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一○回

闭户读丹经 明霞丽霄开紫府

飞光摇壁月 朵云如雪下瑶池

棚下面,米、刘诸人见徐完已到,便不再等明娘退回,先自发动。妖鬼徐完因在妖宫看见妖徒本命神灯一灭,知遭惨死,不由暴怒,立即赶来,猛下毒手。及见幽灵鬼箭未将敌人打中,随将收敛万千凶魂厉魄炼就的妖术邪法,全数施展出来。痛恨之下,看出敌人共只几个无名小卒,越发愤怒。又因阵法催动,断他归路,见敌人用的是暗藏太乙神雷的玄门生灭两相禁制大法,以为此法虽然玄妙,却奈何自己不得,就杀眼前几人,太不消恨。决计施展全力一拼,至少也将敌人门徒杀死一半,才可稍平怨气。于是暗用鬼语密令手下的妖徒,在自己所放血沙幡紫焰护身之下,率领万千恶鬼,冒着雷火宝光,乘虚摄取敌人真魂。却独自冲破禁制,赶往敌人洞府,乘着首要诸人无暇迎敌,将门下男女弟子一网打尽。

谁知阵中禁制虽阻不住他,如想前进,却被一重佛光阻住,无论飞左飞右,飞得多高,只要往峨眉一面便被阻住。这才省悟,敌人埋伏以外,还另约有佛法高深的能手,用佛家须弥神光将前路阻住。知道厉害,不敢硬闯,急怒交加,退将下来。瞥见阵中雷火乱发如雨,打得那些恶鬼欲前又却,无法进攻。同时手下妖徒又吃小癫尼暗算了一个,受伤退下。当时恨到极点,便朝癞姑扑去。

原来阵中诸人多出身左道,识得厉害,互相联合在一起,只把雷火连连发放,以待时机,只守不攻,又在法宝、仙法护持之下,妖鬼无隙可乘,简直奈何不得。只癞姑一人自恃具有降魔法力,不畏邪污,不时在法宝、神光护身之下,乘机出没,伤害妖徒恶鬼。正在兴头上,忽见妖鬼徐完由隐复现,知他动作如电,便留了神。可是疾恶之性和其师当年一般激烈,见了便难容忍。恰值有一妖徒贪功心切,妄想乘机冒险,摄取袁星真魂,吃癞姑看出。知众妖徒均有徐完妖幡上分出来的紫焰护身,前侧面不能伤他,冷不防遁入土内,到了妖徒脚下,倏地冲出,扬手一团雷火,打得妖徒身受重伤,几不成形,败退下去。癞姑方觉此法妙极,眼看白影一晃,妖鬼临头。先飞起一团灰白色的冷焰,紧跟着右手一扬,又是千条惨碧绿光同时射到。这是徐完多年心血炼就的阿鼻元珠与碧血灭魂梭,不遇大敌,轻易不用,厉害已极,如换一人,不死也必重伤。癞姑却极机智,深知妖鬼难敌,早有戒心。知道敌人不是不知自己有宝光护身,善者不来,一见便纵神光往上飞去,端的迅速已极。本意还拿不定此宝深浅,没想遁走,打算暂避头阵,看明来路再说。哪知敌人追逐更快,差点没被打中。

身外宝光只被碧焰扫着一点芒尾,立即机伶伶打了一个寒噤,知道不妙。自恃通晓禁法,能冲出阵,忙即升空欲往峨眉遁去。如法施为,竟然无效,身后妖光阴寒之气已经袭近。百忙中飞星下射,往下飞落。

妖鬼必欲得而甘心,见她冲不出阵,不往回路逃,反倒落下,以为再妙不过,一指灰碧光华,掉头向下急追。满拟只要被二宝打中,纵有法宝护身,也要昏迷倒地,准可将生魂摄去。眼看流星赶月,首尾相连,敌人忽然回手,一团雷火打来,宝光竟被挡了一挡。不禁怒骂:“贼尼想逃命,真是做梦!”敌人已经落地,正指二宝下击,忽然不见。那地面已经敌人玄门禁制,鬼都难入,竟会被她遁走。怒不可止,便寻米、刘诸人发泄。哪知诸人法力虽然不济,太乙神雷威力极大,彼此俱难伤害。相持了一阵,妖鬼觉着区区小辈都不能胜,反伤了上千妖鬼和心爱门人,气得暴跳如雷。忽然发狠,竟将准备抵御三仙二老诸人的碧磷砂发将出去。米、刘诸人正用神雷抵御之际,见天已交子正,时辰将至,但仍不敢大意。忽见妖鬼取下身佩葫芦,朝外一甩,猛飞起百丈绿火,碧萤如雨,当头压下。太乙神雷尽管连发,却只稍微一挡,不能打退,反倒一分即合,越聚越多,潮涌压来。离身还有十丈以外,已觉阴寒刺骨,直打冷战,心正忧急。

沙、米二小同了神鸠伏身棚内观战,早就跃跃欲试。米余胆子最大,更是心急,几番欲出,俱以子正未至,吃沙余阻住。及见众人危急,又到了预定时辰,便对沙余道:“时至事危,再不出援,如被妖鬼得胜,禁制一破,现出茅棚,一样也隐不了身。我们初上仙山,何不冒一点险出去,也显得我们同门义气?”那只古神鸠已有多年不啖生魂,也恨不能早飞出去,闻言作势欲飞,将头连点。二人再往外一看,米、刘诸人已渐败退,面现惊惶。一时情急,刚将芬陀所赐二宝放起,各化成一团金光,一弯朱虹,飞身出去,便一声雷震,号令发动,正是时候。

同时那古神鸠迅速立起,呼的一声,茅棚整个飞起,直上高空。身于立即暴长十余丈,飞将出来,一声厉啸,飞扑上前。张开丈许大小的尖钩铁喙,喷出笔也似直一股紫焰,长虹吸水般,首先射向前面碧涛之中。只一吸,便把那些极污秽,频年聚敛无数腐尸毒气、污血阴秽以及万千凶魂厉魄合炼而成的碧磷砂,全数吸了进去。跟着伸开那大约丈许的钢爪,便向徐完师徒抓去。说也奇怪,众妖徒多是生魂炼成的形体,能分能合,寻常的飞剑、法宝俱不能伤,可是被神鸠那带着乌光黑气的利爪一抓,便被裹住。再张开铁喙一啄一吸,立化黑烟,吸入肚内。当前两妖徒骤不及防,首先了帐。

