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八、破君山 群凶授首 纠史实 总结全书
吴、阮二首恶本极机警,不过骄狂自信,一时疏忽,不曾想到;一经提醒,突然警觉。因老贼辛黑眼底下似还有话要说,正准备听完发令,忽听东南角上紧靠台口一桌上面连声清叱,台上群贼喧哗喝彩之声恰刚停止。中坐为首诸贼方觉口气不对,偏头侧顾,耳听飕飕飕接连七八点寒星光雨已由侧面斜射过来,又猛又急,不是中坐诸首恶闪避得快,吴枭头一个先被打中。目光到处,瞥见内有男女两个少年同时起立扬手,急怒交加中往后一闪,接连两线寒光已贴着鼻梁斜飞过去,一声怒吼不曾出口。老贼辛黑眼本因方才出巡,近山一带水中暗藏的刀轮和各种杀人的机关连看几处俱都毁坏。水寨前面静悄悄的,遥望过去,只有限几条人影往来闪动,恐有变故,未及往看,本意要叫吴贼传令戒备,分人前往查探。一上礼台,便认出盆子手中兵器的来历,性又多疑,料定十九仇敌一面,又见邢贼弟兄全被杀死,越**急,只顾大声疾呼,表示忠心,有许多话还未及说,没想到恶贯满盈,他这里赶回报信,已被敌人看破,暗中发出信号。台上预伏的两个少年强敌不等辛贼话完;一面取出旗花信炮向空发出,一面乘机下手,将手中暗器照准为首诸贼连珠打来。辛贼断定有事,以为此举功劳不小,正指桑盆子这面连声疾呼,不曾防到台上会有这样大胆的强敌。
那少年男女正是丙容、耿重,本来就要伤他,因当中夹有好几桌人,辛贼恰被吴枭挡住,心想擒贼擒王,谁知吴贼不曾打中,辛贼却被丙容接连两枝流星弩射中头和前胸,深穿人骨,伤中要害,翻身倒地,另外还有两贼也遭波及。同桌还有几个贼党,先和耿、丙二人谈得颇好,不料会是敌人。因都是外来新归附的贼党,不知底细,呆得一呆,等到明白过来,当中这两桌已连伤了三四个,忙同大喝,想要出手,忽又听台旁大树上有人大喝:“你两个还不快些下来随同杀贼!”声才入耳,丙、耿二人早有准备,手中暗器还未发完,一个信号旗花,一个号炮同时并发。一道连珠火星的旗花首先高射人云,向空升起,跟着又是一声炮响,带着一蓬火星当空爆炸,散落如雨。台上群贼本无弱者,刚刚同声怒吼,待要杀上前去。丙、耿二侠有心卖弄,随同旗花起处,双双纵身一跃,离台而起。这一纵又高又远,身法轻快到了极点。刚刚落到地上,对台桑盆子也手舞双轮纵将下来,三人会合一起。台上当时一阵大乱,气得阮、吴二首恶暴跳如雷。台下喜棚内本来摆有许多酒席,均是三路以下的小头目和外来贼党的随从亲信喽啰,急切间还不知道台上发生变故。
吴贼急怒攻心,偏又忘了发令。地位低的群贼自然不敢妄动,等到听出有异,由喜棚内奔出向上窥探,对面男女三人业已会合。台上群贼也各纷纷怒吼,拿了兵器纵将下来,刚有几个落在地上。桑盆子心急,手舞双轮待要杀上前去,丙容伸手一拉,笑说:
“你忙些什么?群贼恶贯已盈,还怕没有恶贼给你试手不成?”盆子刚把脚步收至,忽听喀嚓轰隆一片大震。为了贼党太多,那座礼台搭得又高又大,下面照样张灯结彩,摆满酒席,台柱粗大,搭得十分坚固。本是一个半月形的高台,后面连着一片平顶冈崖,比台高不多少。上面扎满花灯。台上的灯还不在内,照得满台上下光明如昼。不知怎的,半抱来粗的台柱,最主要的二十来根竟会同时倒断。为了吴贼性喜奢华,上面台板都是整段木料锯成的厚木板,最长的竟达两三丈。为首诸贼的酒席又都设在中间靠近台口之处,台面上铺草席,再加红毡,华丽已极。为想地势宽大一点,立柱不多,但极坚固。
当中这些台柱突然一倒,好几丈方圆一片台面连人带酒席台板一齐坍塌下来。群贼多大本领,这等突然暴发的变故也禁不住。最使群贼心慌是就在丙。耿二侠刚刚纵落以前,瞥见旗花信炮同时飞起,前后山远近都有喊杀之声,有的地方并有火光上升,料知强敌大举进攻,决非小可。正当惊慌头上,醉人又多,台再一倒,少数的还能就势纵起,那骤不及防酒醉心慌的十九纷纷滚落。
台刚一倒,方才发话的大树上便有两溜三两尺长的火焰朝台上飞到,落地爆炸,便将台板灯彩一齐点燃烧将起来。盆子等三人见先纵落的几个贼党也都心慌怯顾,眼见群贼滚跌叫嚣狼狈情景,正在高兴欢呼,回间丙容:“怎不动手?”忽听一声清啸过处,台上群贼正往下面纷纷滚落,无法纵起。先是旁边树上飞落一个中等身材、年约四五十岁的寒士和一老者,跟着又由大礼台后冈崖上现出男女三人。下面三人一看,先由树上飞落的正是天寒老人棘荆和乐游子贾二先生。礼台后面石冈上出现的正是童天保夫妇,当中一个手持长剑、身材矮小的红衣女子正是荆门山中女侠丙四姑。同时未坍倒的礼台两角也有一些壮士纵起,朝着群贼乱杀过去。
