吻,痛并快乐着。
可是,只有他们自己知道,这一切有多么真实。
宴会后续他们还是通过白宇飞才知道的。
冯莫是见惯风雨的老狐狸,自然不会因为两个儿子的相互揭短就负气离开,扔下整个宴会里的客人不管。
冯智勋走后,冯智尧借口送田悠然回去,也扬长而去。
冯莫像没事人一样,以旁观者的立场上台调侃两个儿子终于长大了,有主见了,自己可以放心退休之类的话,惹得台下的人哈哈大笑。宴会主题重新走向优雅、和谐。
“你们是没看到、没听到那些人聊得热火朝天的嘴脸,我实在是忍不住,就提前回来了。”白宇飞搂着许跳跳,义愤填膺地摆摆手。
莫子衿和冯智勋坐在他们对面,白家别墅里的客厅里从来没这么热闹过,私人成双成对齐聚在此。
冯智勋冷淡戳破道:“你是怕我爸找你麻烦才提前溜走的吧。”
白宇飞挠挠鼻梁,只能冲许跳跳无辜傻笑。
在莫子衿目光的洗礼下,许跳跳被盯得如坐针毡,赔笑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求饶道:“子衿,你就消消气吧,我这……什么都骗你,肚子里有baby是真的。你再瞪我,把宝宝给瞪出来,可怎么办啊?”
莫子衿比冯智勋更淡地讥讽回去:“是吗?你现在说的任何话都不值得我相信。”
…………
许跳跳委屈得缩脑袋,白宇飞护犊子似的扯着脖子道:“有什么气冲我来,别吓唬跳跳!不过话说回来了,明明就是为你们复合铺路子,当初这馊主意也是小勋勋你提出来的,凭什么现在冲我们撒气啊?我们这操碎了心,还要白咽委屈?”
把气撒完,莫子衿开始进入正经话题:“言归正传,“听恋”APP的事情,你们想到用什么补救方式了吗?”
冯智勋片刻沉默后开口:“小飞飞和我分析了一下,现在的“听恋”主要是没有新的宣传方式去谈风投。”
白宇飞附和点头,补充道:“虽然我们用语音去对接匹配度,在其他的交友软件里比较小众,但还不够独一无二,特色触到天花板,还不足以展开策划案去谈风投。”
莫子衿点头,现在说来说去,缺的就是创意。
现在想要成功很简单,别出心裁的创意价值千金;现在想要成功也很难,难就难在你可以做到和别人一样好,却很难比别人更好。
莫子衿的眉头不知不觉皱起来,脑海里闪过很多感觉。冯智勋把脑袋凑过去,调皮地抵了一下她的耳朵:“好了,不许想了,这是我的烦恼,不是你的。”
莫子衿扭头,倔强回嘴:“不是说好从今以后你的就是我的吗?”
白宇飞和许跳跳陡然一震,相互牵手起身:“走了走了,我们就不要再在这里掉鸡皮疙瘩了。”
两对情侣相继上楼。
莫子衿和冯智勋躺在房间里的大**,像那天在体育馆里一样,相对而拥的姿势,和衣而卧。
窗打开着,一小截月光从外边洒进来,风轻轻带起一点白色纱布,像天使柔软的羽翼,房间里静谧得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莫子衿吐了一口长长的气,觉得压在心头的石头总算是挪开了,接二连三的事都在前一秒如火车压轨,扬长而去。她不必再假装没事,假装坚强。
没有特别轰烈的插足戏码,没有大杀四方的腥风血雨,赢家赢得坚决,输家输得体面。
莫子衿不禁将冯智勋抱紧一些,幸好他还愿意骗她,幸好她还没有转身忘掉他。
一切都还来得及,一切都还是幸好。
“冯智勋,你为什么会喜欢我?”莫子衿忽然想到这个问题,仰头好奇。
冯智勋闭着眼睛,似乎睡着了:“不知道。”
莫子衿皱眉,这个答案并不出彩,可是细想一下,才觉得是真实。
她为什么会喜欢他?答案也是不知道。
冯智勋把下巴抵在她的头顶,撒娇地动了动身体:“好了,睡吧。你脑袋里的那些问题暂时先放一放。”
莫子衿眨着眼睛,小脾气又滚动了一下:“你怎么知道我的脑袋里有哪些问题。”
冯智勋的声音越发低了:“嗯嗯,等我们待够一辈子,你自然就会找到答案了。”
莫子衿愣了两秒,才意识到自己又被情话命中了。
她拍他的背,突然一道闪电击中大脑:“冯智勋,我知道“听恋”需要加的创意是什么了。”
“简单来说,我的创意就是把交友软件和游戏结合在一起,而游戏脚本就是我和冯智勋的爱情故事。”莫子衿先概括灵感。
白宇飞摸下巴,捕捉到了一丝噱头:“咦,这个有点意思。”
“听恋”最先由冯智尧先推出去的,很多人会有先入为主的认知。尽管冯智勋挪回正轨,说明自己才是原创者,但怎样才能把用户的认知深刻化?我想利用自身的故事来做媒介,应该是最合适的方式。”莫子衿说到这里,底气不足地看向冯智勋。
冯智勋投以她温暖的鼓励目光:“嗯嗯,继续说下去。”
“可以把我和冯智勋从相识开始的故事,以游戏的方式刺激用户的好奇心,这些交给专业的编辑团队进行操作,提高可玩性。”
白宇飞举手,问到重点:“那这个,怎么和“听恋”的交友服务结合在一起呢?”
莫子衿竖手指,自信地说道:“每个星期或者每个月都可以选一些人气高的用户玩家,将他们的声音推至VIP级别,加入到游戏脚本里。比如玩家想要获得A的声频,就要充值玩到第几部分;想要和A进一步地聊天,就要猜对剧情走向等。而如果已经产生有意向交友聊天的玩家,可以结队选择我和冯智勋的身份,进行极高体验度的游戏对决。”
冯智勋一直默默地听着,嘴角带笑。他轻扣桌面,示意旁边的白宇飞:“看到没有?我家子衿比我更有经商头脑。”
白宇飞点头,诚恳赞扬:“你们是双剑合璧的经济侠。”
莫子衿一股脑说完,握了握手:“我就是把我想到的说出来,不知道说得对不对,主要决策还是要看你们。”
白宇飞起身给她鼓掌,啧啧称赞:“子衿学妹,你阐述的和专业的也没差多少了呀,还懂得结合,提高什么的,是不是为了智勋去对比数据,研究同款产品去了……学长之前一直以为你是空有美貌呢。”
莫子衿何尝听不出话外弦音,微微一笑,道:“其实我原本也不怎么懂,只是因为跳跳爱玩游戏。近墨者黑,我多多少少能得到启发而已。”
白宇飞再次败北。
冯智勋意气风发地朝莫子衿走过去,捧过她的脑袋,毫不吝啬地就在她额头上一吻:“这个方案我现在就吩咐下去,开始执行。”
莫子衿一愣:“你不要再想想?”一般企业在决定一个政策之前,不是要进行评估的吗?莫连在学校发放什么公告之前,都还得召集老师开个会什么的呢。
“不用了。不管是什么方案,都会带着风险,而我们现在要拼的就是速度。”冯智勋说干就干。
莫子衿望着他和白宇飞一起出去,心里不禁涌起一丝甜甜的骄傲和满足。
莫子衿悄然退出会议室,转身就看到冯智尧站在走廊那端,他点头示意,是在等她。
莫子衿走过去,冯智尧侧身带路:“父亲要见你。”
莫子衿原本绷紧的心忽地没了发力的去处,自嘲一笑:“我还以为智尧哥是要向我打听智勋的进展呢。”
冯智尧双手插口袋,神情淡然轻松:“刚才看你神情轻松地从会议室里出来,我就知道你们想到了对策。不过,谁能保证你们的对策就绝对成功呢,我需要提前破坏吗?”
莫子衿点头,看向前方:“说得对,看来我们之间也不用做作地彼此道歉了。”
冯智尧扭头看向她:“道歉不用,道谢还是要的。要不是你和弟弟如此坚定,悠然这棵大树也不会给我靠。说起来,我还是要谢你的。”
莫子衿迎上他笑意轻松的眸光,回想起初次见他时,他也是这样的温文儒雅,如一阵春风。可是现下,她觉得他再陌生、遥远不过了:“智尧哥,对你来说,财富和权利真的有这么重要吗?田小姐选择你明显是为了报复智勋,她对你并没有感情,你完全不介意?”
冯智尧微微蹙眉,仿佛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财富和权利对每个人来说都很重要,特别是当你需要的时候。”
莫子衿摇头:“我不明白,你即便不是冯氏的继承人,也是占有股权的董事。说到底,你还是想和智勋较劲。”
冯智尧从不起波澜的眉眼闪过刺痛的光芒,习惯性上扬的嘴角也僵了片刻。
两人说话间,走到冯莫的办公室前。
冯智尧给莫子衿开门:“以后你就会明白现在你不明白的了。莫小姐,请吧。”
莫子衿走进办公室,冯莫依然和上次一样站在窗边。不过上次是夜里,这次是白天,所以她能把他的高处不胜寒看得清楚一些。
而事实上,莫子衿很清楚,她是看不透他的。
这个叱咤风云的商人养育出冯智尧、冯智勋两个截然不同的儿子,心里的算盘拨弄出的结果,不会只有一个目的。
这次,不等他先开口,莫子衿先发制人:“冯总找我是想责问,还是想探听呢?”
冯莫扭头一愣,那张写满岁月和沉浮的脸笑出皱褶来,像是听到一个孩子天真的笑话,摆摆手道:“呵呵,年轻人就是喜欢自以为是。”
莫子衿微微蹙眉,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空落落的。
“我找你过来是受人之托。”冯莫往椅子上坐,双手交叠,放在腹部,“智勋和宇飞是朋友,冯家和白家自然是世交。今天我找你,其实是白家的事。”
莫子衿不解:“白家?”
“他们不同意许跳跳入白家,你和许跳跳是好朋友,你明白吗?”冯莫轻微歪头,点到即止。
冯莫微笑:“和聪明孩子说话不费力气,你明白就好,这是保护你朋友,减少她受伤害的最好方法。”
莫子衿想了想,说道:“不,白宇飞说过他会解决,而且他好像已经解……”
不等她说完,冯莫又笑了:“莫小姐,你的父亲已经被查办,但有智勋帮忙,他能出来这不必担心。可你现在的身份,完全配不上我儿子,之所以能留在智勋身边,是我默许的,你明白吗?”
莫子衿明白,可她不想要这样明白,如果可以,她现在恨不得把白宇飞从百忙之中揪过来狠狠地揍一顿:“可是跳跳已经怀孕了。”
“怀孕?”冯莫冷哼,脸上的寒意越发加重,“看来她连你这个好朋友都骗了。”
莫子衿看着冯莫从抽屉里拿出一张黑乎乎的纸递过来:“会是这个吗?”
莫子衿定睛一看,那上边是怀孕B超单。
“她是问医生买的这个,还以为天衣无缝呢。”冯莫对于许跳跳拙劣的欺骗手段十分不屑。
莫子衿怔然,许跳跳连有孩子也是假的吗?
为什么?为了留住白宇飞吗?
不对,这说不通。
“不可能……我怎么知道不是你在骗我?”莫子衿摇摇头,瞪向冯莫。
冯莫并不急于抢白,而是把B超单拍在桌上:“其实她是真的怀孕还是假的怀孕,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如果一意孤行,我可以让她成为违反校规、未婚先孕的狼狈女孩。别说声名扫地,她就连学籍都保不住。作为她最好的朋友,你一定不愿意看到她这样吧。”
“好好想想,怎样才是对你朋友最好的。”冯莫说得滴水不漏,最先说的受人之托,分明有他自己的计量在。
莫子衿哑然失笑,看来还是她太天真,以为一切都在前往美好的方向。可是被塞了一个重重的包袱,她丢不得,必须负重前行。
“我听明白了,谢谢冯总告知。”
莫子衿转身的同时听到冯莫嘱咐:“我相信你会把这件小事处理好的。”
她离开办公室后,看到冯智尧还在门口等着。
莫子衿径直问冯智尧:“这件事为什么要冯伯父开口,白家为什么不自己直接去找许跳跳?为什么一定要由我来办?”
她的气恼满满当当地挂在脸上,直逼冯智尧。冯智尧静静地说一句:“相信你能处理好,保护朋友不受伤害,保得白家不受牵连。”
莫子衿颓然低头,她原本就没期待从他这里会真的得到答案。她只是觉得憋屈,好不容易爬上岸,没享受过几刻轻松,就又被拉回去沉浮。不受伤害?哼,她手里明明拿着一把刀。
莫子衿出神间,手机响了,是冯智勋发来了微信:今天做方案会做到很晚,乖,你先回学校。
“不用,我想先去看看爸爸。”莫子衿拒绝冯智尧后,快步往前走去。
走进电梯,莫子衿望着数字版上的数字不断变小,心也跟着不断变窄。手机一直在响,她却不敢看来电显示。
出了电梯,莫子衿穿过大厅,听到秦竹天的声音:“子衿。”
她扭头,秦竹天拿着手机走向她:“怎么一直不接电话?”
莫子衿这才缓过神,刚才是他打来的:“啊……电梯里信号不好,就想着出来给你回。”
秦竹天没多想,收起手机问:“我要去看校长,你要一起去吗?”
莫子衿点点头,想了想,纠正道:“他已经不是校长了。”
两人走出玻璃旋转门,刺眼的阳光让远处的喷水池的水像白日的焰火。
秦竹天拦出租车,开车门:“不管怎样,他在我心里永远是X大的校长。”
秦竹天上车后跟司机说去警局时,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后座,似乎认出莫子衿来。
莫子衿懒得理司机的目光,看向秦竹天:“智勋说手里有你进他办公室的视频,是真的吗?”
