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弄堂口的灯,照亮的等待
木棉花开的时候,天终于放晴了,灰暗而雾气沉沉的天变成了碧蓝的颜色,整个校园一排生机盎然地样子,已经有男生连薄衫都不再穿,只是衬衣牛仔裤。经过高三教室的时候会看到他们的黑板上写着“离高考还有**天”然后每天都重新填个数字,学校晚自习后关灯的时间推迟了,可以方便高三的学生。
即使是高二,但所有人都感觉到一种紧张感。几乎隔一两个星期就会考试一次,是学校印的那种墨字不太清楚的试卷,有时候上面直接是“黄冈试卷”。但秦浙他们还是会抽时间去踢足球,有时候是和别的队打比赛,有时候就是他们自己练习颠球或者射门,学校的操场长满了草,他们踢球的时候常常是尘土飞扬,回去的时候就一身的脏。每年到了春天草浓密的时候学校还会安排他们去操场锄草,人头攒动,对学生来说格外地新鲜有趣。
日子一天一天过着,秦浙还是上学、放学,做作业,去上美术特长课。原本上了高二以后,沈千夏就建议他放弃画画,这样可以节约更多的时间来学习,但他不愿意。当初让他学画画,只是想让男孩子能够静下来做一件事,去没想这成为秦浙的兴趣,再也没有放弃过,每次有烦恼的时候打开速写本寥寥地画上几笔,就会觉得心里安静起来。也许每个人的成长都不会按照预期的,却又没有一个块魔镜,能告诉你到底怎样才是最好的。
秦浙从办公室抱回老师批改好的物理试卷时,遇到了顾洛。
“那个,星期天我生日,有时间吗?我请了几个同学来!”她的脸微微地有些红,又说:“柯家明也来,还有薛莉莉,刘强……”
“你想要什么礼物?”他微微笑一下,心想星期天应该没有什么事。
她连忙摆手:“不用……你这次考多少分?”她突然转移话题,他才注意到,旁边经过了一个同学。
他有些尴尬地没有回答,这个年纪男生女生交往还是有些避讳。等到同学过去,顾洛又才说:“不用买礼物,你来就好!星期天下午两点,人民广场毛主席像那里,我接你们!”
说完以后她就转身跑开了。秦浙走进教室的时候正遇到侯嘉然出来。
“她跟你说什么?”他懒懒地问。
他没收住脚步从他身边经过,侯嘉然就跟在他的身后折回教室。
“没什么,她生日,请了几个同学?”
“她干嘛不请我?”侯嘉然突然压低嗓门说。秦浙好笑地望了他一眼:“不是最讨厌她的吗?”
侯嘉然白了他一眼,有些闷闷地坐到座位上去,整个下午出奇地安静。甚至没有在上地理课的时候偷偷地听随声听了。
“你别去!”放学的时候,侯嘉然推着自行车在秦浙的身后说。
“什么?”
“她的生日!”侯嘉然咬牙切齿地说。
“为什么?”
“不为什么!反正我就不想你去!”他扬高了声线。
“侯嘉然,你发什么神经?”秦浙瞪他一眼。莫远示意他不要再说了,要不然两个好朋友就会吵起来了。
他们从小到大也吵过打过,但很快就会和好。男孩们的友谊都很纯粹,即使打得再气急败坏,骂得再难听决绝,回家跟大人们赌咒发誓说:“我再也不理谁谁谁了!”第二天见了又屁颠屁颠地玩一起了。这其实是最难得的友谊了。
侯嘉然把单车骑地飞快,远远地把两个人甩在身后。
“他吃醋呢!”莫远笑起来。
“吃醋?”秦浙偏着头,怔了一下。
“顾洛的。”
“……怎么可能,他不是很讨厌她,老欺负她!”
“你看侯嘉然还欺负过谁呀?他不就成天就欺负顾洛吗?嘴上说很讨厌,其实还不是为了吸引顾洛的注意,这个大傻瓜!”莫远又笑起来。
秦浙顿了下,还想要问什么的时候,侯嘉然又骑了回来,气喘吁吁地说:“你去吧!既然是她过生日……我们都去得了!”
“我可不去!”莫远嗤一声,喊出来。
三个人分开后,秦浙骑车拐到回家的路上,然后看到了简安。她正把黄色的单车锁在音响店的门口,弯下腰的时候前额的头发垂了下来,她用手拂起来再用一个发夹别到耳际,他的手抠了抠自己的指甲,深呼吸一口然后把车推过了街。他把车停在她的单车旁边,低着头进了音响店。
音响店里正放着“粉红色的回忆”,轻快的声音萦绕在四周,就像那些漂亮的磷粉,有很亮的颜色。他透过一排摆在架上的磁带望了过去,目光小心而又谨慎,生怕自己会烫伤了她一样。她只是低着头专注地挑选着,时不时拿过一盒磁带看看背面的歌曲名单。她的手在一排的货架上慢慢地叩过去。他尽量用一种不动声色的方式走到她的身边,他们之间的距离近得只有一米。他闻到空气里木棉花的味道,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心跳地就像一锅沸开的水。
紧张地不行地时候他的手抓住了面前的一盒磁带,却倏然地碰到了正好伸过来的另一只手上。像被电弹住了一下,他迅速地收回手来。是她。她的手指带着一些很温暖的度数,白皙而修长的手指,不像他的手,男孩的手掌会宽大些,骨节分明。
“你要吗?”她抬起眼笑着问他,手伸过去拿过那盒磁带扬了扬。而他却兀然地低下头去,根本不敢与她的目光碰撞。
“……不,不用。”他结巴地说完。
“我猜你们男孩子应该也不喜欢韩宝仪的歌,应该是小虎队和草蜢吧?”她莞尔地说。
“不,我喜欢陈百强。”他忍不住地告诉她:“还有BEYOND”。他觉得喜欢小虎队的应该是更小的男孩女孩,他应该喜欢更成熟一些的歌手。
“哦,我也挺喜欢他们的……不过我更喜欢韩宝仪。”
“我也想买盒韩宝仪的专辑……”他突然改变了主意,也想要买她一样的磁带。
“老板应该还有的。”她转过身去问老板:“还有‘粉红色回忆’这个专辑吗?”