盆子有好些人均未见过,后来才知童氏夫妇本在当中桌上受到群贼礼待。接到信号以后,知台下伏兵将起,整座礼台就要坍倒起火;同时又见耿重、丙容领头发难,暗器连珠飞来,先还想乘机下手,杀那两个首恶,临时想起诸老侠的嘱咐,各按预计行事,不宜变动,又知中坐这些首恶本领高强,一些得力弟兄均在贼女出嫁之时才行赶到,稍向为首群贼引见,便即分坐东西两面客座之上,相隔较远,人单势孤。内有两个老贼又是精通剑术的著名凶孽,因见变生仓猝,业已拔剑而起,惟恐弄巧成拙,念头一转,忙装往取兵器,相继离桌,口中随同喊杀,径由座上纵往台后一面。为了天气炎热,宾主双方的兵器全都设有木架,做一排列在台后靠近冈崖之下。除却少数贼党,为了所带兵刃暗器比较珍贵,不愿被人取视,随身不离而外,稍微重大一点的或是寻常兵器多半放在架上。就这样仍是吴、阮二老贼为了群贼方便,天气炎热,又因江湖绿林在外杀抢对敌,难免有树敌结怨和彼此忌妒的对头,随时随地均要防备。随身兵刃暗器最是宝贵,看得比性命还重,决不愿轻易离身。但是天气太热,带在身边,短兵器还好,稍微长大,分量较重,便是累赘,为此特意扎好几个彩架,一半是替来客设想,一半也是借此耀武扬威,虚张声势。再说天下事往往难料,照当日那样严密戒备,敌人虽然不会侵入,湖里面有无强敌乘机扰闹却是难说。尤其是水云洲亲家一面虽也设有水寨,请有不少能手,到底官宦人家,做正式的强盗还是外行,习气又大,近数月来业已发生不少事故,没有一次不吃大亏,连被困住的几个活人都被敌人救走,实在不大放心。所居湖心洲虽在水中,内有一面离岸颇近,敌人就许乘机侵入。当此大喜之日岂不有煞风景,万一有什变故,派人往助,取用兵器也较方便,所以陈设十分讲究。
童氏夫妇所用兵器较为沉重,为表毫无他意,照着预计不带在身旁,更可作一退步,于是上来便将兵器挂在架上。刚刚纵到台下,将兵刃暗器取到手中,意欲假装助贼,乘机下手。忽听一声清叱,两线寒光突由头上飞过,耳听“你两夫妇请快上来”,目光到处,瞥见崖上立着一个身材矮小的红衣女子,认出正是丙四姑。刚刚纵上,回顾下面桌椅狼藉,群贼业已乱作一堆,有的争先往前纵去,有的正往崖下扑来。吴、阮二首恶似被四姑暗器打中,业已受伤,正在发怒暴跳,拔剑朝后反扑,手指自己怒吼得一个“你”
字,人还不曾纵起。就这群贼满台忙乱转眼之间,轰隆一声大震,当中八九丈方圆的大片台面忽然往下倒塌。
阮、吴二首恶发现敌人业已大举侵入,四面火起,杀声震地,又看出童天保夫妇是奸细,可见敌人混进不少,当时又难分辨,心疑新归附和新来贺喜的一些贼党贺客均是仇敌,事出意料。台上桌椅又多,群贼再一惊窜纷乱,越发乱了手脚,怒火头上又各中了一枝暗器,虽因闪避得快,本身功力又深,不曾伤筋动骨,到底负痛。平日养尊处优,骄狂自恃,高居人上,第一次吃到这样大亏,怎不急怒攻心,同声怒吼?妖道首先拔剑回扑。吴贼所用兵器本有三种,当日为了表示威风,所用兵器均由两个十五六岁的聪明小贼捧立身后,人也居中南面而坐,只有一件软兵器九截连环架环在腰问。因捧兵器的两小贼一个受了误伤,业己倒地,一个又因台上群贼纷纷乱窜,避向一旁。吴贼天性凶暴,忘了这两小贼只是卖相好看,有点力气,无什本领,当此事变暴发慌张忙乱之际怎当得住?第二个小贼比较机警,原被贼党撞开,仍想将兵器交与主人应用,正由人丛中冲挤过来,不料又中了一支贼党发出的暗器,看出不妙,只得退避。吴枭却当二小贼误事,越发怒火上撞,随同妖道向前怒吼猛扑。刚将腰间暗藏的软兵器取下,靠近台中心直达两边台口这一大片都是二首恶的心腹徒党,至少也是本领高强、新旧归附由远近各地赶来的盗魁恶贼,本领全都不差,十九经过大敌。先见耿、丙二小侠和桑盆子后先发难,旁边树上又有敌人发话,正在同声怒吼喝骂,要往台下纵去,不料后面又发生了变故。方才认作上宾的童氏夫妇和一些初次相见的外客竟是敌人内应,不禁又惊又怒。再见四面火起,喊杀之声潮涌而来,料知形势严重,非同小可。这一来连台中心十来张桌上一些比较持重,又都自恃骄敌,认为吴贼是人多势众,防御周密,决不妨事,打算静以观变,看清形势再行出手的二三十个著名老贼也都心惊念动,纷纷起立。有的前扑,有的随同群贼往后面抢取兵器。