秦竹天点头:“嗯嗯。”
他想去办公室把关于校长的实锤证据偷出来销毁掉,不想冯智勋就像跟守株待兔一样,早早地等着他了。
莫子衿捂住额头:“就算你把冯智勋那儿的拿走了,田悠然那边还有呢。”
“那时候我还不知道他们两个已经分道扬镳了呀。”秦竹天给她整理时间线,他是被冯智勋告知,才知道那么做是毫无意义的。
莫子衿还是觉得秦竹天是犯傻:“你知不知道,你这么做是拿自己在冒险?万一智勋真的把你交给……”
“只要莫校长没事,你没事,我怎么样都好。”秦竹天笑笑,眉眼里的温和始终藏着一份守护的坚定。正如他所说,在他的心里,她和校长就是一切。
莫子衿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低头抿唇道:“爸爸一直都很以你为傲,有你这个学生是他的福气。”
出租车停到警局门口,秦竹天付了车钱。
莫子衿直勾勾地盯着门口,却不敢进去。那气派的门口,冰冷的警车都让她忍不住联想到莫连。
秦竹天轻拍莫子衿肩:“来,走吧。”
办理见面手续,和警官打听情况,一直都是秦竹天,莫子衿静静地站在一旁听着,直到来到会面室。
秦竹天给她开门,示意她进去:“只有十分钟的见面时间,抓紧。”
莫子衿点头,迈进封闭狭小的房间,就这样看到坐在椅子上,双手戴着手铐的莫连。
他身上穿着一件深蓝色的衬衫,领口的纽扣解开了两颗,头发没有用啫喱水,显得蓬松而凌乱。他从靠坐的椅子上努力挺直腰板,试图装得精神的样子反而显得更加疲惫:“子衿,你来了。”
莫子衿压抑着嗓子里的泛酸,唤了一声:“爸。”
莫连点点头。
莫子衿上前拉过椅子坐下,隔着一张桌子,莫连手上的手铐看得更加清晰,而才过几天,他脸上就多了几道皱纹。
莫子衿握过他的手:“爸,智勋请了最好的律师,一定能保你出去的,你放心。”
莫连点头。“我知道,律师已经跟我谈过了。”他顿了一下,苦涩一笑,“子衿,爸栽了,是不是给你带来了不小的影响。”
莫子衿还没说话。
莫连又用力点头:“幸好,你和冯大公子还能在一起,没受爸爸连累。”
莫子衿垂眸,这话若是放在从前她会本能地反感,他是从利益角度发出的关心。不过现在,她明白他是真心为她高兴。
“爸,你别多想了,只要你能安全地出去,其他的什么都不重要。”莫子衿拍拍他的手背,“X大的校长你做了一辈子,该放下这个担子休息休息了,以后你养花养鱼,休息休息,嗯?”
莫连浑浊的眼里淡淡地透着对过往的怀念,他盯着一个地方点点头,仿佛那里是之前他作为X大校长的终结点。
一进一出,意味着他要和校长身份做告别,莫子衿明白他有多不舍。她努力地握握他的手,想用行动告诉父亲,她会一直陪在左右。
“爸,竹天也来看你了。”莫子衿想要把余下的一点时间交给秦竹天,不想莫连却摇摇头说道,“不必了,你们都回去吧。”
莫子衿起身走到门口,秦竹天探头进来,看到莫连伸手捂住脸,冲他们摆摆手。
莫子衿抿唇,最后嘱咐他:“爸,照顾好自己。”
探视时间结束,莫子衿和秦竹天走出警局。浓厚的云层遮住阳光,视野里的一切都进入冷色调。
两人一时无话,过了一会儿,秦竹天失落地问:“校长会不会一直都不肯见我了。”
莫子衿没回答。
“没事,我一定会等到校长放下心结的那天。”秦竹天叹了口气,又说道,“我送你回学校吧。”
莫子衿朝他挤笑:“不用了,我自己回吧。”说着她转身,沿着人行道的最里边一直往前走。
盯着脚下的横纹路砖,莫子衿加快了步伐。
莫连现在无颜面对秦竹天,但等他出来,他还是要见的。
那么,她也是如此吧,害怕见到许跳跳,却终归是要面对许跳跳的。
事情只有做和不做,没有拖着就会消失不见。
想到这里,莫子衿奔跑起来,给许跳跳打了电话:“跳跳,你在哪儿?我想见你。”
X大附近的小吃街,莫子衿选了许跳跳最喜欢的烤肉店。挨着玻璃窗的卡座,莫子衿扶许跳跳往椅子上坐。
莫子衿在许跳跳对面坐下,许跳跳竖起桌上的菜单,兴致勃勃地扫视,然后问她要不要点个双人套餐。
莫子衿微笑:“你喜欢就好,今天你说了算。”
许跳跳打响指,让服务生过来,点了双人套餐,外加泡菜香锅、麻辣海带丝两份,还有三碗饭,她不好意思地摸摸肚子:“最近特别想吃辣的。”
莫子衿的视线不得不移到许跳跳的肚子上,那个位置上正好有一只小海豚仰着脖子,仿佛肚子里真的有一个小生命在冲她招手。
冯莫的话浮现在耳边挥散不去,莫子衿艰难地挪开视线,给许跳跳倒水。
许跳跳狡黠地将莫子衿打量:“咦咦咦,好好的,为什么突然要请我吃饭呀?”
莫子衿给自己倒水:“没什么,就是想谢谢你。”
“谢我骗了你,让你和冯大公子重新一起了?”许跳跳眨巴眼睛,脑海里迅速盘算一遍,“不对呀,你不继续挤对我就不错了,还谢我?”
莫子衿只好又说:“今天开始,冯智勋和白宇飞都会忙着“听恋”的事。”
许跳跳眼珠转一圈:“白宇飞特意叫你这么做的?哼,别以为他这样,我就会原谅他没及时回我微信!”
快要晚餐时段,学生们陆续地推门进来,门上边的铃铛摇曳着发出清脆的声音,别桌的人已经开始烧烤,发出刺啦刺啦的声音。
莫子衿把服务生端上来的小菜推到许跳跳面前:“好朋友请吃饭,需要什么特别理由吗?”
许跳跳咬筷子:“是不需要什么特别理由啦,不过,我怎么觉得你有点怪怪的?”
莫子衿垂眸,为难开口。
“是不是又和冯大公子吵架了呀?”许跳跳见莫子衿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以为自己猜对了,无语叹气,“你们能不能学学我和宇飞?吵架不过三秒就和好了。哎哎,你还记不记得,我还是因为你,才和白宇飞勾搭上的?怎么现在我们都要结婚了,你们还在那儿磨叽呢?”
“跳跳!”许跳跳巴拉巴拉说了一堆,还要进行深刻教育时,莫子衿及时喊住她,“你放弃吧。”
许跳跳一时没回过神来:“嗯嗯?什么?”
“你真的怀孕了吗?”莫子衿直勾勾地盯着许跳跳,不放过她最真实的表情。
许跳跳显然没意识到莫子衿突然问这个问题,尴尬地扯扯嘴角:“当然啊……怎么这么问。”
“白宇飞,你放弃吧。”莫子衿心跳漏拍的瞬间,把这句话说了出来。很奇怪,她以为最艰难的是开口之前,可是说出这句话时,她是麻木的,因为这句话在心里准备了无数遍。
真正艰难的,是冰山裂开口子后的崩裂。
许跳跳还是没反应过来,嘴角扯了一下:“子衿,你到底在说什么啊……”
烤肉店越发热闹,又进来了几桌人,烧烤声此起彼伏,服务生在过道上频繁地来回。
莫子衿缩紧的心仿佛也置在滚烫的烤肉铁架上。她拿起水杯,抿上一大口:“跳跳,利用怀孕强行留住白宇飞并进入白家,并不是什么好办法。”
许跳跳终于听清,她的错愕跟直升机一样停在半空中。
“莫子衿,你是不是疯了?你到底在说什么?”说着她伸手拽过莫子衿的手,“走走走,我们不吃饭了,我带你去医院。”
莫子衿反手拉住许跳跳,按着她坐下:“我没疯,也没病。跳跳,你知不知道你这样说谎,是会害到自己的?!”
许跳跳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刺痛,拼命地抽回自己的手:“你爸爸现在已经不是X大校长了,还因为贪污被关进去革职查办,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众人皆知。你都可以继续和冯智勋在一起,为什么我不行呢?”
莫子衿心下一凉,许跳跳反击得没错。原来在旁人看来,不,哪怕是在最好的朋友眼里,她的处境如是。
“是白宇飞让你跟我说的吗?我要问他!”许跳跳慌不择路地拿起手机,要给白宇飞打电话,却被莫子衿夺过手机扔进了水杯里。
“莫子衿!”许跳跳尖叫着,倏地给莫子衿一巴掌。
烤肉店里的所有人霎时看过来,莫子衿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
不过看热闹的人也只是注视了几秒,随后又继续专注自己的,不需要太多臆测,就能轻易勾画出两个女生的争吵是为了什么事。
许跳跳从愤怒中回神,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对……真的对不起。”
她上打天,下打地,还会打抱不平地打几个“绿茶婊”,可她从来没有想过会打自己的好朋友。然而坐在她对面的莫子衿,太不像是平常的莫子衿了,让她无法思考,只能出于本能。
莫子衿看向许跳跳,左半边脸是麻木的,心跟着平静下来,窒息的感觉竟因这巴掌舒适了不少。她平静地说:“不是白宇飞让我说的,是我自己想跟你说。跳跳,你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许跳跳咽口水,嘴角都在颤抖。她紧紧地贴着卡座椅背,努力地想攥点什么,却只能攥紧拳头:“不可能,我跟宇飞说我有了的时候,他虽然震惊,但还是很开心的……”
“是,他是给过你承诺。”莫子衿没有连这个也否认,而是说道,“可那只他一个人的承诺。”
“跳跳,你不能故意忽略他背后的整个白家。”莫子衿握过许跳跳的手,一字一句地说,“趁怀孕是假的,现在你主动放弃还来得及。我不想你受到伤害,你明白吗?”
“不,跳跳,如果可以,我一定不会这么做。我……”
莫子衿试图解释,但被许跳跳打断了:“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
许跳跳缩回手,整个人缩在隐忍的尘埃里。她像是突然泯灭的火焰,让人分辨不清到底是熄灭了,还是在等待下一轮的复明。
莫子衿被她的沉默给吓到了……
许跳跳忽然间懂事,相比刚才的巴掌,太让人不安。
莫子衿还想说什么时,许跳跳拿过水杯里的手机,起身:“看来这顿饭不能陪你吃了,我先走了。”
这时,服务生端着一大盘子肉走了过来。
莫子衿见状,跟着起身:“我送你回去。”
只听许跳跳越过她,声音哑然,几近哀求:“别跟过来,求你。”
莫子衿定定地站着,服务生把肉放到桌上问:“要给你们点火吗?”
莫子衿扭头望着许跳跳方才坐过的位置,脑海中回放着她刚才的笑,刚才的每一记眼神,还有她肚子上的小海豚,心里五味杂陈。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了刺耳的刹车声,然后就是此起彼伏的尖叫声!
莫子衿一个激灵,快步跑出去,推开厚重的玻璃门往外一看。马路上有一辆急刹的面包车,司机从车上下来对着空气诟骂着。
莫子衿提到嗓子眼的一颗心缓缓归位,可是路上是茫茫疾驰的车辆,不见许跳跳的踪影,她再次陷入迷惘。
另一边,离马路不远的街道上,许跳跳被秦竹天紧紧拉着。
“放手!你放手啊!”许跳跳情绪激动地甩开秦竹天的手。
秦竹天很生气地瞪她:“我放手了你想怎么样?又在大马路上发神经?!”
“关你什么事?”许跳跳冷哼,“你管好莫子衿就好了,管我干什么。”
“难道孩子你不要了?”秦竹天对她如此异常的反应感到奇怪,敏感地捕捉到这件事和莫子衿有关,“你和子衿吵架了?”
“莫子衿要打掉我的孩子,要我离开白宇飞,你满意了?”许跳跳一步跃到秦竹天跟前,盯着他那张写满喜欢莫子衿的脸,她就觉得生气,觉得前所未有的厌烦!“秦竹天,你喜欢的女孩是为了自己的幸福,可以不顾朋友,可以这么残忍的人,你没想到吧?”
秦竹天皱眉,本能地反驳:“子衿不是这样的人。”
许跳跳原本说这些是气话,哪怕秦竹天先问一句“怎么会这样”或者“到底怎么回事”,不是一上来就是替莫子衿说话,她对莫子衿都不会有这样极端的想法。
后来,死里逃生的秦竹天不知道此刻他间接做了许跳跳黑化的帮凶。而莫子衿更不会知道,当下的许跳跳有多想,哪怕是一个人站在她的身边,而不是全世界站在她的对立面。
秦竹天见她格外反常,便说:“你不要这么激动。我想你和子衿有误会,走,回去大家把话说清楚。”
许跳跳再次甩开他的手。
“学长,有误会的人是你。她都已经和冯智勋在一起了,你还把她放在心上。”许跳跳沉着脸,愠怒的眼眸瞟了一眼秦竹天,飞快地往前走去。
秦竹天感觉不对,拦住她:“许跳跳,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不要你管!你走开!”
“喂,你小心点,这里是马路,别这么激动!”
“我说了我不要你管!你去管你的莫子衿好了,你管我干什么?!”许跳跳越说越激动,开始大步往马路中间走去。
“许跳跳,你别发疯了!”
“你放开我!放开!”
