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杜子唯想知道抱住他喜欢的人，会是怎样的感受。
只剩下爱情才称得上柔软。
1
我和于鸿默约会了。这是在我们住院时的约定，我答应他，要像女朋友一样的和他约会。
卓燕燕知道，林佑安也知道。
那天是于鸿默的生日，他说要把和我的约会当作生日礼物送给自己。
一大早，他就骑着单车在女生宿舍楼下喊我名字。他说男朋友都是这样在女生楼下喊女朋友的名字，生怕别人不知道那个女生是他的女朋友。他要求我必须答应他，用很甜美的声音答应他。
我特意穿了一件浅蓝色的裙子，圆头的小皮鞋。卓燕燕给我化了淡妆。我抹了上一次于鸿默送我的口红。这样刻意的打扮，是想告诉于鸿默与他的约会我也很慎重。
我坐上他的单车时，卓燕燕在楼上向我招手，她说记得宿舍关门前要回来。
于鸿默大声地回答她，说晚上不回来了。我在他的单车后晃了一下，头撞到了他背上。他就恶作剧般地大笑起来。
于鸿默带我去了游乐园。在门口的时候，他买了两个棉花糖，他一个，我一个。他还乘我不注意的时候，咬了一口我的棉花糖，我就抹了一块棉花糖在他的鼻子上，然后大笑着跑开了。
经过过山车的时候，于鸿默的眼里流露出迟疑的神色，我努了努嘴，走啦。
我……我从来没有坐过。他低声地说，脸上竟然带着羞怯的表情。他说他小时候总喜欢来游乐园，回回来都想坐过山车，但回回都因为害怕而放弃。
我拉住他的手，走啦，这一次，我陪着你试试！
下来的时候，于鸿默的脸是煞白的，有些难受地伏在栏杆上想要呕吐，却又很要面子冲我摆摆手，没事，其实也不怕。
我好笑地拧拧他的脸，说，你不怕的话我们再去继续坐海盗船吧。于鸿默涨红了脸，嗫喏地说，要不先骑空中自行车吧，看着挺好玩的。
我抑制不住地大笑起来。
我们在游乐园了呆了整个上午的时间，他一直地回避，到底没有坐海盗船。
原来倔强如于鸿默，还是个可爱的大男孩。
玩累了，我们坐在树荫下的石凳上吃雪糕。有很多的阳光，蹁跹而柔媚，我看着那些玩得不亦乐乎的孩子，也觉出了幸福。
有个刚学会走路的小男孩跌跌撞撞地走到我们面前，他的眼睛很大很亮，他对着于鸿默奶声奶气地喊，爸爸。
于鸿默吃了一惊，然后又忍俊不禁地笑了，蹲下去拿雪糕逗弄他，你刚才喊我什么？再喊一遍。
爸爸。小男孩提高了些声音，双手过来抓于鸿默手里的雪糕。于鸿默哈哈地笑，眉眼都挤到一堆了，我有儿子了，他喊我爸爸。
看来，被喊作“爸爸”的于鸿默非常享受这个称呼。他把雪糕喂到小男孩的嘴里，他巴滋巴滋地添着，模样很可爱。
对不起呀，他现在只会喊“爸爸”，见谁都喊。小男孩的妈妈不好意思的对我们说。
没事，没事！于鸿默开心地摆手。
他们走后，于鸿默还在自我陶醉中。
他竟然喊我爸爸，哈哈。我是爸爸了……你说以后我的孩子是不是也这样喊我爸爸呀！哈哈！他笑得前伏后仰。我无奈地摇摇头，看来于鸿默已经在幻想他以后有儿子的情景了，他的想法也太早了吧。
生命真的很奇妙，很多年以后，我们也会做父母，那时候的我们，会有怎样的心境和态度呢？我可以确定的是，我一定很爱他，或者是她。
2
从游乐园出来后，于鸿默还沉浸在刚才那声“爸爸”里，他说他以后要让他的儿子做科学家，做工程师，做外交官……如果他是总统，也可以。
