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我袁飞舞从不认输
【入秋没多久,许跳跳的生日到了。
在她发了朋友圈,发了短信提醒,又单独敲了对话框千叮咛万嘱咐别忘记这重大的日子后,莫子衿决定去给寿星买生日礼物。
离学校一条街,有一家挺大的化妆品店。
莫子衿看到门口放着面膜买三送一的优惠活动,便走进去看看。
女人心甘情愿为化妆品沉迷,大抵就是从明亮的灯光下,放在玻璃架子上看过去仿佛十分精致的盒子开始的吧。
莫子衿看到一款动物面膜,想到许跳跳每次和白宇飞见面都要提前敷脸的仪式感,伸手便去拿。
这时,她碰到了另一只手,扭头,是袁飞舞。
袁飞舞面无表情地缩回手:“你先吧。”
莫子衿仔细一瞅,架子上只剩五片面膜了。
袁飞舞:“这款卖得很好,卖光了商家就不补货了。”
她忽然这么大方,莫子衿有些不习惯地说道:“那让给你吧,你先看中的。”
袁飞舞哼笑:“和你抢面膜?我没那么幼稚。”
莫子衿望着她,感觉她是指之前泼了自己一身水的事,便把最后的五片动物面膜放进篮子里。
结算时,莫子衿帮袁飞舞刷了优惠卡,两人相继往门口走。
莫子衿把两片面膜放到袁飞舞的袋子里:“我是拿来送朋友的,用不了那么多。”
袁飞舞扫了一眼也没拒绝,瞅着莫子衿:“怎么,交了大款男友,还这么节俭来扫打折货?”
莫子衿笑笑:“有时间吗?我们聊聊。”
街角的咖啡厅,两人相对而坐。如果外人不知道这两个是水火不容的关系的话,画面其实是很美好的。
不过两人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水火不容的呢?历史遗留问题,时间太久远,有些影响记忆。
莫子衿看着袁飞舞没忍住笑了。
袁飞舞皱眉:“你笑什么?”
莫子衿摇头:“没什么,我只是觉得我们这么坐着聊两句的画面很难得。”
袁飞舞点头:“确实很难得,我以为我只会在去看你的墓碑时才会这么心平气和。”
她真毒舌。
莫子衿作势举了一下手里的卡布奇诺:“你就不怕我拿这个泼你的脸,报复回来吗?”
袁飞舞盯着莫子衿,一脸不屑:“你会吗?”
莫子衿摇头:“不会。那天的事全世界都觉得你幼稚,其实你才是真的高明。拿水这么一泼,谁都知道秦竹天表白失败,彻底断了他和我之间的可能性。”
袁飞舞冰冷的眸子难得跃起一点火苗:“你看出来了?”
“虽然一直都对你没有好感,但你的执着、对待秦竹天的心还是很可爱的。”莫子衿如实评价。
“别一副胜利者的姿态,我袁飞舞从来不认输。”
“既然如此,那就好好地攻下秦竹天就好,为什么还要来打探我和冯智勋呢?”顺着袁飞舞的话,莫子衿问出重点。
袁飞舞了然垂眸:“那天你发现我在树后了是吧?……要不是竹天,我才没工夫管你们呢。”
莫子衿:“什么意思?”
“这些天我和竹天在一起,他对我的态度缓和很多,甚至是温柔了。”袁飞舞说这话时,眉眼并没有展现开心,反而是眉头紧锁,“可我能感觉到他只是把心思放得更深了而已。”
莫子衿不是很明白。
“他那么喜欢你,被你拒绝了,还眼睁睁看着你和冯大公子招摇过市。你们有多招摇,你们自己知道吧?”袁飞舞歪头,“可是秦学长没有难过,我确定他不是假装不难过。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莫子衿:“所以你觉得我和冯智勋有问题?”
“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在耍诈?”袁飞舞用反问来回答。
“那你通过窃听器听得真切,我和冯智勋有没有在使诈。”莫子衿说道。
“窃听器?什么窃听器?”袁飞舞一愣,不像是装的。
莫子衿仔细打量袁飞舞:“你真的不知道?”
“知道什么?”袁飞舞越发一头雾水。
莫子衿最后问道:“那天你去过保安室吗?”
“我去那儿做什么?”
如果她和那个奇怪的告白女生不是一路的,那么监控画面是为谁而删的?
莫子衿重新思索,袁飞舞出来时的画面被人剪掉,可是恰好留下那有标志性的脚踝文身,的确太巧合了。
莫子衿出神间,袁飞舞用拳头敲了敲桌面:“莫子衿,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莫子衿准备起身,“时候不早了,我们该回学校了。”
袁飞舞抬眸:“等一下。你问了我那么多,我也想问你一个问题。”
“神秘播报员的事,你打算怎么交代?”
莫子衿没有回答,而是微笑地放下一张粉色大钞:“这顿我请,等你追到秦竹天了,再回请我,这样我们就两不相欠……”
说着她提着东西越过袁飞舞,大步往门口走。
袁飞舞给她提了个醒—神秘播报员尽职尽责地给了听众一个交代,可秦竹天交代给莫子衿调查这件事还没有给出结果。
回到宿舍,莫子衿把礼物放进衣柜里。
许跳跳正好回来:“子衿,你去哪儿了?找了你一圈都没找着人。”
“出去给你买礼物了呗。”莫子衿没好气地说,“你过个生日搞得整个宇宙都要放鞭炮。”
许跳跳嘻嘻笑,搂过莫子衿的脖子亲昵撒娇:“哎哟,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
莫子衿推开她:“少来,通知你的白宇飞了吗?”
不想许跳跳立刻做了一个“嘘”的动作:“我没告诉他。”
莫子衿一怔:“为什么?”
许跳跳一脸体贴小媳妇的模样搬过椅子:“我不想给他负担,那天到了再和他约个会,轻描淡写地提一下就行。”
某人的脑回路,莫子衿真是不理解。
一个最应该记得她生日的人如今却成了局外人?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
莫子衿拿过手机,立刻发微信给冯智勋:我要见你。
彼时接到这条微信的人却不是冯智勋,白宇飞拿着他的手机打开微信:“小勋勋,莫子衿要见你,还给了时间,right now(现在)。”
冯智勋正在电脑上实验他的秘密任务,头也不抬地说:“就说我在忙正事,有什么直接微信说吧。”
白宇飞歪头:“忙正事?什么正事?”说着他调成语音,按下—
冯智勋:“忙正事就是忙正事,她聪明伶俐,会明白的。”
白宇飞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本来想“套路”他一下,居然不上套!