正在忙乱头上,瞥见吴、阮二首恶怒吼回身,向台后高崖上三人扑去。也不想想台后冈崖虽然不高,上下均有不少头目守伺瞭望。当初虽是断定敌人断无深入之理,此举不过是个排场,但这一些头目人等均非弱者,童氏夫妇虽是奸细,刚刚现出叛意,尚未动手,真正来敌共只一个红衣女子,怎会崖后面全无一点动静?丙四姑虽然名震西南,因其行踪隐秘,专在暗中救人,不大现露本来面目。除有限一些老贼外,群贼只是闻名,认得的极少,又都心有成见,以为事虽不小,凭吴枭的势力和妖道的法术决不至于便败,均想讨好。这一来有的朝前,有的朝后,又当大变初起的当儿,许多贼党兵器又未带在身上,两面一抢,互相挤撞,纵跃乱窜,反倒添出许多阻力。
吴贼不知妖道阮三元的法术全是吞刀吐火,用各种花巧手法变出来的骗人玩意,和变戏法一样,看去最厉害的几种没有药力人力、利用阴天黑夜捣鬼便无法施展,只本身武功不差,会点剑术,别的均无用处,百忙中正在大声疾呼:“教主不必亲自下手,快将神兵天将飞刀飞剑放出,先把这三个奸细捉来!”底下话还不曾说完,当中礼台忽然坍塌,台高两丈以上,上下满结灯彩,又是大小二十多根台柱同时被人斩断推倒,整个下沉。当中这些恶贼只管本领高强,心神已分,骤出意外,只有两三成人应变机警,功力既深,立处地势较好,才得就势纵落。余者非但随同台板滚下,反倒受了重伤,人压人滚作一团,手中又都拿有兵器,不是无法挣扎,便是误伤同党。上面的大量桌椅杯盘、热汤酒菜、灯彩之类再似山崩一般往群贼身上纷纷压到。
台下面的彩棚又是四面火起,先在棚内人席的均是三四路小头目,连宾带主人比上面还多。为了吴贼令严,自身地位又低,明知发生变故,不奉命令,照山规便是水火到了面前也决不许轻动,又都自满,以为台上能人不知多少,区区三五个敌人还不是转眼成擒?既未奉命出动,何必多事?后听四面喊杀之声,远处已有火光冒起,才知不妙,忍不住想拥将出去。这班小贼深信二首恶的威力,除却极少数吃完有事和奉有使命的而外多半未带兵器,正往外拥。人才走出一些,猛瞥见大小十多条人影各带着一道寒光由两侧飞进。同时席上也有一些拿了兵器纵起,知来敌人,正在惊呼怒吼,想要对敌,有的便拿了兵器赶去。谁知来人本领极高,有那相隔较近的刚一动手,便被旁边埋伏的人打倒。酒席又多,人数更众,施展不开,到处都是妨碍。对方又早伏得有人,只一动手便被打倒,声势已是万分惊人。先来那十多个敌人动作更是神速,突由两面攻进,宛如蜻蜓点水,相隔较远的只就着群贼饮酒的席面一点,略微起落,人便飞越过去。手中刀剑兵器多半明光耀眼,因其动作轻快,刀光剑影随同闪动,看去直似一二十条人影寒光在席面上纵横飞舞,往来乱窜。所到之处群贼坐着不动还好,有那手快的看出来了仇敌,妄想立功,只把手一举,不是捞摸不着打一个空,便是反为所伤,重一点的还成了残废。
当时又是一阵大乱。就在台下群贼前后惊呼、心慌无主、手忙脚乱之际,微闻一声清叱,内中一人好似发出号令。而这内外的二三十人也各抢到台中心那大小一二十根主要台柱之下。百忙中只见对方同时发动,把手中兵器一扬,照准台柱上面斫去。内有数人并还飞身纵起,将当中主梁斩断,就势东西相向,连脚都未停落便作一弧形,就着一击之势各朝对面交错而过,分往东西两面驰去,动作一律,快到极点。最奇是事前仿佛有了成竹,兵器所斫之处也有一定,都在当中一段,接连两下,未了再飞身腾起,猛力一脚,人朝台棚外来路分头斜蹿,急如飞鸟,一闪不见。
这原是瞬息间事,人声喧哗,那些半抱多粗的大台柱仿佛中间均有样头,敌人并未见怎费事,随同接连两击一脚过处,中间便斩断了两三五尺长短不等一段,主梁同时斩断。上下人声喧哗,乱作两团,连那斫击台柱之声均未十分听到台便倒塌下来。下面群贼没想到有这厉害,敌人飞到里面纵横飞舞,如人无人之境,转眼退去,台便倒塌下来。
人多拥挤,上面台板又长又大,加上许多人和桌椅用具天塌一般同时压倒,如何闪避得及,连那先已赶往台棚外面的人骤出意外,也被上面飞落的贼党和木板桌椅杯盘用具之类打伤了一大片。当中占有全台十之六七的地面更不必说。跟着两枝火箭飞到,连珠爆炸之声霹雳也似,打到之处当时爆炸燃烧起来。台上下本己起火,经此一来火势更大。
而那特制火箭威力更是猛烈,落地便有许多火弹四外激射,纷纷爆炸。
