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37 此刻的你,真真切切,近在咫尺。

一片诡异的沉默。

记者们面面相觑,甚至还有几个“扑哧”笑出声来。他们根本不懂颜小弯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覃洲木不是覃洲木?那他又是谁?那他还能是谁?

连冯助理都有些看不下去了,她默默拉一拉颜小弯的衣袖,一脸哀戚:“颜小姐你别说了……覃总不是覃总,那他会是谁?我知道你不愿相信覃总真的患有精神分裂,但现在覃总都亲口承认了……人总要接受现实啊,别说了,颜小姐……”

“他真的不是覃洲木。”颜小弯冷静地说道。

徐倦轻笑:“颜小弯,老师教过你的知识点,你都忘了吗?”

台上的“覃洲木”也长眉一蹙:“小弯,你在胡说什么?出去!”

颜小弯抿唇,知道自己争不过徐倦和台上的假“覃洲木”,索性闭口。

她相信,覃洲木一定会出现。

气氛诡异又尴尬,冯助理一直拉扯着颜小弯希望她不要冲动,台上的“覃洲木”僵着脸不再说话。而徐倦依然一脸和煦的笑容,记者们闹哄哄地一直抢着要提问,无数人等着看她的笑话。

乱,无比混乱。

颜小弯咬牙犹自保持着镇定,她的目光在会场内四处搜寻着。此刻,她无比希望覃洲木马上出现在自己身边。

突然,大门自外向内被推开,有人进来了。

颜小弯的眼睛蓦然一亮,嘴角止不住地向上扬,定定地望住无数摄像头和无数记者后面那人,声音甚至因激动而微微颤抖——

“不信,你们自己看!”

记者们窃窃私语,并不太搭理胡言乱语的颜小弯,只有少数几个好奇地向身后张望。

张望的那人视线凝固,忍不住一声惊呼。

“覃先生?!”

一声接着一声的惊呼响起,在场几乎所有人都傻眼了。

一个满身风霜的男人出现在他们身后,他的脸上有乌青的印迹,看起来像是经历了一场激烈的打斗。

他的视线扫过颜小弯的脸,嘴角缓缓地勾起一个熟悉的肆意张扬的笑。

他口型动了动。

颜小弯视力极好,她几乎立马就知道他对她说了什么。

他在说:我的傻姑娘。

颜小弯的脸腾地一热,心底的喜悦几乎要抑制不住。

随即那男人的视线转向台上那个与他外貌别无二致的人。

“屿树,别闹了。”覃洲木沉声说道。

昨天夜里,覃洲木的确见到了覃屿树。

门半掩着,覃洲木轻而易举就进去了。

本该是久别重逢的喜悦,但在看到覃屿树的那一刻,覃洲木全身犹如被一盆凉水浇透。

覃屿树独自一人缩在房间的**喃喃自语,听到动静,他缓缓地抬头。

他的状况糟糕得简直超乎了覃洲木的想象。

覃屿树在见到自己的哥哥时,没有欣喜也没有害怕,而是表现出诡异的激动与癫狂。

覃洲木原本有很多的话想要问他,譬如他到底为什么会犯下爆炸案?譬如他到底是什么时候出现精神问题的,为什么从不告诉自己?又譬如他为何要选择假死,而不是回到自己身边?

他难道就这么怕自己,对他们之间的兄弟之情如此不自信吗?

但他对所有的疑问,都没能问出口。

因为他忘了一点——覃屿树已病入膏肓。

覃洲木望着表情变幻莫测的覃屿树。

“覃屿树,你冷静一点儿,你看清楚我是谁。”

覃屿树眨眨眼睛,试图看清眼前模糊成两三个的影像。

“哥哥当然知道你是谁……”覃屿树低声说。

“你说什么?”

覃屿树喃喃着:“屿树,哥哥好想你。”

覃洲木心惊。

覃屿树俨然把自己当成了覃洲木,把他当成了覃屿树!