莫子衿飞快地回了一句:“是白宇飞吗?正好,我找的就是你。”
白宇飞愣了,放下手机对冯智勋说:“你女朋友说不找你,她找我。”
冯智勋的视线终于从屏幕上往左转了一个角度:“哦,那你去吧。”
白宇飞放下吹风机,捏捏自己刚刚固定好的刘海,嘚瑟地说:“你就这么放心我?不怕……”
“子衿眼光高,不然当初也不会拒绝你。”冯智勋重新盯屏幕,极其轻描淡写。
…………
白宇飞拿上外套,充满怨念地往外走。真不明白,这么毒舌的人,自己当初为什么要和他当朋友?
几分钟后,男生宿舍楼下。
白宇飞笑眯眯地冲莫子衿打招呼:“子衿弟妹,你好呀。”
莫子衿:“谁是你弟妹了?”
白宇飞使坏得逞:“哦,不对,子衿学妹……”
“我是说,冯智勋同意你当大哥了吗?”莫子衿使坏说。
白宇飞气结,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
使坏完毕,莫子衿摆手说正事:“我找你是想通知你,许跳跳快过生日了。她通知了全世界就是没通知你,怕麻烦你这个男朋友。”她故意把最后三个字说得铿锵有力。
白宇飞如释重负:“原来是为这事儿。”
莫子衿很认真地问他:“白宇飞,你对许跳跳是认真的吗?”
白宇飞迎上莫子衿格外严肃的目光,上前两步:“她确实挺可爱的,不过我对她确实还没到小勋勋对你的份上。莫子衿,企业最避讳负面影响,尽管冯氏有能力搞定,但以冯伯父的性格,是不会轻易放过神秘播报员的。你要小心。”
莫子衿一愣:“你知道神秘播报员……”
白宇飞笑着摇头:“小勋勋守口如瓶,可什么都没对我说过。不过他拿着对比的录音证据跑出去后,我要猜到也不难吧。”
莫子衿:“谢谢你的提醒。”
莫子衿转身后顿了一下,还是侧过脸,道:“如果你对跳跳没有那种心思,希望你能尽早让她清楚。别拖着,这样对她不公平。”
白宇飞双手插口袋站在原地,目送她离开。
经过袁飞舞和白宇飞两人相继提醒,莫子衿才想起来关于冯智勋因为暗箱操作公开退出继承人资格的这件事,唯独漏掉了神秘播报员。
冯莫那张写满精明和计较的脸浮现在莫子衿的脑海中,任凭她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也不禁打了一个寒战。
目前的安静,更像是一种报复的悄然发生,莫子衿很不安。
回宿舍的路上,莫子衿的手机来短信了。
她瞄了一眼短信发件人,是M。
是他……
莫子衿不自觉地皱起了眉头,打开短信内容:晚上回趟家,我有事问你。
家?这个字眼真刺痛。
莫子衿想了想,拨通,把手机放到耳边。那边很快接起,一如既往的口吻里夹带了一丝勉强的柔和:“今天我打听过了,你下午都没课,晚上回来一起吃顿饭吧。”
莫子衿刚想说“不用”,电话那头传来了两声咳嗽声。就这样,“不”字在嘴巴里打转最后变成了:“……我知道了。”
曾经,她不顾一切地去做神秘播报员,就是为了不为难自己。可是一路成长才发现,为难自己像打不死的小鬼总是会缠上来,而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平息心绪,找各种理由去接纳。
晚上。
莫子衿踏入熟悉又陌生的小区,站在别墅前迟迟不肯进去。
说是熟悉,这里是自己长大的家,怎么会不熟悉?
可陌生也的确是陌生的,她已经有将近一年没有踏入这里了。
通过灯火,莫子衿仿佛能看到里边自己曾经的影子,家里只有她和他,意见不合,常常吵架。
再明亮的光都暖和不了他们之间的阴暗鸿沟。
是到了自己身上才明白沟通这种东西,也可以是无效的。
这种深深的无力感让她抵触着踏进这里。
出神间,客厅的窗帘忽然被人拉开了。
光亮的客厅里,他套着一件米色背心,白色衬衫的袖口利落地卷着,身上系着一条有些别扭的围裙。
见到她,他微微一怔,随后挥了挥手,示意她进来。
白天怎么没见到他的头发其实白了一大片呢?
莫子衿心下某处被踩了一下,低头迈步。
他搓着双手迎她进来,还弯腰从鞋柜里拿出拖鞋。
莫子衿抬眸望去,鞋柜上放着她最喜欢的盆栽,灰白的瓷砖上一尘不染,东西都整齐有序地摆放着。
他一个人,尽管工作忙碌,仿佛……仍然随时在等她回来。
莫子衿抿唇,轻轻松口:“爸。”
他高大的身子恍然一僵,但很快装作没太在意,用鼻息“嗯”了一下,便往里走:“我今天特地早点回来,做了你最爱吃的鸡蛋羹,还有肉末炒蘑菇,还有……还有其他的一些。”
他推开椅子,殷勤地指着满满一桌的家常菜介绍起来,又自顾自地谦虚道:“很久不做了,也不知道手艺退步了没有,你还爱不爱吃……”
莫子衿拿起筷子,示意他也坐下来开动。
他点点头,战战兢兢、无措地不敢抬头,生怕一个不小心就破坏了眼下这难得的温馨气氛。
莫子衿吃上几口,抬眸间对上他的眼,终于问出了今天来这里的“重点”:“不是说有事要问我吗?是什么事啊?”
提到事情,他的脸色严肃了一点:“神秘播报员的事,我听说秦竹天交给你了。”
今天,他是第三个提到神秘播报员的人。
莫子衿放下筷子:“是。”
“那你查得怎么样了?”他的目光掩藏不住焦急。
“怎么,是冯氏给你压力了吗?要你把播报员交出去?”莫子衿强压内心的情绪,努力平静地问道。可她即便努力压抑,语气里的讽刺依然是多年摩擦出的习惯。
他缓缓放下筷子,叹了口气:“这么多年,你一直都看不惯我。我知道,在你看来,我更像个商人,而不是校长。可正因为我是校长,我是X大的校长,我需要为X大负责。不管是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能伤害X大的利益,这就是我的职责!”
莫连藏着沟壑的眼睛里放射着谁也不容挑战的坚持。
莫子衿冷笑垂眸:“所以,你就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违背良心把黑的掩盖成白的,只是为了X大。所以,当年你才会把我妈逼走害我……”
声音戛然。
提到不愿也不能提的人,就像利刃出鞘刺痛别人,也伤害到自己。
莫子衿紧闭双唇,一股气涌到喉咙口硬生生吞咽回去。她很不想把今晚难得的好气氛破坏,但又无处堆放这残毒已久的不甘。
莫连深吸一口气,可以看得出他很不想再为这样陈芝麻烂谷子的事进行争辩,他也在隐忍克制。
餐桌上一时陷入寂静,不知道过了多久,莫连先开口道:“这些年,你一直在怪我,在学校你叫我校长,对外你不希望曝光我们的父女关系,你甚至在外边租房子,说你是外来念书的。这些我都可以包容,因为你是我的女儿。我有错,所以也没什么好辩解的。今天找你来是公事,不管受牵连的人是不是冯智勋,这个神秘播报员是一定要找出来的。你明白吗?”
