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回 莽头陀俏佳人争强争弱 布奇门设巧计擒贼擒王
高潜蛟这样一说,自以为软硬兼全可以打发他了。哪知凶僧一听这些话,猛一张目射出两道凶光向高潜蛟周身上下一打量,呵呵大笑道:“捡日不如撞日,走千家不如走一家,冲着你这几句话洒家在这门内募化定了。谁稀罕你这残羹冷饭!你也做不了主,快去通知你家主人出来,洒家特地到此要同这吴家结个大善缘。什么叫强龙,什么叫地头蛇,俺们出家人一概不懂!如果这门内有地头蛇的话,洒家倒要看看这条蛇能吃人不能吃人。”
说罢一阵冷笑又闭着眼敲起木鱼来。原来这凶僧虽然眼光厉害却看不透高潜蛟,因为高潜蛟兀自穿着一身灰朴朴的工人衣服,虽然长得雄伟却又天生成一副忠实面目,凶僧哪里瞧得出来?但是高潜蛟被这凶僧冷言冷语的抢白了一顿不禁有点气恼,也是一声冷笑道:“听你这口气有点成心,我倒要问你个明白,你特地上这儿来,究竟要募化的是什么呢?再说你宝刹在哪里?法名叫什么?你对我说得明白,我也可以替你向上面去回。死敲那木鱼当得什么呢?”
那凶僧突然凶睛一瞪大声道:“你问我吗?好,洒家非别人,就是湖南岳麓寺摩诃僧。千里迢迢专程到此。也不募化吴家黄的金白的银,也不募化稀罕的宝物,只募化吴家后园一口枯井,而且募化的是今天的枯井,到了明天就不稀罕了。现在对你实话实说,你快去通知你家主人便了。”
凶僧这样一说,门外的高潜蛟、门内窃听的包翩翩、吴娟娟、吴壮猷齐吃了一惊,暗想少室山人所料非虚果然这凶僧道路不对。在场的吴家工人和门外挤着看热闹的老老少少却以为和尚疯了,天下哪有募化枯井的出家人。台阶下几个乡农忍不住笑喝道:“你这和尚不是成心捣乱吗?出家人募化一口枯井有什么用处,难道你能扛着一口枯井回湖南去么?”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说了一阵,凶僧全然不睬,格外使劲的把木鱼敲得震天响。这时高潜蛟已万分忍耐不住,暗自连用功劲,只一举步一伸臂把凶僧衣领提住,下面左手一托,喝一声:“出去!”
那凶僧始终把高潜蛟当作吴家下人,没有防备他陡然来了这一手,经高潜蛟一提一托,禁不住整个身子象肉弹般从众人头上向门外空地上抛去。看热闹的众人也不防高司务做出这手把戏来,大家诧异喊了一声啊呀!慌又回过头去看那凶僧跌坏没有。不料凶僧真不含糊,被高司务从门内抛到门外足有好几丈远,落下来却依然好好立在地上。而且一落地地上好象有弹簧似的,飕的又从空场上飞进门内来,笑嘻嘻的立在高司务高潜蛟面前。
当时他飞回来时,众人一低头又是一声:“啊呀!”
这声啊呀却表示出替高司务担心的神气来了。却见凶僧立在他面前仔细看了又看,猛的大笑道:“原来你也有点玩艺儿,洒家倒失敬了,冲着你把募化的事先搁在一边,咱们先请教你几手。来,来,来,外面有的是空场。”
说罢一哈腰拾起斗大的铁木鱼,一迈步向门外走去。众人看他凶煞似的出来,早已波分浪裂的向两旁闪避,让他大摇大摆的走下台阶立在空场上,放下木鱼和那棒槌向门内招手道:“来,来,来,是好汉用不着藏头露尾。”
一语未毕,门内一声娇喝道:“野秃驴休得称能,俺来也。”
众人一听不是高司务的声音,却见门内飞出一朵彩霞般的人来,落到空场现出身来,却是个丝鬓红颜锦衣绣带的少女。这一来非但众人眼花错乱,连耀武扬威的摩诃僧也愕然不解。原来高潜蛟同摩诃僧问答之间,门内窃听的包翩翩早已柳眉直竖玉牙咬碎。等到高潜蛟出手一抛摩诃僧依然飞回,说了几句不中听的话在门外大吹大擂起来。高潜蛟却涵养功深依然慢吞吞的不动声色,但是里边这位包小姐万分忍耐不住,一半是气傲志高一半是初生之犊不畏虎,因此一鼓作气一声娇喊飞了出来。这时门外空场上一个凶煞似的莽头陀一个娇小玲珑的少女,眼看就要龙争虎斗起来。但这样奇事剑灶村可算是开天辟地的第一遭,顿时轰动了全村,呼的一声老老少少把吴家门口围成一把栲栳大圈。最奇的众人兀自不认识吴家有这么一位小姐,两只眼睛都钉在场中两人身上,嘴上又胡说八道的乱猜一阵。正在这众人嘁嘁喳喳当口,猛见门内又跳出一人,急急分开众人挤入场中高声说道:“包小姐金枝玉叶犯不上同这种人动手,再说割鸡焉用牛刀,还是让高某来打发他。”
包翩翩尚未答言,那摩诃僧大笑道:“便是你们两人齐来何足惧哉?且住,既然明战交锋分个高下,且通上你们的姓名来。”
高潜蛟笑道:“我是吴家的长工,人家叫我一声高司务就是我的名字了。至于这位小姐不是此地人,偶然在吴家作客,人家是大家小姐绝没有向你报名的道理。现在诸事休提,你吃的是十方我吃一家管一家,咱们平日无怨少仇,今天你无理取闹不由我不出来多事。现在咱们这样办,我是乡下老憨,无非略知一点怯拳棒,当然不是你的敌手,但是不见高下不死心。再说咱们这山乡僻村难得见着你这样高人,替你接接招也可以偷几手高招儿。”
摩诃僧用手一指喝道:“你既然出来替你主人担当,应该有个着落的话,这样废话说他则甚?譬如交手以后你输了怎样?”