“有有有!货架上就只一盒了呀,我这就拿出来摆上。这个专辑还卖的真好呀……”老板欢喜地说。
“我同学的生日……送给她当礼物。”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多此一举地说。
“是女同学吧!”她促狭地冲他笑笑。
他的脸涨红了,却解释不出来。在她的面前,他觉得自己变得非常地笨拙,语言功能和思维能力都受到了严重的影响,就像是一场你想考好的考试,拿到试卷的时候却发现自己明明都会的题目统统忘记,那是一种挫败感,他想他为什么就不能表现地成熟一些,就像个男子汉一样的吗?
付了钱他们一起走出音响店,她弯腰下去开车锁,他突然像念课本一样一本正经又有些微微颤抖地说:“我叫秦浙,冬天的时候我见过你……你救过一只叫豆豆的小狗……你有没有感冒?”
她露出诧异的表情,然后笑了,这一次他逼着自己没有躲闪开,但只是三秒钟的接触后他还是失败了,无措地低下头去,脸烫地像发烧。
“是你呀!我想起来了,当时你要把围巾借给我!”
“你感冒了吗?”
“没,就是脚长冻疮了。”
“要紧吗?”
“听说长一年冻疮,以后年年都会长,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我要回去了。祝你同学生日快乐!”
“啊?”
她扬了扬手里的磁带:“不是礼物吗?”
“恩。”
星期天他和侯嘉然一起去参加的顾洛生日会,另外还有七八个同学。他们在人民广场碰头后,她就带他们去了她家,她家很漂亮,阳台上种着很多的花草,还有小小的盆栽,是那种很温暖的感觉。他们去的时候并没有见到她的父母。桌上已经摆满了菜了,还有汽水。
顾洛看到侯嘉然时有些意外。他送了一支钢笔当礼物,放在盒子里用有卡通图案的彩纸包装起来,再用粉红色的带子打了个蝴蝶结,她接过来只说了声“谢谢”就和其他的礼物放在了一起。
“你不看看是什么?”侯嘉然有些不悦地问。
“晚点再看!”她忙着招呼其他同学,拿瓜子和水果、糖递给大家。大家都在叽叽喳喳地说话。
“你家真大呀!”
“你们家的电视机多少寸的呀……我们家的才十四寸!”
“那墙上的画是你画的吗?”有个女生推开顾洛的卧室,回头问了下。顾洛的脸色突然微微地一变,急急地走过去拉住她的手:“过来看电视吧!”她顺手把门合上了。侯嘉然有些奇怪地走过去推开门时,一眼就愣住了。一种酸涩的感觉就像一整张蜘蛛网劈头盖脸地过来。
在顾洛闺房的墙壁上贴了好几张画,都是铅笔的速写图案,有风景,有景物,还有人物的,他一眼就注意到画的右下角里有两个字母“QZ”,那是秦浙的名字,很显然这些画并不是秦浙画成稿的,也许是顺手扔弃的,也许是在速写本上撕下来的。但它们竟然出现在另一个女孩的房间里,被当做珍宝一样地贴在墙壁上。
侯嘉然回过头看了一眼秦浙,他正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上的节目,手里拿着顾洛削的苹果,半天也没有咬一口。他的心就像一张被水湿过的纸张,漉漉地疼着,有些闷闷地走到秦浙的面前,一把抢过他手里的苹果,张开嘴就咬了一大口。
“你干嘛呀!那是给秦浙的!”顾洛有些急,瞪他一眼又补充了一句:“算了给你吃吧,我重新削一个给他……秦浙,稍等一下哦!”
“不,我不要了!”秦浙摆手,再回过头去盯着电视看。
整个晚上侯嘉然都很沉默,大家说祝福词的时候他也一句没有说。闷头吃了几口菜,就走到一边去,除了秦浙觉得他有些奇怪,大家都没有在意他。毕竟他不是主角。
他就听到顾洛“秦浙,吃排骨!”“秦浙,我给你添米饭吧!”“秦浙,我给你盛碗汤,再喝一碗嘛!”
“你怎么了?”秦浙走到侯嘉然的身边说。
“我有事,先走了!”他冷冷地回应。
“等一下,我吃完和你一起走。”
“不用!”侯嘉然站起来,打开门就冲了出去,他觉得他再待下去,有一团无名的火就要冒出来了,他竭力地隐忍不想要对着顾洛发脾气,因为是她的生日。其实他也想和她和好,也想好好地和她相处,但他也看得出来,她很讨厌他,这样的讨厌让他感觉非常地不爽,这样的讨厌让他非常地讨厌。
“等我!”秦浙追了出去,也没管顾洛在后面喊他,只是匆忙地说了声:“生日快乐”。他没有注意到顾洛看着他的背影时,显得很失落。
“侯嘉然!你到底怎么了?”秦浙在小区的门口在追上他,拽住他的胳膊。
“不要你管!”他说。
“你是不是喜欢顾洛呀?”秦浙站在他身后,顿了一下,喊。前面的人收住了脚步,但并没有回头,几乎是吼出来的:“我讨厌她,跟个交际花似的!”