莫连握拳扣桌面,莫子衿迎上他别有深意的目光,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压力。
这顿饭吃得索然无味,怎么结束的,莫子衿也忘了,她只记得莫连那个眼神,和那句“这个神秘播报员是一定要找出来的”的话。
知女莫如父。
她就是神秘播报员,莫连是知道的。
如同她看不惯莫连的行事作风一样,莫连也看不惯她神秘播报员这个身份的存在。
秦竹天是他最得意的学生,他才会把这件事交给秦竹天来查。在秦竹天的庇护下,她才能一次又一次地当夜间英雄。相信就算莫连一开始不知道,后来也有所察觉了。
怎么办?
事到如今,莫子衿忍不住问自己,真的要放弃神秘播报员了吗?
万万没想到,第二天,神秘播报员被抓到了。
莫子衿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食堂里拿豆浆喝,忽然就听到了通报台冰冷的男声:“下面宣告一则通知,下面宣告一则通知。土木工程系大三学生兼学生会主席秦竹天,主动表示他就是在学校制造新闻的神秘播报员,他就是神秘播报员……”
听到的人都沸腾了。
持续一年多的神秘案件终于告破,大家感到意外之余,开始饶有兴趣地寻找蛛丝马迹,来给这段新闻添砖加瓦。
莫子衿狂奔出食堂,一头撞在冯智勋的怀里。
他稳稳地扶住她,伸手拨弄了一下她凌乱的发丝:“哎哟,我的子衿宝贝素面朝天的,也美到闪光呢……”
素面朝天?这个词用得真肤浅,她没洗脸出来的,头发随便梳一梳,还穿着一身特别宽松的蓝色运动服。
莫子衿推开他:“我现在没工夫和你磨叽。”
冯智勋把她拉回来。“我有,走,我们去那边磨叽。”冯智勋把她拉到回廊里,“你想去自投罗网,还是想帮秦竹天沉冤得雪?”
莫子衿想了想:“我不要别人帮我背锅。”
冯智勋:“他已经背了,拿下来身上也是脏的。”
莫子衿很生气地甩开他的手:“一定是你们冯家施加压力了,秦竹天是想保护我!”
冯智勋双手轻按莫子衿的肩,微微低下头平视她:“我也是想保护你,你明白吗?”
他玩笑惯了的眼睛认真起来也透着不容置疑的决绝,莫子衿定定地看着他,听到自己说道:“除了保护我,就没有别的原因了吗?”
除了保护我,就没有担心你的计划会被破坏?
除了保护我,就没有省时省力的想法?
除了保护我,就没有一点点自私?
冯智勋,是有的吧?
天阴阴的,像是随时就要哭泣一般,层叠的云,故意在为难着晴天。
冯智勋微微一怔,手慢慢从莫子衿肩膀滑落:“莫子衿,你为什么一定要扭曲别人的真心和关怀呢?”
他眼里的怒意像密密麻麻的小针刺痛了莫子衿的心,莫子衿垂眸越过:“谢谢你的关心。”
无尽的长廊让奔跑的人看不见终点到底在哪里,她飞快地跑,沉闷的空气扑打在脸上,黏稠得像蜘蛛网,要将其困顿住。
莫子衿脚下生风,心里也跟着漏风,她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还要这样。
或许是见过父母爱情的破碎,亲情的残忍,一股理智始终裹挟着无法自控的心动,这样的清醒时不时地涌上心头,让莫子衿不敢完全把自己交给幸福,不敢相信幸福是毫无破绽的。
这一瞬间,她看到了自己和冯智勋之间的鸿沟,那是无法跨越的认知。
原来,心痛的感觉是彻彻底底的喜欢。
莫子衿气喘吁吁地赶到电台楼下,秦竹天正好从里边出来。
秦竹天微微一怔,很快恢复平静。
莫子衿走到他面前问:“谁让你这么做的?是校长吗?”
秦竹天摇头:“就是我想这么做而已。”
“为什么?”
“这件事需要有个结果,而我来承担这个结果。就这么简单。”秦竹天解释。
“可是……”
“当初我说过我会保护你,现在……就算你不需要了,我还是会履行我的职责。”
“我自己的事我自己担,你这样我承担不起。”说着,莫子衿跨步往里。
“你是想我退学吗?”身后的秦竹天忽然轻声质问。
莫子衿难以置信地扭头,秦竹天扯嘴角:“如果你真想为我做点什么,之后冯家人追究我责任的时候,你就以冯智勋女朋友的身份帮我求求情吧。”
他的故作轻松和半开玩笑,她听起来实在不是滋味,隐隐明白过来冯智勋说的“保护”是指什么。
莫子衿担心秦竹天,去校长室找莫连。
莫连仿佛知道莫子衿要来似的,避而不见,还交代秘书说他出差去了。
莫子衿生气到不行,却也无奈。
在秦竹天承认自己是神秘播报员后,莫子衿心里忐忑了好几天,每次要见到秦竹天的身影才觉得安心,而冯家人似乎没有来找神秘播报员的麻烦。
就这样,安静无事中迎来了许跳跳的生日。
会享乐的公子哥白宇飞,安排生日宴这种小事绝对小菜一碟—
蓝色气球装满了庞大的体育馆不说,还用几架无人机把星星小灯结扎的星空网拉到上空,随着操控无人机,星空上下起伏,非常逼真,如梦如幻。
他还别出心裁地用鲜花编织一个个宝箱,每个宝箱里放着生日礼物,拿对应的香水做钥匙。如果猜对了,就可以打开相应的宝箱拿到礼物。
可以说,浪漫的必备元素他都get(做)到了,套路之内又推陈出新。
白宇飞十分满意自己的杰作,问参与帮忙的莫子衿和冯智勋:“怎么样怎么样?给点评价呗。”
冯智勋在东,捆绑花枝;莫子衿在西,吹着气球。
“嗯嗯,一般般吧。”两人异口同声。
莫子衿和冯智勋“被迫”四目相对。
白宇飞瞅瞅闹别扭中的两人,扑哧笑出声:“哎,你们两个这么有默契,是想怎样?”