高潜蛟大笑道:“这还用说么,我输了当然任凭你向吴家募化那口枯井便了。如果你输了呢?”
摩诃僧道:“如果你赢得了我,俺非但不向吴家募化,从此不进剑灶村一步。”
高潜蛟高声喝道:“好,在场的众位都是见证。”
胆小的却又低声喊着;“高司务,你要小心啊!”
这时摩诃僧却把腰间一条布条解下,脱下了外面一领棉衲,露出短衣,随手把脱下衣服放在地上木鱼边,微一退步凶睛一瞪,单掌当胸现出少林派交手的规矩来。高潜蛟恐怕包翩翩争先下场慌也把衣襟曳起,却不吐露内家拳派的招式,只随意双手一拱道声:“请”。这一个请字方出口,猛听得霹雳般一声大吼,摩诃僧一个箭步早已挥动蒲扇般的铁掌如雨点般斫将进来。高潜蛟看他来势甚猛掌带风声知道不能轻敌,又预知他有铁布衫的功夫,默运内劲看关定势随势对解,只一味同他游斗井不进攻。转瞬之间两人你来我往,已走了一百多招,并未分出胜负来。看的人哪懂得这些功夫,只看得眼花缭乱口张气促,个个都替高司务捏一把冷汗。独有包翩翩立在一旁,冷眼看那凶僧愈战愈勇,擒拿点斫着着都向要害确也厉害非凡,不禁暗自喊声惭愧!幸而没有出头,万一稍微疏神失败在凶僧手上以后如何见人?却又替高潜蛟着急,虽看得高潜蛟尚能应付,却是保守的多进攻的少,如何胜得人家?一时却又不便帮助他,心里比交手的人还用神,两只杏眼直勾勾钉在四条臂膊上。这当口猛见摩诃僧霍的向后一纵丈许远,他两臂一振全身骨节格格一阵山响,两只出火似的凶睛突出象鸡卵般大斗鸡似的钉住高潜蛟,却一味蓄势窥机并不逼近身去。高潜蛟明白他是默运内劲预备用毒着儿,想一发制人。又转念这秃驴功夫不弱,在少林派中定是一等的角儿,如果这样斗下去一时不易制胜,非用绝招不能制住他,不觉存了个诱敌法子。故意一声断喝大踏步赶将近去,左手一晃他眼神,右掌一吐便是一个单撞掌的招式,向摩诃僧左肩穴推去。摩诃僧大喜,以为这一下便可置他死命,喝声:“来得好!”
双肩一错两臂齐伸想用阴阳手锁住来掌,下面便同时抬起腿来向致命所在踢去。哪知高潜蛟一晃一推都是虚招,等他肩头一动霍的一侧身,步法一变便已转到摩诃僧身后。摩诃僧吃了一惊慌一退步转身迎敌,哪知高潜蛟迈开流水步法,一个身如风车似的绕着他乱转。一转瞬间摩诃僧身不由己的跟着高潜蛟的身子转了许多圈子,倏忽之间只觉眼光错乱,四面八方都是高潜蛟的身影,摩诃僧大惊!猛然悟出敌人走的是八卦方位使的是内家八卦拳,一转念间又转了几圈。摩诃僧心中一急蓦地心中一声怒吼,两足一跺凌空直上,半空身子一横一个飞鹰掠食的招势猛向高潜蛟当头扑下,这一下高潜蛟也暗暗吃惊,想不到这秃驴居然急中生智,能够脱出八卦拳的牢笼,慌一矮身使了一个乌龙扫地用腿平扫过去。摩诃僧真也可以,身正立定,只足尖一点向后纵出丈许远。高潜蛟性起,喝一声秃贼休走!话到掌到,又向摩诃僧斫去,摩诃僧也自怒火十丈铁臂一挥,两人又打在一起。这一次两人都使出全身本领,拚个你死我活。无奈高潜蛟的确不凡,使出内家绝艺,一个身子宛同棉花一般,使出来的掌劲却又似泰山一般,让他摩诃僧识得厉害,使尽铁布衫的功夫也沽不到半点便宜,眼看渐渐气喘吁吁精疲力尽就要失败,忽然人圈里一声吆喝,嗤的一道白光斜刺里向高潜蛟身后射去。说时迟那时快,白光离高潜蛟身子还有尺许光景,忽然噹的一声响白光消失,却见一支铮光耀眼的钢镖插在土内,镖尾还系着短短的一条白绸子。这时高潜蛟被这声响一惊早已跳出圈外,却见包翩翩已飞身跳出圈外搜寻放镖的人去了,摩诃僧趁此抓起棉衲木鱼,指着高潜蛟喝道:“时已不早权让你多活一刻,晚上再取你狗命。”