许跳跳激动地要往马路上冲,这时有一辆白色面包车开了过来。
说时迟,那时快,秦竹天伸手飞快地拽过她,一个惯性,他的身体擦到了面包车的后视镜。由于冲击力巨大,秦竹天摔倒在地,头重重地磕到了一旁的铁栏杆上。
几分钟后,莫子衿赶到医院。
她定定地望着抢救室的门,胸口窒息,一阵阵发疼。许跳跳呆呆地站在长椅旁,满手是血,瞳孔里是深深的震撼,不停地低声重复:“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
这个突发状况像是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莫子衿的神经,她特别安静地站在那儿,忘记了哭,忘记了崩溃。
她甚至无法思考秦竹天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许跳跳那句“不是故意的”又到底是什么意思。
“发生什么事了?”莫子衿屏住呼吸走到六神无主的许跳跳面前,“跳跳,你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许跳跳瞪着莫子衿,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可是瞪着瞪着,她的眼神也跟着黯淡了下去。
她没想过会变成这样。
那时,她是真的很生气,她被刺痛得不像是自己。她对秦竹天放的那些狠话,只是情绪被架到了高点。可是不明真相的秦竹天,为了保护她和她肚子里所谓的“孩子”受了伤。
是她不好,都是她的错……秦竹天是无辜的……
“你说话呀!你为什么不说话?!”莫子衿被许跳跳的沉默激怒,扳过她的双肩,“你有什么气,你就冲着我来!”
“你放手!”
“子衿,你别这样。”冯智勋也赶到医院,分开了情绪激动的两人,“这里是医院,你们这样帮不了秦竹天。”
抢救室的灯格外刺眼,昔日最好的朋友如今愤愤相对,世事变化得太快,太惨烈。
冯智勋轻叹了口气,将莫子衿拉到一旁,让她告诉自己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这下纸包不住火,该迸发的都要迸发。
“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你和许跳跳两个人是怎么回事吗?”他灼灼的目光在期待她的答案,莫子衿张了张嘴,却没有答案。
她不能把冯莫的威胁说出来,不能再添乱,她左右为难,眼泪从眼角落下。
“好吧。”冯智勋心疼地将莫子衿的头搂在怀里,他眼睁睁看着她接受这一系列的暴击,却不能替她分担,也是跟着六神无主,无所适从。
莫子衿不敢靠,她推开冯智勋:“我没事,我没事,竹天肯定也会没事的……”
她不停地问自己,为什么会弄成这样?一切像火车失控了!冯莫强塞给她的任务,她艰难地执行。不过是想要保护许跳跳,可现在……
冯智勋扳过莫子衿的肩,看着她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词不达意的样子,说道:“这不是你的错!莫子衿,你别这样!”
“这都是我造成的!如果我不去找跳跳,让她放弃白宇飞……”
如果不是许跳跳生气地跑出去,后面那么多事都不会发生!
如果不是因为她不站在许跳跳的立场想,她们的友情就不会有这么大的裂缝!
太多的如果,莫子衿愧疚极了,一张口嗓子就哑了,大抵是强忍了更多没有流出的泪,才变成这样。她疲惫地看着冯智勋,接下来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几乎要晕厥过去。
冯智勋把她抱在怀里。他也恨,恨极了现在说什么都是苍白的。他只想让她明白,他一直都在:“好了好了,一切都会过去的,有我在你别怕,你什么都别怕。”
莫子衿死死地盯着抢救室的门,拼命咬唇,把嘴唇咬破,舔着那咸味的**,一遍遍地告诉自己:现在悲伤,她还没有资格。
不知道过了多久,抢救室的门终于打开,医生走出来。
莫子衿屏息上前,问秦竹天怎么样了。
医生看了一眼莫子衿,把口罩拿下来:“病人撞到铁栏杆上,受伤的位置是偏后脑的部位,所以挺严重的。不过病人暂时算是度过危险期了,后续再看吧。”
莫子衿张了张嘴,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冯智勋帮忙答谢医生,扶莫子衿在长椅上坐下:“你看,秦竹天没事了,许跳跳也会没事的。”
护士们将秦竹天推出来,他戴着呼吸器,沉沉地睡在那里。莫子衿不敢相信,几个小时前他还和她一起去局里看过父亲,还是好好的一个人,现在就变成了随时都会有危险的病体。
真正看到这一幕,还是架不住这视线冲击。
莫子衿起身,跟随护士将秦竹天送到病房。
冯智勋翻找通讯录:“我会叫认识的医生过来,给秦竹天再做一个全面会诊,确保他得到最好的治疗。”
白宇飞站在走廊那头,头顶的灯光将他的身影拖得很长,像厚重的枷锁将他禁锢在原地。
他应该是从公司那边跑过来的,刘海盖住他的眉眼,让人看不清神情。他身上的西装滑落至手臂处,里边的卫衣往右边歪,清晰可见因为大口喘气在颤抖的脖颈。
白宇飞朝她走过来,问:“跳跳呢?”
他的头发还附着夜风,那黝黑的瞳孔里隐着分辨不清的愤怒。
莫子衿刚想回答,越过他看到了从手术室那边走过来的许跳跳。
白宇飞扭头,径直走向许跳跳。他一把拉过她:“走,我带你去查一下。”
许跳跳下意识地往后退:“我没事。”
“你受到了惊吓,怀孕三个月不到还是去查一下比较好。”白宇飞说着就要拉她走。
许跳跳推开他的手:“我根本就没怀孕,我是骗你的。那天,我把你灌醉以后你就只是睡着了,我们根本就什么都没发生。”
“那避孕棒和怀孕诊断书是怎么回事?”
“是我自己提前准备的,要说谎,总得一切做周全不是?”许跳跳苦笑出声。
白宇飞就这么站着,脸上的愠怒仍在,担心多过于愠怒。
许跳跳说谎后不止一次想过到时候要怎么解释,现在白家的长辈坐不住了,秦竹天受伤,她也瞒不住了。说出口的那一瞬间,她突然觉得轻松了:“我只是想你和我的关系尽快定下来。白宇飞,对不起。”
“你就这么不相信我?要用这种谎话来达到目的?”
“你不也骗了我?你说你的家人会接受我的,可是现在呢?”许跳跳冷笑。
走廊上,三个人都沉默着,静默的空气像是被烧灼了一样。
莫子衿鼓足勇气说道:“是我找跳跳去烧烤店吃肉,跳跳跑出去……是我没照顾好跳跳,都是我的错,你要怪就怪我吧。”
白宇飞定定地看向莫子衿:“为什么你约她吃饭,为什么救她的人是秦竹天?还是说,你也知道许跳跳在孩子的事情上说了谎,连着一起骗我?”
这时,经过的护士反感瞪眼:“这里是医院,请不要大声喧哗!”
三人六目相对,谈话中断。
莫子衿架在他的质问之上,心一阵阵地疼,百口莫辩。
白宇飞深吸一口气,看了一眼冯智勋,转身离开。
许跳跳难过地喊白宇飞,但在追上一段后,她猛地驻足,掩面哭泣。
莫子衿望着面前的一切,白宇飞和许跳跳以这种方式分崩离析,达到了冯莫的意图,可是拿的是她伸出的刀。
冯智勋去买咖啡,和莫子衿在秦竹天病房外的长椅上坐下。他把咖啡握在手里,让她的头靠在他的肩上,没有开口问一句。
莫子衿静静地望着门口,护士不时地推着药车飞快地经过,耳边是医院里的忙碌声。她说:“以后我没脸再见秦竹天、许跳跳,还有白宇飞了。”
“我欠他们的,这辈子都会还不清。”
冯智勋牵她的手:“我陪你一起还。”
“你还记得你提的建议吗?“听恋”里要加入我们的故事,所以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都是我们两个人的。今晚的这一切,你就当作是……故事的**,或是转折。千帆过尽,或许是柳暗花明又一村呢?”
莫子衿凄凄钩唇:“智勋,谢谢你这样骗我。”
冯智勋忽地低头吻住她的额头:“这一次,我希望是真的。”
希望是真的柳暗花明又一村,这样才能将你的微笑失而又复得。
冯智勋的手机一直在响,莫子衿便催促冯智勋先回去休息,明天带些吃的回来,来换她。
她一个人守在秦竹天的病床边,不知道许跳跳是什么时候回来了。
“莫子衿。”
许跳跳推开门,逆着光,身影被拖长到门口,整个人嵌在光里,看不清是什么神情。
“跳跳。”莫子衿轻轻地唤道。
“竹天学长怎么样了?”许跳跳走到床尾,大大的眼睛失去了神采,布满血丝。不过是几个钟头的工夫,她仿佛沧桑了几个年头。
“他度过了危险期,现在在病房里。医生说因为撞到铁栏杆的位置是后脑,所以要好好观察。”莫子衿如实回答。
“是我害了他。”
病房里只剩下她们两个,许跳跳低沉而清晰的五个字像炸弹一样炸开了平静。
莫子衿怔住了地望向她。
“是我害了他。”许跳跳重复道,“他是以为我肚子里有孩子,所以那么奋力地保护我。”
从烤肉店里出来时,她的心里如同魔鬼在乱舞。当她来到马路中间,看到疾驰而来的车子时,突然就魔怔了一般站着不动,有一个念头冒出来,就再也按压不回:如果不能和白宇飞在一起,还不如死了算了。
可是当真的车子开过来时,她又害怕地避开了。
秦竹天突然冒出来拉她离开时,她心里的愤怒和邪恶瞬时爆发。
为什么莫子衿劝她放弃白宇飞,而莫子衿有冯智勋和秦竹天两个人呵护呢?
“就算只是你一个人,竹天也会奋力救你的。”莫子衿摇头。
“是我拿孩子的事逼宇飞,我知道他承受着很大的压力,可是我秉着私心视而不见。你说得对,我和他之间有太多不可能,他不只是气我骗他怀孕的事,他更是气我不相信他。”许跳跳左右手交叉,颤抖地互相抠着。她浑身战栗,笑像在哭,又像在自嘲,“子衿,你成功了,我和他分手了。”
莫子衿起身,走到许跳跳跟前,伸手想去握她的手,但指尖在触到她冰冷的手背,便僵硬缩回:“对不起。”
许跳跳钩唇一笑,盯着天花板:“你对不起什么?是我撒谎说怀孕,是我害竹天学长受伤的。是我奢望了不该奢望的,是我痴心妄想,是我以为……我可以成为第二个你。”
可是什么都没有,甚至许跳跳反问她为何道歉的话中没有一丝半点的讥讽。
莫子衿握住许跳跳冰凉的手,一晚上咬紧的嘴唇艰难地开启:“跳跳,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都没办法弥补给你造成的伤害。可是你别这样,你可以骂我的,你可以……”
许跳跳轻声打断莫子衿:“不,我知道的,你是为我好。”
不,我知道的,你是为我好。
我知道的,你是为我好。
你是……为我好。
像之前无数次两人为了什么小事吵架,她总是主动和好,然后撒娇地放下身段,体贴地赠予台阶那样。
曾经的包容,在当下她消瘦的脸上再次出现,像一把利剑猛然刺穿莫子衿的心。
她再也不是之前的许跳跳,会说出之前不会说的话,会有之前不会有的狠决。
付出血的成长,往往失了颜色,亦失了欢愉。
病房里的气氛再次降到冰点。
可是这一次,莫子衿总觉得哪里是不一样的。
许跳跳坚持留下来照顾秦竹天,莫子衿觉得许跳跳是想要一个人待一会儿,便下了楼,准备回学校拿一些换洗的衣服过来。
莫子衿到了楼下,听到一辆车冲她鸣笛。
她扭头,看到白宇飞坐在车里,她走过去坐上车。
白宇飞静静地看着前方,紧皱的眉眼下,一双眼睛沉默而冰冷。
在强大的冰冷气压下,莫子衿先开口说道:“跳跳不该说谎,她只是……太喜欢你了。”
“你是想让我原谅她?”
“不。”莫子衿痛苦而又矛盾,“我是想让你别再找她。”
白宇飞把油门踩到最低,随着两边的树飞速后退,离合器的声音轰鸣,让人阵阵心跳。
莫子衿能清晰地感觉到车身一度是悬浮的,她苍白地说:“我想保护跳跳。”
“这就是你保护的结果?你跑去找跳跳,让她和我分手?!单方面决定让我退出!”白宇飞倒吸一口气,修长的手指攥紧方向盘指节发白,“我已经知道了,冯莫找你当说客,而我却是最后一个知道真相的人!”
这时,车子已经开出市中心,并没有朝X大去。
“你可以先过来告诉我的,你为什么不说?冯莫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
莫子衿被白宇飞的这句话刺痛了,他和白宇飞虽然算不上多少深的交情,但到底也是在油画室里谈心过。
“你是这样想我的?为了好处拆散你和跳跳?”
“不然,我想不到冯莫找你当说客的理由,我也想不到你要蹚这趟浑水的理由。”他的声音越发深沉,车子加速。
莫子衿的心无限展开,任凭大风像刀子一样刮过,她已经麻木到感觉不到疼痛:“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没用,可是请你相信,如果有重来的可能,我一定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莫子衿可以理解白宇飞此时此刻的心情,可是他的咄咄逼人也让她藏在内心深处的一些话不得不全部倒出来:“当初我就警告过你,如果不能给许跳跳一个确定的未来,就趁早断了,不要给她希望,难道你真的不知道,你的家人是不会轻易接受跳跳的吗?”
话音未落,她被重重地弹回椅背上。只见白宇飞压眉,用油门宣泄着愤怒和焦灼,在公路上几乎像一头失控的狼。
就在莫子衿不知道该怎么阻止白宇飞时,突然有一辆车子从后边撞了上来。
两人被惯性甩向前边,莫子衿被安全带勒得生疼。她看向后视镜,是冯智勋!
白宇飞也发现了冯智勋,他变向左车道,加快速度,想要甩掉冯智勋。
但冯智勋后来者居上,将车径直开上来,和白宇飞并驾齐驱,摇下车窗喊道:“宇飞,你疯了!快停下!”
