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老师的恩惠

在美国深造的时候,一名奥地利犯罪心理专家曾经提出过这样一个问题:如果把一个优秀警察的后代从小放到监狱里面,同样,把一个罪犯的后代放到警察局里面,十八年后,他们会变成什么样子?身边的环境和身体的基因,究竟哪个会占主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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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在漫长的一生中,会与不少人偶然相遇。这种邂逅大多数是没有任何意义的,就像不经意间落在同一枝头的几只鸟,简单的寒暄后,扑棱一声又各飞东西。但是有些偶然相遇却是一生的追忆,是命中注定的纠缠。

二十多年前,杜德蒙第一次见到肖光和陈天保。他们坐在台下,亲密无间地小声说着什么。那时候杜德蒙刚刚从国外归来,他是一个荣耀的象征,尤其是曾经跟着美国连环犯罪调查署实习的经历,让学校的同事以及业内同行羡慕不已。作为林城刑警学院特约讲师的他第一次上课竟然有人无视他,他的火气立刻升腾起来,点名道姓地把台下的肖光和陈天保喊了起来。

最开始杜德蒙只希望他们能承认自己没有认真听课,但是台下的肖光却对他的授课提出意见,这让杜德蒙的愤怒彻底被点燃起来,他压着怒火听肖光讲出自己的理由。

“您刚才讲过,因为有了犯罪现场,所以才会有犯罪动机。其实我觉得正好相反,如果没有犯罪动机,怎么会有犯罪现场?如果我们能抛开对现场的勘察,直接针对动机进行劝阻,犯罪动机没有了,自然也就没有了犯罪现场。”

杜德蒙登时语塞,肖光讲的明显是鸡生蛋还是蛋生鸡的问题。

台下的学生一阵骚乱,议论纷纷。杜德蒙只能用力拍了一下教桌,铁青着脸,刚准备解释,站在肖光旁边的陈天保说话了。

“不,这不是理由。犯罪现场是罪犯制造出来的,虽然操纵罪犯的的确是他的动机,但是还是有很多其他因素的,比如性格、环境以及心态。一次犯罪的形成并不是单方面的因素,即使我们能够杜绝一切犯罪动机,但也无法解除所有犯罪,因为人的性格是千奇百怪的,根本没有规律。所以,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理解好对现场的勘察,这样才能把罪犯绳之以法。”

杜德蒙愣住了。陈天保的话出乎他的意料,虽然他并没有充足的理由反驳对方,但是他的语气是那么镇定,眼里闪着正义的目光,俨然就是一名合格的人民警察。

“如果这样的话,那警察只能是破案了,根本没有办法杜绝犯罪。我觉得真正杜绝犯罪的方法就是杜绝犯罪动机。这就跟治病一样。了解现场,抓到凶手,只是治标,不是治本的方法。”肖光辩解道。

“这个问题有些偏离了主题……”这时候,有同学站起来和肖光辩论,显然他同意的是陈天保的意见。

本来是一场犯罪心理课,却变成了辩论赛,而肖光和陈天保则是这场辩论赛的对立主辩,他们分别阐述自己的观点,否认对方的意见。

杜德蒙内心的怒火突然熄灭了,他从口袋里拿出一枚一元的硬币,这是犯罪实验课上经常用来作比喻的东西。

如果正面代表正义,反面则代表着罪恶。同时这也是人的两面性,选择很简单,但是要想翻过来,却是或许一辈子都没有办法办到的事情。

那天下课后,杜德蒙把肖光和陈天保带到了自己的办公室。对于这两个学生,他是由衷地喜欢。

那天晚上,他做了一个梦。他梦见肖光穿着一件黑色的大衣,手里拿着一把尖锐的刀子,陈天保则穿着一件白色的大衣,手里拿着一把禅杖,两个人站在他面前,风吹动着他们的衣服。

醒过来的时候,杜德蒙发现自己出了一身冷汗。

在美国深造的时候,一名奥地利犯罪心理专家曾经提出过这样一个问题:如果把一个优秀警察的后代从小放到监狱里,同样,把一个罪犯的后代放到警察局里,十八年后,他们会变成什么样子?身边的环境和身体的基因,究竟哪个会占主导?

