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5 /这不是心机,这叫谋略/

青春应该是什么样子的?

在所有关于青春的电影里,丰盛的阳光、嬉笑怒骂的少年、爽朗明媚直冲天际的欢笑,是青春最基础的常态。

陆屿初站在浓密的树冠下,望着远处一群飞鸟向灰蒙蒙的天空扑棱过去,带着这个季节萧瑟的寒意。

“陆屿初,你站着干吗?赶紧把锁打开呀!”达霖推了他的肩膀一把,“你不是后悔了不打算把车借我了吧?”

陆屿初认命地弯下腰,解开锁:“没。”

达霖心满意足地跨上那辆崭新的捷安特山地车,他刻意摆出自认为最帅的坐姿,用手肘挤了挤身边的陆屿初:“哎哎,有没有很帅?”

“嗯嗯嗯……”陆屿初敷衍地点头,向校外走去。

“哎!”达霖连忙踩上脚踏,“一定是嫉妒我帅!”

教学楼和校门口之间是一道很长的下坡,陆屿初沿着足球场围墙向校门走去。他实在不想承认,达霖那不着调的家伙骑在车上,确实有那么一股英姿飒爽的味道……

“新出的捷安特山地车!不错啊你小子!”

“帅吗?”

“帅呆了!”

陆屿初只要微微一撇头就能看见达霖得意忘形的样子,他扫了一眼,果然达霖正歪着脑袋冲人行道上的人耍帅,像一只炫耀翎羽的花孔雀……

转头的时候,瞥见足球场另一边的斜坡上下来一行人,几个女生吵吵闹闹地打闹追逐,只有顾盼远远落在后头……

此时达霖迎风踩着山地车耍帅前行,还偏着头和他挥手道别,根本没注意到前方低着头走路的顾盼,眼见要撞上她了。

陆屿初想也没想,迈开长腿跑过去:“小心!”

像是电影被刻意放慢的镜头,一帧一帧,沉默冗长——

顾盼转过头来,微微皱起眉头有些惊疑。

他感觉自己心口失衡地跳动,像陡然加快的鼓点。

他抓住顾盼的手臂将她向身后拉去。

转过身就看见山地车左右失衡,以及达霖惊慌失措的表情……

一家装饰简洁处处透着复古怀旧气息的咖啡厅里。

音乐像涓涓流水,在昏暗的带着咖啡香的空气里低低地浮动,原木色的宽大桌面上,透明玻璃杯里白色烛泪上顶着摇曳的橙黄色火苗,像是将黑暗烫了一个洞。

“明天大概不会和您见面了……”暖黄色的火光映在顾美琌的脸上,有一些婉约动人的蛊惑。

唐朝坐在她的对面,双眉微蹙,深邃的眼眸中蕴含着万种情绪。

顾美琌略微一顿,稍稍抬起脸庞,满是愁眉不展:“您不要误会……是我的父亲最近检查出胃癌晚期,作为子女我……”

她话还没说完,被一阵急促的铃声打断,尴尬道:“不好意思,我接个电话。”

顾美琌接起电话,忍不住在心里咒骂,是哪个没有眼力见的现在打电话过来!

唐朝看着顾美琌接起电话时瞬息万变的表情,这是个十分聪明的美丽女人,就像是一朵罂粟花,明知道它柔美绚丽的外表之下是怎样可怕的存在,但是你却经不住它的**,着迷一般心甘情愿养护它灌溉它。

“……是……医院?……好,我马上来。”

唐朝问:“是令尊的病情有什么问题吗?”

“是我女儿。”顾美琌霍地站起身,脸上难得有一丝慌乱,“对不起,我现在要去一趟医院。”

“我送你吧。”

他们赶到医院时,医生正好从里面出来,顾美琌匆匆拦住。

“医生,我女儿没事吧?”

