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3 /是你的,不争不抢总归跑不远/
没多久就到家了,陆屿初在楼梯边锁车。
顾盼踩着一级台阶上上下下,扁了扁嘴突然问道:“刚刚那谁找你做什么?”
“嗯?”陆屿初一时没反应过来,“唐棣华吗?”
顾盼闷声“嗯”了一声,陆屿初直起身绕过她拾级而上:“哦,她找我去听音乐会。”
顾盼脸一黑,音乐会这种“高雅艺术”还真像是唐棣华那种人会喜欢的东西。但是她在意的点不在这个上面,她噔噔噔爬上楼梯,踩在高一级的台阶上堵在陆屿初面前,视线正好与陆屿初持平,愤愤道:“凭什么咱们班那么多人不找偏找你啊?”
陆屿初心里好笑,状似苦恼地思索片刻,坏笑着道:“大概是我长得帅吧!”
“嘁!”顾盼一甩头,心里暗骂陆屿初不要脸,“长得帅又怎么样,还不是得不到我。”
“顾盼,你要不要脸皮的?”陆屿初简直没眼看顾盼,大掌一伸罩上顾盼的巴掌脸,顾盼踉跄着被他推到墙边把楼梯让出来,陆屿初头也不回地上楼。
“喂,你什么意思啊?”
“字面意思。”
陆屿初已经走到楼梯拐角,顾盼连忙跟上:“陆屿初,你还没说你答应没有啊?你应该没有答应吧,你周末要给我补习的!”说完这句话,她猛地想起刚才那个电话,忽然就停住了脚步。
“刚才要不是有个碍事的打岔,说不定就答应了。”陆屿初嘴上逞着强心里乐开花,下一个拐弯的时候,看到顾盼好像受打击一样呆在原地,意识到刚才的话可能让她不快,“还不赶紧上来?”
“哦哦。”顾盼连忙跟上。
陆屿初掏出钥匙开门,瞥见顾盼一脸心事重重的样子,开门后冲顾盼说了声:“明天见。”
“哎,等一下。”顾盼拦住他,“明天我有事,不能去补习。”
陆屿初没有说话,表情一瞬间就冷淡下来。
其实顾盼打心眼里不想与唐家人扯上关系,但是电话里顾美琌几乎是用一种低声下气的语气哀求她,她真的受不了,心里就像是没有尽头的莽原,除了离离野草,一片荒芜……
感受到沉默,顾盼抬起头来瞅陆屿初,一看到他肃穆下去的表情,心中立刻暗道不好,解释道:“因为明天我要……”
“你不用跟我解释,来不来是你的事,我无所谓。”陆屿初一把关上门,烦躁地把钥匙砸在木质鞋柜上,发出巨大的碰撞声。
顾盼被隔绝在门外,被关门的声响惊得浑身一震,震惊之余也有些不明所以,为什么他又变脸了?