我说，你以后也要为你的孩子设计人生吗？如果你是这样心情，你也能理解你父母的心情了。于鸿默愣了愣，没有回答我。
其实父母的心都是一样的，都是为了孩子好，也许现在还在做孩子的我们无法理解，有一天等我们自己做了父母时，就会明白父母当年的心境了。
于鸿默请我去吃韩国烤肉。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本来想请我吃更好的，但他的生活费已经不多了，他的爸妈不再给他多余的钱，信用卡也停掉了，他现在要学合理地安排生活费。
我觉得于鸿默真的长大了，他不是那个只懂得消费的公子哥了，但这个时候的于洪默却非常地有魅力了。
我们吃得很快乐，结帐后有服务员还送了两张优惠券，说下次光临可以抵现金用。于鸿默愉快地收下了，一点也不觉得难为情，他说下次再来吃的时候就省钱了。
下午，我们去步行街的影院看电影。在过马路的时候，于鸿默的手在我的手边碰了几次，他想要握住又害怕受挫的忐忑心情让我忍俊不已，然后轻轻地握住了他的手。我感觉到他身体微微地停顿，有些惊喜地看了我一眼，他的手宽厚而温暖，手指骨节分明，握住的时候，我的心涌出了一些难过，我不想要辜负他，可我却不得不辜负这个优秀而善良的男孩。
看电影的时候，于鸿默去买了大份的爆米花，入场地时候他那么自然地扶住我的肩膀让我往里面慢慢地走动，我的心，充满了温暖。这里来的几乎都是双双两两的情侣，坐我们前面的那对情侣，女孩的头轻轻地依在男孩的肩膀上。我感觉到于鸿默的手好几次都试图拿起来，但我一看他，他就放到头上去了，我心里就笑了。然后我轻轻地把头放到他的肩膀上。
看过电影，他说去海边别墅吧……我只是想做饭给你吃。你别误会。
他的脸因为紧张而涨得通红，我点头，说好。
到了别墅才知道他已经早就准备好了。他笑着说要和我吃烛光晚餐，然后进到厨房里系着围裙有模有样地忙碌起来。我进去瞄了一眼，牛肉、番茄、西兰花、葱……一大堆的食物，他在中间有些慌乱，却说，你在外面等等，很快就可以吃了。
我可以帮忙地。我微笑着说。
他把我往外面推，走了啦，交给我，没问题的。
一会儿后，他终于把他做的碳烤牛排、意大利面和白灼虾端了上来。
看起来不错。我由衷地表扬。
其实我也就只会这几样。
有微醺的海风，有摇曳的烛光，还有舒缓的乡村音乐……我和于鸿默坐在面对面，他说这是他过得最幸福的一天了。我缓缓地说，以后的每一天，都要幸福，都要快乐，这是我对你的生日祝福。
他点头，说会的。他说会一直记得今天，记得今天的细枝末节，记得我为他做的一切。
其实相比他为我做的，我真的没有做什么。
送我回学校的路上，于鸿默有些沉默。
转身上楼的时候，他喊住了我。他困顿地说，小悠，如果林佑安不要你了，我还要你。如果你们分手了，我第一个报名做你的男朋友。
我点头，再点头，潸然泪下。
对不起。于鸿默。谢谢，谢谢你爱我，谢谢你给我这样一份浓烈的爱，谢谢你让我感受到那么多的温暖和感动，谢谢你在我忧伤的青春里，带给我这么多的快乐。
而我们，会永远是朋友。永远的，一辈子的朋友。
那天夜里，我梦见了于鸿默，我们在阳光安好的下午坐在石阶上吃雪糕，我们那么地欢喜，我们约定要做好朋友。
他答应了，他说好。
我开心地笑了。