覃洲木眉头越蹙越紧,又痛心又气恼:“不是的,屿树,哥哥在这里。”

覃屿树压根儿没有注意覃洲木在说些什么,他自顾自地陷入自己的思绪里:“屿树你放心,那场爆炸……哥哥知道你不是故意的,哥哥不会怪你的,哥哥会原谅你的,屿树你别怕。”

覃洲木一怔,久违的复杂情绪在心底翻涌。

“屿树……是哥哥不对。”低声说出的几个字含着无数歉疚。

可话音刚落,覃屿树突然变得面目狰狞,他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条绳子,猛地朝覃洲木扑过来,疯了一般不管不顾地和覃洲木扭打成一团,试图将覃洲木捆住。

打架对于覃洲木来说本就是常事,他非常敏捷地躲闪着。可覃屿树的动作却是毫无章法的,覃洲木几番躲避后,只好动手反抗。

覃屿树本就身体单薄,并不是覃洲木的对手。

覃洲木顾忌弟弟的身体,反倒束手束脚。

好不容易将奋力挣扎的覃屿树按倒在地,手中的绳子也被覃洲木夺过来。覃洲木反手将覃屿树的手捆住,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身后极近的地方却突然传来动静。

他的心陡然一沉,却已经来不及反应。

“砰!”

他感觉后脑勺儿一阵剧痛,克制不住身体的本能反应跪倒在地。

意识模糊间,覃洲木看见徐倦面无表情地从自己身旁跨过,扶起摔倒在地上的覃屿树。徐倦温声细语地与覃屿树了几句话后,朝他走来,手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支针筒。

针刺入覃洲木皮肤的那一瞬,他意识昏迷,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看到真正的覃洲木出现的那一瞬,记者们简直要疯了,今天发布会上接二连三地发生事端,**迭起,热血沸腾,简直让人目不暇接。

覃洲木跨步来到颜小弯身旁,还未说话,便猛地低头吻住她的唇。

熟悉的,属于覃洲木的气息蔓延开。

此刻的你,真真切切,近在咫尺。

颜小弯的心急剧地跳动起来,一个声音在她心底喊——

我就知道,我知道他不是你。

我就知道,你会回来。

颜小弯自假覃洲木出现起,便开始怀疑了。

虽然两人的外貌并没有区别,连一向跟在覃洲木身边的冯助理都不能分辨出。但,他们终究是不同的。

具体哪里不同,颜小弯说不上来。

她只知道,她的身体、她的心、她的直觉都告诉她,眼前这个男人是陌生的。她甚至不愿和他有过多的接触。

“知道我是谁吗?”覃洲木在她耳畔低声问。

颜小弯点点头。

“想我了吗?”他又问。

颜小弯点点头。

覃洲木失笑,轻柔的呼吸扫过她的脖颈,有些痒。

“害怕吗?”

颜小弯点点头,又摇摇头。

覃洲木沉沉地注视着她,那深邃的眼神仿佛要将她吞吃入腹。隔了好几秒,他长长吐出一口气,轻轻捏了捏颜小弯的掌心。

“傻姑娘。”他低声喊。

短暂的亲昵结束,覃洲木松开颜小弯重新将目光投向会场,声调不高,也没有拿话筒,却足以让场内的所有人听得清清楚楚。

“徐老师自导自演,可还开心?

“将莫须有的事情强行安在我头上,可还开心?

“利用和伤害我的弟弟,可还开心?”

连续三个发问,让场内的记者们瞬间明白了台上那人的身份。

台上的人是覃屿树?他没死?怎么可能?

但紧接着他们又想通了,在今天的这场发布会上,没有什么是不可能。

此时说话那人,说话的语速和神态俨然就是真正的覃洲木,不容置疑。

而那头原本沉稳的覃屿树又一次出现了思维混乱。

“屿树?屿树你怎么又来了?哥哥不是让你、让你……”话音戛然而止,因为断药很久了,他好像再也绷不住,又一次陷入狂躁之中。

覃洲木担忧地看过去,冯助理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赶紧安排会场内的临时医生照看覃屿树。

与此同时,无数便衣警察悄无声息地包围了这里,安抚在场记者媒体的同时,目标无比明显,赫然就是人群中的徐倦。

徐倦的脸阴沉得厉害,自覃洲木出现起,自两个一模一样的人同时出现在现场起,他就明白了,已经无力回天了。

只是,他不明白,纵使覃洲木能凭借这次露面彻底洗清嫌疑,那也不至于让警方盯上自己才是。

还有,覃洲木究竟是如何从自己亲手注射的死亡药剂中活过来的。

直到,他看到许桑娅。

他明白了。

他自嘲地笑了笑。

“徐倦。”许桑娅远远地喊他的名字。

她是和覃洲木同时出现的,为徐倦而来,也为覃屿树而来。

徐倦看也不看她,却突然温声叮嘱一旁的颜小弯,像交代后事一般:“你还记得阿康吗?对他好一点儿。他是真心实意地把覃屿树当作自己的哥哥。徐老师家里还有几本重要的资料书,你要是不嫌弃的话,可以去拿,就算徐老师送你的。”

颜小弯心情复杂,却还是点头应允:“好,我会时常去照看他的。”

许桑娅声调骤然拔高:“徐倦你故意不和我说话是不是?!你怪我偷换了你每日贴身收藏的药剂是不是?”她苦笑,“你真以为我在鹤安医学院这几年是白读的吗?你真以为我看不出你私制的剧毒药水吗?”

