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异魔
天降巨手，顷刻间整个命阵里金紫色的光被压成了血一般的红色。
此时此刻的师徒二人正全力融汇两方命轮，突然遭逢变故，君临的脸色不由骤然一变。
然而苏洵的面容依旧平淡，全然一副玄离山崩于前而不改色的姿态。仿佛这突如其来的巨手早就在他算计之中，他右手依旧按在了命轮之中。左手并指一顶，直迎那巨手而去。
便是轻描淡写一指，黑色巨手竟也不敢硬接，命阵之后传来一声桀桀冷笑，巨手换成了下抓之势，向着两人暴涨着笼罩而来。
苏洵一指捅开了巨手的掌心，那一团黑色的能量却飞速的自愈。巨手猛然合拢，淹没了站在命轮之旁的师徒两。
君临只觉得在劫难逃，却还是睁眼看着眼前的一切。想象之中的毁灭景象没有发生，那只巨手把他们从整个命阵隔绝开来，落入了一片未知的妖异空间。
此处是一座黑玉石桥，宽约三四十丈。连接着身后安隐光芒的命阵和远远一处幽红的巨大漩涡。男孩听见桥下有惊涛之声，翻腾着浓厚的血腥之气。
这气息令人只欲作呕，君临强打精神，看着仍旧站在身边的师父，心头安定些许道：
“这是什么地方？”
“此处是幽冥桥，也是你两个葬身之地！”回答男孩不是苏洵，而是那个阴鸷的声音。君临顺着那声音传来的方向过去，那红色漩涡的方向飘**着一个人形的鬼雾，眼眶的位置燃烧着有紫色的瞳火。
鬼雾开口之时亦能看到空出的嘴型，此时他正发出桀桀笑声道：
“苏洵…你真是活腻了，竟然将自己的命轮和命阵隔绝。莫不是真以为我圣族被压在这命阵之下，就只能看着你为所欲为么？”
说吧，黑雾又将燃烧幽炎的目光看向了君临，让小男孩只觉脑海刺痛。
“竟然还带个没有心法的荒初境徒弟…真是送上门来找死！”
鬼雾人立于百丈外的另一边桥头，可是那股压迫感让小君临觉得几乎要窒息。虽然在这诡异的空间里没有惊天动地的大场面发生，可他隐隐能感觉到对面那鬼雾里的男子极为恐怖，甚至远远超过了当日灭魂海里称皇的帝俊。
“抱元而守一，则心无痕，无迹，无垢，无伤。”
就在君临被压抑得嘴角渗出鲜血之时，苏洵一只手搭在了徒儿的肩头。他口中轻轻念着玄而又玄的词句，小徒弟只觉浑身稍轻，当下想起这是那本自己背诵过的《归元》孤本之中的话。
“魂之来兮，着灵根而不散，魂之往兮，逐九幽而不屈…故天地万物不侵。”
君临接过师父的话，书上晦涩的字句逐渐在头脑中明了。一时间头脑中那股刺痛缓缓平复，他才擦干嘴角血迹道：
“谢师父。”
苏洵点头收回了自己手。他冷冷看向对面的鬼雾，淡漠地开口道：
“我倒是怕你异魔殿中不来人，想必魂烨和你们另外八位魔尊都在沉睡之中。”
“梦魇…就来你一个人。真让我有点失望。”
苏洵的语气里真的带着点失望的意味，对面黑雾中的男子闻言轻颤，随后怒道：
“苏洵，在这圣魔殿前？莫以为本尊会怕了你。”
“圣魔殿？”苏洵轻蔑一笑：“梦魇，你编梦的能力怕是只瞒得过自己。你我明明在命阵缝隙之中入了你的大梦魇术，离你口中的圣魔殿相差多远恐怕你比我清楚。”
“不愧是时空剑主，倒还有几分眼力见。”被苏洵道破了事实，梦魇反而平静下来。
“既然敢拉你入这命阵缝隙，本尊便自办法对付你。”梦魇从黑雾中伸出一只手，捏碎了一颗紫色晶石。