群贼连受重创,被压在下层的固是九死一生,种种误伤,先就要命。落在上层的因脚底是人,头上又有大片杯盘桌椅、花灯彩仗之类纷纷打倒,花灯又多,落在哪里烧在哪里已是难当。上面更有一些点燃之物和敌人所发火箭飞落爆炸,多半焦头烂额,已是难当。脚底又都是些同党,先恐踏伤,有点顾忌,容易分心。而这类恶贼当他死期将至之时,全都贪生怕死,向例不顾旁人,专顾自己,稍有一线生机也要挣扎,哪有什么义气!身被同党挤压,无法挣脱,一面恃强猛挣,一面伸手乱抓,不管上面是人腿脚还是衣服,抓紧便不肯放。本意想借同党之力带他挣扎出险,上面的人被他将腿拉住也难脱身。这班贼党武功俱都不弱,死前拼命,力气更大,这等死不放的鬼扯腿自然两败。结果上面的贼党无法脱身,他自己也越来越糟,火势转眼越大,同归于尽。有那心最险恶的见势不佳,恰巧手中拿有兵器,顺手一刀将下面那贼杀死,虽然无人作梗,腿脚却被抱紧不放,脚底拖着一个死尸,如何行动?又当大群贼党拥挤践踏、互相纵避冲突之际,转眼便被别的同党冲倒,也压到了人的脚底,身上的火也着了起来,越慌越乱窜乱滚,火再越烧越宽,如何能够活命!有那心乱稍好比较机警的,上来便将扯腿同党的手斩断,好容易由人堆里践踏蹿起,腿上带着一两只断手,觅路欲逃。方向还未看好,三面逃路均被敌人封闭,不是一粒火弹当头爆炸,便有暗器迎面发来,照样恶贯满盈,死于非命。
那未受伤逃出的共只十之二三,余者均是喜台上下两角一些无关重要的外来贼党和宾主双方的头目人等。
吴、阮二首恶骤出不意,随台倒落,大片群贼再往下一压,本来难干活命,多大本领也施展不开;偏是事情凑巧,台坍之时二贼和中坐十多个本领最高的巨贼正往后抢,那台又太长大,靠近冈崖还有丈许宽一条。前面陈列兵器,再过去便是匠人利用靠近崖顶裂缝搭成的一条,木板多半插在裂缝之中,地势也高起两尺,上面搭有一片与冈崖相连的灯彩,独未倒塌。二首恶和这十几个巨贼恰将到达,人虽下坠,落处却是空地。下面入席的头目喽啰又恰避开。有的将席面打翻,还受点伤,余均无事。
这为首诸贼又均机警,不等上面丙四姑等三人按照预计将那大片灯彩斩断飞落,仗着本领高强,动作轻快,刚一落地,瞥见两旁各有一片台面未倒,头上桌椅杯盘随人纷纷滚落,知道不妙,强忍怒火,贴着里面崖壁往两旁窜出。刚到未倒之处,还想提醒下面贼党引其逃避,上面灯彩业已全部点燃,飞舞而下。台底群贼业已滚作一团,惊呼怒吼之声嘈成一片,上下同时起火。虽料伤亡甚众,敌人来势厉害,并还设有巧计,凶多吉少,回顾妖道已往对面逃走,仍妄以为全山还有大群徒党,虽然误中敌人暗算,真要对面动手尚无败理。何况阮三元法力高强,连门人均精剑术,虽然平日不肯炫弄,门徒踏波飞驶乃是一块附有机关的木板,并非真个法力催动;像那深更半夜放出来的天兵天将、十丈金莲和种种奇迹均曾或远或近有许多人亲眼目睹。自己因其不肯当面试验,再三请求,他说:“夺天下做皇帝不能全靠法术。我虽学会仙法,不到万分危急之际不宜妄用,否则要受天罚。因我门人背人演习,以为深宵黑夜当可无妨。不料他们法力有限,不能和我一样掩避神光,被你们的人看去,即此已是泄漏天机,如何身为教主,反倒卖弄?你年已不小,由此兴兵十年才能扫**群雄,夺取天下,共只能做一二十年太平天子,实在可惜。这些法术学它无用,行兵打仗有我和这许多的英雄豪杰代你出力,你只消保持威望尊严,多用权术,使天下英雄豪杰之士死活由你操纵,高高在上,坐享现成,用不着多费什么力气,倒是寿命要紧;如得我传授金丹大道,至少也可多活一甲子,岂不比吃上许多辛苦,学了法术还不能使用强得多么?”自己本因皇帝将来必可如愿,只是人已中年,至多享受二三十年,美中不足。再将他所赠灵丹一试,果能强身健力,通宵不倦,这才生出信仰。再三苦求,又互相勾结,请他做了国师。满拟有他在此凡百无忧,什么事情只要口中念上一点咒语,把手一挥便可成功。后来本山和湖心洲连被敌人侵入,损失虽然不大,到底有伤威望,屡次请他施展法力,俱都微笑不语,令人莫测。今又发生这样的变故,事已危急,定要把飞剑法力施展出来无疑。他只亲自出手,敌人多么厉害也经不起天兵天将一击。想到这里,人已同了身后几个心腹老贼由台下空隙之处冲到外面。