一旁的颜小弯安静下来。

“我知道,你是为了利用我,让我不要将这几年覃屿树的病历单透露给小弯他们才同意和我在一起。”许桑娅一脸苦楚。

徐倦倏地抬眼看她。

许桑娅笑起来:“没关系的,徐倦,我根本不在乎这些,我反而很高兴,你愿意和我在一起。我真的很高兴。”

她说:“在一起的这些天……我已经很满足了。但我不能违背自己的良心,我怕无颜面对九泉之下的院长爷爷,无颜面对那些无辜惨死的人。我们都是有罪的人,所以我不能放过覃屿树,也不能放过自己……对不起徐倦,现在说这种话你可能不信,但我还是想要说给你听,我爱你,我爱你徐倦。”

徐倦面无表情没有说话,任由她拉着自己的衣袖。

身旁的警察开始催促闲杂人等离开会场,默默看完这场变故的冯助理等人也出去了,许桑娅却怎么也不肯松手。

“徐倦,我再问你最后一次。”她捂住狂乱跳动的心脏,语速极慢,像是试图抓住绝望中的最后一根稻草,只觉得自己再不问可能此生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你有没有爱过我?哪怕一分,一秒?”

静默良久,徐倦在她期待的眼神中缓缓启唇:“松手。”

许桑娅一愣,手指一点点松开,她笑了起来,几乎要笑到停不下来。

“好,我松手。”她说。

她眼眶通红地迈步走了出去,速度极快,头也不回。

颜小弯想去追她,却被覃洲木拦住。

“让她一个人安静一会儿吧。”他说。

徐倦眉眼沉沉地注视着许桑娅离开的方向,任由警察给自己铐上手铐,口中的话却是对覃洲木说的:“我没有输给你。”

覃洲木点头:“我知道。”

徐倦无奈笑了笑,也罢。

以这种方式收手,他早就预料到了。

所以他一直不想跟许桑娅走得太近,怕她深陷,怕自己深陷。可不管再怎样拒绝,好像都无法拒绝自己的内心。

而那支给覃洲木注射的药剂,其实他本是给自己准备的。

欲念就像毒品,将他一寸一寸地拖入深渊。

他想阻止,他想停下来,却始终抵抗不了来自罪恶深渊的呼唤。

他索性想,大不了一死,一了百了,可在即将注入药剂的那一刻,他犹豫了,他忍不住贪恋这个世间的美好,贪念……那个美好的她。

那支贴身的药剂让他无比清醒地认识到自己有多懦弱,也时刻提醒他,既然不想死,那就继续坠落吧。

可最终,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也罢,就这样吧。

覃洲木,我不是输给了你。

徐倦云淡风轻地收回目光,在警察的押解下走向警车。

我是输给了……

无法说出口的爱。

会场内的工作人员有条不紊地收拾着,一切都结束了。

会场门口,警察来来往往。

池警官双手抱胸,隔空遥遥地与覃洲木对视一眼。他蓦地一笑,冲身旁的小警察道:“收工吧。”

“是,池警官。”

覃洲木拥着感慨万千的颜小弯往会场外走。

颜小弯忍不住问:“覃屿树呢?他会怎样?”

覃洲木沉默了片刻。屿树的状态时好时坏,因为这几年的拖延病情越发严重,当务之急是将他送去一个好点儿的精神病院去医治。

至于之前屿树跟徐倦所犯下的罪孽,自然会由法律来定夺。

他无权干涉,只能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尽量照顾好屿树。这五年间发生的种种,或许他永远不得而知,或许永远会被时间所掩埋。

但那又怎样?

我最终还是找到了你,那就够了。

更何况,我还遇到了她。

“我会帮他联系医院。”覃洲木说。

“他现在好像依然认为自己是你……徐老师真是害人不浅。”颜小弯叹气。

“你也认为他是我吗?”

“怎么可能,我有那么傻吗!”颜小弯有些不高兴了。

“当然。”覃洲木轻笑,“我独一无二的傻姑娘。”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