徐完以前虽曾闻说白阳山古妖尸鸠后无华氏父子所豢神鸠,生前便具啖鬼之能,又在陵墓地底潜修了数千年,越发成了恶鬼的克星。但一想到自己师徒道法高强,此鸟连几个峨眉后辈俱敌不过,无甚可畏。后又闻说擒鸠的是芬陀再世爱徒凌雪鸿,也只以为此鸟至多能啖那些无主幽魂,不足为异,一时疏忽,没放在心上。这时正在凶焰高涨,自料转眼得手之际,猛瞥见对阵两个仙风道骨,通身佛光绕护,各指着一道朱虹的道童突然出现,才知敌人身后还有一层埋伏,斗了半日,竟未觉察。方自愧忿,未及施为,猛又听阵外一声雷震,紧跟着轰隆一声,一座茅棚倏地掀起,直上高空。由棚内飞出一个大雕般的奇形怪鸟,才现身,便暴长了十余丈,周身俱有五色烟光围绕。尤怪是五色烟光之外,由背腹到嘴边还隐隐盘着一圈佛光。瞪着一双奇芒四射,宛如明灯,有海碗大的怪眼,爪、喙齐施,势疾如电。一照面,先把千重碧焰吸进了肚,紧跟着两个爱徒又自送终,声势猛恶,从来未见。妖鬼做梦也未想到古神鸠如此厉害,不由惊急愤恨,一时俱集。又见门下妖徒恶鬼纷纷伤亡,敌人的神雷、法宝、飞剑更是连珠飞来,后出现的两童所用更是佛家降魔之宝,稍差一点的妖徒遇上,便被朱虹斩断。真气一散,敌势又甚,匆迫中,不及遁回凝合成形,吃神鸠所喷紫焰飞来,卷住往回一吸,立被吞入腹内,晃眼又断送了好几个。情知遇见克星,万难讨好,把心一横,一面暗发号令,命众妖徒收转恶鬼,速用本门遁形之法,随着自己往来路冲出阵外,遁回山去;一面拼着损耗数十年苦炼之功,运用玄功,再取神鸠的性命。如能除去此鸟,再凭自己一人,与敌一拼。

说时迟,那时快,心念一定,立率妖徒恶鬼往外飞遁。那逃得稍慢一点的,吃米、刘二人催动禁制,施展法宝,四面夹攻,多被雷火、宝光击散,做了神鸠口中之食。一任妖鬼逃得多快,也伤亡了不少。刚将妖徒恶鬼冲出阵外,神鸠已经追来。不再顾阵外还有甚么埋伏,把满口鬼牙一错,重又回身。迎着古神鸠,猛将口一张,喷出一团鸡卵般大小的暗绿光华,照准神鸠打去。这是妖鬼运用玄阴真气炼就的内丹,能发能收,可分可合,比起九烈神君的阴雷还要厉害得多。神鸠贪功心狠,哪知厉害,眼看上当。恰巧癞姑与仙都二女一由地底穿行,一由空中飞到佛光左近,用洞灵筝裂石开山,先后由地底冒将上来,见妖鬼已经惨败逃出,便助米、刘诸人向前追杀。癞姑识货,知道妖鬼回头,必下毒手。一见暗绿光华喷出,忙喝:“此乃妖鬼内丹炼成的阴雷,神鸠小心!”

言还未了,神鸠已快吸到口边,忽然警觉,忙张大口一喷,飞出一团栲栳大的金光,迎头一撞。绿光立即爆散,却不消灭,随着徐完心灵应用,避开正面金光,化为一蓬绿雨,朝神鸠全身包去。神鸠仗着机警,将暗含口中的一粒牟尼珠喷出,没有妄吸入肚,炸伤肺腑,免去大劫。却没料到阴雷散后,妙用犹存,得隙即入,迅速非常。等到觉出不妙,将身上百零七颗牟尼珠齐化金光飞起,围绕全身,一片爆音过处,绿雨化为腥风消灭时,已吃阴毒之气乘隙而入。虽只少许,又非要害,一经察觉,便运用玄功,暗中抵御,不使阴毒之气深入骨髓,受伤已是不轻了。总算生性强悍,依旧奋力扑上前去,毫未退缩。

妖鬼一见阴雷打中神鸠,直如未觉,反现出一身佛光,将阴雷破去,白伤耗了好些元气。这才觉出凶多吉少,有了畏心。敌人一个未伤,就此撤退,终究不甘。一眼看到对阵除那先遁走的癞姑重新出现外,又添了两个仙根仙骨的少女,报仇之外,顿起贪心。一纵妖光,避开正面神鸠来势,随手发出阿鼻元珠。意欲出其不意,一下将二女打倒,摄了生魂就逃。

哪知二女正想用法宝伤他,惟恐又发阴雷舍鸠打人,不及抵挡,早把辟魔神光罩放起,一个施展碧蜈钩,一个施展五星神钺,双方恰好同时发动,癫姑在侧,更恐二女无备受伤,扬手一雷。妖鬼阿鼻珠化成灰白光华刚刚飞出,忽见二女被一幢宝光罩住,光中突又飞出两道翠色晶莹的长虹和两团具有五色彩芒角,飙转星驰的奇怪宝光,电驰般飞至。妖鬼心想二女年幼无备,只有一道剑气护身,相隔又近,妖珠万无不中之理,十拿九稳可以将生魂摄去。百忙中下手,一心只在防备神鸠,没有留意二女。万不料自己倒吃了太近的亏。这两件法宝俱非常物,妖鬼骤不及防,相去不足三丈,等到精芒耀眼,想逃已是无及。四道宝光一齐夹攻,双双绕身而过,竟将妖鬼斩为数段。同时那阿鼻珠先吃癞姑一神雷打偏了些,神鸠正追妖鬼赶来,看出便宜,上了一次当,不敢乱吞,竟伸双爪,借着牟尼珠的佛光威力,抓抱了去。