这个问题曾经让很多人心里震撼不已,当然各种意见都有。

杜德蒙曾经试想过,如果真的有机会做这样的实验,那么结果一定是惊人的。从小生活在罪犯中间,即使他有着正义的血统,也会被罪恶淹没;而罪恶的基因,却不会被正义淹没。原因很简单,因为那个警察的后代和罪犯的后代面临的**不一样,一个人变坏很容易,但是变好却很难。

黑暗中的两个人,硬币的两面,肖光和陈天保。

肖光,性格开朗,做事滑头,果断异常。

陈天保,性格沉稳,做事犹豫,为人善良。

显然,这是两个性格不同的人,他们的成绩一样优秀,只是由于陈天保生性冷静,所以总是稍稍优于肖光。

镜子里,杜德蒙看着自己,他用颤抖的手抉择内心的想法,他知道如果这样做,也许毁掉的是两个人的一生。

最终,理智离开,邪恶在镜子里狞笑。

知识是提高人类修养的桥梁,同样也是让人走向地狱的钥匙。

无数个夜里,杜德蒙站在镜子面前,看着另一个自己,他不是慈眉善目的教授,不是为人师表的灵魂工程师,不是正义的传播者。

他是恶魔。

他是罪恶的源头。

现在,他知道所有的一切都已经到了尽头。

杜德蒙站了起来,他似乎已经听见了门外的脚步声,如同当年肖光和陈天保第一次来到他门外的时候一样,带着忐忑、焦虑却又兴奋不已的心情。他们那时候是不经世事的少年,纯净的青春因为自己的罪恶而变成了黑白两色。

二十年了,他一直在关心着那两个少年,他要证明给自己看,黑色和白色不能共存,同样优秀的人注定是对手。望着窗外的星光,他感觉整个城市就在他眼前,让所有人恐慌的上帝之手,不过是他笔下的人物,他们是他的棋子。

杜德蒙站了起来,他走到书架边,抽出一本书放到桌子上,黑色的封面上写着两个字:圣经。

我们每个人都有罪,犯着不同的罪。

阿门。

他轻声说道。

2

晚上七点五十分,林城刑警学院门口。

现在是晚自习课间休息,门口人很多,各种小商贩卖力地吆喝着。学生三五成群地蹲在一起,挑选着自己喜欢的东西。

陈天保静静地站在旁边,看着身边来往穿行的学生,他想起了二十年前的自己。那时候,他和他们一样,拥有少年的心和纯真的爱。时光飞逝,现在他已经四十多岁了,眼前这些孩子和他的儿子一般大。他甚至想到,陈池会不会在这些学生中间,不过他太了解陈池的性格了,在人多的地方一定没有他。

出门之前,于慧像多年前一样给他穿上衣服,然后把擦好的皮鞋放到他面前。他看着渐渐老去的于慧,眼泪禁不住涌了出来。二十年了,这个女人和自己在一起,他却并没有给过她多少幸福。他觉得自己真的是个罪人,亏欠了于慧,还有陈池。

走的时候,他用力抱住了于慧,然后在她耳边轻轻地说:“我会回来的,不会再离开你和陈池。”

“见到老师,替我问好。”于慧点点头。

第一次见于慧就是在杜老师家里,于慧是师娘的老乡,在一个女子学校做助教。那时候杜老师一家一直把陈天保当自己的孩子看,尤其是师娘,她说于慧秀外慧中,性格温和,和陈天保在一起生活会很幸福。

事实上,那个时候的陈天保并不知道自己究竟爱不爱于慧,因为韩雪刚死。那次晚饭后,杜老师把他喊进书房,然后给他讲了一个简单的道理。出来后,他看见于慧和师娘坐在一起缠毛线。两人一人拉着一根毛线,胳膊不停地晃动着,这个动作让陈天保想起自己的妈妈。那一瞬间,他走了过去,拉着于慧向外面走。