“谁和他有默契了?!”又是异口同声。
莫子衿忍不住脸红了,冯智勋也忍不住脸红了。
白宇飞撇撇嘴,摇晃着脑袋装模作样地往一旁退去:“那什么,时间差不多了,我去接人了……”
莫子衿不好叫住故意制造机会让她和某人独处的白宇飞,只低头加快弄气球。
安静是可以滋生任何可能的沃土。
莫子衿的心跳不自觉地在这种安静里加快……
自从那天在长廊上跑开,冯智勋再也没有找过她,当然她也没有去找他。
别扭就像一座桥梁将他们之间连接在一起,又各不相见。
许跳跳会为了白宇飞的短信开心地痴笑一天,可莫子衿高冷惯了的脸上多了一些丧气,许跳跳便吐槽莫子衿怎么这么快就把和冯智勋的热恋期耗过了。
热恋期?是了,她自以为是地搞砸一切,第一次发现想念一个人居然这么苦。
一刻不歇地吹气球让脸颊一阵阵酸痛,莫子衿回过神,刚刚吹大的气球因为后气接不上立刻又瘪了大半。
莫子衿一慌,正要重新吸气时,一双温暖的大手盖握住她的双手,温热的温度从后背贴上来了。她整个身体像触电一样僵住,视线随着双手往上……
冯智勋把她手里的气球移到嘴边:“呼—”
莫子衿仰头,冯智勋以绝对优越的身高,下巴正好抵在她的头顶。
冯智勋垂眸,对上她的仰望:“还不扎上?”
莫子衿赶紧挣脱开他的手,把气球的吹气处扎上。她手指上沾染的湿润因为他的后续接力,显得更加暧昧……
他从后面环住她,轻声道:“我想你了。”
莫子衿屏息。
“我想你了,莫子衿,我居然想你了。”
他的声音真真切切,流入耳朵,带着无法解除的魔力,将她的心夷为平地。
冯智勋转过莫子衿的身体:“我们不吵架了,好不好?”
“我有跟你吵吗?”
冯智勋很乖巧地摇头:“没有,你只是单纯地误会我而已。”
莫子衿抬脚就要踩,冯智勋灵敏躲开。
下一秒,他又把她圈进了怀里:“明明就是你不对,我们约法三章,以后你不许怀疑我,不许和我闹别扭,不许做我不许你做的事。”
这什么逻辑?莫子衿眨巴了两下眼睛,推开他:“我能干什么?”
“你可以先说想我啊。”冯智勋眼珠一转,贼兮兮地笑。
莫子衿很辛苦地压制嘴角,绷住脸:“别想拿这种话唬我。才十一天而已,有什么想不想的。”
冯智勋扑哧笑出声,哦,不对,是放声大笑。
莫子衿被笑得莫名其妙:“你笑什么?什么让你这么好笑了?”
冯智勋抿住唇,清了清嗓子,道:“嗯嗯,才十一天嘛……确实没什么好笑的。我就是爱笑,没事儿。”
……莫子衿发现自己又上当了。
于是接下来,遍地的气球因为两个人的追逐而此起彼伏。
许跳跳和白宇飞进来的时候,莫子衿正好跌倒,冯智勋为救她也倒在气球中。漾起的蓝色气球像两人掉进海色海洋,溅起的大片深蓝。
莫子衿感觉到窒息了,她眼里的冯智勋是那样的好看,他原本帅的样子很好看,先服软的样子更好看;他眼里只有她的样子很好看,他说想她时的样子更好看……
原来,爱情最好的样子就是:我们都还想要对彼此温柔。
“对不起。”莫子衿想了想,诚恳地对那天的自己道歉,“那天我那样说是……”
“没有安全感。”冯智勋抢先替她说了。
“我能了解这种感觉。”冯智勋轻叹了口气,“可能是我们这代人的通病吧。对这个世界,对这个世界上的人缺乏足够的信任,什么都会变,以肉眼可见的速度。”
莫子衿的头抵在冯智勋的胳肢窝上,内心深处尘封的锁被碰掉灰尘,无声地将光亮放入。
那段一直不愿说出口的往事变得柔软……
“我见过我的父母从恩爱到陌路,我看着他们从相敬如宾到仇恨以对。他们为了维持对外和对我的关系,可以说谎,可以做戏,可以转过身后就是另外一副嘴脸……”
莫子衿哽咽了。
时间太长,她没有办法把一件件的委屈细说。就像一间凌乱的房间,物归原处实在是太难太难,而那些混乱的画面就像疾驰的火车从她的眼前飞驰而过。
“很小很小的时候,我就知道任何幸福都会有跑掉的那天,任何人都有可能背叛,我不敢让自己彻底放松下来……”
“好了,别说了。”冯智勋的唇落在莫子衿的额头上,结束她那疼痛的回忆。他的大手轻轻地落在她的后背,像安抚孩子一般,“我们还有很长的时间彼此验证,不必急于一时。”
他的语气总是飘然在云端,轻描淡写中带着一点玩世不恭。可是,都说爱笑的人只是将眼泪风干成嘴角的弧度罢了。在他的温暖里,莫子衿忍不住心疼,他又有多少难过没有宣之于口呢?
莫子衿仰头:“智勋。”
“嗯嗯?”
“你能不能答应我,从现在开始,你不能骗我。不管是什么原因,我想听的是实话。”
冯智勋用力地把下巴抵在她的头顶:“我把底牌都告诉你了,还能骗你什么?”
他所说的底牌就是冯智尧派人跟踪他们,想要知道他背地里偷偷做的事情—冯智勋以退为进,暗地里藏了一样和冯智尧真正能一决高下的秘密武器。
“那我就当你答应了。”
“嗯嗯,好……”
“喀喀!”
“喀喀!”
两人循声望去,许跳跳和白宇飞两个活宝神同步地把双手背在身后,一脸贼兮兮地瞅过来。
莫子衿一脸黑线,立刻火箭一般噌地站起来。
许跳跳吸鼻子,得意洋洋地打趣莫子衿:“哎呀,看某人一脸粉嫩、开心的样子,应该是借着本小姐的生日会和冯大公子和好了吧?”
莫子衿:“……”
冯智勋倒是落落大方,笑着耸耸肩:“许小美女,生日快乐……”
许跳跳嘿嘿笑,又眨巴眼睛道:“为什么是小美女?”