秦浙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了他的肩膀,咳嗽一下说:“你肯定没吃饱吧,我请你吃饺子去!”
那个时候,夜色像涨潮一样,一点一点地上来了。两个少年各怀心事,他们把单车骑地极慢,然后侯嘉然落在后面,恶作剧般用前轱辘狠狠撞了一下秦浙的单车。
没有防备的秦浙歪歪扭扭几下终于扶稳了单车,“找打呀”他愤懑地喊。等到侯嘉然的单车骑到面前,他也用车轱辘撞了过去,两个人你撞我,我撞你,却放声地大笑起来,晕黄的路灯瞬间全部亮了起来,暖暖地落在他们的身上,那时候,他们还是少年的模样呀!
秦浙大力踩车的时候,齿轮突然卡住了,链条脱落了出来,掉了一半在地上。秦浙皱了皱眉,停下来。侯嘉然也停了下来。
“什么破车呀,这么不经撞!”侯嘉然“切”一声说。
“你的车是红旗,行了吧!”秦浙没好气地白他一眼,试图把链子上起来。侯嘉然也不跟他斗气了,把后轱辘抬起来扶住。两个人折腾好一会儿也没修好,只好推着车去找个修车铺。
正说着的时候,秦浙突然看到路边的烤羊肉串摊位上,简安竟然在。
“我请你吃羊肉串吧!”秦浙大声地说。
“行!我真是饿了,顾洛家的菜太他妈难吃了!”
“就去对面那家吧!”他指了指对街。
“别去那家了,还是去我们常去的李大烤肉……”侯嘉然的话还没有说完,秦浙已经推了车过马路了,他扁了扁嘴跟了过去。
“嗨!”秦浙把车停在烧烤摊边上,走到简安面前说。她的旁边还有个女孩,秦浙认得她,她常常和简安一起,是她的好朋友。那个女孩有一张娃娃脸,齐耳的短发,穿着卡其色的背带裤。
简安抬起头看到他,也笑了:“这么巧!”
正好侯嘉然走过来,见他们认识,就自觉地坐到一桌上去。是那种很矮的木头桌子板凳,他们坐在那里就像是蹲着的姿势。
“侯嘉然!”秦浙连忙阻止。
“就坐一起吧!”简安微笑着说。秦浙并没有推辞,心里其实是欢喜的。他连忙去点了二十窜羊肉串、又点了一些排骨土豆藕片之类的,他想要请她们一起吃,心里想幸好走的时候还带了钱。
原本她和她朋友是面对面坐的,侯嘉然又挨着那个女孩坐,所以秦浙就坐到了简安的身边。到底是年轻人,只是几句就熟悉了起来。何况侯嘉然原本也比秦浙更活泼,很快就知道了原来简安和她的朋友杨荷是理工学校的大三的学生。其实这个连秦浙都不清楚,只是有一次他骑着单车一路跟着她,就到了市委。她自行车前面的车筐里有个档案文件袋,当时他还以为她就在市委上班呢,心里有着无数地问号。
现在终于知道了她只是暂时去市委的宣传部实习罢了。
“我们明年也考大学了!真是快疯掉了!”侯嘉然讪讪然地说:“不过秦浙的成绩很好,肯定能考上清华的!”
“你的成绩很好?”简安侧过身说,他一碰到她秋水一样的目光就不由地垂下眼去。“其实就一般啦!”
“你小子不知道过分谦虚等于骄傲吗?”侯嘉然抬起手敲了一把他的头,睁大眼睛说:“从小到大成绩都没出过年纪前三,还照玩不误,真是气死人了!”
“原来你成绩这么好呀,一定要加油考,考到北京去!”简安由衷地说。虽然她比他们大几岁,如果不是穿地稍微成熟些其实一点也看不出来,她不知道,在秦浙的心里,她就像天使一样地纯洁,清新,就像他喜欢的木棉花,那么自然地盛开。那天她站起来去拿汽水的时候,他看到她穿了一条过脚踝的裙子,果绿色的棉料,很漂亮,他也赶紧站了起来去帮她,她侧过身的时候,发尾扫在了他的脸上,他的脸更加地红了。
“请问一只老母鸡加一只老公鸡猜三个字!”把秦浙点的烧烤食物都上上来后,简安和杨荷并没有推辞,也拿了过来吃,聊了一会儿后杨荷提议玩猜谜的游戏,她第一个出题目。
“两口子?”侯嘉然想了一下,笑嘻嘻地说。
“不对,再猜!”杨荷白他一眼,用鼓励的语气对大家说。
“我知道了!”简安举着手里的肉串吃吃地笑,大声说:“两只鸡!”
“奖你喝口汽水!”杨荷夸张地拍下手:“那嘛再请问一只老母鸡加一只老公鸡猜五个字!”
“难道是:还是两只鸡?”秦浙迟疑了一下,回答。
“哈哈!果然很聪明呀!”杨荷大笑起来,其他两个人也笑了起来。
“这算什么猜谜呀!”侯嘉然不服地大叫起来:“你会不会再接着问一只老母鸡加一只老公鸡猜七个字,答案就是:笨蛋还是两只鸡!”