正打着如意算盘,忽听身后有一老贼向同党低声议论:“教主法力无边,如何方才随同滚落,不曾驾了飞剑去杀敌人?如是故意试验我们,此是他所说起事途中的一个小劫的话,要伤去多少得用的人呢?”吴贼何等凶狡,虽因妖道投其所好,知他贪做皇帝,又怕短寿,所说恰中心病,受了愚弄,拜他为师,到底不是傻子;想到眼前实事,和妖道受伤滚坠两次急怒惊慌之状,所说飞剑仙法并未见其施展,不由生了疑心。再一回忆前见奇迹,十九耳闻,凡是最神奇的都是他门下教徒互相指点传说。自己和另外几个心腹偶然望见一点宝光和鬼神影子,相隔均远,不等赶到业已无迹,而出现之处都是隐僻无人的空地,共只两三个门人在彼。随身只有一口宝剑,披发赤足,香烛以外别无长物,怎么探询也不认账。因他师徒本领又高,名望更大,先就有了成见,不由不信。照此情势,分明全是妖言惑众,哪会什么天兵天将,飞剑飞刀?这倚如靠山的国师如其法力是假,岂不大糟?耳听四面喊杀之声越近,台上下到处火起,东西两面台棚上下的徒党纷纷纵落,往外乱窜,目光全被遮住。广场上东西两座戏台业已停止,纷纷呐喊逃命,火已点了起来。外面敌人虽不知多少,逃路一面居然未见敌踪,心中奇怪。因觉妖道平日所说全是骗人的话,怒发如狂中有些心慌,人也同了身后几个老贼窜向棚外。正后悔平日过于自尊,发号施令均是升座寨中,命心腹头目传达下去,令旗号角均在几个亲信头目身上,此时不知何往,也许已经送命。这等喧哗慌乱,想要发令决非容易,忙告身后诸贼,请代分头传话,一面往前急窜,准备绕到正面广场与妖道会合之后,就算法术是假,他师徒本领总是真的。等到看清形势,再打转败为胜的主意。一路匆匆急驰,边说边走,方觉敌人这等大举如何东西两面不见一人?忽听一声清啸,灯月火光照耀中,接连三四条人影已由斜刺里纵将过来,随身飞堕,落向面前,乃是两个中等身材的中年人和一个相貌清癯、穿着一件旧黄葛衫的黑髯老人。
吴枭由二十几岁起便盘踞君山,做了水寇,轻易不离老巢,一些成名英侠均未见过。
随行心腹同党却都是江湖上的老贼巨寇,就未见过也有耳闻,一看便认出此是关中大侠简洁、简静,同时想起和简洁一路还有一位姓樊的大侠更是疾恶如仇,二人形影不离,定必在此。猛一眼瞥见广场上双方业已动手,先后纵起的数十个得力同党和对面十来个敌人正在恶斗。虽然众寡悬殊,但是敌人本领太高,虽各被同党中的能手敌住,随同动手的群贼已有不少伤亡。姓樊的和昔年闻名丧胆、久已不见的大侠乐游子均在其内。还有几个少年英侠也均厉害。这一惊已非小可。就这双方对面转瞬之间,吴枭已被黑髯老人打倒。原来吴贼手持连环槊,正在气急败坏往前飞驰,忽见这三个敌人虽然各有一口宝剑,均未出匣,空手飞纵过来拦住去路,料知决非易与;又看出对方是想开口先说,以为急不如快,打倒一个是一个,素来心狠手黑,照例出手便制敌人死命。这三人又未见过,性更刚狠,当日丢人太大,在此危急百忙中还想逞能,不容张口,冷不防拦腰就是一架。吴贼手法又快又巧,变化甚多,手中软架一经舞动,对方决无回手之力,非将他那一百零八手杀着全数避开,才能逃得活命,否则非死不可。满拟敌人本领多高,这等凶恶的利器骤出不意决难闪避。谁知一架打去,敌人连身都未动。只觉手中一紧,那上带倒须钩刺、时张时合的特制软槊已被敌人将架头抓住,又惊又急,猛力往回一夺,竟似蜻蜓撼石柱,休得动得分毫。情知不妙,方要松手纵避,猛又觉急风扑面,胸前一震,眼前发黑,栽倒在地。
简氏弟兄一到便分头纵开,做三面将贼党去路远远挡住,相隔也有两三丈,只吴枭跑在前面,相隔最近,一掌便被打倒。黑髯老人笑骂道:“无知鼠贼,今日恶贯满盈,乖乖束手就擒,听我们问明罪状,只非极恶穷凶的首恶或者还有一线生机,否则便我叶神翁网开一面,那些受过害的万千良民也不容他活命,只有多受苦痛。你们这一伙罪恶如山,就此一死已是便宜,还要我们动手不成!”群贼先见吴枭倒地不起已是心寒,再听另一个强敌竟是丐侠中的叶神翁,越发胆颤,知道对方虽只三人,想逃决非容易。耳听四面杀声越近,本极气馁,后来听出首恶必诛,反正是死,不禁激发凶野之性。内有两个老贼暗中稍微示意,便同怒吼,正待猛扑上前,都打着借与敌人拼命,自己乘机逃走的心意。忽见一伙贼党各持兵器喊杀而来,人数有二三百,来势也极整齐。当头二人正是新人伙不久的亲信头目乌云蛟兄妹,看意思似朝敌人杀去,心方略喜。叶神翁忽朝正面一看,笑说:“二位简老弟可帮他们将这几个老贼除去。那边还有两个恶贼比较扎手。贼党太多,不必多费事了。”说罢便往正面纵去。简静笑答:“本来老兄多此一举,这班恶贼哪一个不带着多少条人命,和他有什说头,全数除去只有爽快!好在乌云蛟兄妹早将全山头目喽啰人等访查清楚,罪情轻重容易分辨,这些首恶不留也罢。”