陈天保忘不了杜老师在书房对他说的话,最爱的人永远不会是和自己走一生的人,直到现在他都觉得这句话真的很对。他甚至想过如果他的妻子换成韩雪,他的生活会是什么样子。

这时候,前面走过来一个人,他走得很慢,但是显得很稳重。看到门口的陈天保,他挥了挥手,然后走了过来。

“你来了。”陈天保微微笑了笑。

这个场景让他想起以前,他们总是约好在一起,陈天保总是很早就到,肖光却来得有些晚,如同他们的性格,陈天保稳重冷静,肖光却有些毛躁。

“这场面好熟悉啊,时光真是残酷啊!”肖光看着身边的学生,由衷地发了一句感叹。

“是啊,我们都老了。老师也老了,听说腰腿不好。”陈天保点点头,抬脚向前走去。

穿过操场,学生宿舍楼后面出现了一栋三层小楼,这里是学校的高级教师住宅区。路上的学生开始变得稀少,偶尔有人经过,也对他们两个人不怎么关注。

两个人一直沉默着,走到楼下的时候,肖光忽然停了下来,他看着陈天保说:“这么多年了,老师见到我会不会很意外?”

“也许吧,毕竟你欺骗了大家这么久。”陈天保略有所思地说。

“呵呵,是的,我是个罪人。见到老师,我所有的心愿也就了了,也可以跟警察回去赎罪了。”肖光说着目光落到了前面。

陈天保一愣,他看见前面站着两个人,一个正是林城公安局刑警队队长关风,另外一个竟然是陈池。

显然,关风和陈池也看见了他们。

“你们怎么来了?”陈天保看着他们。

“我们找杜教授有点事。”关风笑了笑,拉了拉旁边的陈池,但是陈池把脸别过去,并不理睬。

“哈哈,天保,你儿子对你有很大的误会啊!不过马上就好了,一切都该结束了。”肖光大声笑了起来。

“这位是?”关风看着肖光,有些疑惑地看了看陈天保。

“他,他是肖光。”陈天保嚅动着嘴唇,说出了他的名字。

“肖光?”关风惊叫了起来,立刻从背后抽出了手枪。

“关队长,不用这么紧张。等我从老师家出来,我会和你回警局的。一切疑问都会迎刃而解。”肖光温和的说道。

“关队长,如果他跑了,我赔上自己的命也会抓住他。”陈天保说话了,目光带着一丝请求。

关风没有再说话,慢慢放下了手里的枪。

杜德蒙的家在二楼,平常很少有人光顾,所以听到外面的脚步声,杜德蒙的妻子便打开了门,她一眼看到了陈天保,脸上不禁露出了会心的笑容。虽然她不认识其他人,但是看见他们是和陈天保一起来的,就没有多问。

几个人走进客厅在沙发上坐了下来,杜德蒙正在阳台上浇花。以前杜德蒙刚刚搬进来的时候,陈天保来这里帮过忙,这是一套复式的房子,二楼其实就是一个宽大的阳台,杜德蒙在上面种了很多花草,平常没事就在阳台上看书养花。

听到楼下的动静,杜德蒙从阳台上走了下来,他笑呵呵的,走到客厅中间,目光一一扫过每个人的脸,当他看到肖光的时候,笑容顿时凝结了。

肖光和杜德蒙对视着,仿佛两个多年不见的朋友,他们的眼里充满了疑惑、悲伤和遗憾。最终,杜德蒙嘴唇颤抖着吐出了一句话:“你是肖光。”

“是的,老师,我是肖光。”肖光点点头,他的气色很差,看起来甚至还没有年迈的杜德蒙好。

“肖光,你不是死了吗?怎么,怎么成这样了?”师娘呆住了,她看着肖光,不知道该说什么。眼前这个看起来如同六十多岁老人的人竟然是肖光,想当年他和陈天保一样,是一个年轻帅气的男孩。

“呵呵,我还活着。杜老师,今天我和天保来看你,我们能谈谈吗?”肖光咧嘴笑了笑。

“当然,当然。”杜德蒙说,“走,我们去书房。”

陈天保看了看肖光,两人一起跟着杜德蒙向书房走去。

3

二十多年前,杜德蒙的第一节犯罪心理课。他问台下的学生,“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东西是什么?”