“恩恩恩!就是这样滴!”杨荷笑得喘不过去气来。被一粒花椒籽呛到的简安,一边笑一边咳嗽,就像个可爱的小女孩。秦浙赶紧把汽水瓶递给她,看她喝下去稍微好些他的心才安稳了下来。
“太烂的问题了!”侯嘉然耸了耸肩膀说:“我给你们猜一个,有两个人掉到水里,死的人叫死人,活人叫什么?“”
“活人肯定是叫救命啦!”简安一下就把答案说出来,清了清嗓子说:“我考你们吧,有十只羊,九只蹲在羊圈里,一只蹲在猪圈里,打一个成语!”
“羊入虎口?”
“不对!”
“九死一生?”
“不对!”
“顺手牵羊?”
“错的!”
“挂羊头卖狗肉?”
“这又不是成语!”
“说答案吧!”
“再想一下!”
“抑扬顿挫!”秦浙突然说。
“恩,对了!”简安揉了揉他的头发:“果然是优等生呢!”他的心突然间漏跳了几拍,脸微微地红了。
杨荷看看手表才发现已经都晚上八点了,说要回家了。秦浙站起来去付钱,才知道简安已经付过了。
“不行,怎么能让你请!”秦浙把钱掏出来递给简安。“客气什么呀,你们都还是高中生!”简安笑着说。
“你也大不了几岁!”秦浙的自尊有些微微地受伤,他不愿意她把他看得那么小,何况她也还是学生。
虽然最后简安也没要秦浙的钱,但那还是一次让秦浙非常幸福的聊天,也是在那天以后秦浙和简安才慢慢地熟悉了起来。
他们再在路上遇到的时候,会打招呼会聊天也会共同地骑过一段路程。
莫远第一次见到简安的时候问侯嘉然:“那是谁呀?”
“秦浙认的姐姐!”侯嘉然不以为然地回答。但秦浙听到了,转过身对他们说:“不是姐姐!”
“看上去是好像比我们大几岁!”莫远挠了挠头发。
“是大学生呢!不过我觉得她很漂亮,不是吗?秦浙!至少比顾洛漂亮很多!”侯嘉然努努嘴。
一想到简安,秦浙的心就好像被很多的光线照射着,渐渐地汇聚在了一起然后成了一个明亮的光斑,很温暖的感觉。是因为什么呢?每天早上都盼着上学,想在上学的路上遇到骑着单车的她,他开始掐算着时间,有时候在路上没有碰到她时他会磨磨蹭蹭地骑得很慢,明明都要迟到了却一点也不着急。下晚自习的时候他也会骑到她的楼下,即使只是溜上一圈再返回也会觉得心了溢满了快乐,这渐渐成为一种习惯,就像习惯了刷牙一样,成为他生活中的一部分。
这个四月的映城,因为有着木棉花,而更加生动起来。
“星期六去踢球呀!”莫远说。
“没空!”出乎意料,秦浙和侯嘉然竟然一口同时地回答。
“你们干嘛去呀!不是每个星期都要踢一场球吗?”莫远狐疑地问。结果另外两个人都没有回答他。顿了一下他又问:“说呀,干嘛去!”
侯嘉然看了秦浙一眼,哦了一声:“有事!”
“什么事!你们难道有秘密瞒着我?”莫远不满地瞪他们一眼:“不说拉倒!”
“行啦,我跟罗晓丽看《英雄本色》!”侯嘉然有些含糊不清地说,但他们都听清楚了,互相交换一个眼神,把单车渐渐地靠近侯嘉然,把他夹在中间逼得他只能停下来。
“你们两个八婆,烦死了!”侯嘉然晃了下笼头不满地嚷起来。
“快说,你和小结巴是不是在谈朋友?”莫远坏笑着说。
侯嘉然看了一眼秦浙,有些兴致索然地说:“不就看场电影嘛,她约我去,我就去了!”