活未说完,随同吴枭逃走的共是八人,台棚里面又跟着逃窜来五个,全是吴、阮二首恶的心腹党羽。内有数贼本领甚高,越听口风越不对,又知把守后山的大头目乌云蛟兄妹也是敌人的内应,越**急,均想拼命。互一惊顾,重又怒吼蹿起。这等拼斗本极勉强,又各打着死里逃生的主意,心胆早寒,本就不堪一击。乌氏兄妹所带这一队人中,除却本来带进的原有弟兄,并还杂有一些新混进去的壮士在内。这些虽是荆门山中开荒的土人,多半练有极好武功,况又加上简氏弟兄两位大侠,如何能是敌手?刚一上前,几个本领差的先被乌氏兄妹和同来壮士打倒了两个。内有三个老贼擅长轻功,自恃本领,因知简氏弟兄厉害,不敢上前,以为这班做内应的人好欺,妄想杀出后山逃走,身才纵起还未落地,猛觉身后急风扑来,火光照处,瞥见一条人影当头压到,心里一急,回刀便砍,未及旋身,背上已中了一下重的,就此凌空打落。剩下一个刚刚落地,由人丛中猛力杀将出来,意欲绕崖而过,忽听一声大喝,想要闪避业已无及,吃童天保由上纵落,手起一锤,打个脑浆迸裂,死于非命,转眼全光。
吴枭人最狡猾,因知受伤甚重,便逃出去也难活命,先在地上装死,见叶神翁将他打倒,匆匆说了两句便往正面赶去。双方正在混战,又见妖道阮三元被先由台上纵落的少年男女截住,连同另一贼徒斗向一旁,并不会什法术,越知平日所说全是妖言惑众,欺人之谈,非但天兵夭将全是鬼话,并无其事,连所说飞剑飞刀也未见其放出,武功虽是不弱,无奈这两个少年敌人的两口宝剑比他不在以下,双方一对一打了个难解难分。
妖道师徒且战且走,大有乘机溜逃之意;手下一班得力心腹教徒有的被杀,有的早已被火烧死,剩下还有三四十个,连同一二百个贼党与敌拼斗,对方共只二三十人。乌云蛟这一起还未过去,贼党这面业已显出败意。有的更因敌人当众大呼只诛首恶,如能放下兵器,避向一旁,等待查问,便按罪情轻重发落,内有数十人似知大势已去,业已相继应诺,丢下兵器,纵向一旁。这里面除却本山的二路头目,还有不少外敌,同时又见大群敌人都是一色粗布短装的壮汉分三面喊杀而来,已快赶到当地。自己手下徒党越来越少。又听说前后山水旱两寨的党羽多半归顺,敌人方面非但能手极多,并有好些成名多年的大侠在内,知一败涂地,决无胜望,做梦也未想到平日那么强盛厉害的声势,转眼之间瓦解冰消,败得这样快法。心正发寒,忽又瞥见一道旗花由前山那面划空而来,方想敌人业已大获全胜,发这信号不知何意。跟着便听一声清啸,对面两个最厉害的敌人突然飞身纵起,往外迎去,内中一个大喝:“九盘山凶孽已来,小弟兄们不可轻敌。”
吴贼一听,猛想起妖道日前曾说,他那两个至交密友师徒多人,由恶道神力真人铁铡无故南洞玄和四手天王都天玄为首,不久便要来会。这两个乃是五台派隐伏南疆的长老,已有二十年无人提起,想不到会被请来。可是话已说了好几个月,久无音信,先还疑心妖道平日喜说大话,虚实难测,不大深信。这师徒十来个异人只要早到半日,哪有这场惨败。吴贼本是闭目装死,暗中调匀真气,相机行事,早准备冷不防纵身逃走。因听出先遇三人乃江湖中谈虎色变的三位奇侠,不敢轻举妄动,自家伤重,一个逃走不脱休想活命,不敢冒失。一听九盘山二恶带了门人赶到,不知恶道师徒被王鹿子先在途中戏弄,耽搁了多半日,后又赶往前面,招呼水陆两路的诸位英侠故意放其走进。吴贼只当救星天降,偷觑妖道阮三元连用教中隐语招呼手下徒党不要胆怯心慌,就不转败为胜,救兵一到也可杀出重围。吴贼听了更是心动,忽然瞥见简氏弟兄两个最厉害的强敌也往前面赶去,下余敌人似觉自己伤重身死,不曾在意,同往正面广场扑去,以为正是时机,刚刚用足全力,一个鲤鱼打挺纵将起来,猛觉胸腹间胀痛欲裂,方才卧地还不觉得,这一用力脏腑立时胀痛,才知万无生理,仍想逃出再说。猛瞥见两个新收的头目如飞驰来,认出那是乌云蛟的引进,不料全是奸细。为了时机仓猝,共只一条软鞭,已被敌人夺去,抛向一旁,只将地上贼党遗留的刀镖顺手抢向手内,恨到急处,刚扬手一镖,照准内中一个打去。
吴贼暗器本是又准又急,那人恰未防到有人暗算,本来必死。吴贼见逃这一面又无敌踪,心想来这两个恶道听说炼有丹药,只逃出去与之会合也许还能活命,身上伤痛又似减了许多。后边这个妖徒业已望见自己,一镖打中便可逃走,忽听铮的一声,眼前寒光一闪,那镖快要打中人身,突由斜刺里飞来一条人影,将镖打飞,就势扑来。心中一惊,妄想横刀对敌,方觉身上奇痛比前还要厉害,再也支持不住,身不由己两腿一软,还未跌坐地上,就这时机瞬息之间,那迎面来的人影寒光业已飞到,只“哎”得半声,人头已被枭去。来人正是丙四姑,在乌云蛟兄妹冈崖后面,接应之下把事办完,瞥见前山发来的信号,知道九盘山恶道师徒虽被诱入罗网,但这恶道师徒力大无穷,如与混战,自己这面的义民壮士难免伤亡;更恐几个首恶与之会合,万一疏忽,被他窜人水中溜掉,两个人性又极爽快,更不寻思,便由崖顶飞落,本意想取吴枭人头,照乐游子等所说,带往恶霸庄中示众,一见纵起欲逃,忙即赶上,一剑将镖打飞,就势纵过将人头斩下。