“因为第一大美女已经在我身边了,其他女生我只能以‘小’来称呼。”冯智勋殷勤地用余光扫莫子衿,嘴巴抹了蜜一样。
许跳跳被甜到直打哆嗦。
莫子衿眼看着画风走偏,赶紧看向白宇飞:“白宇飞,今天是你和跳跳的主场,有什么绝招就赶紧开始吧。”
许跳跳娇羞地把身子转向白宇飞。
白宇飞拉过许跳跳的手,大手覆盖在她的手心上:“今天是你的生日,跳跳,我想把全世界的好运都送给你。”
随着他的大手慢慢挪开,许跳跳的掌心什么都没有。
许跳跳不解地抬头,白宇飞的手已经迅速到了她的脑后,变戏法一般捏过一朵四叶草:“第一片代表真爱,第二片代表健康,第三片代表名誉,第四片代表幸福。”
许跳跳接过四叶草笑:“真爱……”
她突然毫无预兆地,伸手把第一片给摘掉了。
莫子衿愣住,完全没反应过来许跳跳这是要干吗:“跳跳,你……”
白宇飞也很意外许跳跳这样的举动,笑容一时愣住。
气氛顿时急转直下。
许跳跳的笑容始终挂在脸上,但和刚才的感觉已经完全不同,她望向白宇飞:“宇飞学长,你真正要送我的生日礼物,是分手吧?”
说着她拿出手机,莫子衿听到了自己和白宇飞的声音。
…………
“白宇飞,你对许跳跳是认真的吗?”
“她确实挺可爱的,不过我对她确实还没到小勋勋对你的份上。”
“如果你对跳跳没有那种心思,希望你能尽早让她清楚。别拖着,这样对她不公平。”
…………
莫子衿诧异地看向白宇飞,白宇飞垂眸不语。
许跳跳看向莫子衿:“子衿,这就是你给我庆祝的生日?”
莫子衿不知所措地语塞了:“我……”
许跳跳环顾四周,像个旁观者欣赏着精心布置的生日场景,后退道:“这么精心布置的分手场景,我真是受之有愧。其实不用麻烦的,你只要简单地告诉我一声就可以了。我没有那么难打发,真的。”
白宇飞伸手想要拉住许跳跳,许跳跳避之唯恐不及地把手缩到身后。她此时的声音已经哽咽,在极力隐忍此时此刻的崩溃情绪,极力想要保持住体面,“白宇飞,谢谢你给我的梦。现在梦醒了,我也该退场了。”
她最后看了一眼莫子衿,转身跑开。
“跳跳!”莫子衿想要去追,被冯智勋拉住。白宇飞追着许跳跳出去了。
偌大的体育馆,布置好的蓝色梦幻顿时失去了意义和颜色。
莫子衿皱眉:“怎么会这样……”
好端端的,怎么会搞成这样?
莫子衿问冯智勋:“难道我又被人窃听了?可刚才白宇飞为什么一点都不意外?那时候只有我和他两个人,难道真的是他……”
冯智勋抿唇,琢磨着开口:“其实……你不是也希望白宇飞和她说清楚吗?”
“可,为什么是在跳跳的生日会上呢?偏偏是用这种方式?”莫子衿头痛地捂额头,这下许跳跳会恨死她!如果真的是白宇飞,那家伙实在是太浑蛋了!
“他们的事情就让他们自己解决吧,你着急也没用。”冯智勋拉过莫子衿,“既然生日宴看不成了,走,我带你去看一样东西。”
蓝色气球被冯智勋和莫子衿撇开两边,又重新堆积在一起。
就像大海会被浪花再折腾,最终还是会回归平静。
冯智勋带莫子衿来到男生宿舍,他把自己外套给莫子衿穿,跟宿管阿姨闲扯两句让她成功溜进去。
两个人偷偷摸摸地上了三楼,冯智勋紧紧地牵着她的手,有人下来时,他就整个人挡住她。
莫子衿竟觉得有点刺激。
进了宿舍,冯智勋把门关上,拉着她坐到电脑前。
他修长白皙的手指飞快地敲动键盘,一个APP的内测页面就这样出现在莫子衿眼前。
“这个就是我发明的“听恋”APP,利用声音来创建当下年轻人新型的交友方式。要知道声音也是有DNA的,不仅可以进行对比,也可以进行匹配。有时候只要听,就能先入为主地爱上一个人。”说起自己的作品,冯智勋颇为骄傲,亮亮的黑眸透着自信的光芒。
莫子衿却听得一愣一愣的:“……声音也有DNA?”
冯智勋戳莫子衿的额头:“你不就是我对比出来的吗?”
…………
莫子衿浏览着网页:“所以,这几天你就在忙这个?”
冯智勋垂下手,盖在莫子衿的手上,带动鼠标,给她看数据:“简单来说呢,这就是一个上传声音,以直接对话或者多人对话进行好感搭线的交友平台,每天还会有魅惑声音的热搜榜等等。”
就在冯智勋有滋有味介绍“听恋”时,一阵不合时宜的警报声响起。
莫子衿一个激灵,扭头看向门口:“怎么回事,哪里着火了吗?”
冯智勋迅速走到门口,开门。
外面的吵闹声立刻席卷而来,只见走廊上确实笼罩白色气体,很多男生纷纷拥到走廊上,并准备往楼下转移,情况好像十万火急。
冯智勋拉过莫子衿,毫不迟疑地往外跑:“快走!”
莫子衿被拉到门外,混乱间看不清一米开外的人。她忽然想起宿舍里的电脑,转身往回跑:“等一下,电脑还没拿。”
在她转身之际撞上一个黑影,她第一眼看到的是对方手里抱着的电脑。
“喂!你!”莫子衿本能地伸手去抓电脑,在她抬头间被他狠狠推开。
“子衿!”冯智勋牢牢接住莫子衿,她才没有摔在地上。
莫子衿看着那个黑影迅速地消失在混乱的人流里,雾气中。
“来,子衿,我们先下楼。”
来到楼下后,所有人都往宿舍楼上看,叽叽喳喳一片。大家左看右看,都没有看到火情,开始怀疑是不是有人在搞恶作剧。
莫子衿着急到不行:“他跟得还真紧!那个电脑里有你内测的东西,就这么被拿走了,那你不是……”
莫子衿愣住。
几秒后。
“……你是故意的?”
冯智勋缩手捏着袖子给莫子衿擦额头上的汗珠,压低声音道:“《孙子兵法》有云,故善动敌者,形之,敌必从之;予之,敌必取之。以利动之,以卒待之。”
莫子衿的一对眸子散发着懵懂之光:“什么意思?”