满树就开花了，一朵一朵，绚烂无比。
3
杜子唯走前，有找过卓燕燕一次。杜子唯和她出现时一样，很淡然地来，又淡然地离开。
我本来打算给她们单独谈话的空间，但杜子唯说不用我回避。她穿着卡其色的帆布衣，袖口随意地翻了一截起来，自然地坐在卓燕燕的床沿上，而卓燕燕背靠着书桌望着她。
她们这样的姿态，会让人觉得，像两个闲聊的闺密。岁月静好。
然后，杜子唯从帆布衣的口袋里拿出一盒烟来，她抽出一支问卓燕燕要不要。卓燕燕接了过来，放在唇边，杜子唯点燃了火机凑到她面前。是第一口，卓燕燕就开始猛咳了，她的手指夹这烟，竭力地想自然些，当她想抽第二口的时候，杜子唯把烟从她手里拿了过去，抿着嘴笑了笑，自顾自地拿起那支烟抽了起来。
烟雾缭绕着她的眼睛，她用手使劲地揉了揉，揉出了一些眼泪。然后她说，如果真的喜欢他，就用喜欢的方式去喜欢。
然后，她起身来，迟疑了一下问卓燕燕，我可以抱抱你吗？我想知道抱住他喜欢的人，会是怎样的感受。
卓燕燕先伸出手去，她们那样心无芥蒂地拥抱，卓燕燕说，保重。
杜子唯走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夏尹并没有立即地来找卓燕燕，大约是对杜子唯有着愧疚，所以他决定用这样的方式惩罚自己。
傍晚的时候，我会和卓燕燕一去篮球场看林佑安打球。我固执地觉得他打球的姿势是最帅气的，卓燕燕使劲地摇头，即使是真的，但你不觉得这很肉麻？
林佑安每投中一个球，都会转过来朝我笑笑。我知道他是在显摆呢，而我很配合他的为他鼓掌。也许男孩们都喜欢在女孩面前表现出很勇猛很能干的一面，沉稳如林佑安，也会有这样小小的心思。
中场休息的时候，他的队友会玩笑地拿走我手里为林佑安准备的水，林佑安就和他们玩闹起来，看着他轻松愉快的脸，我的心情也好很多了。
虽然，心里还是会被自责压住，会觉得我这样的放肆自己快乐，对不起秦天。可在我和林佑安经历了生死后，我已经无法压抑内心的情感。
我只能，由着它牵引着我前行。就算是粉身碎骨，我也无力去抗拒了。
林佑安给了我一份太深重的爱，我强烈地渴望着，能拥有它。
这样幸福，安宁的日子。我只能在心里对自己的作为日日地忏悔。
有天晚上林佑安送我回宿舍的路上，看到两个正在争吵的情侣，女孩扬着嗓子地斥责她的男友，说他迟到了时间，要分手。他的男友搓着手，涨红着脸说早知道她这样小心眼就不在一起了，分就分。
我的步子迟疑了一下。
林佑安看了看我，狡黠地笑笑，走到她男友面前，朝他的头上敲打了一下。我看得莫名其妙，不知道林佑安到底想干吗？我只是看到他的女友如张开翅膀保护小鸡的母鸡一样，一把把她的男友护到身边，神经病！你干吗动手打人！
看见女友护着自己，她的男友有些愣，眼里有了柔和。我就明白了林佑安的心思了，他是想用这样的方式，让他们两个人同仇敌忾，然后和好。
刚才还如斗鸡一样争吵着要分手的两个人，突然就结成了统一战线，女孩揉揉她男友的头，关切地说，疼吗？给你揉揉！然后再瞪林佑安一眼，有毛病！
我赶紧走上去，抬起手在林佑安的肩膀上捶打一下，连声说，对不起，他，他喝醉了。
我拉着林佑安走，他很合作地依在我的肩膀上，走得有些踉跄，他还装得像模像样。
我的心里偷笑开来，转过身看看那对争吵的情侣，他们已经手牵着手了。