另一面妖道阮三元听说救兵到来,先还高兴,转眼听出敌人口气,竟是故意诱敌,欲将这些危害民间的极恶穷凶一网打尽。丐门三侠已全数到齐,加上秦岭荆门和武当山隐居的前辈大侠非但全数赶到,无一个不是自己昔年闻风远避的强仇大敌。平生第一个仇人真布衣同了独手丐已将湖心洲包围。来的敌人上万,扫平君山之后还要大举起义,才知九盘山恶道师徒中了诱敌之计,一样遭殃,本身能否逃出都不一定,如何救人!这一惊真非小事,情虚胆寒之际便将手中剑一紧,将要乘机逃走,先与援兵会合,以免势孤。妖道本领比丙、耿二侠本来稍强,只为居心险诈,知道对方少年好胜,虽不要人相助,小的如被打败,大人一来逃走更难,所以始终不肯施展全力,假装不是对手,且战且退,等离战场稍远立时乘机逃走。如非二侠轻功不在妖道之下,迫逼得紧,已被逃走,就这样也被引离正面广场之侧,打往出山大路边上。
二侠看出妖道心意,也不叫破,初意原想生擒,多给他吃点苦头,为受害人泄恨;不料妖道突以全力回攻,妖徒还只打个平手,耿重竟被逼得无力回攻。丙容看了发急,忙中抽空连打了两枝弩箭,均被妖道用剑打飞;同时又见九盘山恶道师徒约有十四五人喊杀而来。内有几个正和贾、叶二侠拼斗,内一手持铁板铡的恶道力猛绝伦,一纵老高,因听阮贼师徒连声呼救,不顾围攻二侠,带了一些徒党如飞赶来,声势甚是猛恶。如非乐游子事前发令,命众壮士先往旁边闪避,不许硬敌,那重达一二百斤的铁板铡挥动起来呼呼乱响,恶道南洞玄纵得又高又远,早已不少伤亡。丙容眼看恶道那么厉害,耿重又被阮三元逼住,似未留意,正在大声疾呼:“耿兄留意!”忽听哈哈笑道:“小姑娘不必心慌,我代你们迎敌便了。”声到人到,左近树后忽然闪出一个瘦长老人。丙容虽未见过,看那形貌打扮和耳边那一串肉痣,便知此是隐名怪侠紫葡萄,刚喊得一声“老前辈”,耿重正转身去,瞥见贼党来势凶恶,心中一惊。阮贼见同党赶到,转眼会合,精神大振,又想就势伤人,追逼更紧。耿重急怒交加中微一疏忽,没想到身后横着一块石桩,竟被绊了一下,虽仗身法灵巧,不曾跌倒,业已闹个手忙脚乱。阮三元见状大喜,刚刚乘机一剑当胸刺去,紫葡萄恰由侧面飞过,手里拿着一根铁杖,长达八尺,本是往迎南洞玄,瞥见耿重形势危急,就势一杖。阮三元虽见一条长影由旁飞过,因其离身还有六七尺,双方势子都急,心凶手狠,只顾伤人,不曾在意,竟被这一杖连人带剑一齐打飞。虽仗武功高强不曾送命,也未跌倒,伤势不轻。丙容瞥见耿重危急,不顾对敌,飞身赶来抢救,刚刚纵到,妖道手中剑业已甩出老远,无法抵御。丙容来势万分猛急,剑又锋利非常,竟将妖道阮三元连手臂带人头一齐斩断。
同时,恶道南洞玄带了几个恶徒也正赶到,先在来路已知山中发生变故,还没想到这样惨败,意欲寻见二首恶问明再说,自恃练就神力,兵器沉重,还以为来得正是时候。
敌势如此强盛,如能帮助主人转败为胜,便可做这全山之主,享受现成基业。没想到还未赶到礼台广场,便遇两个死对头拦路发话,要将他师徒乘机除去;同时又听妖道急呼求援,分人赶来,快要临近,妖道师徒已先后被杀。自知邪正不能并立,多年敛迹俱都无事,刚一出动便与强敌狭路相逢,明是非拼不可之局,把心一横,凶威大发。众恶徒苦练多年方始出山,个个厉害,恶道当先,满拟手中兵器无人能敌,先将这一双少年男女杀死报仇必能办到,刚把铁板铡舞得呼呼风响,连身纵起,照准丙、耿二侠扑去,猛觉急风扑面,玱的一声,敌人径由身旁越过,那重的铁板铡竟被敌人铁杖**开,连人也被带落。这等四两拨千斤的功夫非内外功都到上乘绝顶、炉火纯青之境决办不到。再定睛一看,认得那是昔年强敌紫葡萄,越发暴怒。再见对面场上又有好几条人影纵扑过来。
内中的人是年纪稍长的全是昔年劲敌,众恶徒全被迎住。来路都天玄师徒五人又有三个被乐游子和天寒老人等所杀,越发怒火上攻。由此双方就在大路之上恶斗起来。