“小腿腓骨轻微骨裂,打了石膏,回家以后注意多补钙,不要剧烈运动。一个月以后来复查,恢复得好不会有后遗症,对以后生活也不会有影响。”

医生叮嘱一阵后离开病房,唐朝将手搭在她的肩膀上扶住她微晃的身形:“放心吧,没什么大问题。”

顾美琌抚了抚心口顺了顺气,温柔地抬头冲唐朝一笑,随即目光转向病房里的三人。

达霖和陆屿初神色讪讪地站在顾盼身边,顾盼的小腿上被石膏绑住,看不出伤势如何。

“怎么回事?”顾美琌眼神不善地望向陆屿初、达霖两人。

陆屿初张嘴刚要说话,顾盼急急开口:“我不小心摔了一跤,他们俩送我来医院。”

陆屿初在一边尴尬极了,说起来实在是丢脸,顾盼会受伤不是因为被山地车撞了,完全是他情急之下拉扯她避开时用力太猛把顾盼甩到了旁边校碑石台上……

他想起当时顾盼疼得冷汗直流的样子,不由心虚地看了她一眼。顾盼低着头,伸手挠了挠膝盖下石膏的边缘,发丝随着她微弓的脊背滑落至胸前,后颈的脊椎骨撑起皮肤的弧度,像是独角幼兽额前未发育完全的犄角。

“怎么这么不小心……”顾美琌上前小心翼翼捧起顾盼的石膏脚检查。

大概是顾美琌难得如此关怀备至,让顾盼和陆屿初皆是一愣。

瞥见母亲关切的神情,顾盼心上有个莫名的角落忽然松动。错眼看过去,一个一身西装的男人带着儒雅的笑容,视线一直落在顾美琌的一举一动上,顾盼蓦地又冷了神色。

大概是她的眼神太直接,唐朝看向她,露出一个微笑,最大程度地表达自己的友善。

很久之后唐朝都记得第一次见到顾盼的这个场景,该怎么形容呢?就好像是一只小兽拼命龇着自己稚嫩毫无杀伤力的乳牙,像是要吓退将要侵犯她领地的外来者。

“这是我女儿,顾盼。”

唐朝回神的时候,眼前是顾美琌温柔的脸,他顿一下,冲顾盼道:“你好。”

“这个是唐朝唐叔叔……”

顾盼的眼神像刀子一样凌厉地望着他,顾美琌微微侧身挡住,用口型说了句:“死丫头,叫人!”

顾盼冷着眼上下打量这个男人,这就是即将要成为自己后爸的人?

她心中冷哼一声转过头去,顾美琌在心里不停地骂顾盼没有眼力见净会给自己添麻烦,面上却保持着温和和宠溺的笑容,向唐朝解释说“孩子认生”。

顾盼的心情很不好,从病房出来时,冷着脸磕磕绊绊地拄着拐杖,绕过伸手要搀扶的顾美琌向门外走去。

顾美琌落空的手停在半空中,描得精致的眉角一颤。

陆屿初几步上前扶住顾盼,顾盼打着石膏的脚微微悬在半空,走了几步又吃力地停在原地休息一瞬。

“慢慢走,不着急。”陆屿初轻声嘱咐。

顾盼的手指紧紧攥在拐杖横梁上,骨节因为太用力而显得微微发白。

两人穿过医院长长的白色走廊,两边擦得锃亮的玻璃窗有阳光透过来,将一块块浅金色的光斑投射在苍白的墙面,两人的影子不停地在明与暗之间穿梭,就好像是不断进出不同的世界。

“咚咚……”

拐杖叩击地面的声音分外明显,眼前顾盼单薄的背影看得顾美琌鼻子忽地一酸。

不知道是哪扇窗户没有关紧,忽然掀起一阵冷风,吹得顾美琌满身凉意。

她感觉有一双手轻轻地搭在自己肩上,唐朝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走吧。”

回家是唐朝开车送他们,顾美琌想要顾盼跟她一起去外公那儿,毕竟顾盼的腿受伤行动不便,跟着她也好照顾。

“我不去。”顾盼头也不抬,拒绝得十分坚决,连前座一直沉默不语的陆屿初都禁不住侧目。

顾盼不喜欢回外公家,陆屿初是知道的,还记得有一次顾盼回来后在他面前哭了好久,之后每年都哭闹着不再去了。

顾盼记得那一次年关回外公家,那一家子的冷言冷语。彼时的顾盼年纪尚小,但是也看得懂外公外婆嫌弃的目光。从那些走门串巷的三姑六婆口中,顾盼才得知当年母亲爱上穷困潦倒但是又才情无限的父亲,在家人极力反对之下,两人没有办法,选择私奔,远走勒川,顾美琌自此与家人翻了脸。