这些原只瞬息间事。米、刘等原有六人,始终追杀,并未停手。只因妖鬼变化神奇,长于闪避抵御,不能伤他。这一受伤,斩做数段,正好众人的雷火、飞剑、法宝也纷纷赶到,一齐加紧施为,俱想在此把这些残魂余气全数消灭,永除后患。一时雷火金光、精芒虹霞蔚为异彩,顿成奇观。正在兴头上,方觉神鸠此时上来,正好吸取妖鬼报仇,为何退缩不前。

忽然癞姑喊道:“妖鬼已经受伤逃走,你们还闹些甚么?”众人闻言,抬头一看,空中满天光华交织之下,一片妖烟比电还急,正往东南方飞去,一晃无踪,适才合攻之处,哪有踪影。那只古神鸠身已缩小还原,在佛光环绕之下,直打冷战。

各收了法宝,忙赶过去一问。癞姑道:“这不妨事,谁叫它心狠口馋,差点没被阴雷打死。现仗佛光和它自有内丹,只一日夜,便可将身受阴毒炼化复原了。那粒妖珠已被我代为收存,等到了仙府,交它主人。”众人一看,只是龙眼大小一丸白骨,上面满是血丝,隐泛灰白光华,不想如此厉害。

正谈说间,石生忽自空中飞落,令众陪了三位来客返回仙府。并说适才对敌这一会,还来了好几十位仙宾,因被芬陀佛光所阻,吃白、朱二老在对面高峰接住,陪同观阵,今已飞往仙府。

原来白、朱二老知道徐完劫运未终,能使重创,已是幸事。一面暗中布置,设阵诱敌;一面暗请神尼芬陀在远处山上,暗用佛家大须弥如意障无相神光,将往仙府的路阻住,以防万一。虽然三仙算出仙机,终恐米、刘诸人力弱道浅,又以连日仙宾云集,不时到来,遇阻失礼,特在对面数十里外高峰上遥为监防,就便迎候来客。也是徐完晦气,那么厉害的妖鬼,竟吃几个后进打得落花流水,末了还损失了若干元丹,受伤逃去。

妖鬼本来玄功奥妙,先为二女所伤,只是一时疏忽,不及防御,当时吃了点亏。情知敌人厉害,万无胜理。而且不知神鸠重伤,只是勉力挣扎奋斗。以为再复成形,难免追逐,佛光护体,阴雷无功,有败无胜。又听空中鬼嗥惨厉,知道仇敌上面还有埋伏。休说手下妖徒,便那万千凶魂厉魄,也经自己多年苦心搜罗,摄取祭炼而成,好容易得有今日,如被一网打尽,异日复仇更是艰难。情急悲愤,不敢恋战,就势放下几段幻影,连原身都未收合一起,便自向空遁去。妖鬼遁逃,最为神速,众人就追,也追他不上。神鸠神目如电,虽然看出,身中邪毒,已难支持,退了下去。等癞姑在旁识破,妖鬼早飞到空中,数段残魂,一凑便合,复了原形。四下一看,对方虽只几个少年男女,所用法宝如天遁镜、七修剑、修罗刀、太乙五烟罗之类,几乎无一不是妖鬼的克星。尤其是各有至宝护身,无隙可入,满天奇辉异彩,上烛霄汉。只杀得妖徒恶鬼纷纷伤亡,能逃走的不到一半,余者也正危急。自己已经上当,连失内丹、异宝,惊弓之鸟,不敢再用阴雷,以免又耗元阴。没奈何,只得强捺毒火,咬牙忍痛,一声号令,拼舍却为太乙五烟罗所困的一些妖徒恶鬼,施展玄功,化成一片妖云,护住残余鬼众,遁往北邙山而去。朱梅随用千里传声,将金、石等四人唤往峰上,命石生传示米、刘诸人分别回山。

这一场恶斗,虽只两个多时辰,到的仙宾却是不少。计有矮叟朱梅的师弟伏魔真人姜庶同了门下弟子五岳行者陈太真,金姥姥罗紫烟同了门下弟子女飞熊何玫、女大鹏崔绮、美仙娃向芳淑,江苏太湖西洞庭批把村隐居的散仙黄肿道人,武当山半边老尼门下武当七女中的照胆碧张锦雯、姑射仙林绿华、摩云翼孔凌霄、缥缈儿石明珠、女昆仑石玉珠等十二位外客。有的因本门诸长老交厚,先期赶来观光,就便襄助一切;有的是借着送礼,在其师未到以前先来观赏仙府美景,顺便结纳小一辈的教外之友。至于峨眉本派赶来的,是云灵山白云大师元敬,同了门下女弟子郁芳蘅、万珍、李文衎、云紫纳师徒五人。

朱梅率众弟子陪着正要走时,遥见东南天边飞来一条彩虹,其疾如电,似往峨眉后山飞去。快到众人头上,金姥姥笑道:“这是何方道友?遁光如此眼生。作客观光,心急则甚?

”朱梅笑道:“你没见适才仙都二女还要急呢。来人大约是海外散仙的弟子。”追云叟接口道:“我看许有甚急事。齐道友等闭洞参拜,仙府除了外客,多是后辈,待我接他下来,问有何事。”说时,彩虹已经飞远,追云叟将手一招,便自飞落。见来人是个绝美秀的少女,飞行正急,突被人无故行法降落,老大不快。见了众人,秀眉一耸,嗔道:“我自往峨眉仙府寻我师父,并参见诸位前辈仙长,你们无故迫我降落,是何原故?”追云叟笑嘻嘻正要开口,石玉珠最喜结纳同道,见这少女年约十六七岁,美秀入骨,英爽之中却带着几分天真,动人爱怜。听她说话颇傲,知道二老脾气古怪,恐其无知冒犯,忙代引见道:“这便是齐真人的好友,嵩山二老中的白老前辈,适才在此驱除妖鬼。我等俱往仙府观光,为佛光所阻,在此少候。现正要走,因见道友飞行特急,恐有甚事,故此招下问询,原是好意。道友令师是哪一位?”少女闻言,立即回嗔作喜道:“家师姓叶,在海外金钟岛上修炼。因闻左近乌鱼礁四十七岛妖人,有乘家师远游,约同来犯之事,赶来禀告。不知诸位老前辈与诸位道友在此,言语不周,尚乞原谅。”