飞散的晶粉在桥面燃烧，从火焰中凝聚了三尊状若神魔的身影。一股狂暴气息横扫桥面而来。
面对这强横气息，苏洵淡淡往前走了一步，轻轻摆手抵在了半空。
那是一个止步的手势，如云崖耸立，不让浪潮近前一分。苏洵的衣袂就像被清风吹拂摆动了几分，瓦解了对手气势的逼迫。
他凝视梦魇身前的三尊魔神，开口道：
“魔山，夜羽，冥炎，加上你梦魇…异魔九圣来了来了四位，倒配得上苏洵的身价。”
随后苏洵又发现了什么，叹道：
“可惜另外三个只是寄身梦晶里的一缕神魂，又把苏洵的价位看低了些。”
“休得狂妄。”三尊魔神中一赤羽男子上前道，将手中一把看起来有千钧重的三叉戟猛地击打在桥面之上。
一声震响，桥下流淌血河冲起滔滔巨浪，又作漫天血雨落下。
“在梦魇圣尊大梦魇术下，一缕神魂也如本尊降临。”
“四圣在此，苏洵今日必死无疑。”另一位半身炽热火焰，半身为人的男子跟着道。细看他胸膛之上竟是镂空之状，没有骨架的胸腔里有一颗金黄的心脏在勃然跳动。
“看来玄离山一脉离灭门不远了。”最后一位开口的是身高两丈有余的黑甲男子。
四位异魔圣尊齐齐显形，所带来的力场狂暴无比，桥下翻滚的血河之水卷起漫天风雨，最终在那个青袍男子面前止息。
苏洵的衣袂微微摆动，如同山岳般横亘在风暴和小徒弟的中间。他的脸上没有过多的担忧之色，只是平静的回头看着君临道：
“无需害怕，大梦魇术下一切皆虚，人无常态，物无常形。别看对面几个家伙虎虎生威，不过虚妄罢了。”
君临闻言若有所思，随后耸肩摇头道：
“徒儿不懂。”
徒弟不明，苏洵却也没有丧气，他朝徒弟投去一个鼓励的眼神道：
“权当是在梦里打一架。”
说罢，苏洵将目光放回了四尊魔神身上，随后他伸出手在梦魇，夜羽，冥炎身上点了点，数鸭子似地道：
“我打你们三。”
随后苏洵又指了指魔山，做了个麻烦让路的姿势。
“大块头，我徒弟陪你玩。”
两句简单的话，代表着苏洵的自信和玩世不恭。备受轻蔑的四尊魔神面色勃然而变，可谓怒气冲天。
尤其是魔山圣尊，进阶圣境数百年的他竟是直接被对手无视，被丢给了一个连荒初境根底都没有踩稳的人类小孩。
这一动怒便是动手之时，他一脚踏在黑玉石桥上，脚下**起的波纹冲散了满天血雨狂风。
桥虽无事，亦不知是梦魇之故还是黑玉材质的原因，可没人敢轻视那飞速蔓延而来震波，苏洵起袖翻掌，一道气旋凝聚于掌中。
就在那震波轰到脚下之时，魔山巨大的身影踏波而来。
黑甲男子的攻击极为霸道而简单，便是一拳从天而降，刹那间就连空气和散开的血雨都猛然收缩，竟是被不停地吸进因拳风而撕裂的梦魇空间里。
面对这连虚无空间都难以承受的力量，苏洵所做的只是抬起了自己凝聚气旋的手掌，同时对着那震波跺了一脚。
于是拳掌相接，魔山的拳头轰炸进了苏洵的掌心，却像是入了一条专门为他手臂而开的隧道，一拳不着实地，不予阻碍，却硬生生的在那掌心停滞。
再说那一踏脚，那道来势汹汹的强波方至苏洵身前被从桥身掀起，如黑色浪潮的能量直灌魔山脚心而去。
轰的一声，黑甲男子巨大魔身被自己发出的能量击中，苏洵借势钳制，猛然把掌中魔山的拳头甩了出去。
三丈身躯如同从苏洵手中放飞的纸鸢，被一个完美的过肩摔仍在了身后。随着轰隆一声巨响，魔山圣尊单膝及地，半个膝盖陷进了破碎的黑石桥面。