如果之后日子过得顺遂也就算了,在勒川落脚的两个小年轻身上没有多少积蓄,过得十分艰难,更雪上加霜的是,顾美琌发现自己怀了身孕。

顾盼还记得顾美琌说起这段回忆时脸上的表情,像是惋惜又像是无可奈何,她说:“你那个死鬼老爸,真是太蠢了,居然会去抢劫,抢劫就算了,还挑了个那么麻烦的人,啧……”

……

“不如给顾盼请个看护吧。”唐朝察觉到车里紧张的气氛,开口提议。

顾盼并不觉得顾美琌留在勒川会给予自己多好的照顾,两相对比,她反而觉得唐朝的提议还不错。

顾美琌在第二天就离开了勒川,而顾盼在家里待了一天就受不了了,踩着放学的点就搬了凳子坐在门口等着陆屿初。

陆屿初难得在晚上七点前就到了家,三步两步上楼正要往顾盼家里去,看见顾盼坐在门口登时就有些蒙,这是秋后算账?

“你怎么坐在这儿?”

“我明天要去学校!”

“去学校干什么?医生说你要静养。”陆屿初皱着眉头。

“得了吧,就这么点小伤,养什么养……”顾盼不以为意地跷跷那条残腿,眼骨碌一转就开始出馊主意,“不然你请假在家陪我?”

“顾盼,你是顺带撞坏了脑子吧?”陆屿初白了她一眼,“你请假是因为伤残患者,我请假怎么请?光是我爸那一关就过不去!”

“我不管!你不知道那个看护,我的妈呀,那简直就是个二十四小时监控!我受不了了。”顾盼提起那个看护就心有戚戚,恶狠狠地威胁道,“要么我去学校,要么我把你腿打断!你选吧!”

“你这人不讲道理呀!”

“我不管!害我受伤的是你,你想不负责?”顾盼熊着脸就开始耍赖,把打着石膏的腿伸到陆屿初面前。

陆屿初被她没脸没皮的样子噎得说不出话来,憋了半天也没有想出来要怎么应对。

顾盼看他不说话,也没敢太嚣张,软了态度:“陆屿初,我求你了,你就带我去学校吧!我保证每天都在座位上乖乖的!带我去吧!我在家里都快发霉了……”

顾盼眼睛本来就特别大,配着脸上那一点婴儿肥,平时冷着脸还能掩盖那一丝乖巧,此刻委屈兮兮的,黝黑的瞳仁就像是蒙了一层雾气,看起来还真有那么点楚楚可怜的味道。

陆屿初一瞬间就有些魔障了,鬼使神差竟然答应了顾盼的要求。

“好吧,好吧,你别这么看着我了!”他强迫自己扭过头去,可是顾盼眨着眼装可怜的样子却这样刻在了他脑海里。

第二天陆屿初蹬着一辆破自行车在楼下等着,在内心深刻反省唾弃自己没出息,顾盼摆明了是胡搅蛮缠装可怜,他怎么就傻眉愣眼地往枪口上撞呢?给自己揽多大个麻烦啊!

陆屿初不是想推卸责任,但是在他心里,顾盼在家静养远比费劲去学校好啊!先不说陶荏彦,就荆楚婕那个小炮仗还指不定闹出多少幺蛾子!

但是事已至此,陆屿初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顾盼,赶紧下来!”

还没等到顾盼答应,陆一言先嚷了起来:“臭小子,你书都读到狗肚子里了?不知道上来搀一把啊?”

陆一言这两天在临市有教学研讨会,不然倒是可以接送顾盼。

他深深了解儿子,能让陆屿初做出这种破天荒的举动绝不可能是心血**善心发作,虽然顾盼一个劲解释是自己没站稳不小心摔倒了,但是陆一言心里门儿清,顾盼受伤的事情多半和这个臭小子脱不了干系!

“叔叔,我自己可以下去。”顾盼被陆一言小心翼翼扶着,慌忙地解释。

“小盼啊,你妈不在,陆叔叔这两天也要去临市开会,那小子要是欺负你,你就告诉叔叔,看我怎么收拾他!”