白宇飞就像没听到一样直视前方,黝黑的眸子里冉冉怒火。
冯智勋的鸣笛声也无济于事,在夜空里随风湮灭。
就这样,两辆跑车在盘旋的马路上,咬得很紧,充满杀气。公路上其他车辆好几次都差点要撞上,擦身而过又随时会在下一秒崩塌。
莫子衿透过车窗,看着近在咫尺却无法触碰的冯智勋,眉眼无助而哀伤。想到在医院的时候,冯智勋寸步不离,她要去看许跳跳的时候,他也坚持要一起去,他大抵是担心白宇飞会失控,会做出伤害她的事情,所以才如此紧张吧。
可智勋啊,这是我必然要承受的,如果逃脱不开,我就要勇敢地去面对。
莫子衿缓缓钩唇,向冯智勋展露下定决心的微笑。
冯智勋察觉到她的异常,意识到她想要干什么,拼命拍打车窗,大声喊她的名字,喝止她不要这样。
就在莫子衿准备扑身抢白宇飞的方向盘时,白宇飞猛踩刹车,把车子停下了。
莫子衿怔住了,转头看向他。
冯智勋赶忙下车,第一时间把莫子衿从车子里拉出来:“子衿,你没事吧?”
他气急败坏地把白宇飞从驾驶座拉出来,抡起拳头就要过去,却被莫子衿拉住:“智勋,不要。”
白宇飞一言不发,转身坐回车子里,发动车子。
冯智勋警惕地把莫子衿拉到身后,只见白宇飞倒退,毫不犹豫地把他的车子给撞到山脚边碾压后,开走。
“这个疯子!”冯智勋无奈地对着空气踹了一下。
“算了,他需要一些时间。”莫子衿轻拍他的肩,表示理解。
就这样,白宇飞把他们的车子撞得不能再开,将他们两个人直接扔在了公路上。
夜色茫茫下,莫子衿和冯智勋的身影格外渺小,顺着道路一旁,慢慢地走着。
公路右边是绵延的山,左边是凶险陡峭的山坡。冯智勋紧紧地牵着莫子衿,自己走在外边。
“这样的夜色漫步,应该会记忆犹新吧。”莫子衿苦中作乐地笑。
经过白宇飞这么疯狂一闹,她沉甸甸的心情好了很多。她看向冯智勋温热的手,安慰自己说,事情没有那么糟。
至少现在,冯智勋还在身边,她也还在冯智勋身边。
“不是应该,是绝对。”冯智勋附和地点头,“黑漆漆的,四下无人,说不定还从哪儿跑出一条蛇来。”
“你怕蛇吗?”莫子衿听到蛇,心头已经发凉,但还是强装镇定地扭头看他。
冯智勋突然驻足,脸色故意有些奇怪:“怕啊。”
莫子衿微微皱眉,顺着他僵硬的挤眉弄眼往下看,真的看到冯智勋脚底踩着一条长的圆柱形物体。
“啊!”不等他们仔细分辨,莫子衿吓得往旁边一跳,脚下一滑,整个人失重往旁边的山坡偏。
“哎,子衿!”
下一秒,她只感觉无数枝条和疼痛滚筒式地包裹着自己,不住地往下。
…………
有一道很强的白光,慢慢地,镜头里出现一个年迈老头,他正在询问大家手里的食物是否还要吃。
一帮年轻白人的到来打破了和谐的画面,他们把吃了一半的汉堡用纸包裹好当垃圾扔向老头,还有鸡蛋,还有法国面包棍等。
老头先是震惊,随后目光满是哀伤地想离开,可他们不依不饶,拿老头当着靶子撒泼得越发欢快。
莫子衿正想要冲上去,一个亚裔男生抢先一步,单枪匹马地走向战地,似乎没有帮手。
莫子衿心下一沉,暗暗替他捏把汗。
只见那个亚裔男生掏出一沓钱,和他们说了什么,又指了指那个老头。
那群上一秒还跃跃欲试、摩拳擦掌的白人突然变成了温顺宝宝,纷纷走向那个老头,然后把地上的垃圾捡起来,一边给老头擦脸,一边不停地道歉。
男生满意地点头,将手里的钞票霍地扔到天上变成了钞票雨,惹得其他人纷纷涌过来加入捡钱大军。
男生一抬头,恰好和对面的莫子衿四目相对。
“你一直在拍我?”男生走过来指了指莫子衿手里的相机,用中文问道。
“为什么他们会乖乖地听你差遣呢?”莫子衿也不含糊,直接问出心里疑惑。
“因为我告诉他们,如果照做了,我还有更多的钱可以给他们。”男生耸耸肩,“贪心,get it?(懂吗)”
“原来如此。”
等莫子衿回过神来时,男生已经消失在人群中。
而那被刘海遮盖住的看不清的脸庞,莫子衿只能记得那好看的轮廓以及那上扬的嘴角。
…………
不知道为什么,曾经的回忆突然间跃入脑海中……那个男孩坏坏的笑容始终不肯散去……莫子衿睁开眼睛,隐约能听到耳边有忽远忽近的说话声。她感觉浑身轻飘飘的,一时竟然分不清刚才那是梦境还是现实。
“子衿,你醒了,你醒了!”莫子衿视线转移到右边,她的手被冯智勋紧紧地握住,他的脸上有几条细微的伤痕,居然激动得声音发抖,眼噙热泪。
他的声音和脑海里那个声音重叠了,那个坏坏的笑容和他此时上扬的兴奋的嘴角也重叠了……
一道闪电激过身体,莫子衿仿佛突然明白过来什么。
她张开嘴,想要问冯智勋是不是那个人。
“你想说什么?”冯智勋点头,侧耳认真地要听。
可是她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只能发出一些“呃呃呃”的气息声。
冯智勋也发现了不对劲,便按护士铃,让医生过来。
医生闻讯赶来,检查莫子衿的声带,表示声带没有损伤,出现这样的情况很有可能是从高处的悬崖上跌坠下来,惊吓过度,产生压迫性的暂时失声。
莫子衿眨巴着眼睛,听完医生说的一大堆学术解释,最后意识到自己是成哑巴了。
追逐的车子、长条形圆柱物体、滚落山崖,这些像细碎的拼图一样归于完整,莫子衿拉过冯智勋的袖子努力地想说话,越急却越说不出来。
冯智勋安抚她,让她别急,说道:“没事,我们都没事。宇飞现在陪着跳跳,竹天虽然还没有醒,但是我找的医生已经给竹天看过了,他们做了医学会诊,竹天苏醒的概率很大。”
莫子衿看向冯智勋的手,看到他握着她的手包着厚厚的纱布。她轻捧他的手,呃呃两声。
冯智勋像能听懂一样地摇头,咧嘴笑。“放心,不疼。”他骤然给自己一巴掌,自责地耷拉下眼角,“是我不好,我不该那样吓你的。我踩到了绳子,就只是想和你开个玩笑,没想到……”
他还想解气地继续来几下,莫子衿微微蹙眉,抓住他的手,张了张嘴,示意他别这样。
冯智勋扑哧地笑了,像是得逞一般,得意地道:“嗯嗯,看来受伤了,也还是有好处的。你不能和我呛声的样子好温柔,好可爱啊。”
他明明就是在故意气她,她却毫无办法,只好任凭他伸手把她的乱发拨得更乱。
劫后余生的调侃,显得温馨又难得。
跌下山崖的时候,莫子衿以为自己会死,甚至在失去意识之前有过一丝庆幸,终于可以从这乱局里解脱出来的念头。可是听到冯智勋唤她的名字,看着他坏笑的笑容……气着气着,她还是感恩地抱住冯智勋。
想到竹天和跳跳,还有痛苦到失控的白宇飞,莫子衿看到是他们的一刹那,特别是看到冯莫时,就抑制不住心中的愤怒。
冯智勋:“爸。”
冯莫将冯智勋上下打量,不过明显是之前了解过情况,所以才会这样毫不意外。他慢吞吞地问:“你没事吧。”
冯智勋点头。
冯智尧拿出大哥的姿态,目光含着指责:“智勋,爸听到你出事,不知道有多着急。”
冯莫清嗓子,沉静的表情像博物馆里的艺术品一样,万年不变:“既然你没事,那就回冯氏上班吧。”
冯智勋皱眉:“我得留下来照顾子衿。”
“智勋,你觉得你会比专业的医生和护士还会照顾病人吗?”冯智尧笑容里透着绝对的压力。
“别忘了,你现在肩上扛着的是整个冯氏集团,只要你没到无法工作的地步,就不能随便离开自己的工作岗位。”冯莫拿集团来压冯智勋,说得义正词严,让人无法反驳。
两个人都在请冯智勋离开,莫子衿不想他们父子三个人在病房里吵起来,更不想冯智勋为难,便拉了拉他的袖子,示意他先回去。
冯智勋紧握莫子衿的手:“记住,不管发生什么事,都有我在。不要一个人做决定,更不许一个人离开。”
他说这话,是说给冯莫和冯智尧听的。
莫子衿示以微笑,冯智勋吻了她的额头,这才转身离开。
冯智尧从怀里拿出一沓信封,走到床头柜前放下:“子衿,你和你朋友的医药费,我们都已经给你付清,你不必担心。这里是给你买一些营养品的钱,你收下吧。”
莫子衿盯着冯莫,拿过床头柜上的纸笔写道:“我家虽然落魄了,但是还不至于这点钱都付不起。冯先生,你们多虑了。”
冯莫也不介意莫子衿的拒绝:“没有人会和钱过不去,你也不需要做这个例外。死里逃生不容易,那就好好休息保重自己。”
莫子衿见他要走,一阵沉闷的胸口赫然射出一股力道。
冯莫走到门口时,她的声音终于从喉咙里低低地发出:“现在这个样子,你满意了吗?”
冯莫垂眸,停顿两秒:“莫小姐,这是个意外,谁也不想的。不过……白家的确是很满意。当然,你也保住了你的朋友,不是吗?”
他意味深长地望向她,随后和冯智尧离开。
莫子衿握着笔,手不住地颤抖。
这真的是个意外吗?为什么她觉得所有的一切都在冯莫的意料之中呢?
如果意外不是意外,是可以掌控的,那么她在其中扮演的角色,就是连愧疚之心都没有资格拥有的刽子手。
莫子衿把柜子上的钱扔到地上,崭新的纸币像泼洒出的油漆,喷向墙角。
莫子衿在病**躺了两个月。
身体没有什么大碍,只是跌下山崖时右腿骨折,需要静养。
冯智勋在忙着“听恋”程序改编的事情,每一次都是匆匆地来,又被电话匆匆地叫走。
莫子衿不敢问他,白宇飞是不是还和他一起搞团队,他也默契地没有告诉她。
莫子衿总是等待着一个人来看她,可是总是等不到。
每一次护士推门进来给她换药,她都会下意识地投以期待的目光,可是总归不是许跳跳。
莫子衿期许过,在自己昏迷的时候许跳跳可能出现过。
那次在病房里,许跳跳的难过是真的,忏悔也是真的。可是在这样的自我安慰里,莫子衿不敢问许跳跳还好吗。
对于莫子衿来说,每一天唯一高兴的事,大概就是冯智勋会把“听恋”程序改编的样子带过来给她看,还把莫连官司的进展告诉她。
时间不会停止,经过波折后,一切重新归于平静。
莫子衿日复一日待在病房里,看着窗口停落的麻雀就能看上半。除了去看望秦竹天,她都不太想出去,仿佛这病房就是一个保护壳。当身上的伤好得差不多时,她仍然不想离开。
能够说话这件事,莫子衿没有告诉冯智勋。
很多时候,冯智勋和她说话,她只是微笑或者点头应对。
他给她备了便利贴,让她想说什么就在上边写。
冯智勋摸摸她的头,宠溺地安慰:“你安静的样子也挺好的。”
他专门让医生检查莫子衿,她的声带完好,医生也只能推断是创伤后遗症,失声是暂时性的,恢复起来需要时间。
莫子衿回以同样的微笑,目光落及旁边已经打包好的行李,微微一怔。
冯智勋半跪下来,握住她的手温柔地问道:“只要你想来看竹天,随时都来,好吗?”
莫子衿依然只是笑笑,她去到秦竹天的病房,冰冷的仪器上显示着他的心跳曲线,他虽然不需要呼吸机了,但还是没有醒过来。
莫子衿上前握过秦竹天的手,她坚信即便没有说出口,他也一定能听得见。
毕竟,他是最了解她的人。
竹天啊,医生说你醒来需要契机。
我今天要出院了,我知道我不能待在医院里一辈子,我得回学校,我还要迎接爸爸回来。
我不知道我还有没有勇气面对接下来的生活,可是我会努力,你也要努力。
我不能每天过来看你了。
希望你尽快醒过来,我在学校等你。
冯智勋耐心地等在门口,拥过莫子衿:“我答应你,只要他醒了,我会第一时间告诉你。”
莫子衿垂眸,望着脚下冰冷的瓷砖,不由得开始害怕走出医院后,还有什么在等着她。
而往往人潜意识里抗拒的,就会越早实现。
莫子衿狐疑地看向冯智勋,冯智勋率先摇头撇清,道:“这可不是我安排的。”
莫子衿再次望过去,只见一辆黑色轿车从她身边驶过,径直停在路引前。一个熟悉而陌生的身影从车上下来,那些老师和学生像点燃的炮仗,此起彼伏地热烈欢迎。
原来,他们等的人是她—袁飞舞。
不,准确地说,是袁飞舞和她的父亲。
袁飞舞身着黑色礼裙,踩着高跟鞋,那头大波浪卷的长发高高束起,原本漂亮的皮囊褪去嚣张,多了份优雅。她的父亲一身墨蓝色西装,抹了啫喱水的头发完全梳到后边,露出方正的脸,也露出兴致勃勃的皱纹。
莫子衿听到拿着花束上前的教务处主任殷勤地迎上去,鞠躬:“欢迎袁校长今天到任,欢迎欢迎,热烈欢迎。”
是袁校长。
原来接替父亲的,不是别人,是袁飞舞的父亲。
山不转水转,这个世界真的好小。
莫子衿被冯智勋抱到轮椅上。此时,她看着沉浸在鲜花和掌声中、她以为不会再回来的袁飞舞,百感交集,一时竟出了神。
袁飞舞也看到了莫子衿。
不过袁飞舞把视线一转,就像没看到一样。
冯智勋把行李从后备厢拿下来,推着莫子衿的轮椅:“走,我送你进去。”
莫子衿摇摇头,接过行李袋放到自己腿上:“不用了,我自己进去吧。”
冯智勋不放心地看向袁飞舞:“真的不要我送你进去?”