“那她怎么不约我,秦浙,我们也去看电影,就坐他们后面,看他们好意思不……”莫远睁大眼睛。
“滚!”侯嘉然粗暴地打断。
“那么秦浙你干嘛去,约了女生?”莫远想起样地侧过身问。
“……我要去理工大一趟!”秦浙怔了一下回答:“帮简安出黑板报。”
“哦。”另外两个人没有再追问什么,重新骑上单车上路。秦浙看了一眼侯嘉然,觉得他最近情绪有点不好。上课的时候不是听歌就是伏在桌子上睡觉,下课的时候也不像以前那样在教室里大声地说话,逗女生。
周六。
秦浙在路口等简安,是有一天简安说她在负责黑板报,他就主动说可以帮他。在知道他学画画以后她很雀跃地说那就可以帮她画一些配图、花边和题框了。
远远地,他就看到她了。她的背景是整片蓝色的天空,是大朵大朵的木棉花,她骑着单车朝他驶来的时候,风扬起了她的发,她的裙摆,那些光就像箔片一样明亮地落在她的身上,那一刻,他的心,如此地静谧。像是大雪皑皑的午后,一片纯白。
“等了许久?”她骑到他的面前,笑着,脸颊上有小小的梨涡。
“刚到。”
“咱们走吧。”
他们并排骑着车,在一派的春意盎然里。
那是他第一次到她的教室。他看她放书包的位置应该就是她的座位了,所有的都是橘色,但因为那一方是她的位置而显得更加温暖了。他也把书包端端正正地放到她的桌上。她从讲台的抽屉里拿出一盒彩色的粉笔,两个粉擦。
“我先写文字,你就配图好了。”她把粉笔盒递给他,他低头看了一眼,选了一支粉红色粉笔。
“男孩子也会喜欢粉红色?”她微笑着问。
“因为回忆是粉红色!”他认真地说。
“其实我也很喜欢粉红色”她说。转过身,开始在黑板上写字。她写的是一首席慕容的诗——《青春》。她用的仿宋字体,修长,飘逸,她一笔一笔地书写时,他就在她的身后,静静地望着她。
所有的结局都已写好
所有的泪水也都已启程
却忽然忘了是怎麽样的一个开始
在那个古老的不再回来的夏日
无论我如何地去追索
年轻的你只如云影掠过
而你微笑的面容极浅极淡
逐渐隐没在日落后的群岚
遂翻开那发黄的扉页
命运将它装订得极为拙劣
含著泪 我一读再读
却不得不承认
青春是一本太仓促的书
青春是一本太仓促的书。他在心里默默地念了几遍,感觉到有些涩涩的。
整个下午他们配合地默契,她写文字,他就画漂亮的插图,他在《青春》的旁边画了一株木棉树,树下是一个男孩和女孩,垂着眼看不清太多的面孔,但他们依在树的两边,像是在窃窃私语,又像是在仔细聆听。有几瓣花瓣落在他们的周围,很美的意境。
简安啧啧地说:“真好看!”
他画的花边不是线条,而是一些小小的图,星星月亮云朵,围绕在她的文字周围,一下就显得生动了。除了些席慕容的诗,还有一些励志的名言警句,也有班务栏……
夜幕四合。教室里的光一点一点退去了,整个下午竟然没有一个人来打扰他们。
“这一排歪了吗?”
“没有。”
“这个句子怎样?‘要学会感恩生活。感恩是一种处世哲学,是生活中的大智慧。人生中常怀感恩之心,生活中常怀感激之情,感受到的就是阳光灿烂,心中永远是春意漾然’——太鼓舞人心了!”
“不错。”
“你学了多少年画画?”
“六岁的时候,那时候挺好动的,所以让我学画画!”
“什么时候给我看看你的画?一定很不错!”
“其实不怎么样……我只是很喜欢画画,觉得可以把看到的表达出来,就像作家用文字来表达一样,把所想所看表达出来,就觉得很有成就感。”
“没想到你挺有思想的。”
……
终于整版的黑板板都做好了,他们满意地坐在桌子上欣赏了一下。她抬起手腕看了下,跳起来:“这么晚了,我今天要去奶奶家吃饭呢!”
“他们会等你吗?”他也赶紧收拾和整理,还细心地把台边上的粉笔沫用纸巾擦干净。她用了更加简单的方法,在另一边鼓起腮帮子把掉在台边上的粉笔沫吹掉,吹着吹着她突然吹到了他正拿纸巾擦的手上,他们在黑板的中间撞到了一起。
两个人相识一看,然后不由笑起来,她突然低下头再用力一吹,那些粉笔沫就翩跹地在空中舞起来,他在各种颜色混合在一起的粉粒里狠狠地打了个喷嚏。
“奶奶家挺偏的,要过一个长长的巷子,又没路灯,天黑了走挺吓人的。”她一边笑一边拍他身上落的粉笔沫,他的头发上也有,她踮起脚来理了理他的头发。他几乎能感觉到她的鼻息,轻轻扫过去的时候就像一个毛毛虫,痒痒的。
他迟疑了一下,才抬起手来也帮她拍了拍肩膀上的粉笔沫,说:“我送你!”
“不用了。奶奶家在涑南街,跟你回家的方向是反的,我今天就不回家住了……你早点回去吧!”她又拍了拍手,“走,去洗手去。”
他们站在水池边,拧开笼头,他把手伸过去轻轻地搓洗。这个时候她偏下头来,就在他的手的上方微微张开嘴接水喝,一些水经过她的嘴唇落在他的手上,他的手突然地怔在了那里。
她比他想的还要可爱,比她想的还要开朗和活泼。在他的眼里,她根本不比他大几岁,而是同龄人一样的朋友,她会在他猜谜猜错的时候恶作剧地揉乱他的头发,会在骑单车的时候得意地走S线绕过电线杆,会在恍然大悟的时候瞪着眼睛,也会在开玩笑的时候把粉笔沫吹到他的身上……
他从来没有认真地接触一个女生。从小到大都是和莫远和侯嘉然在一起玩,他和莫远的个性都有些沉默,只有侯嘉然会和女生玩成一片,打打闹闹、说说笑笑。莫远在那天知道侯嘉然和罗晓丽一起看电影的时候也跟他们宣布了一件事,他要和姜小青见面了。约好了在暑假。其实这样近的距离他们随时都可以见面,但也许还是会担心自己会让对方失望吧。莫远说见面是姜小青提出的,其实他也想见面,但她不提他也不知怎样开口。
简安和他在校门口分口,秦浙回头看了一眼理工大,以前他也曾来这里踢过球,可为什么从来没有遇到过她呢?有些人真的很奇怪,以前就算擦肩而过很多次也没有注意到,只是注意以后发现每天,几乎每天都可以寻觅到。
道别以后,秦浙在她的身后停了一下才开始踩动单车,跟她保持着一段的距离。是在等一个红灯的时候简安发现了秦浙,她看到旁边摩托车上的倒视镜里,在后面的车流里竟然有秦浙,低下头在仔细看了一眼,果然是他。心里微微地一暖,这个傻小子一定是担心她经过巷子的时候害怕所以才偷偷地在后面护送她。绿灯亮的时候,她没有动,身边的车流、人群过去她回头看到在她身后几步距离坐在单车上的秦浙。
“又要红灯了,不走吗?”她笑着温言问他。
他挠了挠头,脸上挂着被发现后羞涩地笑容,然后骑到她身边。
“等下你再骑回去,得两个多小时呢!”她有些嗔怪地望着他。
“没事,全当锻炼了。”
“那咱们骑快点……”
那个巷子果然简安说的,黑漆漆地,逼仄地道,两边都是围墙,分属于两个单位所以被圈了起来。他们只能推着车过去,怕路上有些坑洼也看不清。
他们说得很少,走这样的黑道时都很紧张。秦浙甚至还胡思乱想如果遇到坏人他一定会拼了命地保护她!