陆屿初爬上楼梯就听见这么一句,脸色顿时就黑得跟锅底似的。顾盼见状想解释,陆屿初一把拉过她的手臂:“快迟到了,赶紧走。”

“嘿,浑小子……”

清晨的路上还没有多少行人,空气中有薄薄的雾,像给这座城市蒙上了一层纱。秋天的树寂静地林立路边,显得又高又远。偶尔有汽车从他们身边开过去带起一阵风,像是迎面而来兜了满面的凉水。

顾盼侧坐在自行车后座上,为了保持平衡,一只手抓在座椅下,金属自带的沁凉感,让她不自觉松了松。

一直沉默的陆屿初等红绿灯的时候歪头望了眼后头,顾盼此时正在往手心哈气,他想装作没看见,可是心里叹了口气,没好气地说:“把手揣我兜里。”

顾盼抬起头只看到他的后脑勺,有些没反应过来。陆屿初等了一阵她还是没有动,抬头看了眼已经亮起的绿灯,不耐烦地“啧”了声,转身抓住她的右手直接塞进自己的校服口袋。

随着他不太温柔的动作,顾盼的手瞬间落入温暖的、带着他体温的口袋。陆屿初没有再说话,抬起撑在地上的长腿就开始踩自行车,顾盼在惯性下慌忙揪紧手里的布料,一头磕在陆屿初的背上。

陆屿初感受到身后的撞击,没好气地小声骂道:“笨死了。”嘴角却口是心非地微微扬起。

校门的入口是一个上坡,为了让顾盼搭乘方便,陆屿初是从另一边进的校园,路过教学楼的时候达霖正在窗口拍黑板刷。

达霖眼尖,看见陆屿初自行车后面坐着顾盼,不禁怀疑自己眼花:“陆屿初!”

顾盼听见教学楼传来的喊声,抬头,没几眼就找到四楼窗口挥手的达霖。

达霖这下是真的看清了顾盼,立刻转身将黑板刷丢在讲台上就冲出了教室。

陆屿初在教学楼下锁车的时候,达霖就龙卷风般咋咋呼呼来到他身边了。

“你怎么来学校啊?”达霖望着顾盼打着石膏的右腿问。

顾盼对陆屿初这个脱线的好友不太“感冒”,面无表情地转身看陆屿初,他正弯着腰锁车,后背的脊椎骨透过绷紧的布料露出模糊的锐利形状。

锁好自行车,陆屿初直起身就要去扶顾盼:“走吧。”

“我来吧!我来吧!”达霖狗腿地上前就要从两人中间插过。

陆屿初看他殷勤的样子当时就有些不乐意,指着达霖语气不善:“你想干吗啊?”

达霖咧着嘴笑开了,露出两排白色的牙齿,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脑袋:“那个……顾盼受伤的事不也有我一份吗……我这不是心里过意不去……”

“打住!”陆屿初把肩膀上半挂着的书包丢给他,“聊表心意就够了,不用这么热情!”

看陆屿初真的不怎么待见的样子,达霖抱着书包困惑地挠头,心想自己又怎么惹着他了?

上楼梯的时候,陆屿初搀起顾盼,将顾盼大部分重量转移到自己身上,托着她一步步往上蹦。

达霖又憋不住了:“你们教室在五楼,你这么蹦上去要蹦到什么时候啊?”

陆屿初甩了个白眼,达霖正盯着顾盼没有接收到,而他接下来的话让陆屿初恨不得当场掐死他,他说:“不然我背你吧!”说着就在顾盼面前蹲下身。

陆屿初磨了磨后槽牙,恨恨地推开他:“一边去!拿着我的包赶紧上去!”

一来一去间,他们就这么堵在楼道口,身后要上楼的同学自觉去另一边的楼梯,顾盼觉得丢脸极了,抬起头正好看见那边楼道埋着头正要上楼的荆楚婕。

“荆楚婕。”顾盼眼睛一亮,高声喊。

陆屿初和达霖也应声向那边看去,接下来的一幕,让他们都目瞪口呆。

荆楚婕听到声音抬起头,却不是向着顾盼他们这边,她冲着那边楼梯上一脸惊喜地喊:“哎,小八,你也在啊!等等我!”

随后,就那么几秒钟时间,荆楚婕就像阵飓风消失在走廊上。

顾盼瞪着空空的走廊,铁青着一张脸,浑蛋,小八的教室明明在对面楼!