回到房间,陆屿初没有开灯,面色不悦地将自己砸在**,心里的烦闷一点没有消退。
“笨蛋。”他低声咒骂,黑暗中声音陷在被子里有些闷。
歪过脑袋,他的视线落在书桌的点点荧光上,随手拧开台灯,五颜六色的许愿星映入眼帘,那是去年他生日的时候顾盼送的。
翻了个身,长臂一伸将许愿星的瓶子握在手里,塑料管折成的星星随着他的动作撞击玻璃瓶,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
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生气,只要一想到周末顾盼是为了陶荏彦撇开自己,心里是一阵又一阵来路不明的难过和气愤。
“没义气的家伙!补课也是她求着的,我特意为她空出时间,她倒好,自己去和别人逍遥快活……哼,我就不该心软!”他发狠地上下摇晃手里的玻璃瓶,想着它就是顾盼,末了又觉得无趣,将玻璃瓶放回桌面,没想到太用力发出老大一声响。
他吓了一跳,慌忙翻过玻璃瓶,没有看到破碎的纹路才放心下来。
而后,他讪讪地想,我干吗这么在意那家伙送的东西啊!一边气着自己不争气,手上却是小心翼翼地把玻璃瓶推向墙角。
房间里微弱的台灯光亮并没有穿过多远的夜色,明暗交界的地方泛着晦暗不明的灰色,陆屿初盯着天花板,闷闷地骂:“顾盼是个笨蛋……”
周一,陆屿初起了个大早,他一没睡好就有很大的起床气。他挣扎着从被子里起来,脚步错乱地晃进卫生间,七点不到就收拾好出门,望了一眼对面紧闭的房门,又想起昨天自己一个人在家无聊得要死的样子,气恼地抬脚就向楼下走。
在十字路口等红路灯的时候,他看着被晨露打湿的手背,想起去年秋天早晨,顾盼总是会趁着红绿灯的间隙,把她在口袋里焐得滚热的手盖在他的手背上……
红灯转绿灯,陆屿初骑着自行车过了十字路口停在路边,从书包里掏出手机,拨通顾盼的号码,手机响了好一阵才接通。
“顾盼,赶紧起来,要迟到了。我已经在路上了。”说完他就挂断了电话。
周一早上照例有升旗仪式,直到班长开始数人数,陆屿初也没有看到顾盼的影子,连忙拉住班长,替她请假:“顾盼肚子不舒服,去厕所了。”
由于两个人平时都是一起来,班长也不疑有他,点点头就走开继续清点人数。
等顾盼从平常逃课的矮墙爬进校园的时候,国歌已经唱到尾声。
她坐在座位上还在不停地喘气,陆屿初插着口袋进教室的时候,顾盼一直在用眼神凌迟他,但是陆屿初硬是没有分给她一个眼神。
还不等他坐下顾盼就开始算账:“你早上为什么不等我?”
“起得早就先走了。”他毫不在意地用书本铺好桌面,弯起胳膊趴在桌面上时加了一句,“也没有规定我必须等你。”
顾盼的话就这么被噎在嗓子眼里,眼睁睁看着他面对墙面趴下,留给她一个欠揍的后脑勺。
一整个上午,顾盼和陆屿初的同桌都感觉到了情势的不对,他们两个人身上各自生出的负面情绪就像两军对垒时宣战的擂鼓,从他们身上向外辐射出。
这种情绪在顾盼这里显得更加明显,她觉得他和陆屿初像是分处在两个不同的玻璃罐子里,周遭被人抽干了氧气,她的眼里只看得见陆屿初一动不动的背影,教室里的一切就像是被按了快进快退的电影镜头,无声而又仓皇。
直到下午荆楚婕找过来,看到顾盼郁郁寡欢的样子,半拖着把她拉出了教室,又把她拐去地下铁,点好饮料才问:“你怎么了?才一个周末你怎么跟被吸了精气一样?”
“你胡说八道什么啊。”顾盼丧眉耷眼地望了她一眼,就不再说话了。
“你到底怎么了?”荆楚婕将下巴搭在桌面上,目不转睛地盯着顾盼低垂着的头。
“是不是我真的情商低……”顾盼情绪明显低落。
“为什么这么说?”
“我好像一直在惹他生气,但我总是不知道我错在哪里……”顾盼望着搭在桌面上的手指,源源不断的难受顺着胸口一直向上,就像是一口被堵住的泉眼,因为无处迸发,而在暗无天日的地底形成一股黑色的汹涌暗潮。
荆楚婕看着她那失神又落寞的眼神,心里也紧跟着一疼:“这不是你的原因。”
“那是为什么?”