“罪犯。”

“恶魔。”

“死人。”

……

各种答案层出不穷。

真正的答案是:时光。

杜德蒙说:“我在开课前问你们这个问题是希望你们记住,最可怕的东西你是无法阻挡的,那么你能做的便是勇往直前。”

是的,时光真的是最可怕的东西,它可以让最坚硬的石头风化腐朽,可以让最坚强的心变得软弱,可以让所有的东西都离开。

现在,杜德蒙坐在书桌前,陈天保和肖光坐在他面前。

这个场景,像极了多年前的那节课,台下的陈天保和肖光讨论着犯罪动机和犯罪心理的区别,而他则静静地看着他们。

“这些年,你好吗?”杜德蒙看着肖光。

“不太好。”肖光的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

“你老得太快了。”杜德蒙叹了口气。

“其实,肖光他……”

“不要说了。”杜德蒙打断了陈天保的话,“我想今天肖光既然带你来见我,一定是到了特别的时候。现在让我来说明一切吧。”

“老师,你不用说的。今天我和天保只是来看看你。”肖光摇了摇头。

“不,我早就准备好了。以前我说过,每个人都得面对自己犯下的罪。”杜德蒙摆了摆手,眼睛里流露出淡淡的忧伤,“二十多年前,我第一次见到你们两个人在课堂上辩解,我的心里就埋下了罪恶的种子,它们在我的心里破土而出,根本无法阻止。于是,我做了一个罪恶的决定……”

那个夜晚,杜德蒙离开了家。本来他准备先找陈天保谈谈,但是陈天保并不在宿舍。也就是那个晚上,陈天保和肖光同时遇见了韩雪。

第二天,在医院里,杜德蒙一眼便看出了肖光心里的想法。那个叫韩雪的女孩全部目光都在陈天保身上,而肖光只能遗憾退出。离开医院的时候,杜德蒙和肖光谈了很多事,若有若无地走入了肖光的世界。

肖光从小便失去了母亲,他的父亲对他并不好,能够来上学,多亏了奶奶。他忽然觉得肖光就是他手里硬币的反面,虽然他现在还站立着,但是只要他做一点事情,他的反面便会彻底显示出来。

一周后,杜德蒙让马学武传话给韩雪去了新亚商厦。当时马学武和韩雪住在一个单元楼,并且他们都是自己的学生,所以他的话,韩雪一定会听。本来他准备在新亚商厦把韩雪从楼上推下来,但是那天新亚商厦却突然发生了火灾。也许真的是恶魔苏醒了,杜德蒙所希望的一切按照他的想法一一发展。

韩雪死后,肖光开始变得颓丧。杜德蒙知道,因为性格的缘故,陈天保只会选择沉默,而肖光则不会甘心,两个人一定会为此争执。果然,因为韩雪的死,肖光和陈天保出现了分歧。后来肖光一个人去了学校后面的小河边,也就是这个时候,杜德蒙出现了,他给自己包装了一下,在嘴里含了一个硬币,然后以一个神秘人出现在肖光面前。

肖光的每一个选择都在杜德蒙的预料中,他本来就是一个老师,在他的诱导下所有这些顺理成章。当肖光杀死蒋明峰的时候,他知道肖光已经脱离了正义,彻底变成了恶魔。

杜德蒙梦里的场景终于变成了现实,穿黑衣的肖光,穿白衣的陈天保,那个实验终于开始走向正轨。

肖光的犯罪行为很快被警察发觉,所以杜德蒙在第一时间告诉他如何躲过追捕,最后诈死。当然在火葬场里面的手脚,全部是杜德蒙做的,包括买通那个负责烧尸体的工人。所有人都以为他死了,但是他却依然活着。

死掉的肖光如同一只见不得光的老鼠,他一直住在杜德蒙为他提供的房子里。他就像是实验室里的小白鼠,被杜德蒙一次又一次地用来实验。为了让他彻底沉沦,杜德蒙甚至回到肖光的老家,亲手杀死了他的奶奶。

肖光变成了恶魔,并且消失了。

这些年,杜德蒙一直在给他源源不断的诱导,他告诉肖光陈天保做的多么优秀,他告诉肖光所有的一切都是陈天保造成的。于是在九年前,肖光出现了,他绑架了浩方房地产公司董事长董浩方的儿子,并且杀死了三名警察。他的目的就是要嫁祸给陈天保,让他尝尝什么是痛苦的滋味。

