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六回 山洪

前文桃源庄土豪秦迪用重金厚礼聘请来的名武师韩奎,因奉土豪之命,去往东南山中探寻蒙面大侠七星子下落,不料刚进山口,敌人便自出现,同去党羽伤亡殆尽,只他一人连经几险,逃入森林以内。正在进退两难,悔恨前非,大侠七星子忽然出现,并还同了一男二女。男的貌相身材、装束面具均与相同,这才得知那骑白马的蒙面大侠竟是弟兄二人。真的一个,更是出走多年没有音信的新村土人领袖李诚,另一个是他兄弟李强。同来黑衣女子乃李诚之妻,另一村女便是李强未婚妻倪龙姑。休说自己初次见到,便这兄弟妯娌四人也刚会面不久。另外还有一个猩人和灵猿金儿,两匹野生良马大白二白,都是力大无穷、猛恶通灵的异鱼

为了这两弟兄,一个常年暗中往来桃源庄,窥探敌人动静,本领既高,地理又熟,更得良马猛兽之助,形踪飘忽,不可捉摸,无人能敌;另一个本领不在乃兄以下,因常私会玲姑,救助受害土人。两兄弟的装束身材俱都一样,一个只多了一领黑披风。因其胆大心细,善于利用时机,声东击西,与敌人为难,乃兄更在暗中相助,往往白衣蒙面大汉同时在两个地方出现,仿佛会分身法一样,神出鬼没,隐现无常,闹得这两个土豪恶霸和手下恶奴打手心胆皆寒。只管咬牙切齿,无可奈何。韩奎心想:“照此形势和当日所见所闻,秦氏父子不久必遭恶报,自己如再执迷不悟,迟早同归于尽。”又爱当地风景与新村安乐自在的生活,便在对方忠告之下,决计改头换面,重新做人,不再为人鹰犬,更不再作江湖上的勾当,决计死心塌地转投李氏弟兄。一面等到新村诸人将桃源庄土豪恶霸打倒,夺回大家原有基业,新旧合并,成为一体,将许多常受危害压榨的土人救出水火,然后分耕力作,共享安乐,做一个自食其力的好人。随照李诚所说,回到庄中,暗向新由东南山口败逃回来的同伙再三警告,联合一气,去向秦迪设词辞别,等众人走后,再借口镇上取物,背了行李,往东南山赶去。

行至山沟途中,刚想起那两只怪兽的厉害,万一遇上,岂不危险?忽听远远异声大作,轰轰发发,宛如雷鸣海啸,起自南山中部一带,晃眼由远而近。当日碧空澄弄,千里一色,白云片片,自在浮沉,一点不像是要变天神气,心方奇怪,人已走到昨日逃路的森林侧面,危崖之下,耳听异声奔腾澎湃,越发猛烈,好似近在隔山,声势散布,越发广远,猛想起昨日在崖下逃走时,曾听崖顶有人驰过,上面也许有路,通往七星子的住处,何不试往探寻,就便看那声音,是何异兆?心念才动,异声相隔越近,连脚底地皮也在摇撼,仿佛地面就要震塌神气,不禁惊疑交加,忙顺山路往上跑去。

到了崖顶,觉那异声已如密雷怒哄,万马奔腾,潮涌而来,远近群山皆在晃动,震得人耳鸣心悸,神志不宁。忙朝异声来路仔细一看,隔崖一面地势较低之处,已被水光布满,两下相去不过数里,只隔着一条山岭,紧跟着山崩地裂一声大震,南山口内一条狭长的山谷前面,一片峰崖受不住惊涛猛烈冲击,竟自整座崩塌,水口也立时加宽了两倍,大片白如银雪的怒涛,在暗日光中闪动起亿万点星花,浪和山岳一般,由南山口内往外狂涌而出,不由大吃一惊。

韩奎暗忖,初来桃源庄的第二天,秦迪大开筵席,款待各处聘请来的武师能手,到了半夜,正在歌舞欢饮,老贼秦十忽由四个美鬟扶拥着带病走来,坐在席上,并未吃什东西,只向众远客请教询问,甚是殷勤,对于新村和敌人七星子一句也未提到。后来老贼忽将狗子喊向旁边屋内密谈,同伴中有二人无心走向门前,观看墙上字画,曾听秦贼父子争论。老的意似新来这班人虽极有用,恐还不能一举成功,莫如还是用那盘龙谷决口、水淹新村的老主意稳当得多。这样大水,多厉害的敌人也无从施展。老贼说:“我近三年来为此用了许多心计,地理又早在二十年前看好,画有详图,近日为了仇敌猖狂大甚,我们常时伤人丢脸,擒他不到,实在气愤,我曾暗命心腹去看过几次,说今年水源更旺,又是发洪水的季节,只等一场大雨之后,将盘龙谷底水洞掘通,转眼便将新村淹没。看敌人屡次飞刀留柬的警告,口气越来越凶;每次所说,全都应验。双方既成势不两立,不利用天时地利抢先发难,早晚必受其害。最好双管齐下,不可因小失大,留此祸胎。”