方才发生的一切实则一瞬之间，魔山圣尊一招便落下风，更是愤怒。他飞快的从站直身来，正欲再攻一次。
可苏洵毫不客气，长袖一挥，手上三尺青峰露出秋水般的寒光。他头也不回的转着剑柄，用剑背向后拍了过去。
“一剑压六合…”
起初想见魔山试探苏洵实力的三尊魔神面色微变，在过去几百年的数次交锋中，他们还没有见过苏洵如此快的用上手中的剑。
那把剑叫无念，不以护喜，不以杀悲的无念剑。
“看来魔山要被困了…这一剑压六合威力不强，却极难突破。只是…”夜羽圣尊颦眉道，有些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
“他竟然真的把魔山和那人族小孩困在了一起，难道真的打算让那个荒初境都未稳的小屁孩对抗魔山？”冥炎圣尊亦是不解。
此刻那无念剑瞬息拍出了千万道剑光，于一瞬之间交织而化无形，唯可见玄离山剑神身后空气如同压缩般抖动，方起身的魔山又一次全力的挥拳，最终轰隆击在了无形屏障之上。
“我说过，你只配和我徒弟打。”苏洵将剑尖垂地，头也不回对着魔山道。
随着他这一句话，身后有两个人面色齐变。
一个自然是魔山，气氛得黑青色的脸竟泛起潮红。
另一个便是君临，一年多来好不容易养白净的脸蛋，又回到了做小乞丐时候一样的黑溜溜。
看着不远处三丈高的黑甲男子，和他身上结扎的肌肉，小道童无奈自叹：
“师要徒死，徒不得不死…”
虽这般不正经自嘲一番，男孩却没有做束手待毙的打算。他琢磨着师父那句“权当在梦里打架。”脑海中忽然灵光一闪。
曾经的小乞丐做过无数的大侠梦，在梦里他总是最厉害的那个。师父算什么？异魔算什么？
不过土鸡瓦狗，泥人瓷像尔！
“你在想什么？”愤怒而厚重的声音打断了小君临的思绪，不断轰击剑道屏障的魔山终于留意到和自己同困一处的还有一个弱小卑微的人族小孩。
他回过头来，正对上君临那看土鸡瓦狗的眼神，不由怒吼一声。
这一吼便把男孩震推了十几步，五脏六腑如被巨石砸过一般痛楚。君临不由再度色变，喃喃念道：
“这梦中情节有些不对啊。”
同样觉得不对的还有魔山自己，按说一个初涉荒境的修行者，怕是自己方才一吼就得当场震得神形俱灭，可这小家伙竟是只退了十几步，连一口血都没有吐得出来。
“你是谁？”黑甲巨人下意识发问。君临也下意识准备答话，却听苏洵淡淡的声音传来过来：
“这是我的徒弟，你叫他天下第二便好。”
“天下第二？”魔山虽然勇武，头脑却似乎有些简单，他不假思索地着了苏洵的套，跟着问道：
“天下第一是谁？”
苏洵没有回答，那剑道屏障之外也传来激烈争斗轰鸣。魔山这才发现自己愚笨，眼前被换做天下第二的人还是个小徒弟，那么天下第一自然是在外面以一敌三的苏洵。
“那我就杀了这所谓的天下第二，再撕烂你这破阵！”魔山再度吼道，这一回来不及苦笑的君临聪明没有正面相对，竟没有被波及到分毫。
“大梦魇术下一切皆虚，人无常态，物无常形…”君临思考着师父的话语，试探性的朝着魔山的方向用尽全力打了一拳。
一道微光从男孩小拳头上飞离，在空中不疾不徐的飞了一瞬，最终打在了疑惑看着光芒前进的魔山身上，发出“啵”的一声轻响。