躲在二楼走廊的荆楚婕探头探脑地往楼下张望,欣慰又满意地看着陆屿初搀着顾盼上楼。

她怀着一颗老母亲般的心叹了口气,其实她老远就看见顾盼、陆屿初他们了,她作为顾盼死党就算没有机会都得创造机会给她,更何况现在陆屿初那么主动自觉地充当人肉拐杖,她要是还不长眼地杵上去,不是毁姻缘就是……唉!顾盼那低到令人发指的情商,真是操碎了她一颗老母亲般的心。

荆楚婕当时心里就万马奔腾,叫我干吗?叫我干吗?我能背你上楼吗?背你上楼这件事肯定、一定、必须要陆屿初上啊!

再一次感叹顾盼情商低之后,荆楚婕拍拍手咂着嘴:“啧啧啧,还好我机智,像我这么好的朋友打着灯笼都找不到了!”

自我赞美一番后,满意地迈着老干部般的步伐偷偷离去。

第一节课是英语课,骆淼作为课代表正在分发昨天的考卷,视线落在从后门进来的两个人身上时,愣了一下。

顾盼的同桌正在抄作业,余光瞥见身前的阴影,匆匆抬起头看一眼骆淼:“你挡着我的光啦!”

骆淼立刻回神,一句“对不起”还没出口,在对上对方嫌恶的视线后就变成吞吞吐吐的“我……我……”

“你什么啊,赶紧走开啊,你一个人站在这儿挡了三个人的光你知不知道……”

他的声音很大,几乎所有人都转头看了过来,有哄笑声传入骆淼的耳朵。骆淼感觉芒刺在背,低着头的脸上连带着脖颈都瞬间涨得通红。

“我不在,你很得意啊。”顾盼这时候已经走到座位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同桌冷声说。

她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微微皱起的眉头更衬得她拒人于千里。

“盼姐……”那个男生讷讷地叫了一声,脸上的得意扬扬立马被惊慌取代。

顾盼和骆淼的关系说不上特别好,骆淼是英语课代表,顾盼最差的就是英语这门学科,也没少问骆淼要作业借鉴,骆淼每次也不啰唆,直接把作业给她,比班上其他的好学生要干脆得多,一来二去,顾盼看这个胖嘟嘟的女孩儿觉得顺眼极了。

而顾盼最讨厌的就数仗势欺人、欺软怕硬的人,刚才同桌嘲笑骆淼的时候,她就好像看到了曾经的自己,只觉得浑身的血液就像是烧了起来,一股怒气盘踞胸口。

班级里的气氛瞬间有些尴尬,众人见势不对纷纷埋下头,眼睛却时不时往这个角落瞟。

陆屿初看了眼还立在一边的骆淼,指着她手里攥着的试卷,问:“是给我的吗?”

骆淼下意识地点点头,指缝里的试卷就被他抽走。

“谢谢。”

骆淼还没回过神来,手里已经空了。

陆屿初另一只手揪着还杵在原地的顾盼,直直将她按在了座位上。

骆淼知道他们这是在给自己解围,感激地一步三回头地看着他们。

陆屿初脸上没什么表情,手按在顾盼的脑袋上,她听到他说:“闹什么闹,安分点……”

顾盼平素就没什么表情,但是看在骆淼眼里,那一瞬,却好像是冰雪消融,化成涓涓水流,就像惊蛰日里的绵绵细雨。

这样的场面发生过许多次,好像不管顾盼奓毛成什么样子,只要有陆屿初在,她都能被安抚。

骆淼想:喜欢上一个人,退一步、退百步,大抵是没有区别的。

顾盼抢过陆屿初手里的试卷,嚷嚷:“陆屿初,你又是60分?你怎么回回都考这么低?”

“60分万岁,多一分浪费。”陆屿初满不在乎的样子,转瞬想起什么剜了顾盼一眼挖苦道,“你怎么好意思说我,上次不知道是谁考30多分……”

“你怎么不说上上回我考了81分的事!”顾盼不服气。

“你好意思说那回?考试的时候不是骆淼坐你边上,你背后挂上火箭炮都蹿不上60分!”