冯智勋笑容更甚,轻轻地拍拍莫子衿的脑袋瓜:“莫同学,你要多读书呀。”
…………
莫子衿拿手机百度《孙子兵法》,特地找出这段文言文看了注释,才明白冯智勋这是欲擒故纵。冯智尧既然这么想搞清楚他在搞什么,就彻底让他知道得“清楚”。
知道冯智勋是有准备的,莫子衿也就没那么担心了。
她最担心的是许跳跳。
回到宿舍后,许跳跳还没回来。
不知道白宇飞那个笨蛋追到哪边去了,莫子衿不放心,想要打电话给许跳跳。冯智勋拿着iPad低头道:“第一,你打了她一定不接;第二,她接了也不会告诉你她在哪儿;第三……”
莫子衿皱眉看他。
“第三,我已经定位到她的位置了。”冯智勋把iPad举起来给她看,上边的红点点在学校两条街外的明翎公园,一闪一闪的。
莫子衿盯着他:“差点忘了,你是混过G联盟的。”
冯智勋得意歪头:“谢谢夸奖。”
两人去往明翎公园前,自然是要做戏做全套的—
他们报了警说电脑不见了,还煞有介事地去保安室看了录像,收下满满一箩筐的保证以及“请先回去休息”后,再行离开。
去明翎公园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多。
为了给许跳跳准备生日会,都没来得及吃饭,莫子衿的肚子饿得咕咕叫。闻到空气里弥漫的烤饼香气后,她实在受不了,要下车。
这是一个报刊亭的小铺,做生意的是个老奶奶,在霓虹夜色下就着一个不大的油锅摊蛋饼。见有生意,老奶奶微笑地问:“小姑娘,来几个?”
莫子衿扭头看看坐在跑车里的冯智勋,特意竖了一个手指头:“一个就好,奶奶,多给我加个蛋。”
“好……”
莫子衿回到车上,冯智勋正要接过自己那份,定睛一愣:“怎么只买了一个?”
莫子衿咬了一口,如实道:“哦,我想你应该不会吃路边摊这种东西,所以就没买你的份。”
冯智勋拿过莫子衿手里的蛋饼扯成两半:“谁说我不吃的?”
莫子衿狐疑地盯着他淡定从容地咬下一口,丝毫没有为难的样子,不由得笑了。
“笑什么?”
莫子衿变成正经脸:“没什么,就觉得你挺逗的。”
“你是看我挺帅的吧?”冯智勋丝毫不放过任何一个可以自恋的机会,“在美国念书的时候,我常常一个星期三餐都吃热狗。这样的算是上品了。”
冯智勋突然推了一下莫子衿的脑袋瓜。莫子衿身子歪了一下:“你干吗?!”
冯智勋俯身,像打量外星人的目光打量她:“在你的脑袋瓜里,富二代是不是都泡在游艇或豪车上,旁边有美女为伴,整日无所事事、花天酒地的?”
莫子衿撇撇嘴:“难道不是吗?”
冯智勋感叹摇头:“唉,都什么年代了,平民的想象力还是这么贫瘠。”
“别人我不知道,至少我过得很正常。出国前我和家里夸下海口,他们只要给学费就好,生活费我自己挣。之后我为了学费也可以自己出,除了上课之外就拼命接活,写程序拿去卖。生活费和时间上自然是能省则省了。”回忆起自己拼命奋斗的那段时光,辛苦和甘甜交织在眼眸中像蒙上好看的战袍,飘扬着优越。
“看过外边的世界,你就知道这个世界太大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别人不见得都能看到你的光辉,但一定能见到你靠自己拿出手的作品。”冯智勋勾着招牌式的上扬嘴角,像个文绉绉的老人家,掏心掏肺地说着自己的心得。
莫子衿忍不住吐槽:“被你说的,好像这个世界曾被你踩在脚底下过一样。”
冯智勋又咬了一大口蛋饼,摇头道:“这个世界和我无关。”
莫子衿把最后一口饼吃到嘴里,将塑料袋揉在手心,随口问道:“那什么和你有关?”
“你啊。”冯智勋好整以暇地回答道。
“这个世界和我无关,不过以后,我想和你有关。”冯智勋笑笑地拿过莫子衿手里的塑料袋下车走向路边的垃圾桶。
他……
好像随时随地都有拨动人心弦的本事。
他……
到底有什么不在计划之中掌握之内的呢?
好像,目前,没有。
莫子衿觉得自己好像在做一道数学题,遇到了一个不管自己怎么努力,但结果其实早就被对方完全掌握的对手。
她生气,但又太好奇对方会出怎样的题目。
短暂停留过后,两人来到明翎公园。
过了散步的时间点,公园里人很少,看上去特别大、特别荒芜。
莫子衿和冯智勋分开找人。
绕到喷水池边,莫子衿发现了一个蜷缩起来的影子。她放慢脚步一点点靠近,真的是许跳跳。
她静静地坐在冰凉地上,抱着双膝,像恨不得把自己隐身掉一样。
莫子衿从没见过这样的她,那个一直大大咧咧爱笑的许跳跳仿佛一瞬间被抹杀掉了。
莫子衿心疼地跪下身,伸手去扶她的肩:“跳跳……”
“你别碰我。”许跳跳触电一样地退开。
莫子衿的手尴尬地抬在半空中,望着面前这个想要和自己划清界限的好朋友,心被恶魔的手死死地攥成灰。
“哼,我怎么拿到的还重要吗?”许跳跳缓缓看向莫子衿,“重要的是你说过那样的话,重要的是白宇飞说了他的真心话,不是吗?”
是了,真相最无可辩驳。
莫子衿抿唇,努力不对她造成二次伤害:“我……我只是希望白宇飞别玩弄你的感情,只是希望你……”
“我知道,我都知道!你是为我好嘛!”许跳跳打断莫子衿的话,自嘲一笑,“所以我才更加生气。为什么你总是自以为是地替别人决定一切?为什么你没把我的话放在心上?为什么你一定要让我那么快从梦里醒来?!”
许跳跳从地上爬起来,歇斯底里。
她责备的目光深深刺痛莫子衿的心:“跳跳……”
“难道你就没有不想让别人知道的事吗?难道你就像你现在做的这样正直吗?”许跳跳脸上挂着已经干掉的泪痕,指着莫子衿,“你是校长的女儿这件事要我说出来吗?!”