狗子却说:“新村这班土人经过多年开荒耕种,因他们无须交租,虽有公粮,都是经过全村公选的值年主持的老人代为掌管,专备防荒开垦和添置农具用品之用,结果仍用在众人头上。养得这些上豹子一个个又肥又壮,害得我们手下农奴,全都眼红心热,已不能当时飞投过去。连那些本是我们自己人的佃户,也都这山望着那山高,说新村的人日子过得好,逃往新村的人越来越多,用尽方法,吊打囚禁,怎么严防、封锁出口都无大用,近来虽比前年稍好,但是稍微严厉不得,只要把人关起,或是吊打一顿,那该万死的七星子必定出现,将人救走,捉又捉他不住。几次想要带领人马吞并新村,你又胆小如鼠,固执作梗,说是时机未至。最奇是自从去年向新村下了警告,除却先派去做奸细的土人是由我们这里逃去的,那些穷鬼狗奴一个都看不到,七星子的踪迹更不必说。

我只管气得吐血乱跳,牙都咬碎,你还要痛哭流涕,说什么事关重大,不寻到仇敌七星子的巢穴和那些逃走的狗奴,并还要抓住对方的过节错处,万不可轻易发难。

“好容易费了许多钱,受了无数恶气,气得我一身是病,又好容易将人请来,眼看报仇雪恨,只将这厮捉到,千刀万剐,当时便可成功,凭空添出许多财产田地,连本带利全数捞回。今夜正和各位英雄商量,还未下手呢。多谢你这位专疼我这独养儿子,心肝宝贝喊不住口,正事一点不办,无日无夜抱着你那两个心爱婆娘,快活享福的老封翁,老庄主,好爸爸,早不报仇,晚不报仇,平日我便气死,你也不管,只享你的老福;今天我把各路英雄请到,快要下手,你偏深更半夜赶来,胡出主意,也不想想,新村许多土地财产和那许多有力气的土豹子,早晚是我囊中之物,如能好好取到手内,真比你多少年心机、重利盘剥、眼看不报仇连这点都保不住的破田产要多得多。莫非你看我比你本事大,看了气不服,想用点老心思把它一场大水冲掉;就算成功,仍是为我所有,早晚也有生发,这暂时损失你算算多大?我这些年为对头所用财力,和这次请人所用去的金银,谁来赔我?现成好处得不到,还要先养活那许多新添的狗奴,就算不许他们吃好的,叫他自掘山粮草根来吃,到底人多,要耗费我多少人力?算在一起,也有不少的钱,哪有现得的好?求你老人家不管闲事行不行?总算心疼你儿子一场,不要叫他生气,没等送你的终就短了命,你成了个孤鬼,没有儿子承接香烟,就天天抱着两个婆娘也生不下一个蛋来,这是何苦?”

说罢,要往外走,又被老贼拉住,底下语声便越来越低,狗子有时还高声说上两句,老贼所说却听不清,仿佛先是双方各执成见,一个觉着转眼强占到手的财富田产不舍被水冲掉,一个是看出形势险恶,新村人多武勇,表面温和,暗中力量甚大,最厉害是那大侠七星子,又断定以前逃亡的土人十九成了他的手下,一人拼命,万夫难当,何况对方仇怨这深,都是敌人。而本庄这些土人在他父子平日暴力凶威压迫之下,无一不是切齿恨毒,敢怒而不敢言。一旦爆发,难免不里应外合,两下夹攻,危机四伏,好些顾忌,因此格外郑重。本来还想忍耐下去,后见敌人越闹越不像话,欺人太甚,从小到大爱若珍宝的狗子为此气病,并还受了一次伤,落在水里,几乎淹死,迫于无奈,这才决定发动多少年来备而未用的阴谋毒计,将盘龙谷水道掘通,将新村方圆百里的盆地化为泽国。

因防狗子性暴,又料庄中必有敌人内应,否则,七星子不会那样料事如神,于是只在暗中准备,把跟随多年有本领的心腹爪牙暗中喊来,告以机宜。从狗子落水不久便打好主意,暗中下手,只暂时不令狗子知道,以免泄露。

老贼心肠大毒,下手更辣,惟恐水势不大,特意挨到水季再行下手。恰巧狗子所请能手相继来到,特意出来观查众人心思本领。因听狗子不久便要搜山,与七星子决一胜负,才对狗子明言双管齐下之策,先闹这一场山洪,把新村的人困入水中,饿他多少天,一面查看七星子这班仇敌是否出现,再照预定的毒计一网打尽,把所开辟的田园房物全部收为己有,厉害一点的土人分别杀死,善良胆小的迫令为奴,永代生利。父子二人,争论了一阵,结果老贼似将狗子说服。后来回到席上。狗子两次想要发话,均被老贼止住,只由老贼取出东南山的地图与众观看,内中除森林一带从来无人敢于深入而外,开列甚详,尤其是那盘龙谷一带的地势和以前发过几次山洪的水道最为详细,并请众人常时观看。