莫子衿轻捶自己的胸口,做了一个可以的动作,想装的和之前一样。可她不知道的是,她此刻更像一个东施效颦的人,不过她是效仿的是从前的自己。
冯智勋知道她的性子,只好把手机递给她,点头敲手表:“手机帮你充好电了,那我先赶回公司,晚上过来接你一起吃饭。”
莫子衿点点头。
她从袁飞舞的旁边过去,她的这边和袁飞舞的那边就好像两个世界一般。
她是被遗弃的辉煌,而袁飞舞是冉冉升起的新星。
她这边是无人瞩目的灰暗,而袁飞舞是光明灿烂的。
从医院走了一遭回来,莫子衿觉得校园的每一处都不一样了。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只知道那些深深浅浅的痕迹仿佛是上辈子的事情一样。
她穿过教学楼,回到宿舍楼。
宿舍阿姨叫住她:“莫子衿。”
莫子衿扭头,只见宿舍阿姨把一盒饼干递给她:“欢迎你重新回到校园。”
莫子衿愣愣地接住,宿舍阿姨笑了笑:“这是我亲手做的,记得吃,别放着。”
莫子衿难以置信地看着宿管阿姨,对方气势汹汹骂她不守规矩的样子历历在目,但今天,对方却成了唯一欢迎她回来的人。
宿管阿姨看着她右腿上的石膏,叹了口气:“唉,可怜孩子。”
这句“可怜”也不知道是说莫子衿的腿,还是指她父亲的事情。
上楼的时候,莫子衿拄着拐杖,靠着一条腿加快了跳动的频率。
她推开宿舍的门,看到宿舍里空无一人,不过许跳跳的床铺是不整齐的,电脑也是开着的,她舒了一口气。许跳跳还在,没有调离宿舍。
莫子衿把行李包放进自己的柜子里时,就见许跳跳推门进来了。
许跳跳手里提着热水壶,见到莫子衿先是一愣,然后说:“你回来了。”
莫子衿点点头: “嗯嗯,我回来了。”
没有想象中的激动,也没有想象中的别扭。
许跳跳把热水瓶放到自己书桌上,倒了一杯开水,拿出一包药。
莫子衿有些局促地把手里的饼干盒递过去:“这个是宿管阿姨亲手做的饼干,说送给我们吃的。”
许跳跳嗯了一声,继续将要吃的药分类。
药红红绿绿的,一一放在桌面上。许跳跳两颗两颗地一起吞下,也吞下了站在一旁的莫子衿的沉默。
莫子衿从医院出来的路上,就一直在想,见到许跳跳要说什么,不过设想的总是用不上的。
就像设计图稿的命运,到最后往往是面目全非。
许跳跳的脸瘦了一圈,黑曜石般灵动的眼睛也褪了颜色,拿着水杯的手像是脱节一般。
“这些是什么药啊?”莫子衿看着许跳跳机械性地吃药,吃了一把又一把,不禁疑惑地问。
许跳跳没回答,而是继续吃。她的沉默显得莫子衿问的问题很是多余。
莫子衿默默地等着许跳跳把所有的药都吃完,发涩地又问:“跳跳,最近这段时间很忙吧?我一直没看到你来医院。”
我一直没看到你出现在病房。
许跳跳终于抬眸:“我一直在照顾竹天学长,你的病房里一直有人,我就没去打扰。”
字里行间都在折射冯智勋和白宇飞的关系,听起来像是解释了她为什么没有出现,可莫子衿心里还是沉甸甸,也很难受。
“你……照顾竹天也辛苦了,该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才是。”
许跳跳在椅子上坐下:“我没事。在学校里待着,有课就去上,没课就在宿舍里躺着。”
莫子衿点点头,再次陷入沉默。
她的小心翼翼,显得愈发狼狈。
许跳跳抬眸看向她:“你呢,你为什么不在医院里多躺一段时间。”
莫子衿一愣,跳跳是在关心她吗?
该怎么说?想来看看她?想知道她为什么一次都没来过医院?
…………
最后,莫子衿微笑着说:“医生说我可以出院,身上的皮外伤都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许跳跳点点头,说得也特别官方:“白宇飞太冲动,你别怪他,总归我们大家都没事了。”
说完这句,莫子衿很想再问一句“那你呢,在看似风平浪静下的你,是否真的不怪我了”。
出神间,莫子衿听到许跳跳说:“你知道我们学校刚上任的校长是谁吗?是袁飞舞的父亲。”
莫子衿点点头。
许跳跳把电脑笔记本合上,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她说的:“人生真是有趣。”
许跳跳起身,往**爬:“下午还有课,我先休息一会儿。”
莫子衿后退两步,看到她躺下,给自己的手机制定了闹钟,安然地闭上眼睛。
宿舍里安静到能听见隔壁宿舍里传来的嘻嘻哈哈,莫子衿透过声音,仿佛能看到自己和许跳跳的过去。
她苦笑地拉过自己的椅子,把手提袋里的东西拿出来做整理。
她并不意外这样的疏离,为何真正面对时,还是会被刺痛得满目疮痍?
莫子衿把书本拿出来,在桌上放好,再次看向许跳跳的桌子,除了书本、电脑、药之外,就没有其他的了,她便拿起包,想着去超市买点许跳跳爱吃的零食。
莫子衿拿起包轻轻地带上门,刚走到宿舍楼下,就遇到了袁飞舞。
她把头发放了下来,踩着高跟鞋把风情一颠一颠的。
莫子衿想要避开,可是坐着轮椅行动不便,被袁飞舞挡住。
袁飞舞双手抱臂,俯视着莫子衿:“怎么,老同学相见,你连个招呼都不想打了吗?”
莫子衿没说话。
袁飞舞微微一笑:“以前我不相信风水轮流转这句话,现在明白居然能是真的。”
原来江山易改,本性的确难移,讨厌的人还是这么讨厌,在校门口的感觉一定是错觉。
莫子衿抬眸,此时坐在轮椅上的她显得狼狈,跟一身荣光的袁飞舞自然无法相比。 只是没想到某人居然低级到这种程度,要趁这个时候来耀武扬威。
袁飞舞很满意某人终于有反应,挑眉道:“怎么干瞪眼不说话?”
莫子衿冷哼:“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
“也没什么事,听说你腿断了,特意过来看看你。”袁飞舞盯着莫子衿右腿上的石膏,“啧啧,莫子衿,你现在这个样子真让我不敢认,你还是当初我认识的那个莫子衿吗?”
…………
莫子衿盯着逞口舌之快的袁飞舞:“你也不是我当初认识的那个袁飞舞,突然脱离自己的高度窥探到的新世界,漂亮吗?”
“你!”
莫子衿和袁飞舞四目相对。
突然,袁飞舞扑哧一笑:“嗯嗯,有点曾经的样子了。”
莫子衿不想再和袁飞舞废话:“如果你是来看我笑话的,那请你笑完了,就赶紧滚开!我还有事!”
袁飞舞一点也不气恼,也一点不吝啬嘲笑,放声大笑:“以前你总是颐指气使、高高在上的样子,现在能看到你这副样子,真痛快!”
莫子衿用轮椅撞开袁飞舞想往前,却被袁飞舞先一步抓住了手:“虽然我不知道你发生了什么事,当然我也不感兴趣。我只想问你,为什么我没见到秦竹天。”
提到秦竹天,莫子衿的气消了大半。她看着前方的地面,说:“他在医院。”
袁飞舞一脸诧异。“医院?他怎么了吗?”她看着莫子衿突然意识到什么,“难道他又是为了你……”
几乎不用听到所有事情的真相,袁飞舞愠怒到高举一只手,想要教训莫子衿一个巴掌。
可是,袁飞舞的手最终还是停在半空中,被理智打断:“算了,打你有什么用,我现在的身份不同,更要以身作则。莫子衿,这就是我和你的区别,你说对吧?”
她冷哼一声,转身离开。
那有些嚣张又急促的背影让莫子衿愣在原地,一遍遍沉浸在袁飞舞带给她的熟悉感中。她万万没想到,回到X大的第一波熟悉感居然是这个昔日的讨厌鬼带来的。
真是令人哭笑不得。
袁飞舞关心秦竹天的样子,一点儿也没变。
真好,在她以为一切都变了的时候,至少这一点没有变。
至少这个世界,还没有完全抛弃她。
莫子衿这样想着,去超市挑了一些吃的,结账时还顺走了老板收银台上的几包跳跳豆。
当她回到宿舍时,许跳跳已经在穿衣服,准备去上课了。
莫子衿抱着一堆吃的,包装袋上贴着准备好的便利贴:“跳跳,这些都是你爱吃的!”
许跳跳看了一眼,淡淡地说:“我已经不喜欢吃这些了。”
她已经不是以前那个许跳跳了。
满满的心意一下子被浇凉了,莫子衿失落地放下吃的,只见许跳跳拿上书,把门打开。
“你不去上课吗?”
莫子衿一怔,扭头,许跳跳站在门口等她。
莫子衿把早就准备好的书一把搂过来,迈步上前,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
从宿舍出来后,许跳跳没再说话。
莫子衿和许跳跳并肩,像从前一样去上课的样子。
经过青藤垂挂下来的长廊,穿过操场外的铁网,她不时侧目许跳跳的脸,一遍遍地问自己,她们之间到底算什么。
许跳跳没有询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提到白宇飞时似乎知道了事情的全部。
许跳跳问她为什么不在医院里多待一段时间,却又终止了交谈。
许跳跳拒绝了她的零食,又愿意等她一起去上课。
她不敢去肆意揣度,不敢轻易断定,更不敢把在内心酝酿已久的怀疑说出来,说这一切都是冯莫设计的。
她成了冯莫手里的刀,亲自毁了她们之间的情谊,还有她和白宇飞的幸福。
莫子衿只能告诉自己,这一切需要时间,时间可以治疗一切。
“子衿,我们的“听恋”故事的脚本大体完成了。”
“子衿,他们太过分了,居然把我们的结局设置成好多种,难道不是应该只有一种走向幸福的大结局吗?”
“子衿,你现在在干吗?如果还没上课的话,能不能给我提几个建设性的意见,比如我们的卡通人物形象是要走一个怎样的路线呢。”
…………
莫子衿觉得,某人这样见缝插针地不给她胡思乱想的机会的意图实在是太过明显,而且某人的声音好大,就算不开扬声器也能扩散到周围。
她只是骨折了,又不是耳聋。
“你说,在白宇飞之后,我还会有喜欢的人吗?”旁边的许跳跳突然说。
确认许跳跳是在向自己询问,莫子衿按住内心的激动,点点头,笃定地说:“嗯嗯,一定会的。”
“这个接盘侠你还记得吗?其实就是我在“听恋”上认识的新朋友。跳跳,你也可以的,等你完全走出来,你就会发现这个世界很大。”莫子衿指指手机界面上冯智勋的头像,易容后憨厚,甚至有点蠢笨的样子,急于让许跳跳相信她说的都是真的。
许跳跳盯着头像出神,莫子衿在心底暗暗地舒了一口气。许跳跳应该没有听到冯智勋刚才发的那些语音内容。
上帝明鉴,她不是撒谎,她只是急于为许跳跳做点什么。如果接盘侠是捷径,她并不介意让冯智勋暂时消失。
几分钟后的课堂上,莫子衿第一次“变坏”,跟许跳跳两个人坐在最后一排,完全不参与上课。她带许跳跳进入冯智勋给的后台账号,手把手地教许跳跳提前玩了一把加了故事以及游戏属性的“听恋”。
许跳跳大赞,表示这样改动后的“听恋”饱满多了,趣味性也增强不少。
莫子衿仿佛看到许跳跳眼里冒出了重生的星星,又变成了自己熟悉的许跳跳。
许跳跳后来说了什么,莫子衿忘记了,她只知道自己躲在书本后面望着许跳跳沉浸在“听恋”的欢愉里,眼睛发涩,心里想哭。
所以晚上和冯智勋吃饭的时候,莫子衿都笑得跟开了花似的。
寿司店里,冯智勋撑着自己脑袋望着她,用筷子敲她的脑袋:“和我吃饭时,还想着哪个臭男人呢?笑得这么开心。”
莫子衿捂着脑袋,瞪他。
冯智勋幼稚地摇晃脑袋,一副“有本事你怼我”的讨厌样子。
莫子衿拿过点单用的铅笔,在便利贴上告诉他,因为“听恋”,她和许跳跳和好的事情。
当然,她才不会透露她拉着许跳跳进他后台的事,只是化繁为简地说,是许跳跳通过“听恋”认识了几个有趣的声音,并且双方在认真地聊天。
莫子衿用筷子捅他:“你什么意思。”
冯智勋把服务员端到他面前的面推到她面前:“不,我只是想说,很多事不能操之过急啊。”
莫子衿盯着面条的袅袅热气:“你是想说,跳跳是在骗我?”