说罢头也不回挤出人丛去了。高潜蛟心里记挂着包翩翩,又觉凶僧另有党羽事情叵测,只好让摩诃僧借着机会逃去。这时围住的人们一阵捣乱又纷纷议论起来,也有抓住高潜蛟打听凶僧路道的,也有问他哪里学来这手好拳脚。高潜蛟哪有心情理会,三言两语遣开众人,捡起地上的那支飞镖急匆匆来寻包翩翩。却见吴家一个工人近前来说道:“里面那位道爷请你回去有要事要商量,包小姐也已进内去了。”
高潜蛟听得包翩翩并没追人放了心便匆匆进门。
回到客厅,一看厅上甘疯子少室道长包翩翩吴壮猷正在谈论凶僧的事,高潜蛟进去笑道:“小弟无能,竟被他轻易跑掉了。”
甘疯子道:“这事且不提,倒是今晚有点麻烦了。”
少室山人接口道:“这凶僧果然不出我所料是柳摩霄派遣来的,来的且不止一人,可惜没有看清楚暗地发镖的是谁。”
包翩翩道:“眼看那贼头陀不济了,却不妨飞出这支镖来救了他。当时我看高师叔无暇顾及背后,慌随手发了一弹把镖打落,接着跳出人圈去找发镖的人,可恨这些看热闹的人象掐了头的苍蝇般乱起哄。那贼子趁势一混乱,便找不着他踪影。”
高潜蛟慌向包翩翩谢道:“原来包小姐暗助一臂,否则真有点难以兼顾,但是那凶僧临走说了一句晚上再来或者是真的,今晚我们要当心才好。第一不要耽误我们取剑的事,第二不要使吴宅担惊。”
少室山人笑道:“你不用担忧,我同你师兄已商量妥当了。而且在摩诃僧走的当口,已暗派包村的几位壮士暗暗跟踪去了,不久定有回报。且看他们来了多少党羽再细细计较。”
高潜蛟唯唯答应着,却用眼打量吴壮猷,见他面上虽极力矜持着却遮不住惊慌的神色。本来一个文弱书生哪经过这种阵仗,在门口看得高潜蛟同摩诃僧龙争虎斗已是惊心动魄,一听晚上尚有凶险的事情,哪得不担忧受怕,何况内里有年高的老太太娇滴滴的妹子呢。高潜蛟看他这样神色也是捏把汗,一时又想不出万全之计,不禁也眉头打结起来。甘疯子同少室山人看得暗暗好笑,却说道:“六弟你且把手上镖拿来我看。”
高潜蛟因心中有事,真个把手上捏着的飞镖都忘记了,一听甘疯子问他慌把一支镖送过去。甘疯子一看镖尾一条绸子上写着天觉两字,呵呵大笑道:“原来他也来了,怪不得不敢露面呢。”
少室山人包翩翩高潜蛟闻声都一齐凑近去一看,才知道这飞镖是艾天翮大徒弟天觉僧的。少室山人道:“这样看来,同流合污一齐同我们干上了。也好,来得越多越好,索性一网打尽他们来个总算账。”
说犹未毕,两个包村来的壮士跑得满头大汗走进厅来报告道:“我们四人分散开来盯那凶僧的梢,却见他飞也似的跑到金鸡山背后一所山神庙前,早有两个和尚等着他,其中一个瘦猴似的也同摩诃僧一样装束,也是个披发带箍的头陀,却比摩诃僧还要长得凶相。摩诃僧一见他们便大声嚷道:‘好他娘的晦气,洒家真不信吴家工人有这样好功夫,如果没有天觉师兄给他一镖真还有点招架不住。’那光头的大笑道:‘你还信他是工人哩,他这一路身法拳法我从旁看得清楚,明明是内家宗派,不是太湖的贼子是谁?那旁边立着的少女却不知是谁?如果没有她来一弹保管吃着我的镖,不死也得个透明窟窿!姑且让他们多活几刻,一忽儿柳道爷、单将军们到来再同他们算账。让他们再铁打的身子,也禁不住咱们人多。’那猴儿精似的头陀也笑说道:‘照今天情形甘疯子等并不露面,也许真个已取了宝剑走了,留这一男一女替吴家壮胆便了。回头不管他怎样,先拿这两个狗男女出气。’”
这人喘吁吁的报告到此处,包翩翩忍不住喝道:“休得胡说!谁教你把骂人的话也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少室山人笑道:“他照样说给我们听何必怪他,你且说下去以后还说什么呢?”