我在想，这样简单的恋爱多好，争吵，和好，在一点一滴里感受彼此的爱，其实，他们很幸福。
林佑安还赖着靠在我的肩膀上，我笑着推推他，别闹了。
他从身后环住我，头抵在我的肩上，很认真地说，秦小悠，我们以后不能争吵，就算有争吵也不能说分手！
我点头，说恩。
可是我的心里有那么多的不确定，我们真的能不分手吗？真的能一辈子，永远，一生一世地在一起吗？现在这片刻的幸福与我来说已经莫大的奢侈，我像是一个小偷一样，那么心虚地享用着快乐。我不知道，我们的下一站会到达哪里？我也不知道，继续走下去，我们会面临怎样的问题。
我甩了甩脑海里那些纷乱的念头，我对自己说，至少现在，让我们只剩下爱情吧。
看着身边笑容灿烂的林佑安，我的心，就真的柔软了起来。
4
夏天过去了一半了，我总是偏爱夏天。觉得阳光充足，会把那些阴郁的心情都晒干了。
于鸿默搬到了外面住，因为自作主张换系的事情还是被家里人知道了，他和父母彻底地闹翻了。
他租了学校外面的房，是个套一的房，带阳台和卫生间。阳台上有上个房东留下来大盆大盆的绿箩，开着星星点点的花。于鸿默说他选这个房间就是因为这些绿萝，他觉得它们能在这里那么茂盛，他也会在这里茁壮成长。
我和卓燕燕，还有林佑安和夏尹去帮忙收拾。我站在陈旧的房子里，想起于鸿默家里的别墅来，那个富丽堂皇如宫殿一样盛大的房子，就连厨房也大过这里，而于鸿默竟然真的从家里搬了出来，开始自力更生。
墙壁上已经有白色的粉渣，起了皮，厨房的地面在漏水，踏进去，就湿了一脚。卓燕燕尖叫着站到沙发上去，因为她看见了一只乌黑油亮的蟑螂。夏尹奋力地追上去，用脚踩住了它，然后转过身来冲卓燕燕得意地笑，像英雄救美了。
我们用了整个下午的时间打扫，于鸿默很快乐地吹着口哨，现在的他为即将到来的独立生活而激动，已经全然忘记了和父母之间的矛盾了。
夏尹在残破的墙壁上开始涂鸦，用了很多深蓝的颜色，卓燕燕觉得很新奇，她也拿了画笔准备往墙上作画，于鸿默慌忙跑去夺她的笔，不许她糟蹋他已经破损的墙壁，结果颜料撞翻了，溅了他们的一身。那些五颜六色渲染开来，很美。
夏尹哈哈地大笑起来，幸灾乐祸的样子。卓燕燕则不动声色地走到他面前，然后直接抱了上去，把衣服上的颜料就蹭到了他的衣服上，可是他没有躲闪。也许卓燕燕这个拥抱太意外了，他没有想过她会主动来抱他，即使是为了把颜料蹭到他的身上。
然后卓燕燕奔过来要抱我，屋子里乱做了一团，夏尹和于鸿默开始追逐林佑安，要把衣服上的颜料蹭到他的身上去。
我们躲闪，欢笑，青春的气息像一首愉悦的曲子样，轻快地跳动着。
直到傍晚的时候，我们才停止了“作战”，身上，脸上，已经被颜料涂抹得乱七八糟，而房间经过这样的闹腾，更是凌乱不堪了。
于鸿默叹气，你们这是来帮忙还是来添乱的？
我们相视一笑，擦擦手，开始认真地打扫起来。房间经过整理，还是有了模样，于鸿默还用轮胎DIY了一个沙发，他说那个轮胎是废弃的，所以心安理得的从家里拿了出来。
那天夜里，我们都喝了酒，有些微醉。
于鸿默说庆祝他伟大的独立生活的到来，我们把杯子举得高高地，好像我们真的很能干，无所不能。
其实那个时候的我们，还只是孩子。
一群懵懂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