冯智勋没有直接回答她这个问题,拿起筷子帮她搅拌:“宇飞发完疯之后特别后悔,在医院里一直想要去见你,说和你道歉,我没让他去。他回到冯氏帮我忙时,我没拒绝。技术部、策划部,还有核心的小组团队,我都放心让他带,不过每一个流程我都会过目并参与,最后的拍板权还是在我。”
莫子衿静静地望着他,摇头。
她不懂,他为什么要跟她说这些。
冯智勋抿着嘴轻轻地叹了口气:“我不让他去见你,是明白一个人的情绪不可能转变得如此之快;我让他回冯氏,继续参与“听恋”的改制项目,是相信宇飞和我这么多年的感情。人和动物的唯一不同之处,就是人会撒谎,有时不止骗别人,也会骗自己。”
他那修长白皙的手在热气里穿梭,用筷子夹了一口面,微笑地示意她张嘴。
莫子衿却垂眸,没动,问道:“你这到底是相信还是不相信他呢?”
冯智勋把筷子塞到她手里:“相信是相对的,自我保护这才是绝对的。”
莫子衿咀嚼着这句话,看着他大口地吃着寿司,心像门口悬挂的风铃,没有那悦耳的声音,有的只是空****的悬浮。
出神间,莫子衿听到了袁飞舞的声音:“莫子衿!”
莫子衿回过神,还没把一脸怒气的袁飞舞看仔细,就感觉到迎面呼啸而来的掌风。
不过这一次,如果不是冯智勋,袁飞舞估计会真真切切地下手。
冯智勋挡在莫子衿面前,一只腿从高脚凳上下来杵着地:“袁飞舞,你这暴脾气可是很减分的哦。”
袁飞舞用一种奇怪的眼神打量冯智勋:“冯智勋,你居然还跟她在一起?怎么,你家老头子还没把你们分开?”
彼时,冯智勋戴着一顶几乎能盖住一半脸的假发,还戴了帽子,样子有些滑稽。
在莫子衿的强烈要求下,冯智勋要消失一段时间,理由是“不给许跳跳产生刺激作用”。
在冯智勋的强烈坚持下,莫子衿才同意他变装一下,并且每次和她吃饭,都要去到离学校很远的地方才行。
“这点就不用你费心了。”冯智勋微微歪头,“不过,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袁飞舞越过他,看向莫子衿:“莫子衿,你真是厉害,都落魄到这种地步了,还能让冯大公子对你死心塌地、不离不弃的。”
袁飞舞再次打量冯智勋,呵斥道:“你给我放手!”她颇为吃力地推开冯智勋,走到莫子衿跟前皱眉道:“我去医院看过竹天了。”
“我之前离开时,他还是活蹦乱跳的,我才离开多久,你就把人弄成那个样子?”袁飞舞抿唇,声音哑然,“这次我回来,只是想看看他。他如果安好,我就什么都不求了。”
莫子衿张了张嘴,最后还是闭上了。
袁飞舞吸了吸鼻子,目光重新尖锐起来:“我只想知道他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时,莫子衿突然感觉身边的人跳动了一下,紧接着,她就被抱起……下一秒,她嗖地一下从袁飞舞面前消失了。
只听袁飞舞在后边大声喊她的名字,隐约还听见高跟鞋“啪嗒啪嗒”的声音。
莫子衿被冯智勋直接抱进后厨,在几个捏寿司师傅的目瞪口呆下,从后门离开。
在巷子里,莫子衿强迫冯智勋放自己下来,她靠着左腿,摇晃了一下身体,瞪大眼睛看向冯智勋,没反应过来,用手机打字:“我们干吗要逃跑?”
冯智勋喘匀气: “你想告诉袁飞舞,秦竹天到底是怎么受伤的?”
“是我害他受伤的,是我……”
…………
是了,袁飞舞有权利得知事情的经过,她是自始至终关心秦竹天的人。
可是这样一来,许跳跳就会遭殃。
“你不觉得奇怪吗?”冯智勋直起身子,那健壮的身体和他温润的声线一点都不符合,“为什么袁飞舞会找到这里来?是你告诉她的吗?还是她在你的身上装了定位器?”
…………
这个问题问住莫子衿了,她出门时只是和许跳跳说了一下而已。
冯智勋又说道:“你不怕袁飞舞这么冲过来问你真相,是别有用意吗?”他掏出手机指了指录音软件。
…………
昏暗的路灯下,莫子衿和冯智勋相对而站,老鼠飞奔过他们交叠的身影,垃圾桶纹丝不动,散发着腐漫臭味。
…………
“你回来了。”
“其实,你可以休息一段时间再来学校的。”
“白宇飞太冲动,你别怪他,总归我们大家都没事了。”
“人生真是有趣。”
…………
“你不去上课吗?”
“你说,在白宇飞之后,我还会有喜欢的人吗?”
…………
“人会撒谎,有时不止骗别人,也会骗自己。”
“相信是相对的,自我保护才是绝对的。”
…………
莫子衿定定地望着冯智勋,眼神里的欣喜和坚定一点点崩塌。
冯智勋扶着她的手臂,意识到不对劲:“你怎么了?”
她犹豫好久,最后缓缓摇头。
回到宿舍,莫子衿整个人的重心都在左腿,她扶着扶梯一个台阶一个台阶地往上。
她踩着楼梯,听到心脏扑通扑通直跳。她撞开嘻嘻哈哈、三五成群的女生,不管不顾地推开门。
莫子衿径直走上前,把许跳跳的泡面扔到垃圾桶里。
许跳跳:“你这是做什么?”
“我刚刚碰到袁飞舞了。”莫子衿盯着许跳跳。
“她给你气受了?”许跳跳问。
“她径直走进寿司店的样子,明明就是知道我在那儿,可我只跟你一个人说我去那里吃饭。”
许跳跳抬眸:“所以你觉得是我告诉袁飞舞的。”
“是你告诉她的吗?”莫子衿定定地看着她,眉眼间隐隐地透着一丝期待,她多想听到一句“不是,你误会了”。
许跳跳起身,平视莫子衿:“既然你都有答案了,又特意问我做什么。”
飞奔回来时,莫子衿一遍遍说服自己,这一切是巧合,甚至给袁飞舞泼脏水—嗯嗯,她回来就是要给自己使绊子的。在冯智勋的提醒下,她还是忍住没有说许跳跳已经知道改版后的“听恋”。
她回来,就是想亲耳听许跳跳说一句“她想多了”。
莫子衿难以置信地看着许跳跳的眼睛,难道那些欢愉是装的,那些平静是装的,那始终不见的愤恨才是真的?!可是为什么?
改编的“听恋”是自己主动告诉她的,她没有好奇过半句呀。
“你想让袁飞舞听到什么?”如果不是冯智勋抱她离开,她也不会说秦竹天发生意外的真相。
“都可以啊。听到你再次出卖我,说是我害秦竹天受伤的,或者听到你把这一切都大包大揽下来,说都是你的错。”许跳跳耸肩。
“你想……”
“想知道为什么是吗?”许跳跳浅浅钩唇,“如果我说,我想原谅你,你信吗?”
…………
“我知道,我假怀孕的事被压下来,白宇飞没再来找我了,白家人很满意,所以我才能安然无恙地在学校里待着。可是这份负罪感让我整夜整夜地失眠,我只要一闭上眼睛就会想到秦竹天,想到他差点醒不过来。我不知道你和白家人做了什么交易,或者是和冯莫?只要你把我交出去,袁飞舞肯定不会放过我,那么这样,我就可以放过自己了。如果你选择自己扛下来,那袁飞舞就不会放过你,我就可以原谅你了。”这些话在许跳跳心里沉淀了好久,如今翻掏出来,仍然滚烫、尖锐,“子衿,你是不是以为我还会和之前一样,一次次地包容你的臭脾气和错误吗?”
莫子衿哑口无言。
许跳跳这是在提醒莫子衿,她们每次发生矛盾都是她先道歉,她先哄人的;是她用灿烂的笑容和好脾气,一次又一次地主动求和,维护了高高在上的莫子衿。
“莫子衿,你太自以为是了。”许跳跳苦笑,眸底透着寒,“即便秦竹天没有出事,我还是恨你。你知道为什么吗?”
莫子衿怔住了,望着许跳跳眉峰高耸,强压住红了的眼眶质问她。
“难道你不觉得我们现在的身份是一样的吗?”许跳跳冷笑出声,“难道你还觉得自己是之前那个风云人物?难道你还觉得自己有什么资本优越于我?你醒醒吧,现在的袁飞舞才是曾经的你。我说过了,现在的你比起我都还不如。”
许跳跳从来不会说这么伤人的话,如今她说这些轻而易举,脱口而出。
莫子衿双手攥拳,指节发白,任凭许跳跳反问,任凭许跳跳质问。
如果这些是许跳跳早就想说的,她只能听着。
“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许跳跳后退一步,将莫子衿的隐忍尽收眼底,“明明愤怒,明明不想听,却连个屁都不敢放。你对我的愧疚,你对我的心虚,让你不敢问我,为什么不去医院看你,我还原谅你了没有。我对你展露一点点好,你就受宠若惊;我对你笑一笑,你就整个人栽下去,连点基本判断都没有。”
“现在明白了吗?我想要套取你点东西,都不用我主动问。”
莫子衿被许跳跳最后一句话激怒了,猛地抬手到半空。
许跳跳愣一下,阴阴的笑容突然释然了:“是嘛,这才是我认识的莫子衿啊!你打啊,打我?打了,我们就两清了。”
这一刻,莫子衿望着许跳跳疯狂的眼神,心里最后一点侥幸都全盘覆灭了。
她和许跳跳,回不去了。
人和人之间,感情是经不起考验的。
那开裂的伤口被时光风干,即便是尽力修复,也不会再光洁如初。
要知道,小丑想要欢愉自己,那从来就不是他的宿命。
她放下手,转身出去了,许跳跳在后边骂她是个懦夫。
莫子衿关上门,贴着冰冷的门板,感觉自己的胸口被拳头死死地捶了好几下,有一种淤血要喷涌而出,眼角先是温热,随后冰凉。
莫子衿走到外边,冯智勋还在等她。
莫子衿推着轮椅上前,他从草坛上起身迎过来:“怎么样?”
莫子衿摇头又点头:“你赶紧回公司,“听恋”的改编很有可能出问题了。”
冯智勋瞅了她一眼,却没有慌张,而是说:“你就先不要管“听恋”的事情了。刚刚医院打来电话,说秦竹天醒了。”
莫子衿的眸光猛地一亮,立刻就要飞奔去医院。冯智勋拉住她:“你看你看,又激动了,我送你去。”
一路上,冯智勋告诉莫子衿,袁飞舞第一时间赶去医院了,不然的话,莫子衿一出宿舍楼就能看到袁飞舞过来纠缠了。
她只要能抓住一丝稻草,都不至于被绝望的轮盘碾压致死。
来到医院,莫子衿推开病房的门,袁飞舞果然守在秦竹天的床头,一遍遍地唤着他的名字。
秦竹天只是睁着眼睛,就像没听到一样,定定地看着前方。直到莫子衿出现,他那呆滞的目光才稍稍移动。
莫子衿刚上前两步,就被袁飞舞拦住,气势汹汹地质问:“你来干什么?”
冯智勋赶紧连拖带拽地把袁飞舞拉出病房,袁飞舞拗不过他男生的力气,只能破口大骂:“你放开我!放开我!”
秦竹天冲莫子衿微微笑:“你来了。”
他的声音很小,小到只是在喉咙里发出声响。他似乎就等着她来,把这好不容易攒的力气使出来。
莫子衿点点头,艰难地从轮椅上站起来,慢慢挪到床头:“你终于醒了。”
秦竹天冲她伸手。
莫子衿走过去,握住他冰冷的手,没忍住喜悦交加的泪水:“竹天我……”
莫子衿抿唇,一时无措,秦竹天苦笑地打趣她:“子衿,你现在怎么变得这么爱哭了。”
莫子衿点点头,没告诉他其中的原委,只当这一切都彻底过去:“你醒了,我高兴。”
是啊,从前她的泪点很高,看到最煽情的宠物电影,泪腺都不会有反应,现在动不动就觉得这个世界模糊而又清晰。
原来,一个人真的可以变,变到面目全非,变到如此陌生。
秦竹天问:“你的腿怎么了?对了,许跳跳没事吧?”他不太记得当时的事了,只是记得他推开许跳跳,躲过白色货车的事。
莫子衿抚平自己的情绪,告诉他许跳跳没事,她现在已经回到学校,重新开始正常生活。
在他出事之后,白宇飞和许跳跳分手,袁飞舞的父亲成了X大新一任的校长,许跳跳和她也闹掰了,这些莫子衿只是化成一句“你昏迷期间,发生了很多事”。
秦竹天点点头,有些感慨:“唉,真是没想到……”
那天,看她一个人失魂落魄地回学校,他不放心,就默默地在后边跟着。见她和许跳跳进烤肉店,他本来想放心地离开的,但不一会儿,许跳跳就出来了。他觉得有些意外,就在旁边看着。
不想,许跳跳像是丢了魂一样,连货车的鸣笛声都听不见,他来不及多想,就直接冲过去想要推开她。
莫子衿至今还是后怕:“秦竹天,不准你再有下次了。”
秦竹天微微钩唇:“还能有下次?这次我差点就昏迷一辈子了,连袁飞舞都从特意国外回来看我了。”
莫子衿垂眸想:如果你真的死了,我一定没办法安然地活着了。
我们都会把结死死地扣在无法解开的位置,谁都不得安宁。
“就等审判结果了,如果官司顺利,他就能出来了。”莫子衿说道。
秦竹天:“子衿,我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到我们从第一次见面,到后来我们搬去了一个农庄里开心地生活。没有其他人,就只有我们两个,还有校长。校长老当益壮,嫌我不会抡锄头,然后你就帮我。我们两个在田里种了很多油菜花,风一吹,油菜花一大片,金灿灿的,好看极了……”
莫子衿用力点头:“嗯嗯,好,等你好了,我就带你去。”
都说人在鬼门关转悠一圈,都会做一个长梦,她也是。所以她能感同身受,醒过来之后的恍然隔世。
这时,冯智勋开门进来,袁飞舞也进来了。
冯智勋应该和袁飞舞解释过秦竹天为什么会躺在这里,她的气消了不少,可看得出心里仍然是有怨气的。
袁飞舞闷声道:“莫子衿,虽然竹天受伤不是你直接造成的,但多多少少还是因为你。不过看在你被白宇飞教训又断腿的分上,我就不跟你计较了。我去买一点水果。”
莫子衿:“……”
这个该死的袁飞舞,解释也喜欢这么直白全面。
秦竹天皱眉,看向莫子衿:“子衿,什么教训?她到底在说什么?”