夜空下,没有一颗星的压抑,莫子衿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可分明,许跳跳讲了这句话。
“你是怎么知道的?”即便是许跳跳,她也没有说过这件事。她不是存心隐瞒,而是从内心深处想把这件事当成不存在。
许跳跳扶开脸上凌乱的头发:“我无意间看到你的短信知道的。”
一道目光穿越而过,莫子衿扭头间看到冯智勋出现在一旁。
不知道他是不是听到许跳跳的话了,莫子衿忽然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一切凌乱不堪,跟被扎了几千个洞的气球一样,只有气馁。
她避开冯智勋的目光,越过许跳跳:“就算生我的气,也回学校再说,一个人晚上待在外边很危险。”
许跳跳最终还是跟他们回到学校。
一路上,三个人各自沉默。
回到宿舍后,许跳跳脱掉鞋子就爬上床把自己裹成茧。莫子衿扶着床边扶梯,才觉得自己好像从来没真的了解过许跳跳。
原来许跳跳早就知道她是谁。这么久以来,许跳跳从来没问过自己家里的事,友情也就限于吃饭、上课、去哪里玩、分享一下小秘密。
原来大大咧咧的外表下也包裹着秘密。
原来造成今天生日会乱七八糟的罪魁祸首,是她的自以为是,不是别人。
莫子衿紧攥冰冷的床杆,无法呼吸。
另一边,把两个姑娘送到学校后,冯智勋去了别墅。
果真,别墅的灯亮着。
白宇飞开了瓶红酒,一个人坐在琉璃台上喝着。
冯智勋拿起红酒瞟了一眼:“哟,拉菲?这次怎么舍得从酒窖拿酒了。”要知道,平时白宇飞只会开书房里那些不到一万的酒来喝,这种放在酒窖里价值万金的陈年酒,可是碰都不会碰的,更不会让别人碰。
冯智勋拉开高脚凳坐上去:“该不会是……你真的对许跳跳动心了吧?”
白宇飞抬眸。
冯智勋耸肩:“所以看到她那么难过,你的心里才不好受。”
白宇飞微微眯眼,又抿了一大口。
“抱歉。”冯智勋给他续上,“让你拿录音当了我的挡箭牌,只有你和许跳跳真的吵架了,我哥那只狐狸才会放松警惕,我们这出戏才能继续演下去。放心吧,之后我会帮你挽回许跳跳的。”
白宇飞悻悻摆手,故作轻松地拍拍胸口:“不用了。你是知道我的,心早就是铜墙铁壁,恋爱不计其数,顶多伤感两天就生龙活虎了。倒是莫子衿那边,你得帮我兜着点,我看她在体育馆瞪我的样子,恨不得把我给吃了……”
冯智勋点点头:“我也看到了。放心,你我是兄弟,她要是提着剑,我就帮你挡剑;她要是提着刀,我就帮你挡刀。”
白宇飞被冯智勋逗笑,又好气又好笑。
“嘁,少来了。你巴不得莫子衿越凶越好,这样你哥才能更放心地从我这里套取情报不是吗?这些年对着你哥阳奉阴违,心甘情愿给你擦屁股,关键成败就在此时了。”笑罢,白宇飞放下酒杯,“不过说正经的,你确定这次能一击即中吗?”
冯智勋看向落地窗上的倒影:“如果我还在美国,我哥或许还不会那么急。但这次我爸找我,继承人的事从之前只是偶尔提提,到现在迫在眉睫。我哥对冯氏投下了太多精力,他是绝对不会让任何人对他造成威胁的。”
白宇飞点头,顺着他的话说下去:“而一旦一个人对一样东西太过在乎,就很难冷静下来好好分析。”
冯智勋和白宇飞碰杯。
晶莹的玻璃杯壁,红色的酒液扬起漂亮的弧度,给这个漫长的夜增添最后一抹色彩。
次日。
“哎哎哎,莫子衿,你冷静一点。”
“冷静你个大头鬼!你说,生日会上的录音是不是你弄的!”
“莫子衿,你是窈窕淑女,戴着拳击手套算怎么回事啊?你先放下,我们有话好说。”
“你躲什么?你怕我打死你吗?”
“我……我怕什么。小勋勋说过,子衿妹妹你是脸冷心热,怎么可能真把我打死,你说是吧?”
两个人绕着操场上跑步的学生,猫捉老鼠。
白宇飞仗着大长腿和体力躲着莫子衿,加上言语求饶,一路从操场追到食堂。
他越是求饶,她越是生气。
趁他不备,莫子衿伸右拳做了个假动作,趁他躲闪之际,左手一把揪过他的帽领:“你少跟我油嘴滑舌的,跟冯智勋学的是吧?告诉你,不好使!”
眼见着她右拳高高举起,白宇飞自知躲避不过,只好忍痛别过脸去:“打人别打脸!”
又是那惹人讨厌的声音!
冯智勋适时握过她的拳头,笑眯眯地把笑脸迎上来:“打他不要紧,我来效劳,别脏了你的手……”
莫子衿瞪眼:“这是我和他的事,你别插手!”
冯智勋双手抱住莫子衿的拳套,继续温柔赔笑:“哎,亲亲子衿,如果严格说起来,这其实是许跳跳和白宇飞之间的事,不是吗?”
“你!”莫子衿见好就收,不和冯智勋玩语言游戏,继续主攻白宇飞,“你告诉我,到底为什么要挑在跳跳生日的时候?如果今天你不给我一个正当的理由,我绝不轻易罢手!”
说到许跳跳,白宇飞索性直起身,双手插进口袋:“我没想过要在她生日的时候坦白,我明明定在三日后的,却莫名其妙提前了……变成这样,我也不想的好吗?”
话音未落,一记飞快的拳落在了白宇飞的脸上。
围观的众人惊呼出声,原本看来大家只是嬉笑谩骂,一下子因为这一挥拳,画风变得严肃起来。
画面定格,白宇飞侧过脸,半晌没回过神来。
莫子衿看向动手的冯智勋,只见他慢慢地收回拳头:“这一拳我替子衿打的,我早就跟你说过,你招惹别的女生我不管,不要碰子衿身边的人,否则就要负责到底。”
白宇飞难以置信地捂住脸瞪向冯智勋:“你打我?”
冯智勋护在莫子衿身前,毫不躲闪,目光坚定。
白宇飞强忍住情绪,抬手将一旁桌上的餐具推到地上,随着成堆的餐具排山倒海落地,发出惊人响声。
在众目睽睽之下,白宇飞撞开冯智勋负气而去。
谁也没敢劝阻,更没敢吱声。
两个形影不离的贵公子,今天居然动起手来,割袍断义……性质有点严重。
工作人员默默地上前整理一地的餐具,冯智勋拉莫子衿离开。
“现在解气了没有?”
“还行,我原本是想打掉他两颗牙的。”
“这样啊,你就不怕许跳跳会心疼吗?”
两人来到学校对街的餐厅吃饭,落座后,冯智勋把菜单放到莫子衿手里。
莫子衿接过菜单,看向冯智勋:“心疼?我看是你比较心疼吧。”
冯智勋一愣,指指自己的右手表忠心:“哎,我可是放了力气的。你看你看,我的手都打红了。”
莫子衿瞅着夸张做戏的某人,不为所动:“兵者,诡也。虚则实之,实则虚之。这也是《孙子兵法》里有的呀。”
冯智勋眼底闪过流彩,笑而不语,别过头去。
莫子衿轻敲桌面,陷入回忆中:“刚才白宇飞看似是在没有章法地乱跑,却带我进了人最多的食堂。你适时出现,当着我和大家的面亲手揍了他。阵仗搞得这么大,真的只是给我出气吗?你说过让我不要再怀疑你的关心,可今天你的破绽太多,我不得不怀疑。”
“你故意和白宇飞闹翻,就是想让冯智尧以为白宇飞那边可以接近,从他那边下手来催化你的计划。”莫子衿说道,“我猜你的'听恋'有没给我看的撒手锏,对吗?”