走了七八分钟的样子,两个人才走出巷子。秦浙松了一口气。简安指了指前面一排平房中的一间说:“我到了,你就在我奶奶家吃了晚饭再回去吧!”
“不,不用了!我走了!”他迅速地把车提起来转过去,又扭头对她说:“你进去吧!”
“那你先走,我在这里等几分钟……你吹口哨吧,等过了巷口不吹了我就知道你已经走出了!”
“恩。”他这次再走过巷子的时候一点也没有害怕,因为她不在他的身边。她已经安全了,这就好,他自己,是真的觉得不在意。他一直吹着口哨,是“粉红色的回忆”,那些音符就像细风一样地温柔,**漾出暖暖的波纹。他骑车回家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即使骑得飞快也用了一个小时四十分钟才到家,几乎穿过了整个城区,到的时候觉得脚灌了铅一样的重,胳膊也酸了。但他一点也不觉得累,只是护送她走一条巷子,一条巷子而已,但对他来说却是很重要很重要的事。
六月开始的时候大家都忙着期末考试,班上调了一次座位,顾洛坐到了秦浙的前方。侯嘉然自己坐到了最后一排,罗晓丽在课间的时候会坐到他前面的桌位上跟他讲话,两个人也不在意别人的窃窃私语。有天秦浙去办公室的时候,隔壁班一个一起踢球的男生跑来问他:“侯嘉然是不是在和罗晓丽谈朋友呀?”
“应该没有吧!”秦浙顿了一下回答。
“好多人都看到了,他们还手牵着手呢!”男生说完就走开了。
那天问了下莫远到底是怎么回事,莫远望着他若有所思地说:“兄弟就是兄弟,不能为了女人伤和气!”
“你说清楚点!”秦浙怔了一下,不悦地问:“他到底怎么了?”
“他喜欢顾洛!”
“我也问过他,他说很讨厌她,还说她像个交际花!”秦浙皱着眉头说。
“他当然不会承认……因为……”莫远欲言又止。
“因为什么?你说清楚!”秦浙快速地问。
“她喜欢的人是你!”
“靠,瞎说什么!”秦浙朝他的胸口捶过去一拳。
“有天我经过顾洛的座位时,看到她正拿着个小镜子在照……我无意地望了一眼,是你!秦浙,镜子里的人是你,她在下课的时候偷偷地用镜子照着你!你怎么这么迟钝呀!你不知道班上的姚乐文喜欢你吧?不知道陈慧喜欢你吧……我敢保证班上大多数女生都喜欢你……”
“少瞎说了!我知道姚乐文……给我写了信。”秦浙打断他。
“你收到的信还有没署名的吧?你没注意过,侯嘉然拿了信去对了笔记……”
“他真是无聊!”秦浙再次打断他。
莫远望着他说:“侯嘉然喜欢顾洛,但顾洛喜欢你,我想所有人都看出来了。我相信侯嘉然也知道,所有才会和罗晓丽在一起,他是为了成全你们!”
“成全?他问过我了吗?我需要成全吗?”秦浙也生气了,难怪最近觉得秦浙对他的态度怪怪地,以前总是抄他作业现在宁愿问别人要也不问他要作业本,好几次踢球都缺席。虽然放学上学还是在一起,但话变少了。
莫远侧过脸,看看了篮球场喧闹的人群,侯嘉然也在,只是看不真切,偶尔会听到有人大喊一班加油三班加油侯嘉然加油,郁郁葱葱的阳光下一切看上去都是安好的。那一刻他的心里想起了姜小青,他想她是不是也会站在操场为其他同学加油会不会在课间的时候与其他男生打闹又或者会不会给其他人写信呢?他们已经通了一年多的信了,他有些着迷于这样的事,写信,收信,等信,读到那些诗一样的句子时会觉得天空是大片大片的绿色,会觉得走廊上那些斑驳的栏杆也显得很美。这是什么时候开始的感觉呢?像一汪细水样注入心里。
“那……你对顾洛什么态度?”
“没态度!”秦浙没好气地白他一眼。
“那如果……如果侯嘉然去追顾洛呢?我是说如果,你有意见吗?”
“滚!”
“你没意见?”