冯智勋还站在一旁呢,莫子衿几乎是本能地摇头,再摆手:“没什么,之后我再跟你解释。”
冯智勋想要接话,秦竹天一脸敌意地瞪着他:“你是怎么照顾子衿的?就把她照顾成这个样子!”
冯智勋张了张嘴,了然点头:“得,你是病人,我不跟你计较。等你病好了,我和子衿请你去树林餐厅,把之前没吃好的那顿吃回来。怎么样?”
秦竹天狐疑皱眉:“你……”
那天,树林餐厅。
接盘侠的一块板砖让餐厅的人印象深刻,更让秦竹天印象深刻。
秦竹天的气还没消呢,难道冯智勋指的是这个?
秦竹天死死地盯着冯智勋,莫子衿夹在中间十分尴尬,她正寻思着该怎么解释时,只见冯智勋钩唇坏笑,接着挠挠后脑勺,秒演接盘侠本人:“那天在餐厅里,我很抱歉打扰了你和天使,不过我不后悔。天使是我的好朋友,在她需要我的时候,我一定会出现的。”
秦竹天瞪大眼睛,虽然有些体虚但是人还算精神。他沉默了两秒,看向莫子衿:“他在说什么东西?”
莫子衿琢磨,刚才她没说话,现在忽然开口好像也不对劲。她想了想,双手扑闪,做了一个飞的动作,然后很不好意思地指指自己,代表天使是她的意思。
秦竹天无语地盯着莫子衿这样奇葩的解释,用一种更加奇怪的眼神:“什么意思?你是说,那天那个人,是他?他……是他?”
莫子衿张张嘴,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莫子衿身体僵直:“……”
秦竹天的心脏波动线在仪器上像巍峨大山,他听明白了这里边的关系,但又难以置信,那个臃肿如大雕的男人,和冯智勋之间的重叠。
在冯智勋没把秦竹天玩得再次晕过去之前,莫子衿赶紧按了护士铃,推秦竹天去检查身体。
袁飞舞提着水果回来,第一时间陪秦竹天去检查。冯智勋接过水果篮,笑眯眯地递给莫子衿一个苹果:“亲亲子衿,吃个苹果。”
莫子衿拿过苹果就砸他的脑袋上。
这回没冯智勋挠脑袋,正儿八经地点头:“不疼,一点也不疼。”
莫子衿真想破口大骂,不过既然已经错过解释的最佳时机,一堆话到了嘴边,也只能成了气愤地咬唇。
冯智勋捏她的脸:“我这不是看他好了,也替你高兴,想说逗逗他嘛。”
这什么歪理?!
“亲亲子衿,你不能秦竹天一醒就明显偏心。早知道这样的话,我就应该把他掐死在病**。”冯智勋噘嘴斜眼,一脸失落委屈。
“你敢?!”
莫子衿伸手作势要戳他眼珠子,他顺势抓过她的手,以绝对的身材优势将她的两只手夹在胳肢窝下,让她不得动弹。
他那狡黠的样子真是让人又气又爱,莫子衿咬唇,觉得自己快要输了。
这时,右手边有护士扶着病人走过来。她灵机一动,撇撇嘴,泪眼汪汪,梨花带雨,用力地指着他。
冯智勋吓了一跳,一时没反应过来。
莫子衿趁机把手缩回来,顺势跌坐在地上,一副小媳妇受了委屈的样子,一边抹眼泪一边望着他。
路过的护士和病人看到莫子衿这样,又看向冯智勋,立刻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护士是知道莫子衿情况的,先一步指责冯智勋:“她腿上有伤,又不能说话,你怎么能欺负她呢?”
病人跟着护士一起对着冯智勋指责起来:“小伙子,看你长得挺帅气的,怎么能欺负女朋友呢?你看看你把你女朋友气得,还让她坐在地上……这地上冷得很呢,你赶快扶你女朋友起来呀。”
冯智勋百口莫辩。
不明状况的护士还和病人解释,他们不是情侣关系,并在解释的同时,再次指责冯智勋:“我跟你说,她的男朋友可是大有来头的哦,你小心了。”
莫子衿得意地挑眉,回应冯智勋,心满意足地起身甩发。
嗯嗯,有时候,成为弱势群体还是挺不错的。
这段时间,莫子衿和人说话都用便利贴,或者用手机打字。原本是觉得挺不方便的,可现在看到某人也有吃瘪的样子,她突然觉得装哑也是挺值当的。
看着袁飞舞尽心尽力地赔在秦竹天身边,莫子衿安心地、默默地退出医院。
在医院门口,冯智勋去停车场开车。莫子衿拿着手机思索着要不要给许跳跳发一条短信,告诉她秦竹天醒了的消息,但是编辑好的短信到底还是没发出去。
许跳跳表面上跟袁飞舞是站一边的,袁飞舞应该会告诉她吧。莫子衿把手机收进口袋,仰望天空。
流云在浅蓝色的背景下像一条条小舟,将她和许跳跳送远,将秦竹天送回到她的身边。
出神间,莫子衿看到一辆熟悉的黑色轿车在她面前停下,然后车窗缓缓降下来,是冯智尧。
这回冯智尧没开车,而是坐在副驾驶座上。
她下意识看了一眼后座,这次是冯智尧单独行动,没有冯莫。
“子衿,秦竹天醒了吧?”
莫子衿点点头,不能说话还有一个好处,就是不用和讨厌的人去搭话。
冯智尧礼貌性微笑:“醒了就好,这样你也能少操一点心了。”
他最擅长的就是话外有话,莫子衿微微蹙眉:“秦竹天受伤,真的是意外吗?”
“不然呢?总之,白宇飞和许跳跳没有关系,白家人很满意。”冯智尧笑得意味深长。
这时冯智勋出来了,在车子里摁喇叭。
冯智尧扭头看了一眼:“正好,我看你也不愿意上我的车,你上智勋的车,让他跟上我的车。”
莫子衿看了一眼冯智尧,转身走向冯智勋的车。
她打开车门坐上去,冯智勋没问她,直接拿出手机打给冯智尧:“哥,你又有什么指教啊?”
莫子衿听到手机那头的冯智尧说道:“你哥今天推新产品,你这个做弟弟的,不应该缺席啊。”
莫子衿看到前面冯智尧的车开走,心里的感觉很不好。她几乎可以笃定:“你哥推的新产品,该不会是我们改编的“听恋”吧?”
冯智勋跟上冯智尧的车,摸摸她的头,给出一个特别假的假笑:“乖,没事儿的。”
他的侧脸很严肃,却又有点儿心不在焉。
莫子衿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冯智勋怪怪的。她第一时间把自己的失误和盘托出,为什么他没有立刻采取行动呢?
冯智勋沉默地跟上了冯智尧的车,然后来到对方的新公司—尧然科技。
和冯氏集团在同一个区,虽然和冯氏相比低调很多,但是幽蓝色的玻璃也是处处透着低调和奢华。建筑物是正方形的,前面的广场铺着灰色的地砖,穿着制服的保全站在亭子里,像从部队里出来的一般,都彰显着财富新贵的气息。
莫子衿和冯智勋从车上下来后,他一只手牵着她,另一只手把车钥匙隔空丢给保全,忽然没头没脑地说道:“子衿,如果我什么都没有了,你可记得你说过的,一定要待在我身边哦。”
莫子衿侧目他,只觉得手心沁着汗。
冯智尧带他们去了三楼。
刚推开公司的门,就有一个穿着工装的漂亮妹子站在门口:“老板,一切准备就绪了。”
冯智尧“嗯”了一声,扭头冲冯智勋和莫子衿说道:“地方有点小,今天是产品发布会,所以也有点乱,你们千万别嫌弃。”
过道的墙面上贴着冯智尧和冯莫的合影,也有冯智尧在冯氏的一些工作照。这些照片在“尧然科技”的招牌下,显得意义深远,又带着一重讽刺。
经过冗长的过道,往左转是豁然开朗且宽大的会议室。里面有几十个人对着坐,长桌上人手一部电脑,还有一块大屏幕。
所有人正经极了,齐刷刷地对冯智尧行注目礼。
莫子衿注意到他们的电脑界面都停在同一个画面上。
冯智尧也不废话,抬手一挥,说:“那就直接开始吧。”
大家点下鼠标。
莫子衿看到大屏幕上出现的是和“听恋”百分之八十相似的相拥开场动画,她的心猛地往下沉,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的事果然发生了。接下来,故事脚本、游戏属性搭配购买“听恋”币的路数,照抄全搬。
她瞪向冯智尧,心凉得在冰水里颤抖。真是想不到会有这么厚脸皮的人,这种把戏用了第一次,还要用第二次!
冯智尧双手抱臂,欣赏着自己剽窃的成品,看了手表后,温馨提醒:“哦,对了,我的‘声产’已经上线十分钟零三十秒。”
大屏幕上关于“声产”APP下载量呈圆柱形上升,就像炙热的火柱将“听恋”一点点吞噬掉。
“声产”抢先推向市场,“听恋”算是彻底被扼杀在摇篮中。
冯智勋一切的努力付之东流。
和她相反,冯智勋看得一直很镇定。他的手机一直在振动,他从口袋里拿出来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然后接起:“喂,宇飞,嗯嗯……是,我知道,我现在就在我哥的办公楼里……你想过来就过来吧。”
他说完这三句话,就把电话挂掉,重新看向冯智尧:“让我看的已经看完了吧?我可以走了吗?”
冯智尧微微一怔,对冯智勋这样的反应感到意外:“智勋,这次你该不会又要用事后解释真相的老办法吧?”
冯智勋摇摇头:“怎么会,哥,你守旧,我可不会。”
冯智尧眯眼,双手插口袋:“那你还有什么力挽狂澜的办法?”
冯智勋笑笑:“如今这个局面,我还有什么力挽狂澜的办法,你不是都给我堵得死死的了吗?”
“哥,你就别操心我了,还是先好好操心操心,等一下宇飞过来的事吧,他可没有背叛我。你的‘声产’这一套体系都是他废寝忘食亲自弄的,你和爸爸联手,借着讨好白家达成自己的目的,弄成出血的局面。他可要新仇旧恨一起算。”冯智勋拍拍哥哥的肩,语重心长地嘱咐道。
莫子衿跟着冯智勋走出办公室没一会儿,白宇飞就大步流星地出现,他越过他们,径直往里冲。
不一会儿,就可以听到里边传来不小的动静,还有冯智尧吃拳的闷喊声。
冯智勋伸过手帮她捂住耳朵,微笑摇头:“我们不听不听。”
他的大手覆盖住她的耳朵,阻隔和外界的联系,让她只能专注地望着他。
冯智勋的笑容还是带着令人着迷的沉醉感,可是这一次,莫子衿格外清醒。
他刚刚对冯智尧那番嘱咐,刚才白宇飞沉着脸过来,目不斜视往里钻的样子……
或许,从冯莫找她当说客开始,她只是有资格成为这其中最肤浅的那一层计划的炮灰而已。
莫子衿把冯智勋的双手拿下来:“是你主动退让,主动放弃“听恋”的,对不对?”
冯智勋怔了一下,笑:“子衿,你可以说话了……”
“回答我。”
从一开始,冯莫对他俩的交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是假的。冯莫看似默许,不出手,看似是为白家出手,其实只是拿解决白宇飞和许跳跳的事情当挡箭牌,而他自己躲在暗处,用迂回的方式让这一切都朝他希望的方向前行。
他利用许跳跳和白宇飞的变故,给冯智尧助攻,让冯智勋无法提高“听恋”营业额!
许跳跳会从受害者变成最有利的刀刃。
即便许跳跳不会,白宇飞也会。
即便两个人都不会,冯莫也有办法让他们变成会!
而她莫子衿绝对,绝对只会怪自己,那她也没有脸再和冯智勋继续走下去。
诛心为上。
“是。”冯智勋轻声承认。
“你明明有机会阻止这一切发生的,为什么……”莫子衿不明白,他已经离成功只有一步之遥,只要“听恋”推出,他就可以证明自己,稳坐冯氏总经理的位置,这也是冯莫所希望的。
他为什么要放弃?
“因为这只是我个人的梦,不是冯氏的。”冯智勋解释道,“其实我爸一直都不喜欢脱离冯氏的主业搞什么APP,他根本不在乎这一点蝇头小利,他希望的,是我能按照他的步伐,专心扩大冯氏。”
“所以你就放弃了?”
“我知道那天你去烤肉店找许跳跳谈话,是我爸威胁你的……老冯他一而再,再而三地想着破坏,如果我再不放弃,就真的不是明智之举了。”冯智勋耸肩,“没有“听恋”,我还有下一个想法。两害取其轻是做事的基本原则,明白吗?”
或许秦竹天受伤,是在冯莫的意料之外,惊喜之中的。
莫子衿望着冯智勋一脸不在意的样子,想到他刚才的镇定,再想到之前她愧疚到不行,只能催促他快点回公司紧急商量,来避免产生损失……
过往相处的一幕幕,甚至是冯智勋和她一起讨论怎么给“听恋”加入他们的爱情故事时的每一个瞬间……
“那我呢,我们之间的感情呢?你又要做出怎样的选择?”莫子衿脱口而出,声音渐冷,“是不是没有我,还有下一个人。”
他为“听恋”付出了那么多心血,可还是能这么轻易放弃。刚才这个念头就突然可怕地冒出来了。
冯智勋一怔,脸变得很严肃:“你一定要这样想吗?”