那时候,杜德蒙知道自己的实验成功了。肖光已经变成了一个十足的恶魔,而陈天保也在他的指导下变成了一个正义感很强的人。

实验成功了,可是杜德蒙并不开心,他每时每刻都在担心肖光,他不知道他在外面过得如何,他甚至想肖光会做出什么样的罪恶之事。作为他的老师,他觉得自己需要做些什么。于是他重新找到了肖光,本来他想劝他离开罪恶,但是他发现此刻的肖光已经变成了自己一直渴望出现的罪犯。他内心的恶魔再次蠢蠢欲动,支配着他向肖光透漏了韩雪是死于另外一个原因的秘密,并且他要求肖光拿出上帝之手的罪恶来换取真相。

上帝之手的案子让他重新感受到了内心那种病态的满足,但是他深深地知道这是自己犯下的罪恶。这种感觉如同鸦片,充满**却满是毒素。直到前几天他接到马学武的电话,他知道,所有的一切都该了结了。当初正是他指使马学武传话给韩雪,因为马学武和韩雪是那么信任自己。

现在,他要面对的是坦白自己内心的恶魔,让阳光杀死他,让他忏悔所有的罪恶,让他承受所有的代价。

“老师,这怎么可能?这不是真的吧?”听完这一切,陈天保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

“不,这是真的。”杜德蒙苦笑着说。

“可是,可是,这怎么可能?”陈天保痛苦地揪着自己的头发,他实在无法相信,这所有事情的罪魁祸首竟然会是老师。

二十年前的一个罪恶实验,牺牲了韩雪的性命,断绝了肖光和陈天保的友情,埋葬了肖光的一生,牵连了陈天保的整个家庭。

“我对不起你们,我不知道该怎么惩罚自己,虽然实验结果证明了这一切,但是我并没有多大的喜悦。”杜德蒙愧疚地说。

“不,老师,你错了。你并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实验结果。”这时候,肖光忽然说话了。

“什么?”杜德蒙抬起了头。

“我所有的罪恶并不是因为你的指引,我所做的一切都是有原因的。从我杀死蒋明峰那一刻开始,我就已经走上了不归路。你给过我选择,是我自己选了这条路。二十年前我离开林城后,去了很多地方,我想重新开始我的生活。我做过很多工作,我看过社会百态,看过太多的人性丑恶。有的人为了钱可以抛家弃子,有的人可以为了一碗饭和狗争抢,有的人为了博人一笑,可以欺负别人。这个社会有太多罪恶,人们却浑然不知。九年的时间让我明白了很多,既然我已经走向黑暗,那么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做一个黑暗审判者,所以我从来不觉得自己是恶魔。你不是说过吗?罪犯不一定是坏人,好人不一定不是罪犯。”肖光说着仿佛又回到了那段时间,他窝在人群中,看着每个人脱去伪善的衣服,露出丑恶的面目,罪恶在整个世界蔓延,黑暗在吞噬光明。

“我罪无可恕,老师最后的心愿是希望你们能原谅我。”杜德蒙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挥挥手站了起来。

“天保,你先出去,我想和老师单独谈一谈。”肖光看了看陈天保。

陈天保点了点头,然后站起来走了出去。

4

林城西郊墓园。

这里埋葬了太多人的灵魂。

大雨倾盆,所有人都沉默着。

墓碑上是杜德蒙的照片,戴着一副眼镜,慈眉善目。他是受人尊敬的教授,他的离开让很多人无法相信,而更多的是悲伤与难过。

雨水冲刷着墓碑,同样冲刷着陈天保的心。

杜德蒙墓碑旁边是肖光的墓碑,他在二十年前就已经死了。此刻,他终于真实地躺在这里。

关风和陈池站在陈天保后面,他们举着伞,默默无语。

肖光和杜德蒙死在了一起,他们的脸上带着解脱的笑容。这一切,师娘似乎早已经预料到,她只是呆呆地抚摸着肖光和杜德蒙的脸说:“你看,他们多像一对兄弟。”