“关我屁事!”秦浙终于忍不住发怒再朝莫远劈过去一拳,也许他真的很迟钝没有太过关注谁谁喜欢他,他会收到一些匿名的信,会在书本里翻到一些含糊的纸条,有的只是一句话“我可以做你的朋友吗?”在他看来,其他的女生都没有不同,她们问问题借书本邀请他一起打乒乓球或者请他帮忙做一些小事都是很寻常的事,却没发现在这些小小的行为里含着浅浅的情愫,在躲闪与迂回之间,是有某种深度的。
莫远的话秦浙还是放在心里了,去找同学换了座位,离顾洛远远的。以后顾洛来问问题时,他也很冷淡地说忙着。他不希望让顾洛误会,更不希望侯嘉然误会。
那天作为学校足球队的队员,侯嘉然训练后想起水杯还在教室,跑到门口看到一个小小的人儿趴在桌子上,瘦弱的肩膀微微地抖动。他的心就狠狠地酸楚了一下,轻轻地坐到她面前却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她扬起泪眼婆娑的脸,看到是他时,怔住了。
有片刻的时间,他们都没有说话。
只有她大大的眼睛里不断地涌出眼泪来,一颗一颗,像晶莹的珍珠,却在桌面上轻易地碎开了。当他想用手去接的时候,她下意识地退了退身子,然后抬起手在脸上抹了一把,恢复倨傲的神色站起来把书一本一本地放进书包里,扣上书包带子。
她看了他一眼,用了些力气抓起书包,他的手就滑落了下去。她朝教室外奔跑出去,带着风一样凌厉的姿势,他颓然地跌坐了下去。
她坐在秦浙的座位上。她每天放学都坐在他的座位上写完作业再回家的吗?这么高贵这么倔强的女生也会有如此不堪一击地一面。
就是因为秦浙换了座位,因为秦浙的态度冷淡了。因为这。
那天侯嘉然返回操场的时候心情很不爽。被防守球员扫腿摔到的时候,他胸腔里的火终于找了个出口如一头发怒的狮子不由分说地冲上去挥了一拳。对方措不及防地摔在地上,在短暂的怔愣下反应过来,吼了句“我操!”,两个人就扭打在了一起!
这一架是第二天莫远和秦浙才听说了。侯嘉然的脸颊上有一块淤青,教练让他们分别写检查,还不能少于一千字。
去操场做广播体操的时候,莫远和秦浙一边架一个,追问他为什么打架。
“早看那Y不顺眼了,要不是被拦着,早抽他了!”侯嘉然坏脾气地说。
“怎么受伤了?侯嘉然,你打架不怎样呀!”班上的女生调侃着走过去。
“靠,那家伙现在还在医院躺着呢!”侯嘉然不服地嚷起来。
“少吹了,我今天看到他了。”莫远拍拍他的肩膀,嬉笑着说。
“那是内伤,还没发作!”
“得了,别装了!你为什么招惹他呀?你不知道他有些混吗?”莫远皱了皱。他有些担心,昨天和侯嘉然打架的是隔壁班的刘世源。平时他们都不喜欢和他踢球,喜欢耍些小动作,拖人撞人扫腿,而且他还常常打架闹事跟社会上的人混在一起,很多人说要不是因为他有个在市政府工作的爹,早就被学校开除了。这样的人,侯嘉然跟他结下梁子,他不会善罢甘休的。
秦浙和莫远的心里都有些隐隐的担忧。
果然,晚自习放学的时候,顾洛突然慌慌张张从教室外冲了进来,对着正要走的三个人急急地说:“你们先别出学校,刘世源带了一伙人在门口蹲着呢!”
“操!他丫还敢喊人!学古惑仔呀!”侯嘉然当下就要冲出教室。秦浙眼明手快地抓住了他:“他们人多!”
班上还没有走的男生也聚了过来:“我们一起走,欺负我们班没人呀!”
“要不去告诉老师吧!”顾洛担心地说。
“别去。”莫远想了下说。看看另外还有四个男生,指了指侯嘉然:“你,你走中间!”
虽然侯嘉然老大不情愿,但还是被他们护在了中间,顾洛也跟他们走在一起。刘世源和十来个人在一起,他们一看就不像是在校的学生,穿得花里胡哨顶着一头用摩丝定型得乱七八糟的头发,有的还染了发。
“我还是去找老师吧!”顾洛说。
“我一人做事一人当,你们都走吧!”侯嘉然定定地说。
“侯嘉然,你过来!”刘世源在对面喊。
顾洛拽了一下他的手臂,侯嘉然深深地望了她一眼,这一刻他突然觉得她是真的关心他的,觉得在她面前怎么也不能丢了脸去!他把她的手拉开,朝街对面走过去。莫远和秦浙也跟了上去,另外的四个人对视了下也走过去。
顾洛站在街这边,这个时候随着放学的人流学生都走干净了,学校门口的这条马路空空****地,但又有另外的喧嚣一触即发。
她眼看着他们在那边推搡起来。
“操!你他妈干嘛?”
“你他妈想干嘛?”
“你要干嘛!”
很幼稚的对白,就像电视台词。那时候古惑仔很风行,也许大多数男孩都有一个陈浩南的梦想,在他们青葱一样的年纪,做一个关于英雄的梦。
急得不行的时候,她冲那边喊了一声:“刘世源,我告你爸去!”她一喊,那边的人都回头朝这边看,然后传来一阵笑声。这种笑太不合适宜了,就像在紧张的弦绷起的时候有人突然搅局,这样的笑不过是为了缓和紧张的气氛。刘世源也看到顾洛了,他低下头跟旁边的人嘀咕几句。
那个人看了一眼侯嘉然说:“我们可以私了,但你得说一声:爷,我错了。”
“操,老子才是你爷!”侯嘉然厌恶地喊起来。这个时候对方的人推了一把秦浙,就像一枚炸弹,轰一下就炸开,两方人马混站起来。顾洛看着秦浙被踹翻在地,也顾不得危险竟然冲过去使劲地喊:“别打了!别打了!”