顾盼她太想知道原因,陆屿初就像一道难解的奥赛题,任凭她想破脑袋也捉摸不透。她总是有一种,他们之间哪怕离得再近,都像隔着万水千山的感觉。她期望着有人能够给她指出一条路,告诉她应该怎么走,才能到达陆屿初的心里。
就好像是一个绝症患者,无望地祈求上天,胡乱地奔波在汹涌人潮里寻觅着救命良药。
好像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顾盼絮絮叨叨胡言乱语地说着,把那些平日里埋在暗沼下不敢吐露的心声,还有积攒了一上午的慌乱和委屈尽数吐出。
荆楚婕也傻眼了,没想到这闷货居然自导自演了一出豪华大戏。
她试着给顾盼出主意:“不如这样,你冷他一阵。我在电视剧里经常看到,男女主角有矛盾的时候呢,女主角就会故意不联系男主角,然后男主角就会慌乱自己找过来……不然你就这样试试,说不准还能把陆屿初那块臭石头试出真心来!”
顾盼目瞪口呆地看着她,好像在问:有用吗?
这时候昊哥正好端着两个玻璃杯过来,听到荆楚婕的话,哑然失笑。
“我说认真的,反正你现在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啊,破罐子破摔,没准就柳暗花明又一村了呢!”
昊哥已经绕到吧台后边,他手里动作不停地擦着盥洗池,忍不住接话道:“不行哦,你们没有经历过可能觉得我在危言耸听,但是昊哥以过来人的身份说一句——这感情呢,是最经不住试探的。永远不要在感情上耍手段,会得不偿失的。”
“为什么不行?难道就坐以待毙吗?她本来就在原地毫无进展了,还不把握主动,那万一有人横插一杠子,那不是什么都没有了?”荆楚婕万分不解,就势一股脑就把心里所想倒了个干净,“要我说,感情里等待是最无用的,要么主动出击,要么急流勇退。争取一下,用点手段智取,或许还有一线生机,不争不抢,那不是白白把机会拱手让人?到头来什么都没有,那多糟心啊!”
昊哥闻言哑然失笑,转过身来气定神闲地直视荆楚婕的眼睛,悠悠的语调像是历尽千帆的船舶靠港时悠长的鸣笛:“是你的,不争不抢总归跑不远;不是你的,挤破了头照样和你十万八千里。”
说到这里,昊哥眼光一闪,像是想起什么一样苦笑出声。
荆楚婕心里一突,脑海里浮现出午休时,陶荏彦拜托自己晚上一定要带顾盼过去时说的话——“我从来没求过你,你今天帮我这个忙,以后你有什么要求我都答应你!”
她甩甩脑袋,把心里那一点犹疑挥开,转身冲着顾盼坚定道:“总之你就听我的,今天晚上陶荏彦请我们去唱歌,你就跟我过去放松一下,说不定明天陆屿初就反应过来了呢?”
顾盼一直没有说话,暗淡的光线里没有人看得出她心里正在激烈交战。
“阿顾?”荆楚婕咬咬牙,凑近她的耳边,“今天是陶荏彦生日,我晚上想跟他表白,你就帮帮我,陪我一起去吧?”
顾盼咻地抬起头,颇为震惊:“真的?”
“我骗过你吗?”荆楚婕从来没有像这样认真严肃过,她双手合十,脸上带着小心翼翼,小声求道,“你就陪陪我吧!除了你我不知道该找谁,你知道我现在超紧张的!”
“好。”
“我就知道你最好了!”荆楚婕一把抱住顾盼,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她就知道,顾盼看起来对一切都漠不关心的样子,但实际上是最心软的,顾盼总是这样,用冷硬掩藏好意,用拒绝遮盖害羞。
被荆楚婕搂住的顾盼也没有看到,吧台后昊哥摇着头叹气的模样,他脸上那种岁月沧桑的样子,绝对是有故事的人。
很多年后,顾盼坐在伯明翰的街头,总是想起昊哥的话——不属于你的,就算呕心沥血、心机算尽,也只能证明,他不属于你。
可惜,这一刻,无论是顾盼还是荆楚婕,都不明白。这是伤痛之后岁月给予的领悟。
后来顾盼不止一次地问自己,假如当初早点明白这个道理,之后的一切是不是会有挽救的余地呢?
但是,这个世界上没有早知道,一切等到尘埃落定的时候,早就已经不可挽回。
就像很多年后,荆楚婕每每想起这一天都会觉得无比可笑,却无可奈何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