葬礼结束后,关风喊住了陈天保。

“朱局长说希望你回去继续做我们的犯罪心理指导员。”

“不了,我老了,我希望能好好陪陪我的家人。”陈天保摇了摇头,目光落在陈池身上。

“好,我不勉强你。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个要求,陈池以后可得到我们警队工作,他可是天生做警察的材料,不要浪费了。”关风提出了另一个要求。

“好的,只要他愿意,我绝对不拦他。”陈天保点点头。

关风转过了头,冲着陈池伸出手做了一个OK的动作,陈池开心地笑了起来。

回去的时候,陈池跟着陈天保,他低着头,像一个犯错的孩子。

“你很不错。”陈天保看着儿子,由衷地赞叹。

“还好,听说你以前很厉害,不用一兵一卒就抓到了罪犯。”陈池挠了挠头问道。

“凑巧。犯罪心理只是理论,真正有用的还是现场勘察。不要真以为那些电视和小说里的侦探真的是神仙。如果你要做一名好警察,除了扎实的专业知识,更多的是要掌握好法医知识。我有个朋友在林城医学院,等你这边学业结束了,我送你去那里好好进修一下。”陈天保一脸严肃地说。

“其实,整个案子虽然结束了,但我一直有一点不明白。”陈池点了点头,提出了一个疑问。

“什么不明白?”

“乔羽的死。上帝之手跟我说过,乔羽不是他杀的。可是乔羽的确死于上帝之手的案子里,关风能找到上帝之手也是因为他的一个朋友发现乔羽尸体才联想到周波身上的。”陈池说道。

“任何案子都会有疑问,这些疑问都是未知的谜。对警察来说,案子结束了,一切也就结束了。如果你有疑问,你可以慢慢调查。”陈天保说。

“是啊,疑问总是很多。现在我们应该快点回家,否则,妈妈又该骂我了。”陈池脸上的阴霾一扫而空,显得很高兴。

“好的,我们回家。我们一家三口好久没有在一起吃饭了。”陈天保笑着说。

尾章

深夜,林城刑警学院男生宿舍409。

他从噩梦里惊醒,脸上冷汗淋漓。对面的床铺空****的,上面没有人。他舒了口气,点了一根烟。

这已经是第几次从噩梦里醒过来,他已经记不清楚了。每个人都有秘密,这些秘密埋在心底,时间久了,就开始不安分,总是不时出现在梦里。

他无法忘记乔羽从楼上摔下来的那一刻,那一双眼睛好像在问,为什么?

是的,为什么?

人生有很多为什么。

老师的话也许真的错了,师兄就是证明,他用自己的生命证明了这点。无论是谁,都无法决定别人的命运。

床头的盒子是老师给他的遗物,他知道从今以后这个世界又剩下他一个人了。有人说过,这个世界本来就是一个孤独的团体,每个人都是孤独体。他相信他会好好地活下去,他会用一生的时间来弥补老师和师兄犯下的罪过。

一根烟点到了尽头,他长长地舒了口气,望着对面乔羽的空床位,他心里轻轻说了一句“对不起”。

窗外闪过一道光,映出他的脸。

他是王志。

砰,砰,这个时候门响了起来,他抬起了头,然后走到了门边。

打开门,他看见了陈池。

“我们可以谈谈吗?”陈池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好。”王志点点头。

“前些天网络上流传了一个视频,一个名叫X的神秘人虐杀一个城管工作人员,你知道吗?”陈池问道。

“怎么忽然问这个?”王志的太阳穴突然跳了几下。

“警察查到了那个视频的IP地址以及信号覆盖区,并且那个视频牵连着肖光的爆炸案。”陈池说到这里停了下来。

“你想说什么?”王志感觉舌头有些发麻。

“那个IP地址的确切分支是409宿舍。我想有些事情你应该懂的,对吗?”陈池没有再说下去,他站了起来,走到门边的时候,他停了下来,“很多时候,我们的人生看似无从选择,其实是有得选择的。”

王志没有再说话,他知道有些东西终于来了,就像罪恶无法遮掩阳光,邪恶永远无法战胜正义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