席散之后,这班江湖中人多觉狗子忤逆不孝,传为笑谈。跟着,便来了官亲贵客。

昨日奉命入山搜敌以前,狗子曾说:“日内恐有山洪暴发,诸位务要同出同回,不问寻到仇敌与否,均不可以孤身深入,留在外面。万一事出不已,遇到洪水之变,可照所发简图照以行走,便可避去危险,守在高处,等人前来接应。”分明阴谋业已发动,可惜事前不知;否则,赶往森林报信,岂非极好立功进身机会,心方悔惜,人也跟踪越岭而过。

到了南山岭崖之上,正走之间,忽见前面山脚下水势刚刚漫过地面浅坡,便有两片竹排浮动。再看那水,果由前面盘龙谷夺口而出,一路波翻浪滚,汹涌奔腾,顺着倾斜的地势,正往新村一面涌去。为了山口外面交界之处还有一列土冈高地挡住,水还不曾漫过,可是低地的水已有一丈来深。那漫山遍野而来的洪水,挟着雷霆万钩之势,一面朝前猛冲,一面绕着那一列高低土冈,在夹缝中乱窜,绕山而流,急如奔马,激溅起来的浪花高达两三丈,最高之时还打向冈后一面,轰轰之声震耳欲聋。新村地势较低,休说漫过,只这条天然的防水堤稍有缺裂,全村当时化为鱼鳖。再一细看,那些冈坡高地,形势绝妙,平日看去,毫不起眼,并还前后高低,犬牙相错,远近不相连续。等到洪水一起,这才看出它的妙用,仿佛事前经过人力细心布置成功,许多远近长短的土堆竟是弯弯曲曲,连凹带凸,成了一长条的整体,不特没有一处可以侵入,并还具有防波分流与缓冲水力的妙用。

正越看越显明,忽听远远三四声极清脆的炮响,那些高地冈坡后面突现出许多手持器械、肩抗土袋的土人,一声不响,分头赶到,多半借着树林山石隐蔽,每一险要之处,后面业已堆上许多土袋。料定秦贼父子阴谋对方业已知道,有了防备,甚而这些上生草木的冈坡高地,都是新村这面平日看好地势和洪水来路,就着原有地形,添筑而成有遮掩的长堤。正自惊佩此中大有能者,定是七星子弟兄所为无疑,忽又听远远喊杀之声,由盘龙谷那面传来。回头一看,谷口附近,刚坍倒的危崖对面,半山崖上,似有人影刀光闪动;随又听到马嘶之声,知道有人在彼动手。也许七星子在彼,忙取身边地图一看,当地赶往盘龙谷并不甚远,谷口就在前面不远,由崖顶取路,不过里许。由一人字形的岭脊转往右面尽头,再侧回来,改由半山崖上取路,回走不远,便到谷口水洞左近。想起秦贼手下这班原有的武师本领有限,便是人多,也未必能是自己对手。行时,曾受这班旧人和狗子的冷语恶气,正好报复。忙将行李藏向崖顶树桠之上,匆匆赶去。

还未到达,相隔约有一箭多地,目光到处,先瞥见前面崖坡上有一壮汉,似是前夜所见车夫雷八,手持板斧,凶神恶煞一般独斗两个桃源庄的教师。雷八本身并不会什武功,全凭力猛手快,本非吃亏不可;幸而那两个饭桶教师本领有限,雷八又是情急拼命,总算勉强打个平手。就这样,仍吃了不会武艺的亏,身上被人打中两棍,差一点没被敌人的刀斫中。料定雷八人单势孤,谷中敌人必还有好几个,再打下去凶多吉少。刚把脚步加急往前赶去,内中一个忽然闪开,一横手中刀,恶狠狠朝雷八腿上斫去。方想此人性命休矣,心中一急,相隔又远,刚把身边暗器取出,还未及发,说时迟,那时快,雷八被用棍的敌人逼住,无法回身,忽然情急拼命,明知后面刀来,并未回身抵御,反把板斧一举,也不问受伤与否,怒吼一声,凶神附体一般,恶狠狠连人带斧,朝对面敌人猛扑上去。持棍教师正用手中棍朝雷八打去,没想到他竟不招架,拼着挨上一棍,举斧猛扑过来,似知不妙,想要躲避,已自无及,竟被这一斧从头砍下,翻身栽倒,脑血飞射,死于就地

雷八这一斧虽将敌人劈死,无奈情急暴怒,神智已昏,只顾拼命,用力太猛,肩膀上又被敌人打了一下重的,越发吃亏,整个身子往前扑去,脚底一滑,嚓的一声,跌倒在死人身上。那柄板斧随同人尸倒地,将山石斫裂了一大块,斧柄当时折断,嵌向死尸身上。后面敌人的刀又正跟踪斫来。本是万无生理,不料同时由斜刺里飞来一枝长箭,正钉在敌人身上,穿胸而过,翻身仰倒,顺山坡滚人水内,吃下面狂涛一冲,人被浪花卷住,接连滚了几滚,略微隐现,便自失踪。