“要不是你说考试不翻书简直是头猪,我会作弊吗?我会被老师抓吗?”顾盼说起来就觉得丢人。

“那我还说作弊不要慌,逮到就要装呢,你怎么不听啊?”陆屿初被她气笑了,“当时我都没说你,你被抓就算了,你还看着我是几个意思啊?生怕老师不知道是我撺掇你作弊?我一个根正苗红大好青年被你拖下水,你不亏心啊顾盼?你知道那老师还以为是我给你传字条吗?他也不想想,你在最前面我在最后面,隔着人山人海我是从传送门里给你传答案的吗……”

骆淼看着争得脸红脖子粗的两人,不知怎么就笑了。

明明两个人的性格迥然不同,就像是分处地球的两极,凑在一起的时候,却默契得不行,就算是吵吵闹闹,也异常和谐。

第二节课课间操,顾盼一个人在教室,荆楚婕循着空****的走廊就上了五楼。

人还没出现,大嗓门先至:“顾盼,没看出来你这么身残志坚啊!”

顾盼扭过头,气不打一处来:“你来得正好!你早上躲什么躲?还装作小八叫你想拖小八下水?你不亏心啊?你以为我不知道小八教室在咱们楼对面?”

“我说盼姐,你摔伤的是不是脑袋啊?”荆楚婕原以为顾盼这么早来学校就是为了刷陆屿初的内疚感,听她这个意思好像不是那么一回事。

顾盼愣了一下:“什么意思?”

“你这么早来学校是干吗来的?”

“我热爱学习啊!”顾盼脸不红心不跳地说。

“快拉倒吧你……”荆楚婕直接翻了个白眼,满脸都写着“你给我从实招来”。

“啧,在家里多无聊,还不如来学校,好歹陆屿初在……”顾盼声音越来越小。

“敢情咱们这么大一学校就剩一个陆屿初有存在感了啊!”荆楚婕夸张地感叹,想了想顾盼确实是这样的人,瞬间又觉得自己是在说废话,“我说,你来学校就为了看他,你就没想趁这个机会……”

顾盼全然没有领会她的意思。

“你真是笨到家!你不是对他那什么吗,这是个好机会啊!你都因为他半残废了,不正好让他负责?”荆楚婕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她从当时在场的几人那儿听说了事情的经过后,第一感受就是顾盼和陆屿初简直是一对活宝!

“其实也不全是……”顾盼小声争辩,想起自己来学校也是用这个理由威逼利诱的结果,又觉得有些羞惭。

“你给我闭嘴!”荆楚婕喝止,“我告诉你,这个时候就算不是他的责任你也得全算他头上啊,更何况本来就和他脱不了干系!你到底想不想和他有进一步发展啊!”

“想啊!”顾盼想也不想回答。

“那就听我的!”荆楚婕冲顾盼勾勾手指头,示意她附耳过来。

顾盼将信将疑凑过去,两人窃窃私语好一阵,顾盼恍然大悟:还可以这样吗?

荆楚婕则在顾盼明晃晃的“你好阴险”的表情下整个炸了,教育她:“这叫谋略!没有这点小心机,你怎么抱得美人归!”

在荆楚婕心中顾盼完全就是沉迷于陆屿初的“美色”,每次问她为什么喜欢陆屿初的时候,顾盼都会斩钉截铁地告诉她——因为陆屿初长得好看!不管是真是假,总之顾盼喜欢陆屿初就对了!

好在顾盼见好就收,也没问她为什么这么积极,直接摆出“受教了”的表情,转瞬想起什么似的赶紧叮嘱荆楚婕:“对了,我受伤这件事你别跟陶荏彦提。”顾盼简直怕了陶荏彦,天知道他得知自己受伤的事情又要怎么闹。

荆楚婕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顾盼还没来得及捕捉的时候,她已经郑重地答应:“我不会告诉他。”

某日英语课,英语老师让大家回忆某一类带有相同结构部分的单词,今天的结构部分是“ful”。

成绩好的照理绞尽脑汁彰显自己的博学多才。

“beautiful”

“wonderful”

“helpful”

……

成绩烂的诸如顾盼这种,一如既往地撑在课桌上,指尖的笔不停地打着转,目不转睛地盯着陆屿初的后背思考什么,突然笔停下来,笔头在课桌上轻轻叩击,她的同桌警惕地盯着她的手指,跟着笔头一上一下,他知道这是顾盼打什么主意的时候专有的动作。

这时候,教室里的举例声音渐渐低了下来,顾盼听到前桌传来不大不小的声音,陆屿初用刚好全班都能听到的音量闷闷地回答:“阿弥陀佛(ful)。”

顾盼“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这就像一个指令,班上也开始哄笑起来。

陆屿初除了这张脸好看得远近驰名,另外一个令人津津乐道的就是这课堂上捣乱的一把好手。

比如说,地理课时老师报一个地名,让他们回答当地所出的矿产。

地理老师突然问了一句:“江南产什么?”