他以为她会理解,为了保护她而做出的牺牲和选择,可是她居然这样问出口?
莫子衿淡淡一笑,忽然觉得答案已经不重要了。她觉得好累,她不想再被人利用,不想再掉入陷阱,不想满身的荆棘再被人拔来拔去。
她转身,冯智勋拉住她:“让你这么难过,我很抱歉。我替我爸做的那些事向你道歉,可我不是故意要瞒着你的,秦竹天和许跳跳相继出事,我哥在暗处虎视眈眈,等我弄清楚是怎么回事,我不忍心再让你多添一重烦恼。无论如何,我都是爱你的,子衿!你到底明不明白呢?”
莫子衿已经什么都听不进去了,她以为自己可以很坚强,可以百折不挠,永远都拥有勇气,可是她不够了解自己。
人就是这样,很容易高估自己,也很容易被现实蹉跎掉一根根刺。
莫子衿推开冯智勋挽留的手,转身离开。
“难道你就没有骗过我吗?你明明早就可以说话了,可你为什么告诉秦竹天,却要瞒着我?!”
莫子衿的脚步顿了一下,继续迈步前行。
为什么会下意识对他隐瞒?
这个问题,在后来,莫子衿都在问自己。
答案有无数个,却没有一个是可以真正回答的—
或许是觉得省事,不能发声就不用回答一些不想回答的问题;或许只是错过了,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或许还没有准备好忽然而至的恢复;或许……
或许是下意识不想面对他,面对和他无法脱离关系的冯家。
莫子衿不知道那天,她和冯智勋算不算分手。
只知道在那天后,她再没有见过冯智勋,冯智勋也没有再来找她。
“声产”声名大噪,比之前的“听恋”丰富多了,也有趣多了,所以受到很多年轻人的喜欢。
用户注册数不断攀升,使得“声产”这款交友加游戏为一体的APP迅速占领各大电视台,成了香饽饽。
冯智勋宣布关掉“听恋”,彻底进入冯氏之前的主流业务,在房产和金融方面投入精力和关注。
冯智尧和田悠然结婚的时候,是全程直播。当冯智勋当伴郎出现在画面上时,画面都会被有意地放大两倍。
尧然科技和冯智勋带领的冯氏没有业务上的厮杀,因此有了更多合作的机会。
冯智尧和冯智勋同框的机会也是越来越多,是冯莫希望的其乐融融吧。
莫子衿通过媒体时不时能关注到冯智勋甚嚣尘上的消息,生活里就只剩下照顾秦竹天和繁忙的学习任务了。
许跳跳从宿舍搬走,来一个新的室友,叫米琪。她戴着一副圆圆的眼镜,鼻子有点塌,脸上还有雀斑,头发自然卷,长得倒是和米妮一样可爱,但性格内向,平时和莫子衿也说不上几句话。
进入大四后,莫子衿的课变少,需要做的功课变多了。但有秦竹天这个学霸级帮忙,她还是轻松不少的。
莫连在律师的全力帮助下,获得减刑保释,莫子衿让秦竹天搬过去和父亲一起住。
一到周末她就过去给他们两个烧饭吃,三个人仿佛又回到从前秦竹天不时去别墅蹭饭的日子。
不过这次不同,他们三个人相聚的机会变多了,她每一次去,别墅里的灯都是亮着的,两个人都在的。
秦竹天对莫连还是一口一个“校长”,尽管莫连已经脱下了西装,变回了一个普通的老头,并迷恋上钓鱼和游泳,还不时地拉着秦竹天要比一番,来证明自己的老当益壮。
莫子衿很开心看到莫连这样的变化,很开心看到他脸上多了很多很多轻松的笑容。尽管因为他的事,她的实习申请被中意的公司婉拒,但她依然觉得目前这样的情况已经很好。
在学校里,莫子衿会不时地看到许跳跳。她的身边已经有新的朋友陪伴,她变得文静了很多,偶尔的浅笑中还带着忧伤。
莫子衿行注目礼,但不去打扰她。大抵,这是好朋友最后该给的体面吧。
而能和袁飞舞成为好朋友,是莫子衿想不到的。
曾经为了秦竹天,总是和她针锋相对的袁飞舞被一个大一新生疯狂追求,袁飞舞总是推她出去做恶人,当挡箭牌。从第一次利用开始就没完没了,袁飞舞还理直气壮地说这是她欠自己的。
那个小迷弟很帅,莫子衿挡着挡着就觉得自己从挡箭牌变成电灯泡了。
不再执念于秦竹天,直来直去的袁飞舞和莫子衿的距离拉近了。过往恩怨一笔勾销,剩下的是可以笑谈的回忆。
得知莫子衿之前申请的实习,都被公司拒绝了,袁飞舞就要帮莫子衿写推荐信,莫子衿心领,拒绝了。
“莫子衿,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倔?你老爸没收入,你家秦竹天现在的工作也就那么点工资,你已经不是大小姐了,还不挑起重担,瞎谈什么自尊心?”袁飞舞瞪眼,尖锐地抛出大实话,一点也不想着修饰一番。
这突如其来的想法让袁飞舞没反应过来:“花……花店?”
“是啊。”莫子衿点头,把心里酝酿已久的想法说出来,“这灵感还是你家小迷弟给的呢,他每天带来一束花,让我转交给你。看你嘴上别扭,心里开心,我觉得花能给人带来幸福感。就像你说的,以后我得挑起家庭重担,与其现在给别人打工,不如自己给自己打工。”
袁飞舞琢磨了片刻,打响指:“咦,这个听起来还不错。你长得这么漂亮,一定能吸引很多男顾客。虽然你的脸臭了点……嗯嗯,越难搞才越有吸引力嘛。不过,以后你得多笑笑,毕竟现在男生都,和我那个迷弟一样彪悍的已经太少。”
…………
莫子衿很无语,什么事到了袁飞舞嘴里,性质都变得这么奇怪了。
选择一个没有概念的新行业,莫子衿是有些迷茫的,她对花的了解仅限于玫瑰。不过,单是这种幸福感,就是她笃定想要亲手打理和营造的。
当然,在校期间,依然会有男生送情书给她,想和她交往。但她都一笑置之,婉言谢绝。
她常常忍不住想起许跳跳之前问过她的话:离开白宇飞之后,还会不会有喜欢的人。
离开冯智勋之后,她还会心动吗?
原来真正的答案是不知道。
未来无解。
当莫子衿把想要开花店的想法告诉莫连和秦竹天后,他们一致同意。秦竹天主动请缨:“开花店的话,需要帮手。起初没什么生意,你雇一个人要付工资不划算,我来帮你。”
莫子衿点点头,学着袁飞舞的口吻说:“嗯嗯,也行,你皮相这么好,应该能吸引很多女顾客。”
当着莫连的面,秦竹天耳朵都红了,没敢接茬,只能干瞪眼。
莫连秉承校长的大局观,比较正经地提出选址问题:“开花店的话,应该要开在年轻人多的地方,并且房租不要太贵。哦,对了,最重要的是,装修一定要好看。”
莫子衿乐得清闲,拍拍莫连的手说:“爸,那这个艰巨而伟大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莫连欣然答应。
有了前进的方向,莫子衿也就不烦恼毕业后的去处了。她专心地准备毕业答辩,然后寻找培训花艺师的地方进行学习。
这一天,莫子衿路过学校的小吃街,寻思着带点外卖回去。然后她看到室友米琪在路上发传单,米琪穿着一件裙摆夸张的花裙子,平时的短发扎成两个马尾,像是从春天里来的小姑娘。
莫子衿上前,米琪很开心地递上传单:“子衿,你还在呢?怎么没回家啊?”
“哦……我过来买点吃的,外带。”莫子衿看了一眼传单上的内容,“‘执念花圃’培训班?”
莫子衿看到一个往上走的楼梯,原来应该是开冰激凌的地方。
传单上写着现在报名的话可以打七折,她便寻思着上去看看。
她上楼梯来到二楼,本以为是那种小小的工作室,不想上去后就发现二楼都被“执念花圃”包下来了。
前台妹子热情地迎莫子衿进去,并给她介绍几个区域,有办公区、学生上课区、实践区等。
“我们这里请的老师都是北京过来的专业老师,如果您学成之后想要自己开花店,我们也可以进行指导和建议。”妹子最后的话打动了莫子衿,她乖乖地交了钱,“我们这里就是要聚集对爱、对幸福执着的人。”
对爱、对幸福执着的人,才会放弃那些不好的执念。
人生短暂,不必回头。
钻入花的海洋后,莫子衿仿佛回到高中备考的那段时间,拼命汲取关于花的知识。
学习最好的方法就是实践。
袁飞舞的小男友知道莫子衿在学花艺后,就不在外头买花,而是直接让她代劳。
今天要献上“我的心里只有你”,明天是“漂亮的你是赠予我的欢喜”……
不仅要想特别的寓意,还要搭配得别出心裁。
在这种情况下,莫子衿的技艺突飞猛进。
在学习区,莫子衿常常废寝忘食,待到晚上人家都下班了,她还在练习剪裁花束。
毕业这天,莫子衿给自己做了一束“放下”—七十多朵白色雏菊中,如众星捧月插入一朵紫色的郁金香。
紫色郁金香的花语是无尽的爱。
她特意把郁金香的枝剪短一些,那一撮紫色在一大片的雪白中明亮而温柔,寓意着阳光周转之处,把爱散落遍地。而那唯一的爱,便成了放下。
这时,袁飞舞打来电话:“子衿子衿,帮我也做一束花,我要一大束白色玫瑰,我在操场那里等你。你快点哈。”
莫子衿还没说行不行,袁飞舞就自说自话地挂断了。
莫子衿叹了口气,这家伙真是会选花,选这么贵的,还一大束。这么一大早,她去哪儿弄一大束白色玫瑰花啊?学习区里的花都是七零八落的,就算有成捆的花,也不会是白色玫瑰。
莫子衿把花握在手里下楼,到附近的花店里买了一大束白色玫瑰,然后回到学校。
但说好在操场上等她的袁飞舞没在。她左手一大束玫瑰花,右手拿着自己设计的花,颇为尴尬地左右环顾。
这时,身后响起一个久违的声音:“莫子衿。”
莫子衿没有转身。
“我来找你了,你不准备回头看看我吗?”
莫子衿盯着绿茵茵的草地,还是没有转身。
“你都拿着我的满满一大束‘道歉’了,还不肯原谅我?”又是略带撒娇地质问。
……袁飞舞,你可以啊,你居然也能被他收买。
莫子衿冷冷地把玫瑰花扔在地上:“你这招对我已经没有用了。”
冯智勋把玫瑰花从她脚边捡起来,轻轻地叹气:“既然已经不重要了,为什么不敢回头看我。”
莫子衿还是用背回答他:“你的激将法对我也没用了。”
她以为,经过这几个月的沉淀,她已经能够平静地面对任何事,哪怕是他的再次出现。
直到听到他的声音,她还是不争气地在心里塌陷了半块天地。原来,她只是故意把关于他的一切尘封起来,她还在等时间的积淀。
冯智勋闻着花香,在她背后自顾自地说起来:“听说你在学花艺,那我考考你。白色玫瑰的花语是纯粹而圣洁的爱情,但它还有另外一层意思,你知道是什么吗?”
莫子衿沉着心,上前一步:“冯智勋,我已经厌倦你的套路,你不必再试探,你回去吧。”
她已经做好准备,如果他再故伎重演,从后边抱过来,她就用手肘捅他的胸口,再转身,给他一记重捶。
这一次,她一定要赢他一回!
一秒过去,两秒过去,三秒过去……
后边一直没动静,也没有再说话。
莫子衿迟疑扭头,看到身后没有人影。
她转身,只见冯智勋站在了十米开外的地方。他穿着一身驼色风衣立在阳光下,那完美的轮廓逆在光影里似乎在笑着,手里的那束白玫瑰泛着零星的光。
她想不到他这是什么路数,但心里已经默默生出不安。
果然……事实证明,她的想法是对的。
“啊啊,Attention……”此时,学校所有的喇叭齐声播放着冯智勋准备好的录音,“在我最亲爱的子衿即将迎来毕业礼的时候,我要告诉她,我们之间或许会有争吵,会有误会,会有分歧,可我们之间绝对不会有分离。因为深得我心者,唯有莫子衿一人。啊啊,Attention(注意)……在我最亲爱的子衿即将迎来毕业礼的时候,我要告诉她……”
莫子衿瞪大眼睛,看着冯智勋慢慢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类似按钮的开关器,笑眯眯地望着她。
…………
耳边的告白不断地重复着,莫子衿硬着头皮,只得奔向冯智勋。
他用这种方式逼她妥协,简直可恶!
莫子衿扑到冯智勋的怀里,伸手去抢开关器的刹那,他心满意足地吻住她。
他的唇软软的,像初春刚刚发芽的花,带着小小的霸道。
他咬住她不肯放。
他总是那么自信,总是有千万种方法套路她!
她被他再次拉进怀里:“浑蛋才更不会放开你!”
“你放开我!”
“不放,从刚才的吻,我能感觉得出,你心里还是有我的。”
“……就算我心里有你,我也不想再被你耍!你放开!”
“只要你这次答应我,以后我都让你来耍怎么样?”
“……你觉得我会相信你这句话吗?”
“你会的,除非你不再爱我。”
…………
两人相拥在操场的草地上,被藏在暗处的袁飞舞及她的小迷弟偷偷地拍了一组特别的毕业照。
莫子衿无奈,第N次败北下来,她终于明白了一点—
万千套路,躲不过的不过是“你的心里还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