韩奎也由上面绕下,见雷八刚刚立起,正用衣襟擦那满脸鲜血,上半身已成了一个血人,知其死里逃生。刚看出长箭来处,有一短胖人影一闪,耳听马嘶之声已近,循声回顾,正是大侠七星子,单人匹马由相隔里许的斜对面崖坡上纵马人水,踏着奔腾澎湃的洪水,往谷口这面横渡过来。所行弯弯曲曲,并非直线,马身有时沉入水内,只露马背;有时上半身高出水面,踏波而渡,并还跑上一段,抢向水口的上流绕将过来。定睛一看,原来左面地势较高,上面还有一列坡蛇,水势刚漫过去,最深之处不过五六尺,浅处还淹不到马腹。马上人仍是白衣如雪,手持长鞭,腰插飞刀,肩插飞箭,长身蒙面,兀坐马上。遇到水深之处,人便立在马背之上,乱流而渡,端的威风凛凛,天神也似,也看不出来人是兄是弟,心中大喜。未等出声招呼,来人已用手连挥,意似令其向谷口赶去。

再往雷八这面一看,那小矮胖子人已不见,谷口里面,有一大汉冲出,刚认出那是老贼秦十多年死党金刚黄二虎,知其颇有蛮力。雷八先是假装力乏未动,靠在崖壁上喘息,忽然一个冷不防猛扑上去,只一下便将敌人刚扬起的右手抓住,左手连肩带背一齐抱紧,张嘴一口,先朝敌人手上咬去。黄二虎怒吼一声,手便松开,一根二三十斤重的铁锏便自落地,由此二人便扭成一团,在崖坡上滚来滚去。韩奎一想,这倒不错,笨人也有笨法子,一面忙赶上去。再看谷口内敌党竟有十余人之多,全是土豪手下的武师打手;另外还有两个不曾见过的中年武师,一看身法,便非寻常,料是新近请来的能手,心又一惊。

韩奎惟恐雷八受伤,急中生智,想用缓兵之计,仗着双方相识,刚喊得一声“诸位停手”,一句话还未说完,方才矮胖子突又出现,接连扬手,发出三支长箭,当头数贼先倒地了两个,一个已被射伤,却不甚重,同声怒喝,想要回身迎敌,无奈敌人立处是在危崖腰上,形势绝佳,下面的人无法上去,并有一片崖石可以隐避,暗器打他不中,手中所发长箭又准又急。谁也不敢犯险上前,只将暗器石块往上乱打。内中两个能手因听自己一喊,正向同党询问,另两个手持兵器朝雷八赶去,一个刚一转身,便有长箭由上发来,穿胁而出,将衣服刺穿一洞,受了一点微伤,差一点没有透胸而过。耳听崖上小胖子大声笑骂:“不要脸的狗强盗,奴下奴,他两个大个子一对一,正好拼个死活,打算倚仗人多,哪个敢于上前,便射你一个透心凉,休想活命。”跟着,又是一箭,将第二人肩膀射中。

敌人当时一阵大乱,那两个能手已将暗器取出,一面和众问答,一面觑准上面敌人,似想发难。韩奎也自赶到,恰巧第二人并未死心,一面横刀侧走,防备上面飞箭,一手取出钢镖,想朝雷八打去。韩奎见雷、黄二人滚在一起,黄二虎虽有蛮力,无奈敌人情急拼命,状类疯狂,上来制了机先,抢到上风,身又强健多力,双手将敌人半个身子连同左膀铁箍一般抱紧,下面两腿又将敌人盘个结实,死也不放。一面用嘴乱咬,一面用手在敌人背上乱抓;一任敌人的铁拳擂鼓也似在他背上乱捶,置之不理。大口张处,黄二虎的半边耳朵和鼻子先被咬碎,脸上也咬了好些伤,双方头面都是鲜血淋漓,彼此口中还在厉声怒骂。双方挣扎滚转之下,不知怎么一来,被雷八翻到上面。相隔这近,如被敌人打上一镖,非死不可,韩奎见状,更不怠慢,忙将方才取出的钢镖,扬手朝前打去。那贼见韩奎忽然赶来,虽知他已离庄的人,急切间,万没想到会是仇敌一面,来势又猛又快,连声也未出,便被打穿太阳穴,死于非命。众贼党立时同声怒骂,杀上前去。

韩奎心想,一不作,二不休,回手一镖,又将黄二虎打死,方喊雷八“快些起来”。内两能手一个先用暗器朝上打去,一个便朝韩奎身前纵来。

众贼党方才均在谷口之内,大量山洪轰轰发发向外狂涌,声震山谷,那马嘶之声并未听出。七星子又由左首绕来,避开正面水深之处,故此始终无人发现。这时,顺着谷中腰的一片平崖往外一抢,才瞥见平日闻名丧胆、望影而逃的蒙面大侠七星子骑了那匹自马绕将过来,相隔只有半箭多地。是尝过味道的人全都胆寒,而韩奎的本领又都知道,先还指望那两能手可将这上下三个敌人除去,自己这面,除死伤外还有十多人。本是人多胆壮,经此一来,不由又是一阵大乱,齐喊:“二位英雄留意,这就是七星子!”