那个包村壮士给包翩翩一喝,吓得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想了半天才说道:“以后那个光头的又说道:‘可惜今天俺师兄尤一鹗没有来,否则今晚也让他出口气稍泄飞龙岛之恨!’猴儿精的头陀问道:‘令师弟听说从飞龙岛回来就出家做道士入山隐去,可是真的?’光头的叹口气道:‘我这位师弟心高气傲精明强千,一生不曾吃过亏,自从受了那甘疯子的凌辱便赌气独自走得不知去向。有人说他在峨嵋隐身修练,不知是真是假?也许特地去练成绝技雪此大辱,也未可知。’三人说到此处便一齐走进庙内,以后就探不出情形来,便转身回来了。可是我们还有两位兄弟私下计议,从水路迎上去,探一探贼头陀口中说的人有无到来再来报告。”
少室山人道:“这样很好,你们且去休息休息,今晚要撒网捉大鱼哩。”
两人一笑退出。甘疯子呵呵大笑道:“今晚倒好耍了,想不到在此地同他们清算总账,最奇艾天翮、柳摩霄、单天爵三个魔头的党羽都合在一起,而且单天爵自己也来了。他们报说还有一个猴儿似的头陀,我猜不是别人,定是到太湖做奸细的飞头陀。只是摩诃僧三字却没有听到过,这秃驴是湖南人,也是洞庭帮无疑的了。”
少室山人笑道:“我早已听到单天爵这几年在江宁因为靠山已倒,自己私通盐枭勒索民财种种劣迹,被一位御史狠狠的参了一本便倒了下来。幸而仗着钱可通神保全了性命,只落得革职永不叙用的处分。大约一肚皮的恶气没处发泄,也要同我们拚命了。这种人留在世上总是祸根,如果不来则已,来则保管他有来路无去路。”
包翩翩、高潜蛟齐声问道:“听你两位口气好象成竹在胸,已布下了天罗地网似的,何妨说出来让我们也痛快痛快,让吴少爷也可以放心。”
甘疯子同少室山人相视一笑只说:“少停,便对你们说,此刻天机不可泄露。”
吴壮猷也弄得莫名其妙却又不便多问,包翩翩最心急忍不住说道:“两位师伯功夫高深自然不惧他们。但是古人说得好‘投鼠忌器’,万一今天晚上一般亡命之徒成群而来,我们仅仅四人,连带了四个凑数也只八人,顾前顾不得后。内里那位老伯母还有我新交的娟娟妹子是受不住惊吓的,略有闪差,把那般亡命碎尸万段也抵不过来。”
包翩翩这几句不客气的话,正是高潜蛟想说不敢说的。吴壮猷非但不敢说,而且不敢露在面上的。现在包翩翩和盘托出,两人好象喝了两杯透骨沁口的甘露,这一份痛快难于形容,直瞪着眼睛等着甘疯子少室山人回答出怎样的话来。哪知少室山人朝甘疯子微微一笑道:“如何?偏是他的心急。”
说了这句笑向包翩翩道:“你所虑的难道我们想不到么?你要知道,今晚的局面是尚智不尚力,无论时间匆促万万来不及向太湖调人,就是调得人来,如果在吴府上能枪对枪刀对刀大战一场,你想想吴府上弄成怎样结果?连一村的安分乡农也要吓得屁滚尿流,以为我们在此造反哩!柳摩霄等一心夺宝剑报前仇,他们当然不顾一切,可是我们岂能胡乱来?所以我们要想个万全之策,只有智取不能力敌了。这样一说,你们就明白了。”
包翩翩等一听这些话,肚里暗想道:“明白是明白,但是你们究竟用的怎样一条妙计,依然没有说出来呀。”
他们肚里这样叨念却不便说出来,你看我我看你,依然是个闷葫芦。这当儿甘疯子大笑而起,向包翩翩、高潜蛟一招手道:“你们跟我来。”
两人不知何事,跟他到了书房内,甘疯子便把预定计划悄悄说了一番,又吩咐他们两人照预定计划分头进行不得有误,两人唯唯应着一同又走了出来。吴壮猷一看高潜蛟面有喜色,尤其是包翩翩活泼泼喜孜孜的转向屏风向内房去了。高潜蛟走到吴壮猷面前笑道:“请你万安,师兄们已定下极妙的计策,用不着动刀执杖惊动府上,此刻因为机密起见不能同你细说,请你原谅我们。”
又嘱咐他道:“今晚到内房同老太太小姐一房去睡,免得在此担惊。上上下下的人也早早熄灯睡觉,关严门户不要出来偷看。内房便由包翩翩在屋上巡护,外面由我查察。其余都是少室道长、甘师兄和四个包村壮士的事了。现在我要去预备应用的东西,暂时少陪。”
说罢出厅去了。
吴壮猷虽然还疑惑不定,但是相信这位老师是靠得住的,而且也明白他们恐怕泄露机密所以坚不说明,也就略宽愁怀得便回到内房。老太太诸事不知还蒙在鼓中,又问了一句:“听说门前来了野和尚被高司务赶走了,可是有这事?”