这一声“啵”，对小君临来说是证实了某些事情，对魔山而言却是一种难以置信的挑衅。
这人族小孩不在自己面前瑟瑟发抖，竟还敢对他发出一声“啵”？
“找死！”魔山圣尊一拳击地，硬生生抓起了桥面一块黑玉。他朝着那小孩立身之地猛然丢去，发出破空的呼啸之声。
这狂暴的速度君临不曾面对过，此刻却觉得在他可以避开的范围之内。可男孩并没有抱头逃窜，反而扎下了马步立身朝那玉石推掌。
这一次，在他手中成形的是八卦真意，一年半前从小七娘亲云慕的枪影中所见，如他想象般可带动风雷水火之力。
呼啸而至的黑玉石砸在了八卦之上，与风雷水火短暂接触下便两相磨灭。君临再退一步，不可思议的看着自己的双手，又是欣喜又是不满的想道：
“果然如此，可惜想的还不够强。”
他大致已经明白了大梦魇术的奥妙，可将人神魂拉入梦境灭杀。却也因为是梦境，凡入境着都有脱离现实桎梏的可能。
当然若非苏洵在此，若非师父逼他背《归元》经足足三月之久。恐怕男孩被拉进梦魇的刹那便会被梦境杀死。
既然万幸不死，又没被梦魇所制。那么君临变成了跳出桎梏之人，在梦中梦出了自己的深厚道行。
不过梦由心生，君临再如何厉害也只能从见过的人和事去揣测强弱。他本就不会一招一式，上山之前见过最厉害的人也不过是入侵人族的神族士兵。
若没有云慕斗帝俊，没有雷燮斩烛阴，没有师父那一剑天来。男孩不可能演化出能与魔山过招的实力。
所以他这一道八卦意才会被魔山一击打散，因为在君临的心中唯有其形，却不解其中真谛。
饶是如此，这一交手便让魔山吃惊不已。他已经把男孩当成了一个不世出的天才，拥有着能与自己交锋的能力。
所以他不再选择远攻，运起了足以傲视天地间的强横身躯朝着男孩扑了过来。
刚找到一些门道的男孩飞快后退，想像雷燮一般在自己身后凝聚出翅膀。
而翅膀一闪即逝，因为很快他便发现自己凝聚出的羽翼徒有其型，自己却并不知如何展翅而飞。
与此同时，魔山一臂劈了过来。扇起的烈烈罡风几乎有种刀割面庞的感觉。男孩浪费侧翻滚开，还没转上一圈便被余波震飞了十余丈。
君临瘦小的身躯狠狠砸在了黑玉桥上，好在他梦中自造的身体也算得上钢筋铁骨，很快他便从地上站了起来。
身形未稳，魔山又是飞空而至。君临照虎画猫来了苏洵那日天边来剑，情急之中竟真的有剑光从天而降。
那一道剑光有些怪异，速度之快却让魔山新生了一丝忌惮。黑甲男子巨大身躯在空中戛然而止，对力量收发自如足让任何修士称叹。
魔山圣尊停步，那剑光自然也没有前行的道理。君临负起左手，用右手模仿着绝世高人舞弄飞剑的样子，把那奇形怪状的剑光召到了身旁。
那剑落之后便退去了光晕，男孩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被自己握在手中的武器。
对面的魔山也愣在了空中，他巨大的眼睛显示着几分疑惑，更的却是燃烧到顶点的愤怒。
“徒儿…你终于肯用武器了…”短暂对峙之间，苏洵玩味的话响在了剑道屏障内。
小君临低头看着自己手上的长柄，苦笑了一声，不知道是回复苏洵还是和魔山解释。
“…这哪里是武器…”
“这明明是扫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