追云叟笑道:“我老头子生平有一句说一句。目前我还遇见天乾山小男的徒弟,听说乌鱼礁四十六岛那些没出息的海怪,见了叶道友望影而逃,竟敢乘虚侵犯仙岛,胆子不小。只是令师不在,你又来此寻她,岛上不更越发空虚了么?”少女脸上一红,答道:“弟子只是听说,尚未实见。再者荒岛同门和宫中侍女尚多,也还能够支持。初入仙山,又不知家师是否在此,还望老前辈指点。”追云叟道:“仙府就在前面,不过开府还得数日,你如晚到三天,正凑上这场热闹,不但报了信,也可观完了礼再走。今日到此,不论令师随你同归与否,俱都错过,岂不可惜?昨天也有两个找师父的,他师父因为到的人多,嫌他不该期前赶来,主人又没留他,不好意思,只得骂了徒弟,一同回去,连自己也不看了。其实这有甚么?

齐道友还托我们多找几个年轻人来观礼,给他壮门面呢。因那两个没对我说,又看不起我,懒得管。他师徒走了,我又后悔,像怪对不过他似的。”

这少女名叫朱鸾,乃金钟岛主叶缤第二弟子。这次听说峨眉开府盛典,本就心切观光;日前又和同门打赌,吃了将,借着寻师报警为由,想到峨眉开开眼界。来时凭着一鼓勇气,自觉有词可借,一味加紧飞驰,惟恐不能早到。及至被追云叟拦住一说,忽然想起:“师父法令素严。乌鱼礁四十七岛妖人乘虚来犯之事,师父在岛时已经知道,并未放在心上。行时曾说,和峨眉素无渊源,此次前往观光,乃是谢师叔引进,所以门人不便带往。自己一时和同门负气,冒失前来,到得如是时候也好,偏又早到了两天。万一师父生气,迫令回去,热闹看不成,还被说上两句,岂不丢人?”想到这里,不由又急又气,又不便中途回去,不禁作难起来。

众人闻言,早看出朱鸾假公济私,借题来此,追云叟有心逗她发急。但知此老最喜滑稽,性情古怪,不便插嘴。后来还是金姥姥见她惶急可怜,笑对追云叟说:“闻说杨道友前生便是令夫人凌道友转世,与叶道友两世深交,日前已在元江相遇,近由龙象庵一同来此,不知到了没有?峨眉开府,亘古未有之盛,难怪他们这些后辈俱都千方百计想来观光。此女不远万里来此,少时叶道友如有责言,我们大家代为关照如何?”追云叟道:“姥姥你莫弄错,她是因为妖人作祟,向叶道友报警来的。如是专为观礼而来,我和朱矮子是总知宾,不问来人是甚路道,早按客礼相待,接了同行。凭她师父是谁,不等礼成以后,是不放走的了。

我知叶道友门下四个弟子,倒有两个和我有渊源。内中一个还是以前那老伴没转世时,由血胞里给抱去的。我知她是谁?我和叶道友又没甚交情,以前只是内人单独和她来往。要是个不相干的,谁耐烦去舍这个老脸?”

朱鸾先听提起凌雪鸿,本就心动,未及开口。闻言猛想起:“听师父说,我自己乃师父好友凌雪鸿的晚亲。生才三日,便全家死难,多蒙凌雪鸿得信赶来,由一恶奴手中将自己救下。因她也是劫运将临,恐怕不能终始其事,特意送往小南极,转托师父教养。不久她便在开元寺兵解坐化。每一想起救命深恩,日常乞求上天,盼她早日转世相见,终无音信。不料竟来峨眉,还与师父一起。她前生的丈夫正是这位老前辈,怎倒忘却?照这语气,分明是怪自己荒疏失礼,一见先就出言冒犯,又未自报名姓所致。”念头一转,忙即乘机改口道:“弟子朱鸾,只为观光心急,又不知是前辈尊长在此,诸多失礼,千乞老恩伯恕过这不知之罪吧!”随说,便即跪拜下来。

追云叟原是一见便知此女来历,别有用心,并非专为作耍。闻言哈哈笑道:“你在叶道友门下五十余年,可曾对你说过你隐藏发际的朱纹来历么?”朱鸾答说:“弟子也曾问过,并还请问仇人姓名下落,家师均说须等凌恩母转世,始能见示。弟子因恐仇人早死,当时想起还在着急呢。”追云叟道:“你那仇人,哪得便死?日内便要来此赶会,凭你这点本领,决非对手。你那凌恩母已经转世,现改名杨瑾。她前因分毫未昧,道法反更高深。等她到了峨眉,你可问她,自有计较。令师现在峨眉,你见时如照适才所说,她必当你假公济私,擅自离山,也许令你回去,这热闹就看不成了。你可说日前在岛上闲眺,遇我走过,说起你那大仇要往峨眉观光,为此拼受责罚赶来。再有你恩母为你说情,就不会令你走了。下次见人,不可再如此狂妄,凡事须等问明来历再说。”

朱鸾好生感谢,拜领教益,起立要走。又见两道青虹经天而来。金姥姥认得是同门师妹岷山玄女庙步虚仙子萧十九妹,同了她惟一爱徒梅花仙子林素娥。连忙扬手招下,互相见礼。这才同驾剑光,往峨眉飞去。石生等一行也相继赶来,到了后洞降落,一同走将进去。

妙一真人等本门诸长老俱在以前长眉真人收藏七修剑的中洞以内,闭洞开读仙示,准备施展仙法,开辟五府。太元洞内只有妙一夫人、元元大师、顽石大师等本门几位女仙,陪了媖姆师徒、青囊仙子华瑶崧、神驼乙休、叶缤、杨瑾等仙宾在内谈说。后辈来客俱由齐灵云、岳雯、诸葛警我三人为首,率领一干暂时没有职司的男女同门,分别接收礼物,陪往别室相聚,或往仙府各地游览。二老率众人入内,宾主分别见礼。归座之后,众弟子也各上前参拜复命。妙一夫人嘉奖了几句,命将神鸠留下,紫玲、金蝉领众弟子,除有事者外,各去别室相聚。