吴壮猷一看老太太全然不知,明白妹子娟娟不许下人声张没有给母亲知道,也就含糊着答应了一句便来寻他妹子。一到娟娟闺房外面,包小姐正在房内同他妹子谈得好不兴头,一见吴壮猷到来两人起立相迎。娟娟笑着问道:“妹子平日早说过咱们高司务不是平常人,今天果然真人露相了。那一位道长同甘年伯听说还要了得,便是这位包姐姐也是巾帼英雄,今天真是难得,蒙诸位英雄下降,妹子斗胆要拜这位姐姐做师傅,却被包姐姐推卸,答应将来替妹子介绍一位了得的女师傅。此刻我们叙年庚,包姐姐长我一岁,我们已结拜为干姐妹了。”
吴壮猷听得口上连声道好肚里暗暗诧异,她明明知道今晚凶险得紧怎么一点不惊慌,却从容不迫的结拜姐妹起来。这时包翩翩笑道:“令妹对我们行径已略知大概,便是今晚的事她也略知一二,一到上灯当口,两位同伯母合住一房,早点熄灯闭户,由愚妹在屋上看守保管没事。令妹虽是琐琐裙钗,眼光见识胜人十倍。将来倘能得一明师传授武艺,比愚妹定强十倍哩。”
吴壮猷谦逊一番退了出来,仍回到前厅来,却不见了甘疯子、少室山人。一问下人们,说是由高司务领着从夹巷同到后园去了。
原来大厅旁边有一道夹巷也可以通到,不必经过上房,吴壮猷匆匆赶到后园。却见园门紧闭,从门缝里觑着少室山人领着高潜蛟和两个包村壮士在一株槐树底下围着一口枯井,东指西点不知说些什么,甘疯子却远远的跳在对面墙头上背着身观看围外一座土山的树木。半晌,甘疯子飞身下来向少室山人不知说了什么话,少室山人向墙外土山脚根密杂杂的竹林抬头一望连连点头,便见高潜蛟指挥两个包村壮士拔出腰刀,跟着甘疯子一齐跳出墙外去了。吴壮猷吃了一惊,不知他们拔刀跳出墙去为了何事?再看园内少室山人独自一人不住的向四面墙脚打量,一忽儿在井栏周围一步一步的绕个圈子,嘴上喃喃自语不知说的什么。又从南到北从东到西,活似丈量这块园地似的来回又走了几遭,蓦地在墙脚边拾了一枝枯竹竿在地上横七竖八的划出各样线条来。而且看他凝神注意,一面探着步慢慢的走一走,便在地上划一道痕迹,不多工夫,把满园土地上划成曲曲折折若连若断的花纹,把园外张望的吴壮猷看得莫名其妙。再向园内地上的花纹仔细一看,似乎遍地画的痕线有点象似经书内太极九宫之象,再一看却又花样繁多愈看愈糊涂起来,究不知少室山人捣的什么鬼,在地上画了这些有什么用意。
此时却听墙外竹林内了丁之声大作,又夹着一阵阵(口克)哧(口克)哧之声。原来墙外那座土山和山脚的竹林都是吴家的产业,吴壮猷听得伐竹的声音,兀自以为家中工人在那儿采竹竿用一时也不在意,只留神看那少室山人再捣出什么把戏来,却见他丢掉了手上竹竿不在地上画花样了。只见他拽起了道袍把长袖向上一挽,骑马势蹲在井边,两手扶住井口栏圈只一撼,便见井栏下四面泥土都拱了起来,再一换手把住井口一手托住井栏,轻轻喝声,便把约有千斤重的一个石井栏掀了起来搁在一旁。这一来,把吴壮猷吓得吐出舌头半晌缩不进去,这样神力如果不是亲眼目击,说出去谁也不会相信的。吴壮猷一面惊奇一面呵着腰,一面张眼贴在门缝上越发要观个究竟。不料夹巷尽头处一阵脚步声响,一个工人引着两个包村壮士奔近前来。这两个壮士便是分途向水路去侦探消息的,这时想起已探得消息回来报告了。吴壮猷一看他们到来,只好直起腰让他们叩门。一忽儿少室山人咿呀的开门出来,一见吴壮猷向他微笑道:“我们无端惊扰反客为主,实在太显得不对了,此刻吴兄亲眼见着我们这种举动越发惊疑莫测。其实本应早早告诉足下,无非防着走漏风声。好在一到晚上吴兄自可明白,只有诸事请海涵的了。”
说罢呵呵大笑。吴壮猷一听心里突的一跳,暗想听他口气明明知道我在门外偷看,我一声不响他怎会知道的呢?这种人实在神妙不测。我们这种书生真是坐井观天,不知天下之大。这样一转念,正想措词回话,却已见他向两个壮士问道:“你们探得消息没有?”