刚呆得一呆,又听崖上哈哈笑道:“你们报应就来,逃已无路,我七星子大哥是好心肠,赶紧跪下,还可活命;否则,就来不及了。”话未说完,那两能手,一个手持月牙铲的是个秃子,一个身材细长,年约五旬,右手拿着一柄厚背钩镰刀,左手拿着弩筒,先朝崖上接连发了两箭,被矮胖子避开,没有打中,第二箭由耳旁擦过,形势也是险极。

秃子第三箭快要发出,瞥见韩奎一言不发连伤两人,崖上敌人,业已隐身在后,无法再打,便将连珠弩筒一指,待朝韩奎射去。忽听众人纷纷惊呼“七星子来了!”当时乱成一片。有几个更吓得往后倒退,想要退回谷内逃走神气。敌人虽未见过,来时已有耳闻,桃源庄那许多的教师打手一提此人,大部谈虎色变。主人更是切齿痛恨,曾对众宣说:

“无论是谁,只将七星子擒到,必有千金重谢,惟恐大家不肯出力。”并还说了许多激将的话。同来这些旧人,虽是秦家多年爪牙,肯出死力,来时也曾谈到:“此次掘开水道,淹没新村,老庄主计策太毒,如被七星子知道,或是撞上,非来拼命不可。下手之时,必须小心人越快越好。等水一发,急速乘了预先藏好的竹排,赶紧逃回,方可无事。

一面说起敌人,神出鬼没,许多厉害,连那一匹白马,也是从所未见的怪马,脚底并未钉铁,跑起来比飞还快,有时连人带马刚在东方把人救走,共总没有几句话的工夫,西南两面又发现他的踪迹,形踪飘忽,不可捉摸。此去难免相遇,千万不可轻视。”自己和同伴虽笑他们胆小,但听众口一词,说得那么厉害,将信将疑之下,不由也生出一点戒心。

见众惊乱,二人忙同往前注视,见那来人是个蒙面骑马的白衣壮汉,因在水中驰来,马行不快,只觉人强马壮,还看不出本领深浅。心方一动,秃贼袁人杰素来手疾眼快,已由同党身侧将第三枝弩箭发出,照准韩奎打去。同时,看出强敌七星子人马已快离水上坡,暗忖:“先听众人说他马快厉害,此时人马都在水中,还未上坡,何不赏他两箭,便除他不了,那匹马总可打死,回去面上也有光采。”手随念动,往侧一偏,接连又是三枝连珠弩箭朝来人打去。

就这瞬息之间,韩奎先还不知为首二敌来历,只看出不是寻常人物。后一临近,一见这两人的貌相以及那身奇怪的装束和手中兵器,猛想起这两个老贼正是山东路上享名多年的桃花冈七煞中的两个厉害人物。那秃子以前见过一面,还不知他深浅;使钩镰刀的老贼名叫彭飞鸿,出了名的飞刀手,八年前亲眼见他独敌好几个有名的镖师,结果全被杀伤殆尽,本领甚高。日前听狗子秦迪露出口风,老贼已曾命人聘请,自己还想,对方三年前业已金盆洗手,未必会来,想不到会在此地相遇。可见老贼阴险狡诈,人已请到,另设宾馆款待,暂时不令出面,却在暗用阴谋,下此毒手,怪不得老贼日前口风甚是拿稳,原来暗中请来这样绿林中的厉害人物。也许先连狗子均被瞒住,不知好手业已请到,凭自己的本领,一对一还能勉强应付,以一对二,事便难料。何况这七个凶煞要来决不止此两个,如非七星子赶来,就许吃亏都不一定。

心念才动,袁人杰的弩箭已迎面射来,彭飞鸿离开更近,也快扑到身前,韩奎知这两贼暗器厉害,刚用手中刀将弩箭打退,防备对方兵刃暗器一齐夹攻,有些发慌,连崖上矮胖子的说话也未听清。耳听彭贼怒喊:“韩奎鼠辈,吃里扒外,暗算伤人,快滚过来领死!”未一句还未听完,同时又听崖上哈哈大笑,连呼“报应”;另一面,袁贼已舍了自己,手上接连发出三点寒星朝侧打去,知是想伤大侠七星子。彭贼口中发话,又正手举钩镰刀纵将过来,当胸扎到。不及抢往侧面挡那连珠弩箭,刚急喊得一声“此贼的箭有毒,留神伤马”,一面忙把身子一闪,避开来势,反手一刀背,朝敌人钩镰刀横扫过去。猛觉一股急风凌空压到,鼻端闻到一股膻气,眼前倏地一花,人影和黑影飞舞闪动中猛觉一刀扫空,不禁大惊,忙即纵身后退,还未落地立稳,便听一声惨号,目光到处,原来眼前凌空飞落的一条长大黑影正是昨日森林中所遇怪兽猩人,嘻着一张血盆大口,立在前面。彭贼已被那两只蒲扇般大的毛手抓住,举了起来,彭贼一柄用以成名的厚背钩镰刀也被打落,左臂似被猩人齐时拗断,只剩半截手臂带着一点皮肉尚在乱晃,血流不止,人已痛晕死去。猩人先朝彭贼面对面看了两看,忽然仰天一声怒吼,单手抓住彭贼的腿,猛一回身,往后打去。