杨瑾说:“众仙聚谈,神鸠不宜在此,最好仍交沙、米二小,择一静室调养。”乙休接口道:“此鸟今日居然给妖鬼一个重伤,使他大伤元气,功劳不小,不要亏负了它。我生平不喜欢披毛戴角的玩意,独于这里的神鹫、神雕却是喜爱,这只古神鸠尤为投缘。令师想使它应此一劫,故此任其身受阴雷寒毒,一粒丹药也不肯给,我偏不信这些。昔年为一好友,受了轩辕老怪阴雷之灾,曾向心如老尼强讨了几丸专去阴雷之毒的灵药,不曾用完,恰有几丸在此。待我送它一丸,医好了它的苦痛,再令人领去,与它两个鸟友同在一起。它们俱是通灵之物,也无须人看守,包我身上,决没有事。我知那两个小人生自僬侥之野,好容易遇到这等福缘,正好任其到处游赏,饱点眼福。何苦给他们这苦差使,守在室内,不能离开?

”说罢,便递了一九色如黄金的灵药过去。神鸠这时伏身杨瑾膝头上,正在通身酸痛、麻痒、寒颤,难受万分,闻言猛睁怪眼,张口接住,咽了下去。

媖姆笑道:“乙道友意思甚妙。我也索性成全你,早免这场苦痛,好去和你那几个同伴仙禽说笑闲谈吧。”随说,把手一招,神鸠便纵向媖姆手腕之上,目视乙、媖二人,大有感谢容色。媖姆道:“叫你复原容易,再遇妖孽,如要抓他,一下便须抓死,免留后患。你的劫难尚不止此呢。”随伸手连抚神鸠全身,忽然往起一抓,便见尺许大小一片暗绿色的腥烟随手而起,似是有质之物,聚而不散。姜雪君在旁,忙道:“师父,给弟子吧,不要毁掉,将来也许有用。”媖姆笑道:“你也真不嫌污秽,你要便自己收去。”雪君笑道:“还请师父使它还原才好,省得又用东西装它。”媖姆笑道:“你真是我魔星。”说时,手指尖上忽起了五股祥光,将那一片腥烟裹住,略转一转,祥光敛处,变成米粒大小十五粒碧色晶珠。

雪君接过,塞向法宝囊内。同时神鸠也疾苦全消,朝着乙、媖、杨三人,长鸣叩首致谢。

妙一夫人便命林寒领了米、沙二小,将神鸠送往仙籁顶旁雕巢之内,与神雕、神鹫、神鹤等仙禽在一起。并嘱雕、猿等不许无事生非,沙、米二小如欲游玩仙景,可令虎儿引导。

杨瑾也嘱神鸠务要安分,须知作客之道。追云叟笑道:“这倒不错,鸟有鸟友,兽有兽友,各从其类,同是一家,自己鸟决打不起来。”杨瑾哪知别有用意。媖姆、乙休却都明白,因都生性疾恶,没肯说破,只当闲谈放过。

这时一干后辈多往别室去寻同辈友好,相聚游玩。只仙都二女和朱鸾因有话说,尚在室内。叶缤已问完了二女此行经过,闻知多年寻访无着的故交至好,竟在小寒山闭关虔修,并有如此高深的法力,欣慰已极。决计开府之后,告知谢山,同往相见。妙一夫人道:“前闻媖姆大师说起小寒山神尼佛法高深,久欲拜访,只为她终年坐禅清修,只芬陀、媖姆二位老前辈偶往一见,未便惊扰,迟迟至今。铁门巨木一撤,此后不特更要多积无量功德,异日道家四九重劫,又可得一大助了。”叶缤道:“孙道友实是至情中人,异日如有相需之处,可以一招即至,夫人随时见示,当必应命。”妙一夫人谢了。

叶缤随令朱鸾回话。朱鸾见师父面色微沉,方在心慌。追云叟朝杨瑾使了一个眼色。杨瑾先未留意到她,定睛一看,忽然想起前生之事。未及开口,朱鸾已照追云叟所教的话,一一跪陈。杨瑾忙将她唤起,接口问道:“此女当年的事,姊姊还没对她说么?”叶缤叹道:

“自闻贤妹开元寺兵解之讯,心如刀割。因在事前毫无闻知,否则此劫也并非躲不过去。先颇悔恨,后来才知恩师有意成全,心才平些。自知力薄,她那仇人近来颇知敛迹,党羽又多乌鱼礁群邪,恐树敌太众,一击不成,反致偾事,延迟至今。意欲候到贤妹转世相见,再作计较。此次重逢,尚未归岛,所以还未对她说明。她那仇人虽未奉齐真人请柬,既来观光,终是外客,如何可以在此生事?我看此女虽然亲仇时刻在念,但她适说并未告知同门,推说四十六岛妖人将要来犯,寻我报警。只恐先并不知仇人要来,志在观光,受别位道友指教,改了主意,也未可知。我意由她在此,候我同归,暂时还是不与明说,事后再作计较的好。

”朱梅笑道:“叶道友怕给主人惹事,这并不然。这些不请自来的,好人不是没有,但多是心存叵测。到后见事不行,便知难而退,稍有可乘之机,立即兴风作浪。真是可恨已极!这里主人决不怕事,但告令高足无妨。”叶缤还是不肯,一面婉言谢却,一面严嘱朱鸾,即便有人指点,不奉师命,也不许妄动。乙休、二老只是微笑不言。朱鸾虽觉委屈,总算观光之愿已遂,说完了话,便由旁侍女弟子领了出去。