冯智勋把水杯递给莫子衿:“亲亲子衿,深得我心……”
莫子衿盯着水杯:“所以我是再一次被利用了,对吗?”
“我答应你不会再骗你。”冯智勋脸上的笑意不知何时消失了,认真的样子就像那天在长廊上说要保护她那样,“从你第一次见到我,我就是身背一幢图书馆进X大的冯家公子。这个身份我改变不了,意味着我的生活不会像别人那样简单、纯粹,包括我的感情,也不只是风花雪月。我喜欢你,莫子衿,喜欢你的聪明、你的固执。你可以和我势均力敌地对抗,但不影响你也是在我的棋盘之中,我能做的……就是给你选择的权利。你愿不愿意待在这样的我身边?”
把利用说得这么坦诚,这么理直气壮……上天下地,也就只有冯智勋这么一朵奇葩了吧?
莫子衿盯着冯智勋,越看越想在他脸上刺上“宝藏男孩”四个字。她忍不住想,如果今天她选择远离,他会伤心难过吗?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我和校长的关系。”
“昨晚在明翎公园,许跳跳说的时候我才知道。”
“那白宇飞对许跳跳真的没有感情吗?”
“他说没有,不过昨晚他难过得把珍藏的酒都拿出来买醉了。”
“许跳跳现在这么难过,该怎么办?”
“我只能说,得等。”
他回答得飞快,没有一点破绽可寻。
不知道过了多久,莫子衿收回目光,将水杯里的水一饮而尽,推到冯智勋的面前。“如果我说就到这里,那不是太亏了吗?”莫子衿倏地把水杯挪回自己手里,“你都利用我这么久了,我现在放弃,成果不就都你一个人的了,亏本生意我可不做……服务员,点餐。”
如果这份爱情的外衣是五彩华丽的“利用”,在“我喜欢你”的这个前提下,何乐而不为?
“看你精打细算的样子,真心怀疑你是会计系毕业的。”
“哪有,我跟你,是小巫见大巫。”
“谁是大巫,你说清楚,谁是大巫?”
“放手,你放手啦……”
冯智勋用力捏莫子衿的鼻子,莫子衿躲闪间意外看到了袁飞舞。
餐厅的另一边,袁飞舞在和一个看来是高级白领的女人会面,女人要走,袁飞舞还赔笑地希望可以挽留对方。
点完单,莫子衿说要去一下洗手间,她跟着袁飞舞进到女洗手间。
莫子衿刚走过去,袁飞舞抬头就从镜子里看到了她,显然是有些意外。
袁飞舞扭头望向莫子衿:“你怎么在这里?”
莫子衿作势去洗手。
“我在学校附近的餐厅里出现,很意外吗?”她瞟一眼袁飞舞,问,“怎么了?一副丢了五百万的样子。”
袁飞舞冷哼:“不是我丢了五百万,是竹天要丢五百万了。”
莫子衿怔住了:“什么意思?”
袁飞舞把手里捏着的一份文件夹扔给莫子衿:“很意外吗?他为你挡了灾,现在他可是成了所有公司封杀的毕业生。”
莫子衿打开文件夹,里边是一份冯氏的通知,大概的意思是秦竹天这个人冯氏不会录用,而文件共享给了X市的各大公司。
“刚才那个姐姐和我算是有些关系,我求她帮我写推荐信,她怎么都不肯,还劝我放弃,最后给了我这个。”袁飞舞抚发,“莫子衿,你知道这代表什么吗?”
莫子衿合上文件夹,脑海里忽然浮现秦竹天扯着嘴角说“如果你真想为我做点什么,之后冯家人追究我的时候,你就以冯智勋女朋友的身份帮我求求情吧”的样子。
“他为了你,牺牲了大好前途,这下你满意了?神秘播音员。”最后五个字,袁飞舞一字一句,咬牙切齿。
莫子衿垂眸,没有辩解:“这件事我知道了,我会想办法的。”
袁飞舞双手抱臂点头:“也对,我怎么忘了,你现在是冯智勋的人,冯氏的封杀令你应该有办法撤销的,对吧?”
莫子衿抽过一旁的擦手纸,越过袁飞舞往门口走去。
“莫子衿!”袁飞舞喊住莫子衿,侧目,“他为了不让你担心,这些天都在孤儿院打工,想要多攒一些学分,你去看看他吧。”
强硬的袁飞舞到底还是软了语气,为了秦竹天,她有再多委屈也值得。
莫子衿点头回应。
她回到餐桌上,和冯智勋吃完饭返回学校。
莫子衿带了许跳跳喜欢吃的外卖,一推开宿舍门,就见许跳跳穿好外套正要出去。
莫子衿赔笑,把外卖放到许跳跳的桌上:“跳跳,你还没吃饭吧,这个带给你的,快趁热吃吧。”
许跳跳看了一眼外卖,抬手就把外卖扔到垃圾桶里。
“我说过,不要你再管我的事吧?”许跳跳冷眼望莫子衿,“我没吃饭也好,白宇飞的事也好!莫子衿,你是听不懂我的话吗?”
莫子衿垂眸,顿了一下:“我是想打白宇飞来着,不过最后是冯智勋打的,所以不知道他到底怎么样了。”
许跳跳:“……”
“可能打断了牙,也可能只是出了点血。”莫子衿的话还没说完,许跳跳就跟一阵风一样跑了出去,“哎,跳跳!他去别墅了,没回男生宿舍。”
“不必了。”许跳跳头也不回,闷闷地拒绝后,大步往前。
莫子衿暗暗握拳,她说不必,应该还是会去找白宇飞吧。
冯智勋,你这个大笨蛋,是你说白宇飞为了许跳跳买醉的,我就信你这一回,你可千万别骗我……
她回到宿舍,把外卖从垃圾桶里拿出来,放到许跳跳书桌上,看着书架上和许跳跳的合影,心慢慢变得柔软。
照片里,许跳跳搂着她的脖子大笑,她不习惯笑,脸上始终淡淡的。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当时拍照,她内心有多开心,多雀跃。
外人只道许跳跳是她的跟屁虫,其实也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有多在乎许跳跳这个朋友。
是爱笑的许跳跳,闯进她习惯冰冷风藏的心,大肆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