有个人倒退的时候一把撞住了顾洛,侯嘉然眼明手快地拉过顾洛护到自己身后,骂了句:“凑什么热闹?”
顾洛已经哭了出来:“别打了!”
有人开始朝前面跑去,也看不清谁是谁,有人追,有人撵,侯嘉然也拽着顾洛的手往前面跑,他们跑了好一会儿,顾洛在后面跑地喘不过起来,停下来:“不行了,我不跑了!”
侯嘉然看到旁边有巷子,硬拖着把她拽进去,蹲在一个垃圾桶后面。一股馊臭的味道,也不知道踩到些什么垃圾,两个人只是隐在后面关注着外面的动静。好一会儿后终于平静下来,他们才看清楚,侯嘉然竟然把手搭在顾洛的肩膀上,紧紧地把她揽在怀里。
月光下她的脸腾然地就红了,哗啦一下挣脱他站了起来,急急地说:“我跟你跑什么呀,又不找我……”
瞬间她就被一股力量拽过去贴在墙上,他的手把她的手摁住,不用分说地吻了下去。带着一种冲动和霸道,狠狠地吻了下去。
“啪!”顾洛咬了他的舌头一口他终于放开了她,还来不及反应她已经甩了一个耳光过去!他的身体就僵住了,懊恼不已。他想他真是疯了,只是刚才,刚才他太激动了,这样地揽着她时,理智就崩溃了。其实他和罗晓丽约会的时候,有天他们差点也接吻了,罗晓丽闭上眼睛的时候,他几乎就吻上去了,只是看着她的脸突然有了罪恶感,他觉得自己真他妈恶心,怎么可以跟顾洛以外的人接吻呢?他的初吻应该是献给顾洛的。他想他怎么这么贱,怎么就那么喜欢顾洛呢?所以他悬崖勒马,然后再也没有和罗晓丽约会过。也许和罗晓丽的交往只是让他更看清自己,他喜欢的人是顾洛,就只能是顾洛!
可是他吻了她,她却气得脸色发白,眼泪哗啦地落下来,声音发抖地说了三个字:“臭流氓!”
他摸着自己的脸,看着她跑远,他没追。脸上不疼,却觉得心疼呀!有一股悲伤源源不断地,几乎要把他掀翻了过去。
他的初吻,这也是他的初吻呀!是在僻静的巷子里,是在发臭的垃圾旁,不美,一点也不美。他转过身朝墙上狠狠地砸过一拳。
秦浙和莫远一起跑开的,正好在路边看到一辆公交车,他们也顾不得几路就跳了上去。坐到座位上的时候两个人才喘了口气,对视一眼笑起来。他们都挺狼狈的,莫远的白衬衣有脚印,脸上有几道血印子,秦浙的衬衣被扯掉了三颗纽扣,敞开来露出胸口小麦色的皮肤,他随意地合拢了一下,想要说话才发现嘴角有些疼,从玻璃窗照了照。其实从小到大他们三个伙在一起也跟别人打过架,胡同巷里长大的男孩有几个不野的呢?不过惹事生非的多是侯嘉然,是上了高中后侯嘉然才收了些性子。小时候秦浙打了架回家,沈千夏心疼不已,秦锦泊却宽厚地摆摆手说:“男孩子嘛!”侯嘉然挺羡慕秦浙有这样开明的父母,不像他的父母,动不动就是追着他打,顺手拿着什么都可以扔过来。人家秦浙从小到大都没有被父母动过一个指头。
“不知道侯嘉然怎样了?”秦浙对着玻璃窗揉了揉下巴。
“应该没事吧……”
“我下车!我要下车!”秦浙突然像被雷劈了似地跳起来,跑过去用力拍车门,对司机大嚷。
“还没到呢!”
“师傅,我要下车!”司机一开车门,他头也不回地跳下车,然后朝回跑。
他看到了简安!刚才对着玻璃窗照的时候他看到了她!是的,是她!他总是能在人群里一眼就认出她来,总是能远远地就看到她,不是因为他的视力变好了,而是因为他的眼里只有她。
只是现在的他,却感觉到心脏好像被什么鞭打了一下。
他已经不是一个孩子了。他能够猜出他们的关系,当她把自己碗里的馄饨夹给了他时,当她扬起面孔对着他说话时,秦浙的手紧紧地握起来,有一种从未经历过的痛楚在心里丝丝地渗透进来。他终于清楚地意识到了,他是恋爱了。
他在十七岁这一年喜欢上了一个人,所以他总是在等,等着见她一面,等着送她一程,等着为她做一些他能做的事。用尽全力。因为喜欢了她,所以才会觉得她的笑容是糖果,有怎么都多化不开的甜,她的声音是雪花,每一句都要小心翼翼地藏在心里,才会觉得成长从骨骼里透了出来,勇气从掌心里传了过来,呵,是要长大了呀!长大了才能保护她,才能为她做更多更多!
也是因为喜欢,所以,他怅然若失,他辗转反侧,他失魂落魄,他满心酸楚。
那天他就站在店子外面静静地望着他们,直到他们离开。
明明有那么皎洁地月色,却一下全黑了,全都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