只听两壮士答道:“俺们向水路走出村口五六里路,迎着一只外江飞沙红船,船内坐着三个异样装束的人,一个是长面道士,一个是魁梧老和尚,还有一个却是肥头肥脑黑胡倒卷衣裳华丽的官绅。另外三个舟子,一张风帆两支飞橹,箭也似的顺水驶来。俺们一看那船有异,翻身又跟踪回到村来,见那只船在村外,船上三个人一齐跃上岸,也不带从人也不进村,迳从村到一条山路匆匆走上去了。俺们一打听本村的人,敢情那条山路直通金鸡山顶,想到那破庙里与那同党会做一路去了。”
少室山人点头道:“好,你们两人且进园去,跳出对面那座矮墙帮他们砍竹。”
两个壮士答应了一声便奔进园去,后面立着一个工人正看得莫名奇妙,吴壮猷知趣,慌举手一挥叫那工人出去,复吩咐道:“外面有人打听咱们家里情形,谁也不准漏一点口风,你快去知会他们。”
那工人答应着退出。少室山人笑道:“吴兄天分真高,将来也是我道中人,但是尊纪们可以放心,早已由高潜蛟预先叮嘱过了,现在请吴兄同进园去看我们做点把戏如何?”
吴壮猷巴不得有这一声,两人相将入园,却已见高潜蛟、甘疯子同几个壮士扛着一大捆青竹竿一个个跳进墙来。甘疯子一个人便肩两大捆,怕不有七八支长竹竿。竹梢上竹枝竹叶都已削得精光。甘疯子放下肩上竹竿,细看地上划的纹路连连点头,笑向少室山人道:“这玩意儿除去我们大师兄就要算你了。我虽粗知半解,其中正奇生克之理总有点弄不上来。今天用着这玩意儿,妙在一半是虚一半是实,让他鬼灵精的柳摩霄也逃不出俺们掌握。此刻据那后来的两人报告,照形状推测,长脸的是柳牛鼻子僧装的是醉菩提了,那官绅装束的人恐怕就是革职的单天爵。”
少室山人道:“我也是这样猜想,他们既到势在必行,我们早点预备好,免得临时慌促。”
说罢,在地上一捆的青竹竿抽出一支来,用手量定了尺寸向高潜蛟低低说了一番话,便同甘疯子、吴壮猷一齐走出园来,只留高潜蛟和四个壮士在园内不知做什么把戏出来。三人回到厅上,吴壮猷重又洗盏烹泉分敬香茶。正这样谈着,猛然吴家一个工人匆匆引进一个英武大汉背着一个包袱,一身急装满脸泥土,一见少室山人甘疯子倒了便拜。甘疯子急问道:“咦,你怎样来的?怎又知道我们在此呢?”
那人拜罢起来,恭声答道:“侄徒奉九龙师叔的命特地先到包村,问明此处地点便即赶来。”
说罢从怀内掏出一封信来,送与甘疯子。少室山人便指给吴壮猷道:“这是敝徒东方杰,才从太湖来。”
两人慌互相见礼,寒暄一番。
一面甘疯子便把信笺取出来同少室山人并肩观看,原来黄九龙信内写着如果宝剑到手,急速邀集本派人马一齐回太湖商量要事。因为最近接到大师兄钱东平从两广来的密札,写明两广各路英雄已召集了十几万人马,不时兴师义举向北发动,从两广到长江一路水旱英雄都密谋响应。所有计划都是钱东平运筹帷幄,所以通知太湖人马早为预备,两广人马一到长江便可崛起等话。甘疯子同少室山人看毕相视点头,却把手上的信一团,丢入口中消灭痕迹了,却向东方杰笑道:“你来得正好,今晚这里还有一幕把戏,此事一了明日我们便一齐回湖便了。”
东方杰慌问何事,少室山人略述所以,东方杰喜不自胜笑道:“徒弟长久没有发利市了,想不到今天误打误撞,到了此地又遇着这般恶魔。今番擒住他们捆到湖堡,正可预备着作祭旗的牲礼。”
他这样一说少室山人慌视之以目,东方杰会意便不敢作声了。这时吴壮猷坐在一边听着他们的话看着他们的举动,真应了一句俗话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却在这时已到正午,里边吴娟娟指挥厨娘整治好一桌精致酒筵送出厅来,另外弄了几样可口小菜,自已陪包翩翩杯酒谈心。
吴壮猷在厅上,一见酒馔到来,忙指挥工人们在厅上调桌抹椅肃客入席,一面叫人到后园请高师傅入席。不一时高潜蛟进厅来,扛着一个乌油油四尺多长的一个扁长匣子放在地下,先和东方杰寒暄几句,后向甘疯子少室山人笑道:“小弟已遵命布置妥贴,在井底掘了四尺多深便发现了一个铁匣子,却是精铁打就,四面毫无开闭之处。也不知当年怎样铸就的,其中想是那话儿了。”
少室山人、甘疯子都离席下来蹲在地上,用指在匣边扣了几下,铮铮然发出一种金石之音,其声清越余音悠远许久方止。甘疯子向吴壮猷道:“这就叫‘匣剑作龙吟’了。”