在座诸仙均爱仙都二女,留在室中奖勉了一阵。妙一夫人特将李英琼及易静二女唤进,命领二女各处游玩,俱各欣喜辞出。不提。

因是开府期近,那本在仙府坐镇以及陆续到来的,或是奉命出外,去而复转的老一辈中人物是:峨眉掌教乾坤正气妙一真人夫妇、东海三仙中的玄真子、嵩山二老追云叟白谷逸和矮叟朱梅、髯仙李元化、成都碧筠庵醉道人、近年移居西天目山的坎离真人许元通、罗浮山香雪洞元元大师、云灵山白云大师、陕西大白山积翠崖万里飞虹佟元奇、云南昆明开元寺元觉禅师、贵州香泉谷顽石大师、黄山餐霞大师,以及神驼乙休、媖姆、姜雪君、青囊仙子华瑶崧、金姥姥罗紫烟、黄肿道人、伏魔真人姜庶、李宁、杨瑾、叶缤、步虚仙子萧十九妹等。

本门晚一辈的,男的是:诸葛警我、岳雯、严人英、金蝉、石生、庄易、林寒、白侠孙南、石奇、赵燕儿、杨鲤、龙力子、七星手施林、神眼邱林、苦孩儿司徒平、铁沙弥悟修、黑孩儿尉迟火、云中鹤周淳、易家双矮易鼎和易震、南海双童甄艮和甄兑、独霸川东李震川、灵和居士徐祥鹅、周云从、商风子、章虎儿、张琪、黄玄极等;女的是:齐灵云和霞儿姊妹、李英琼、余英男、秦紫玲和寒萼姊妹、墨凤凰申若兰、女神童朱文、女殃神邓八姑、周轻云、女空空吴文琪、红娘子余莹姑、女神婴易静、廉红药、凌云凤、裘芷仙、章南姑、郁芳蘅、李文行、万珍、云紫绢、陆蓉波、金萍、赵铁娘,以及由金姥姥罗紫烟转引到本门的女飞熊吴玫、女大鹏崔绮、美仙娃向芳淑等。

外客方面,以及打算另立宗派,未将门人引进到峨眉门下的是:青城山金鞭崖矮叟朱梅的门人长人纪登、小孟尝陶钧,伏魔真人姜庶的门人五岳行者陈太真,滇西派穷神怪叫花凌浑的门人白水真人刘泉、七星真人赵光斗、陆地金龙魏青、俞允中,素因大师及其门人戴湘英,玉罗刹玉清大师及其门人张瑶青,武当山半边老尼门下武当七女中的照胆碧张锦雯、姑射仙林绿华、摩云翼孔凌霄、缥缈儿石明珠、女昆仑石玉珠,屠龙师大的门人癞姑,小寒山神尼的门人、谢山的义女仙都二女谢琳谢璎,金钟岛主叶缤的门人朱鸾,步虚仙子萧十九妹的门人梅花仙子林素娥。

峨眉再小一辈的是:齐霞儿的门人米明娘,李英琼的门人米鼍、刘遇安、袁星,邓八姑的门人袁化,凌云凤的门人沙余、米余,以及英琼的神雕佛奴钢羽,紫玲姊妹的独角神鹫,髯仙李元化的坐骑仙鹤,杨瑾的古神鸠,金蝉所培植的芝人、芝马等。

好在凝碧仙府广大,石室众多,仙景无边,长幼两辈宾主各有各的住所。本山本就出产不少灵药异果,新近又由紫云宫移植了许多珍奇果品,加上海内外岛洞列仙所赠仙酿果实,堆积如山。灵云等为了开府,又自制了各式美酒甘露。由裘芷仙、章南姑、米明娘、松鹤二童、袁星掌管仙厨,随时款待仙宾,井井有条,一丝不乱。

到了第二日,先是宜昌三游洞侠僧轶凡命烟中神鹗赵心源、梨花枪许钺,持了一封亲笔书函来见妙一真人,说自己功行将完,赵、许二人俱非佛门弟子,拟转引到峨眉门下,请求破格收录,并说自己事完即至。随后便是长沙谷王峰的铁蓑道人带了朱砂吼章彰的门人湘江五侠虞舜农、木鸡、林秋水、董人瑜、黄人龙前来赴会,也是将五侠引进到峨眉门下。俱先参拜妙一夫人等各位师长,静候掌教真人开洞后重行拜师之礼。不提。

到了傍晚,轻易不与人相见的百禽道人公冶黄忽然赶到,见过太元洞诸仙,便把前在莽苍山阴风穴中得来的冰蚕交给妙一夫人,转还金蝉、石生,并告用法和一切灵效。正谈说间,后洞值班的徐祥鹅忽然入报,说崂山麻冠道人司太虚求见。异教中的不速之客,在期前赶到的,尚是头一个。神驼乙休道:“这种人,理他则甚?”青囊仙子华瑶崧道:“此人自从金鞭崖一败,深自悔悟,好些妖人约他出与正教为仇,他都不允,似是一个悔悟归正之士。

此番不请自来,必有原因。他与别的旁门左道不同,既来作客,不妨给他一点礼貌。进来看是如何,再作计较。”妙一夫人深以为然,便欲出迎。追云叟道:“正主人无须前往。我和朱矮子今日本该到前山守望,他又和朱矮子前有过节,不如由我二人去接他进来。他要好呢,便和他把前帐一笔勾销,交个朋友,引来洞中;不好,当时打发他走。我二人这就往前山去。”说罢,不俟答言,往外便走。妙一夫人还恐二老把来人得罪,方欲请转,公冶黄道:

“道友放心,此人来意不恶,两矮子只是故意装疯,他们比谁都知分寸,决无妨害。”