陆屿初:“江南产美女!”

就像是一种小男生怎么都玩不厌的把戏,尽管任课老师事后一定会向陆一言告状,陆屿初仍然乐此不疲。

顾盼用笔头戳了戳陆屿初的后背,陆屿初习惯性地支起背脊靠在顾盼的桌沿,稍稍侧过脸,微长的短发搭在耳边。

顾盼调整坐姿靠上去,盯着他挺翘的鼻梁,说:“陆屿初我饿了,我想吃干脆面。”

“顾盼你是猪吗?”陆屿初咬牙切齿。

“可能我在养骨头,所以饿得比较快吧……”顾盼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你要是懒得跑就算了,反正还有一节课就放学了,饿一个小时也不会死……”

陆屿初停了停,没有说话,唇角紧抿,又趴回课桌上。

下课铃声一响,陆屿初就站起身,没有给顾盼一个眼神就离开了教室。

顾盼盯着他的背影乐不可支,心里得意扬扬地想:荆楚婕说得果然没错。

顾盼很少在陆屿初不在的时候笑得这样眉眼弯弯的样子,同桌看着她不禁有些呆了,在心里感叹其实顾盼不凶的时候,还是挺好看的。

这段时间,顾盼就像是变了个人,不停地跟陆屿初找茬,渴了想喝水,饿了要吃零食,作业懒得做,全软磨硬泡地要陆屿初代劳了……

陆屿初但凡表现出不愿意的样子,顾盼就拖着石膏腿站起来,陆屿初就一边黑着脸一边任劳任怨……

就像是两个人之间隐秘的摩斯密码,只有他俩才知道。

没多久陆屿初就上来了,一路上气冲冲的,谁也没有理,直接向顾盼奔去,丢了两包干脆面在她桌面上。

顾盼冲他笑得无比满足,眼瞅着陆屿初的校服口袋鼓鼓囊囊,揪住他的衣角把他拽过来,手就自觉地伸进他的左边口袋掏啊掏。

等她手伸出来的时候,手心躺着一根葡萄味的真知棒棒棒糖。

“怎么是葡萄味啊,你就不能都买荔枝吗?”

陆屿初斜眼幽幽看向她,他口袋里之所以会有棒棒糖,还是前几天顾盼突发奇想说想吃,差使他下去买,他一天几乎节节下课都要去一次商店,每次还要不一样的味道,他实在是受不了了,干脆一个口味都买了几支放在口袋里以备不时之需……

顾盼嘴上不饶人,手已经诚实地开始拆糖纸,把棒棒糖塞进嘴里,得了便宜卖乖之余,无比满足地说了句:“谢谢啊。”

“哼!”陆屿初回以冷哼,之前在小卖部还骂骂咧咧的暴躁情绪,在看见顾盼小仓鼠似的啃着棒棒糖的时候咻地消散了,他忽然觉得她这个样子分外可爱,表情不自觉柔和下来,手就着魔了般想要去戳一戳她那边的脸颊。

“陆屿初……”顾盼抬起头正要说话,迎面就看到陆屿初修长的手指,一愣,话就这么断在嘴边。

陆屿初猛地生出一种做贼心虚的情绪,举在半空的手快速拐了个弯,抹了把额前的碎发,带着股不屑就往座位上走。一低头,他看到顾盼搭在他座椅上的石膏腿,陆屿初更觉得刚才会觉得顾盼可爱,简直就是精神错乱!

陆屿初指着那条雪白的石膏腿,不敢置信道:“你就是这样感谢我的?顾盼你还是人吗?”

顾盼龇牙一乐:“陆屿初,下周我们去看电影吧。”

如果我和你之间隔着一百步的距离,我会用尽一切办法走完这九十九步;如果是一千步,那么我就走九百九十九步,你只要站在原地,等着我。

我会虔诚得像一个成天祷告的信徒,捧着我的真心走到你的面前,直到你能够看见。

哪怕这期间我要去学如何变得更有心机,也没有关系。

荆楚婕说:这不是心机,这叫谋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