原来袁贼接连三箭均被七星子用长鞭打落,方觉敌人厉害,话不虚传,又见敌人忽由马上起立,轻轻一纵,便是两三丈高远,到了崖坡之上,走了过来,身法步法虽极轻快,神态却甚从容,料定强敌,心中惊疑,还想用箭打去,一条毛茸茸的长大黑影已由崖顶飞落,袁贼立在侧面相隔较远,看得清楚,见那东西似人非人,和猩猩差不多,身材高大,两只突出的怪眼凶光雷射,嘻着一张血口,形态狞恶,从所未见。彭贼久经大敌,当时并非没有警觉,又是那么快的身法竟会不及闪避,手中钩镰刀刚往上斫去,那怪物连理也未理,顺手一把捞住,另一手夹背心一把,将人抓起,一声惨号,便将彭贼右手臂齐时折断,人也痛晕过去。急怒惊慌中,本来想逃,探头谷内一看,起初说好暂缓下手的一个水洞不知怎的忽然崩塌,大量山洪连同后山各处溪涧中所积蓄的雨水会合一起,正和山崩一般,刚刚爆裂,一股两丈方圆的水柱随同无数碎石纷飞中狂冲出来,晃眼谷尽头一带水势高了许多,两三丈高的浪山,发出轰轰巨震,狂涌而来。半山这片平崖离水面已只一两丈高,谷内预定的另一条逃路已被洪水漫过,声势比起方才更加猛恶。来时预定的两条归路,一条已断,前面这条又被敌人怪物挡住,自己会点水性,乘着谷外半山上一片崖坡还未淹没,能由山路逃走更好,如其不能,入水逃走,也非无望,敌人多么厉害还能抵敌,这形如猩猩的怪物,岂是人力所敌?看同伴死得那样惨法,只要被它捞上一把,休想活命,此外又毫无生路。

袁贼略微盘算,把心一横,暗忖:“这东西虽然凶猛,看它面向前面,全不顾及身后,必是一个力猛无比的蠢物,手中现有连珠毒箭,只要将它射中见血,不特逃生有望,还可为友报仇。”不由顿生恶念。因料这类猛兽力大性长,恐其报复,预先看好退路和隐身之地,准备怪物死前发威之时,可以闪避,哪知死星照命,本来新到的人当地尚无恶迹,只肯服低,或者还能活命,经此一来,死得更惨。上来照准怪兽胁下和头颈间要害连射几箭,均被反震落地,知怪物身坚如铁,刀箭不进,心虽发慌,但因怪物连中数箭均如未见,也未回顾,袁贼平日胆大,心想:“事已至此,这类山中猛兽未必会水,立处离水才两三丈,出口虽被挡住,旁边还空出一丈多的地面,不如由侧面掩将过去。”

一面运足气力纵逃入水,一面仍用连珠毒箭射它头上七窍,无论眼耳口鼻,只有一箭射中,便可杀死除害。

主意打定,正轻悄悄往侧面掩去,不料这类猩人虽然凶野,耳目最灵,方才下时,因知这两能手新来不久,并无杀人之念,本意擒到,问过主人再说。不料用力大猛,又见敌人用刀斫来,发了野性,只一抓一拗,人便痛死过去。正在查看死活,一面偷觑主人面上神色,身后便被人射了几箭,仗着一身厚皮,才未受伤,怒火凶心重又勾起,本想发难,因拿不准主人心意,还在迟疑。反是七星子先听韩奎说敌人暗器有毒,想起今朝所得密报,老贼秦十新由山东请来几个绿林中人,均是极恶穷凶一流,同时,瞥见用毒箭暗算自己的秃贼又在猩人后面用箭乱射,不由有气,心想:“这类恶贼,死也不多。”便朝猩人含笑把手一挥。

这类天性猛恶之物,主人管得多严,野性发作时,尚难免于生事,哪经得起主人再有暗示,当时哈哈一笑,抓住死人的腿,听准身后敌人来处,倏地回身,一声怒吼,猛力打去。这时山洪暴发,声势比前更猛,轰轰发发,山摇地动,人声早为所掩。袁贼正往旁边掩过,忽听崖顶敌人大声疾呼,似在警告猩人,人已走向前去,和仇敌快成平行,猛想起崖上还有一个会发长箭的厉害对头,三面皆是强敌,除照预计一拼,更无善策。

惊慌情急之下,不等掩到前面,先用手中毒弩照准猩人的耳朵和太阳穴连珠射去。事又凑巧,双方恰是同时发动,箭才出手,猛觉一股膻风,随同人影,旋风般急扫过来,想要逃避,已自无及。耳听万雷怒鸣、狂涛声中,震天价一声巨吼,心胆一寒,身刚离地纵起,想要纵逃入水,说时迟,那时快,就这时机一瞬之间,猩人已连人带死尸横扫过来。本就又猛又急,偏巧一时粗心,只顾留神敌人脚步,没注意到敌人的暗器,又受了一点伤,经此一来,凶威更加暴发,袁贼恰正凌空前纵,竟被这一死尸拦腰打上,“哎呀”一声,人先断气,身子也被打飞起来,往右侧崖壁上撞去,叭嗒两声,头破血流,脊骨皆断,死于就地。