一会,周淳忽又陪引几位仙宾进来。众人一看,乃是元江大熊岭苦竹庵的大颠上人郑颠仙,同了门下弟子幸青、慕容贤、慕容昭、欧阳霜等师徒五人。众人连忙离座,分别礼见归座。辛青等四人均捧有礼物。妙一夫人等谢收之后,便命旁侍女弟子领去别室款待。叶缤笑问:“颠仙怎今日才到?”颠仙答说:“本定早来,因受一至友之托,往广东珠江蛋户船上度两个转劫的散仙。不料那两个少女已被妖人司空湛看中,本性已迷,眼看要落陷阱,幸我早到一步,费了不少的事,将她们救下,引度入门。最终吃司空湛赶来发觉,如非极乐真人与谢道友路过相助,贫道虽能脱身,二女必定被他夺去重入罗网了。暂时不能带来此间,又防妖人不肯甘休,到处为她俩寻觅藏身修炼之处,昨日方得寻到。为此前后耽延,反被二位道友先到了。玉清道友不是早来了么,怎么不见?”妙一夫人道:“她先还在这里闲谈,因她性情和易,谦虚善谈,法力既高,见闻又博,一些后辈个个和她亲密,都喜讨教。偶然来此,只要外子不在,众弟子便千方百计借故进来,将她引走。请益多闻,原是佳事。众弟子职司虽已派定,时还未至,开府以后便须各勤修为,难得有此良晤,也就没有过问。此时想在头层左偏大石室内,与这些后辈新进高谈阔论呢。道友如欲相见,命人去请好了。”

颠仙正要开口,看了神驼乙休一眼,笑道:“贫道只是随便一问,并无甚事,何必打搅众高足们谈兴?少时自往前面看她好了。”乙休何等机警,闻言立笑道:“颠道友,我已访出伏魔旗门下落,只为开府事重,受齐道友之托来此,无暇分身。你寻玉罗刹,必是为了此事。真人面前不说假话,我就知道妖贼藏处,也不会立时赶去,隐瞒则甚?”颠仙笑答道:

“并非隐瞒,区区妖孽,也不值真人一击。只为内中还有少许牵连,贫道也是前日才知道底细,必须与玉清道友商仪之后,始能奉告。真人鉴谅为幸。”乙休道:“你们总爱吞吐顾忌。过了这几天,略用心思,便可查出底细,不说也罢。”颠仙微笑未答。

青囊仙子华瑶崧问道:“道友来时,可曾见着洞口有一穿着麻衣冠的道者么?”颠仙道:“是司太虚么?这位道友近来实已痛改前非。来时曾见他和白、朱二老在仁云亭内聚谈,好似商量甚事。匆匆相见,我正要走,朱道友将我唤住,令转告诸位道友,说他和司道友要往本洞上面去办一事,办完即陪司道友同来。说罢,三人一同隐形飞去,因和诸位道友相见问话,还未顾得说呢。”

众人闻言,料知前洞必有事故发生。妙一夫人方想命人去唤仁云亭值班的门人来问,随见岳雯进洞禀告,说二老在上面用千里传音,命岳雯寻到南海双童,少时前往上洞门外候命,去时踪迹务必隐秘。并令告知妙一夫人,说神驼乙真人到时,曾将由洞顶到下面的山石一齐打通,为仙府添一美景。后来虽经大师伯用仙法暂时隐去,真正厉害的对头仍不免看破,正日无妨,期前却须留意,以防妖人混入。还说以后来客更多,哪一派人都有,不能一律往太元洞内延款。最好将仙籁顶附近两处石洞收拾出来,专备那些心存叵测的异派中人栖息。

太元本洞也用仙法另开出两个门户出入,以分宾主。各位道友也可自在游戏,各自结伴分居,无须都聚一室。说罢,拜辞走出,去寻南海双童。不提。

乙休笑道:“两个矮子话倒不差,只是齐道友和我们商议时,他们没在此,没有听见罢了。”妙一夫人道:“此次开府,不知多少阻难,如非诸位道友前辈鼎力相助,事情正难意料呢。事虽议定,还是乘着外人一个未来,早些准备为是,省得他们来了,看出我们先有厚薄之分,多生恶感。”乙休笑道:“这些旁门中的蠢物,谁还怕他不成?如说歧视,我先不住此洞,径去仙籁顶小洞穴内栖身好了。”妙一夫人道:“那洞高只容人,大才方丈,地甚狭隘,如何可容仙屐?”乙休笑道:“那洞虽小,位居半崖腰上,独具松石之胜,飞瀑流泉,映带左右。尤其洞外那块磐石和两个石墩,恰似天生成供我下棋之用,既可拉了令高足们据石对弃,又可就便照看我新辟出来的通路,免被妖人混进,朱矮子说我冒失。”

白云大师笑道:“这一层,大师兄和掌教师弟已经想到。并且白、朱二位道友带来紫云宫无数神沙,千万间金庭玉宇,弹指即成。只是白、朱二道友送这珍奇神妙的礼物,意在为仙府添一奇景,准备到时故作惊人之笔,不欲事先泄漏,更不愿给对头们住那么华美精妙的楼阁。本洞石室不下数百间,足敷应用。又因来宾不论何派,均是道术之士,稍有掩饰,便被识破,反而贻笑,弄巧成拙。既备下这好屋宇,一切几榻陈设均须相配,才显出仙家富贵,气象万千。尽管来宾并不一定真须寝室,一切几榻设备均须一律齐全。屋宇容易,这些东西仓猝间却没处弄去,假的又不能用,也不便以尘世中的俗物充数。借的地方不是没有,无如用的人多是妖邪一流,如何好向人家开口?掌教师弟连日谨慎虔诚,一意准备开读先师法谕,主持根本大计,把此事视为寻常。好在洞中设备已早齐全,未以为念,把款待来宾居处,由妙一夫人掌管。虽然打算简便一些,就着本洞各石室原有设备款待,因算出有位仙宾来此,锦上添花,尚还未定呢。”

公冶黄便问:“那人是谁?”妙一夫人道:“我只知凌道友夫妻引来。那日也是因为诸位道友谈起用紫云宫神沙建立楼阁之事,白、朱二老固执不允。偶然占算,刚刚算出一点因由,事由凌道友夫妻而起,内中还有一位未曾见过的道友。忽似有人暗用法力蔽了灵机,心中奇怪。二次运用灵机虔心占算,反似并无其事。我料凌道友也是故作惊人之笔,有意突然其来,到时再行明说,不欲前知,也说不定。”乙休笑道:“这两矮朋友真个小气,现成露脸的事偏不肯做。五府开辟,到处玉柱金庭,千门万户,仙山宫室不消说了。其前再有人来凑趣,在各风景佳处添上许多琼楼玉字,叫来人开开眼,还可把他们隔开,以示邪正不能并立,真乃快事。不过夫人道法高深,凌花子那点门道,想在千里以外心动神知,将夫人蒙混过去,还办不到。即便是另一位高人,也必适逢其会,不能久隐。我们何不再同占算,看是甚么来路?”