吴壮猷这才知道匣内就是宝剑,忙也俯身细看,只见那匣子在井底埋了这许多年一点没有水锈痕迹,依然乌油油的耀目争光。少室山人道:“这个匣子也非凡铁所铸,定是百炼精钢。”
吴壮猷道:“这样天衣无缝的铁匣如果击破撬开,未免可惜。”
甘疯子笑道:“这是当年百拙上人的巧思,八剑铸成之后定是看炉内尚有余铁,特地铸成此匣留给后人。尽把这匣子再入炉熔化,也可铸成一柄上上的刀剑哩,就是把它撬破也没有关系的。现在事不宜迟,我们先设法取出宝剑来大家赏鉴赏鉴。这一席酒便可作为庆贺宝剑的喜酒,正合古人说的‘看剑引杯长’的那句话了。”
少室山人笑了一笑,从腰间摸出一件东西来,众人看时,却是六寸长亮晶晶白森森的一柄匕首,非金非石不知什么东西铸成的。少室山人举着那柄匕首,笑着对众人道:“我这柄匕首不是夸口,比那匣中宝剑还宝贵哩。不论精钢宝玉,切斫如腐。最奇的如果把它浸在清洁的山泉内,过了一昼夜却又软化如棉,可以随意捏成各种物件,原是唐猊犀麟一类异兽的角做成的,还是二十年前在昆仑山上得的,今天正用着它来开这匣子了。”
众人称奇不止,少室山人便拿着匕首在匣子一头上划了几划。说也奇怪,那匣子一经匕首画上,便如纸糊一般在一头上裁下一块正方形的铁板来,这块铁板一裁下便见匣中水银似一道寒光,闪闪的射将出来,独有吴壮猷还觉着一股冷气中体欲噤。高潜蛟把匣子那边一掀,便似两泓秋水般流将出来。少室山人和甘疯子每人一柄拿在手中,却俯身再向匣内一望,口中咦的一声道:“只有两剑,八剑尚缺其一,又向何处物色呢?”
少室山人笑道:“不必多虑,八柄已来了七柄。剑是灵物同气相感,不怕那柄不来。”
说罢把两柄剑并放在席上。众人细看时,只见两柄剑长短参差都没有剑鞘配着。一柄脊高锷细,自镦至锋通体纯钢铸就拙朴无华,不过二尺多长,近镦处镌着“守拙”两字。一把通体二尺八寸长,平脊阔锋光可鉴发,剑镦镂就极细花纹,隐隐篆着“琼光”两字。甘疯子笑道:“你们且评一评两剑高下。”
高潜蛟道:“同一冶炼铸就,同是一人所制,如何分得出优劣来?”
少室山人笑道:“这倒不然,譬如一龙九子子子不同。一个胞内的弟兄尚且性质各别,何况一炉冶出的宝剑?依我看,这两柄剑斩金截铁果然同一犀利,但是在我们手上运展起来长不如短,“琼光”不如“守拙”。“琼光剑”锋芒外露刚多柔少,“守拙剑”英华内潜炉火纯青。诸位不信,只要留神两剑散发出来的光华便各自不同。“琼光”略微带一点闪蓝之光,“守拙”却同烂银一般毫无杂色,即此可以辨别炉中功候。”
说罢又把两剑远远分开,指着“守拙”剑说道:“你们仔细看,一经分开,两剑的光采便分明不同了。”
甘疯子拍手大笑道:“道兄高明所见甚是,但是今晚我们两人倒是试试看,借重这两剑哩。”
少室山人笑道:“我细看这两柄剑尚未饮过人血,也没有经人施展过,便同新出炉的一般。照理新出炉的剑要饱饮人血的,我却希望今晚不要流血才好。”
众人笑了一阵依然把两柄剑在席前,大家就座畅饮起来。饮至半酣,包翩翩在内室闻得宝剑出土,慌三脚两步跑到前厅来。瞥见东方杰在座略一询问,便把两柄剑捧住细细鉴赏一番。却听甘疯子道:“今天一过申刻,诸位都照预定计划各司其事。”
又一指东方杰道:“加上你帮助他们两人作个游击巡回的职务,园内的事你们不用顾虑,由我们两人指挥包村四勇行事便了。”
叮嘱毕,高潜蛟包翩翩东方杰唯唯答应。
大家吃完了饭,正预备各自休息休息养养精神,晚上好对付单天爵、柳摩霄那般人。忽听大门外面一阵喧哗,吴家工人引进两个白发农夫来向吴壮猷和众人唱个礼喏颤抖抖的说道:“启禀少爷得知,金鸡山山神庙内来了一般不三不四的人,其中也有绅士也有道士也有带发的头陀也有光头的和尚,都是凶眉凶目的人物。据那绅士说,是来游山带看地穴风水的,他们带着行厨就在山神庙内高饮起来。一忽儿一个猴子似的头陀带着一个外路船上人进村子打听得此地没有酒买,便挨家瞎闯要强买一坛好陈酒和几只肥鸡。村里人看他们不三不四,便没有好气应付他,有几个还知道上半天给高司务打走的恶头陀也是一帮人,越发不睬他们。那头陀讨了没趣,咬着牙恶狠狠的回山神庙去了。因此村子里几个年长的私自商议了一下,教俺俩来通知少爷一声,如果那般人真不是好路道,在俺村子里逗留着做出一点歹事来,便请少爷命高司务留神一点。万一有事俺们鸣锣为号,全村壮丁齐心出来帮着高司务捆住他们,送向县里去。也教他们知道,俺们剑灶村不是好欺侮的。”