另外七八个恶奴打手,自从七星子出现,便在亡命逃窜,不料洪水暴涨,狂涛怒喷,后路已断,同时,猩人又由崖顶飞落,将一个最有本领的同党一把抓死,路也挡住,只有个机灵点的,在猩人未纵落前,想起七星子厉害,也不问袁、彭二贼能敌与否,乘其未到以前,顺着崖坡抢先逃走。下余全被猩人隔断,进退无路。有两个还往山崖危壁之上攀援乱爬,那胆小而又无能的早吓得心魂皆颤,跪在地上,口中哭喊:“七星子爷爷饶命。”不料平日助纣为虐,该遭恶报,本来还有生机,吃袁贼这一箭,却闯了穷祸。

猩人受伤,凶威暴发,抢先飞扑过去,一把抓住袁贼死尸,拿起一看,见人已死,怒吼一声,朝崖石上一甩,打得骨断筋折,掷向地上;猛一回身,瞥见还有好些人,有的跪在地上,有的满崖乱爬,暴怒发威,仰天又是一声厉啸,凌空一跃,先朝崖上纵去,一抓一个,先将爬得最高的两个抓住,甩将下来。

猩人力大无穷,两条手臂钢铁也似,人还不曾落地,先已痛死。又从离地数丈的危崖壁上往下猛掷,如何能够活命?猩人伤处也越来越痛,怒火越旺,跟着又去抓那下面几个,长臂到处,人便随手飞起。那惨号之声已为大量洪涛之声所掩,只见一条条的人影由半山崖上飞舞挣扎,急转直下,落在地上,便自不动。晃眼崖上的五个恶奴打手均被抓死甩落。下面还有六人,三个吓死过去,一个心慌过甚,见猩人将崖上的人杀光,跟踪纵下,慌不迭便往水中投去。这时那丈许高的山洪恶浪一个接一个,正由谷中狂涌而出,恶奴多好水性也禁不住这一冲,落水之后正在手脚齐施,想要游水逃走,身已不能自主,先被洪水,冲得东滚西歪,跟着,一个浪山当头打倒,往下一压,急溜电射中人已无踪。下剩还有两恶奴吓得连声惨号,业已失去人性,正在东跳西迸,往来乱窜,走投无路。猩人已自追近,一路残杀过来,一个先被一把抓起,双手一撕,分裂两片;另一个亡命一般正朝口外急窜。

这原是相继发生,没有多大一会的事,雷八先与强敌拼斗,用力太过,身上又受了好些伤,刚从地上立起,正在喘息,想和韩奎问话,素不相识,怎会来此救他?一眼瞥见谷口内跌跌跄跄飞也似跑来一人,惊慌哭喊,狼狈已极,认出仇人手下恶奴,料被自己这面追回,大喊一声,纵身上前,本想将其拦住,目光到处,瞥见谷口里面猩人双手抓起一人刚刚撕裂两片,地上倒着好些死尸,无一不是头破血流,血肉狼藉,正是那日毒打自己的一个为首恶奴,方才还曾见他耀武扬威,照老贼所说,指挥同党,发掘谷口内外面的几处泉眼伏流,想起以前仇恨,彼时直恨不能和他拼命。因听这厮说起,盘龙谷底水洞虽被打通,水势还不甚大,如将口外泉眼掘穿,这一带的伏流全部涌起,新村当时便可淹没。一面分出两人,拿了地图去往口外查探,是否和老贼所说一样。先将地方找到,等里面的人把另一水道打通,再来合力下手等语,知道事关重大,同来帮手,又是一个没有成年的娃儿,此时已不知何往,只得强忍气愤,由崖上暗中赶去。到后见那两个恶奴拿着地图和铁钩等用具,正想发掘,一个刚将一块崖石掘动,便有一股泉水箭一般喷射出老远。

这时水势刚发,好些地方尚未淹没,初次见到这样人工发水的奇事,先还不信,谷中这样一条浅浅的溪流,会有这大力量,将相隔这远的新村将近百里方圆地面全部淹没,沿途低洼之处,虽有好些水塘,都是前日大雨所积下的死水,最深处才三四尺,中间还隔着一片高地,难于漫过。虽想起今朝猪儿所说,青龙涧洞中日记上面的话,断定盘龙谷积蓄多年的山洪,是一未来大害,并说老贼秦十曾用多年心机,暗中设下许多闲棋,准备做将来吞并新村的毒计,到时如能利用,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不特可以转败为胜,并可将这作恶如山、为害多年的土豪恶霸除去,免得双方争斗,引起凶杀,败了又去为奴,永世不能翻身;胜了被他家属告到当官,又打人命官司,害得我们这许多安善良民家败人亡。自己为想除暴安良,前后用了一二十年心力,集合了许多同伴,几次看见土人受他毒刑吊打,危害压榨,激于义愤,想要发难,均因这些顾忌而止。只凭自己一人暂时暗中救济苦人,和他作对,不敢冒失大举发动,便由于此等语。先当这水必和黄河一样,说来就来,不料所掘只是两处山洞,水力虽猛,比预想相差天地,因此将信将疑。正伏在一旁偷看,心想:“水如不大,此时只谷内外一条溪流,水涨了些,连岸都没有上。这大一片土地,中间还有许多高坡,照这样的水势,再加一百倍,也不过将地沾湿,还没有日前那场大雨厉害,乐得让他多费力气,徒劳无功,我一人一斧打不过他们人多,还不如寻到猪儿,分头溜往青龙涧和新村报信,引了人来,将这些驴日的打死,要好得多。”