神驼乙休因百禽道人公冶黄于弈也有同好,便说这里后辈中颇有两个能手。议定以后,便同走出,去寻岳雯觅地对弈去了。

二人走后,郑颠仙径去寻找玉清大师,商量前事。不提。

青囊仙子华瑶崧笑道:“乙真人道法高深,是散仙中有名人物。不料弈棋这等爱法,人之癖嗜,一至于此。”妙一夫人道:“此老如非结习难移,神仙位业何止于此?他于弈如此痹嗜,还不是好胜之心大重所致?”顽石大师笑道:“华道友,我还告诉你一个笑话。此次开府,门弟子多有职司。齐道兄一为防备乙道友这几天在外自寻苦恼,万一吃对头用计一激,赶上门去,又蹈前辙。二为这里也实须他,向他力说,开府以前有好些异派妖人扰乱,一干主脑俱要闭洞,参拜行法,白、朱二老照顾不来,非他来此坐镇不可。强约了来,又恐日久不耐。派给岳雯的职司,便是陪他下棋饮酒,对他本人却未明言。他知开府事忙,岳雯又贪图和诸新旧同门相聚,总躲着他。先一二日还不好意思,适才见了岳雯,不觉技痒,终于忍不住,借题发挥。他不知怎的,只爱和岳雯、诸葛警我这两后辈对弈。分明已有了公冶黄作对手,还不时要找岳雯。齐道友神仙也讲世故应酬,岂非可笑之事?”叶缤笑道:“适见乙道友和妙一夫人俱都玄机奥妙,遇事前知。下棋原是对猜心事,这样高深法力,对手有甚么杀着全可算出。棋着前知,胜负早定,下时有甚意趣,如此爱法?”顽石大师道:“道友哪里知道。他们下时,各凭心思学力,决不比玄功占算取胜。据说岳雯近来棋道大进,只要乙道友让一子,往往弄成和局。输得最多时,也只四五子之间。诸葛警我仍要他让四五子,才能勉强应付。司徒平更差。所以他最爱和岳雯相对。岳雯心高志大,为了陪他下棋,虽然得到不少教益,仍恐误了修为,老是设法躲避,真是可笑。如果神仙下棋要运用玄机占算,有何意思?那烂柯山的佳话也不会有了。”

红药自从媖姆师徒一来,心念师门厚恩,又知会短离长,本就万分依恋。无如仙宾众多,俱在洞中聚集,除奉命轮值者外,门弟子无事不敢擅入。只逐走妖鬼徐完复命时,匆匆拜见。虽随众同门辞出,心仍恋恋,只在门外守候,难得离开一步。巴不得随侍在侧,稍解怀慕。妙一夫人和媖姆师徒早就看出,心颇嘉许,俱是有意成全。红药只图多和师父、师姊亲近,并未想到能有好处,闻召大喜,连忙赶进。媖姆笑对妙一夫人道:“此女天性至厚,福缘也复不恶,今归贵派门下,自是她的仙福。只惜此女根基禀赋稍差,尚望道友加意栽培呢。”夫人道:“老前辈法力无边,稍出绪余,她便受用无穷。后辈今日令她随侍,也是仰望老前辈赐以殊恩,有所造就呢。”媖姆道:“此语尚不尽然,法与道不同。贵派玄门正宗,异日循序渐进,自成正果,年时反倒无多,愚师徒论法术,自不多让,论起道行,终因起初驳而不纯,欲速不达,在辛苦修为了几百年,迟至今日,始能勉参上乘功果。一样成就,却不如贵派事半功倍,既速且稳呢。长一辈的不说,即以连日所见众门弟子,入门才得几年,哪一个不是仙风道骨,功力都有了根底?此岂别派门人所能梦见?我既救度她一场,她又如此纯厚,不忘根本,自是不能忘情,无所加惠。但我师徒所赐,只是身外之物与御敌降魔之功,至于仙业造就,仍要仗诸位新师长呢。”妙一夫人道:“老前辈一再垂嘱,后辈敢不惟命。”姜雪君笑道:“是时候了,夫人请延嘉客去吧。”

妙一夫人随即辞出,默运玄功一算,来人已在途中。便命轮值弟子召集全体门人,除有职司者,一齐出迎。众弟子已早得信,齐集洞外候命,闻呼立至。在室诸仙客,多知来人是千年前人物,闻名已久,从未见过,俱欲先睹仙仪为快。当下除乙休、公冶黄外,俱由妙一夫人为首,率领长幼两辈群仙,算准到的时刻,迎将出去。

众人指点山景,正说夜景清绝,青囊仙于华瑶崧笑指天边道:“仙客来了!”众人抬头一看,天空澹**,净无纤云,只东南方天际有一片彩云移动,其行甚缓,迥与飞剑破空,遁光驶行,顷刻千里之势不同。华瑶崧叹道:“瑶岛仙侣果自不凡。我们剑光如电,刺空而过,不用眼看,老远便震耳朵,声势咄咄逼人,一动便起杀机。哪似人家仙云丽空,游行自在,通不带一点火气。诸位请看,仙步珊珊,连带凌、崔二位煞星也跟着斯文了。”众仙闻言,正觉好笑,忽见彩云倏地加急,晃眼便近天中。白云大师笑道:“都是华道友饶舌,被这位仙宾听去,催云而来。否则这等碧空皓月之下,附上一片彩云游动,再妙没有,我们多看一会也好。”华瑶崧未及答言,彩云已簇拥着几个羽衣霓裳,容光美艳绝伦的女仙人冉冉飞来。远看飞似不快,实则迅速异常。快飞近众人头上,略为一顿。妙一夫人方要飞身迎上,猛瞥见云中两道金光,宛如飞星陨泻射将下来。要知来者何方仙侣,以及峨眉开府奇迹异事,且看下文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