说罢垂着手,静等吴壮猷回话。这时厅上席散人未散,高潜蛟正在吴壮猷身旁,便接过来朗声说道:“难得诸位乡亲齐心,如果那厮门真个做出手脚来,只听俺们这里一有举动,诸位也不用真个上阵打仗,只要齐声呐喊着助一助胆气便好了。倘然那厮们没有事,诸位也不要去惹他们,免得生出是非来。”
吴壮猷也说道:“这样最好,两位老乡长且吃杯水酒,坐坐去。”
那两老者慌拱手作揖的告辞而去。
这里大家又谈了一阵剑灶村风俗淳朴犹有古人守望相助之义,如果有人组织一个团练公所,也不亚于包村哩。大家谈了一阵便各自散去。包翩翩回内宅,甘疯子、少室山人、东方杰回到书房盘膝打坐调息养神。只吴壮猷满腹狐疑,一心记挂着后园的把戏,趁此甘疯子等不在跟前,死命拉着高潜蛟,左一个师傅右一个师傅,非要引他到后园去看个明白才安心。高潜蛟被他弄得没法,只得同他到后园来。一进园门,便见四个包村壮士在门口蹲的蹲坐的坐,各人腰间挂着绿鲨皮的刀鞘,插着刃薄背宽的朴刀,一见高潜蛟都笑嘻嘻的站起来。高潜蛟道:“诸位辛苦,用过午饭没有!”
众人齐应道:“已吃过了。”
这时吴壮猷两只眼珠早已骨碌碌的向园中察看,只见遍地插着二三尺的青竹竿,竿端一律斜削成枪锋似的锐利,满园一望森森然刀山一般,竟一步也难插足。从竹竿缝内进去,望那口井依然好好的安上石井栏,看不出掏掘过的样子,再一细看,却见枪林似的竹竿内,东南西北四方都有几十支较长的竹竿对列着便象一重重门户似的,其余也没有异样的地方了。吴壮猷拉着高潜蛟悄悄问道:“有这样锐利的竹竿遍地插着,如果有人想从墙外跳进来,足未着地早已肚裂肠穿死在竹枪尖上了。”
吴壮猷听得出神,慌问道:“难道这园内插着的竹竿,也就是八阵图吗?”
高潜蛟笑道:“怎么不是?你看看这许多青竹竿毫不为奇,倘然把你摆在里边,包你左旋右转弄得头昏脑胀转一年也出不来。我也不知其中有何奥妙,只听他们说过,其中主门有八,一重门占着一个字,叫做休、生、伤、杜、景、死、惊、开,这八个字每一个字都有极妙的作用和变化。摆阵图的人必定要预先斋戒沐浴,按四时、化五行、合三才、布九宫,算得停停当当,还要参用六丁遁甲算定生克奇门,然后方能下手设阵。”
吴壮猷不信道:“照师傅这样说,不是仓卒之间所能摆设。何以少室道长在倏忽之间,便画下地线图样,叫师傅立时设立起来呢?”
高潜蛟大笑道:“我的少爷,你还在鼓里呢。不瞒你说,我在府上两年,光在这园内守候剑气也不知费了多少心血哩。便是少室道长也时常从包村到此,来的时候都在深更半夜跳进园来同俺相会,把这块园地的四至八道丈量得清清楚楚。那时用意并不在对付洞庭帮上面,全因为开掘宝剑也须布置一下,宝剑通灵,每与地气吸引,可以在地中自在游行,古人延陵剑合就是这个道理。到了这几天恰巧洞庭帮到来,少室道长一举两用,重新更改一下,摆下这一座奇门颠倒八阵图。你我不懂得其中巧妙当然看不出所以然来,一到晚上贼人到来,自然有鬼神不测之机天地造化之巧。”
吴壮猷疑信参半笑着说道:“这种虚无缥缈的道术古人虽然也有记载,我们儒家总当他是异端邪说不足为训的。”
高潜蛟不禁面色一整道:“你是下帷苦读足不出户的书生,也难怪你不信,便是我初听师兄们说到神乎其神的当口俺也一百二十个不信。后来听到他们入情入理的细细譬解和几次亲眼目击,才知天地之大,绝不是你们坐井观天能够测度的。有一次四师兄对我说,这种学问同僧道及江湖术士专讲迎神役鬼拘魂摄物的一种左道邪门完全不同,全从一册易经上推演出来的,其中以精气神为主,运化到天地阴阳生克变化之中,然后发生出无穷妙用来。因为这种学问非尽人可学,自古到今传人无几,我们看不透其中奥妙,自然当作异端邪说了。孔老夫子也说过“假我数年以学易”,如果那册易经没有天地造化之理,阴阳开阖之奇,何致连孔老夫子都看得这样郑重呢?我一肚皮草包,又是笨嘴笨舌说不出一个大道理来,你是学有根底的人,将来有机会定可以了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