雷八正想心思,忽听轰轰发发,声如雷鸣,由谷底一面急涌而来,未及赶往探看,雷声已由远而近,同时,瞥见大片白光挟着大股急流洪水,已由谷口里面奔腾汹涌而出,不顺溪流侧走,大部向前直冲,晃眼高出溪岸,撞在正对谷口一片两三丈高的峰崖之上,震得山摇地动,声势惊人。跟着近山脚处又冒起两股喷泉水柱,一粗一细,由山石缝中激射出来,粗的一股,竟有两三尺方圆;细的一股,也由小渐大。附近石缝中的喷泉,有的好似无数银丝雪练,有的好似一片片的珠帘,电也似急一同向外喷洒,合成许多从来未见之奇。斜日晴光中,闪动起无数银辉,冷气逼人。定睛一看,原来下面泉眼已被二恶奴掘开了两处,虽然又惊又怒,仍觉水和地面来比尚差得远,何况前面还有一带高冈坡蛇,至多那无人的野地变成一个大水塘,想要淹没新村,决难办到。

正想再看一会,忽听下面叭嚓崩裂之声,那小的一个泉眼旁边,忽有一片丈许方圆的崖石和炮弹一般飞起,打出好几丈,左近崖壁便和雪崩也似随同大小崖石纷飞迸射中,崖脚下当时现出一个两三丈方圆的大洞,山水由此狂涌而出,大得惊人。口外一带低处,立时喷涌起好些大小水柱,危崖与谷口中间的地面宛如残雪向火,随同山洪喷泉,交射夹攻,相继往下酥溶坍陷。目光到处,就这转眼回顾极有限的时间,地面上已布满了白光,大量山洪奔腾澎湃,挟着排山倒海之势,由高而低,朝南山口外狂涌而去,其势快得出奇,沿途好些高冈坡蛇竟一点也挡不住,吃那山一般的浪头涌将上去,有的一撞就坍,被狂流卷去,急转直下;有的被洪水漫过,当时淹没,看不到一点影子。虽有几处高而未冲倒的峰峦树木,也和海中小岛水草一样,只露出上面一点角尖。因其挡住中心水路,激动起大量浪花,反倒增加水的威势,看去分外惊人。到处一片汪洋,白茫茫一直看到南山口外,水还在继长增高,狂涌不已。

忙举手中铁钩,想要抵挡,雷八已恶狠狠一斧劈到,力猛斧沉,将恶奴铁钩击回,打向头上,斧再随同下落,当时送命。

雷八见恶奴手还未动,那山水已由点滴加大,变为一条条的水箭向外喷射。正想把土填没,忽听惊天动地一声大震,原来正对谷口的那片峰崖连受山洪狂流猛冲击撞,下面地层再因几处上下泉眼崩裂,和谷底水道开通的猛烈冲激,山后地底多年积蓄的洪水连同大雨之后的山泉,全被引到这一面来,由地底和山缝中向外狂喷激射。稍微薄一点的崖石,地面都被冲破,往下坍陷。加上那轰轰发发、雷霆万钧、猛烈震撼之势,谷外这片峰崖本是上丰下锐孤立地上,如何禁得住这样大的冲击之力,不消片刻,先由中部倒了一大半截落在水里,打得骇浪惊飞,狂涛山立,雪一样的浪花高起一二十丈,还未平息,下面快要陷裂酥溶的地层被这重达千万斤的峰头崖石猛力下压,当时打裂了一个大洞,下面正要夺口而出,往上狂喷的伏流立似地雷爆炸喷涌激射出来,下半峰崖再随地面往下一沉,重重的又是一压,十多丈方圆一片断峰危崖差不多全数陷落下去。地底的水经此重大压力,势更激烈。那刚起来的浪头,竟比刚陷落去的峰崖更高更大。等到水力发泄了些,浪头中心往下一平,大量洪水便散布开来,波涛滚滚、漫山蔽野,分三四面涌去。一面顺流下驰,无尽无休;内中两股,先涌到高的一面,再就势倒退侧转,反激回来,越发增加了水的威力。只见波涛汹涌,浩**奔腾,高的地方,仍在渐渐增长,低的一面,水流更急,水面也越来越广,晃眼之间,长高了一两倍,已淹到了先前动手之处。

雷八又惊又急,正顺崖坡奔上,还未立定,山洪往上一涌,便将两具死尸卷吞了去,跟着,水面上冒起两串水泡,便自无踪。随听崖顶有人说笑跑来,大意是说:“谷底水洞已打穿了两个,还有一个为了水势太猛,无法近前,由那恶奴为首,正在想法将它打通;一面想起谷口外面的泉眼不知寻到没有,特意分出两人赶来,帮助方才先两恶奴将其掘通,使得水力宣泄一些,以便谷底那些同党容易下手。”并说:“今日山洪大得出奇,只将口外泉眼掘通几处,最重要是半崖腰下一处如能掘通,片刻之间便将新村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