二恶道先还打着拼命主意,后见敌势太强,本领稍差的后辈均被喊住,专由能手上场。广场中的原有贼党逐渐消灭投降,越来越少,带来恶徒共只个把时辰已被敌人去了一半,几次想要抽空纵起,冲往敌人丛中杀他几个泄恨,偏被强敌绊住,不能如愿。对方虽是一打一,杀完恶徒便各退下,不来夹攻,想逃决办不到。照此下去断无幸理。心想拼命白死,敌人并无伤损,变计欲逃。为防敌人追赶,连同党也未招呼,只朝三个心腹门人发一暗号,先向对面敌人猛攻,装着拼命神气,然后冷不防飞身纵起,往旁边越坡逃走。不知这一面正是通往湖心洲的君山水寨,仗着身轻腿快,敌人似未防到,追得不紧,同时遥望前面湖上灯火通明,宛如一条火龙,想起来路所见,看出地势,料知这条路敌人更多。心正又急又怒,忽想起强敌均在后面,对面来的不少壮汉均由两条游船连成的浮桥之上拥来,装束一色,定是敌人所说的义民,正好乱杀一阵,胆气立壮。回顾身后敌人本在后面追赶,忽然停在来路冈上,指点笑骂。心想,只此一条近路,敌人决无飞越向前之理,只不遇见这些老狗作梗,必可逃出。同时瞥见同党都天玄也由侧面肢陀问跟踪逃来,孤身一人,也无仇敌追赶。方自奇怪,人已赶离湖边不远,眼看当地大群壮士迎面喊杀而来,一声怒吼,各挥动手中又大又重的独门兵器,正待冲杀上前。
这来人正是桑老人,由水中偷渡。因近山一带的水贼均被众英侠和所带的人里应外合全数除去。有许多贼党连累了几天,人均疲倦不堪。是不在广场看戏的俱都酒足饭饱,分别睡去。各地轮值守望的贼党虽然也有不少,但被众英侠分头掩到,有的杀死,有的迫令降服,听候发落。有点本领的均被点了穴道。仗着人多,分头下手,想得又极周到,转眼成功,四面均被占领。喜台广场上也动起手来。老人遥望信号旗花升起,带了两人便由水中赶来,见恶道行凶拼命,一出手便用那两柄铁桨将最凶恶的一个恶道除去。独手丐刚刚纵起,见状身子一侧盘空而下。另一恶道都天玄逃时本已受伤,刚到湖边,瞥见前面来此两个强敌,心已惊慌,又见真布衣迎面赶来,不敢迎敌,觅路欲逃;忽见道旁闪出一人,拦住去路,定睛一看,正是王鹿子,心胆皆寒,忙即转身,被真布衣由后赶上,一剑杀死。下余三恶徒又被桑老人和两同伴转眼打死。独手丐问知后面贼党不是伏诛,便是被杀。一班首恶的死党无一幸免。尚、李二老侠和南宫桃、南宫李姊妹也由水中赶来,说是逃出的贼不多,均被包围,全数杀死。丙四姑杀死吴贼之后,连同另一恶贼的人头带往湖心洲,朝群贼示威,说完前事,又带人头赶回。
虽因这班起自田间的英雄侠士后来发生偏见,各路义兵首领心志不一,不能和衷共济;另一面汉好吴三桂勾结异族入关,起义的大群军民为暴力诡计分别击破,没有完成诸侠的理想,以致后人都说这班起义英雄是流寇,却不想那公私记载的作者是何阶级。
明末绅权和功名中人的威风凶焰比当时的贪官污吏差不多,早为人民所恨毒,这类士大夫当然受到起义军的痛恨,起义军意气用事,也可能不知分别轻重一体杀戮,积恨既深,手段不免残酷。后世读者又都是这些封建官僚与大小资产阶级,在互相传说夸大铺张之下,当然越来越凶。照《明史》记载,说张献忠共杀蜀中男女居民六万万多人。四川一省居民比现在全中国的人口多了一万万以上,再照此比例推算,明末时全中国的人口已超过现在全世界人口的总数,还多出好几倍,岂不成了一个大笑话!一班旧历史之歪曲事实可想而知。个别新文艺作家想把多少年的谣传谎话翻案纠正过来,却未举出有力的反证,常使部分观众怀疑,转生流弊。
作者学识浅薄,同样不敢乱说,以前公私记载既不可靠,也举不出什极有力的反证,只想到一点,我主观的认为这些义军的力量起初是强大到了极点,吃亏是在彼时大家起自田间,本意只为所受压迫过甚,起而反抗暴政,全为本身着想,上来便没有远大意图,也无组织,因此东奔西流,不立统帅,有利争进,各自战斗,战败分路逃散,不相救顾(范文澜主编《中国通史》第六六页),再一互相猜忌,或受到野心家的利用,国贼与外贼相继重压,无形中妨碍了他的成长,反而逐渐削弱了势力。等到举出统帅,又多受了好人愚弄,也想帝制自为,失去原有良心,加上种种客观的条件限制,异族与汉好合成的正规军队,更是一个诡计多端、极强大的压力,因此没有成功。照清人公私记载,说得张献忠那么残忍好杀,可是满清入关做了皇帝之后,又用大军苦战了多年,最后才被反动降敌的叛将吴三桂勾引敌军,以绝大兵力加以猛攻,末了还是张献忠中了一枝冷箭才送了命。这时跟随张献忠而去的尚有二十万人以上(一说四十万),当清朝已得天下,承着明末苦痛积弊之余,又苦战了多少年,民心应该厌乱思乡,假使张献忠果如一班公私记载所说那么残忍凶杀,这班无什纪律的义军恐早逃光了吧?如何还有数十万人生死相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