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命轮
岁月匆匆。
时空之墟看不到春去秋来，只是每日里改天换地变化着世间各地的景色。
改头换面的小君临数着日子匆匆而过，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了一年半的时间。
这一年的日子真如师父所说，他所学所做的便只有那一件事情——扫地。
一年半里他扫过了无数的地方，从最开始的吊脚楼，到冰窟庙堂。门外的闲庭也每日变化。一切都没有参照物可言。
可是小道童仍旧记住了那方圆三四十里的方位，按照师父的要求每天清早起床抱着扫帚清扫着每一寸能看到的地方。
苏洵曾经有吩咐，这时空之墟内只有三种东西无需清扫——苏洵的剑和书，还有时空之墟里随着景色变化而生的各种生灵。
所以不仅仅是房间里的地面和角落，还是屋外的落叶尘泥。就连那些桌椅和木案上的茶具也被君临的扫帚一一扫过。
最开始小君临不知其意，后来才发现那些被他扫过茶杯茶具随后都变成了新的杯盏，才明白师父每天喝的依旧是那干净而清香的好茶。
每天的清扫从日出到日落，当夜幕降临之时。君临要做的另外一件事便是读书学字。
苏洵每天变化的居所里都会有一个四层的书架，上面的书似乎取之不尽。这其中下边的两层书是君临每日要取来读的，而上边的两层，好奇的小道童曾经试着取来看看，却发现自己的手穿过了书架，丝毫触摸不到那些书的实体。
于是小君临只能按照师父的安排一本本读着下两层的书，一年来也未曾得知师父究竟在看些什么。
正是因为这样简单的生活，曾经的小乞丐如今气质渐渐变得温润起来。他不再那般多话，偶尔也会神游天外思考着人生的意义。
这一年半来他见过小白狐和雷燮三次，两只来自灭魂海的灵兽也变得和往日不同。
小白狐长出了自己第二条尾巴，听苏洵说她基本学会了人族的语言。可是两个小家伙见面之时仍旧多的是男孩自言自语，小七偶尔回他的话，大部分仍旧是用的“吱吱”的声音。
而雷燮如今已经习惯的以金甲男子的样貌示人，他此刻少了几分戾气，仿佛变得更加英武起来。
几次见面两只灵兽都没有透露这一年来自己在做些什么，唯有君临诉说着每天简单到不值一提的生活，偶尔说些书中的道理和故事。引得对方异样又颇显欣慰的眼光。
就当小道童以为他就要这样平淡而充实长大之时，入山一年后的第七个月，苏洵郑重的见了一次他。
“轮到你了。”看起来极为年轻的师父对着小徒弟说道。此时的君临正躺在一处悬崖裂谷边休息，脑子里正琢磨着昨天读过的那本《道玄经》描述的光怪陆离的体内世界。
看到师父突兀出现，小道童没有过多的惊讶。他慢条斯理从地上站起了身，整理着衣襟朝苏洵行了个弟子礼道：
“师父在说什么？”
“随我来…”苏洵没有解释，挥了挥袖对徒弟说道。君临默默点了点头，跟上了转身迈步的师父。
两人沿着悬崖边走着，不知为何方才明明是平地的悬崖边此刻呈一个下坡之势。师徒二人顺势而下，走了许久许久。
周围的一切都在发生着变化，明媚的阳光渐渐熄灭。那陡峭的悬崖变成了岩壁，随着师徒二人越走越深，景色渐渐变得如地底岩洞一般。
“师父这是何处？”随着坡道越来越急，君临不得不顺着惯性小跑起来。只是奇怪的是，不管他小跑脚步如何变快，依旧只能紧紧贴着缓步而行的苏洵身后。
“快到了。”师父并没有回答小君临的问题，修身养性后的小徒弟也没有追根问底。两人又走了半个时辰，周遭昏暗一片，只有一道道微弱的光芒映照在狭窄空间里。
那黯淡的金色光辉来自岩壁，无数奇怪的脉络从岩石上伸展开来，就如同山腹的血管一般忽明忽暗地闪烁。
在往深处走，金光中又有暗红混迹。二者互相交缠，在师徒二人面前布下了浩瀚的图纹。
之所以称之为浩瀚，是因为此刻两人再也看不到头顶渗透的天光，整个图纹一望不见边际，仿佛能容纳整个世界。
这妖异的一幕让见过了无数景色的君临为止愣神，他忽然听到那岩壁中传来轻缓的呼吸声，随着那金色红色光芒起起伏伏。
小道童微微一颤，只觉得身边的气温都低了许多。一股极不自在的感觉在体内蔓延，让他不自觉打了个寒颤。
“害怕么？”察觉到徒弟的情绪变化，苏洵回过头道。
“有师父在，弟子无所畏惧。”君临回答道，尽管话语如此，他还是握着扫帚的手已经微微发汗。
“你需要正视心里的恐惧。”苏洵在昏暗中摇头摇头，随后指了指面前一望无际的图纹道。
“这里，便是玄离命阵的一角。”
“命阵？”君临喃喃道。“弟子从书里看过，也听师父说过。只是到现在也不知道这命阵是什么东西。”
“它不是个东西。”苏洵盯着面前的图纹，声音有些冰冷道。
“三百年前，世间有异魔出世，不知根源究竟来自何处。这些异魔实力强悍恐怖，就算是百族修行者也难以抵御。神荒大陆陷入浩劫之中。”
“浩劫？”君临第一次听到师父开口讲往事，打起了十二分精神。然而苏洵口中浩劫之事却从未在世间听闻过。
“这些故事早就沦为尘埃，外面有些人不愿提及这宗往事，久而久之便被可以淡忘。”苏洵再度开口道，声音依旧平淡冰冷。君临一年来没听过师父如此语气，当下只能默然聆听。
“当年的玄离门也强盛无比，自然而然成了救世的希望。然而异魔过于强大，六代祖师，也便是你的太师公在一场大战中陨落，留下一方阵法。”
“传言此阵乃是神启，贯通天地命脉，需要一位天启之人献身为引，千万人齐心与之血脉相连方可发挥横扫一切的力量。于是在那次浩劫最后的惊天决战中，有一位天启血脉的女子献身祭天，率领玄离门上下弟子九千人连通血脉，把异魔镇压与玄离山中，形成了这片浩瀚命图。”
“以身祭天，血脉成阵？”君临忍不住开口道：“好惨痛的代价…”
“那祭天的女子…也是玄离门的人么？”
男孩开口询问，忽然在暗光中间发现师父此刻竟然攥紧了拳头。
这或许是一年多来他从师父身上见过最大的失态，一切似乎只因他提到了那个女子。
“师父…”君临轻喊一声，却只见师父沉默良久，方才缓缓松开拳头道：
“的确是很惨痛的代价。”
“自此之后，命阵与玄离山幸存的数百名弟子血脉相连，包括他们的后人，从出生之时气海之中便有着和眼前那些紫光一样的命轮。”
苏洵望着前方继续诉说，君临这才发现面前的阵纹之上有着许多轮状的交汇点。那里金光吞噬了红光，散发着淡淡的金紫色。
“这里每一方命轮，便对应着一个玄离门人的生命。如今一共九百七十六处。从丹山阵峰而起，接连成阵，辉映天地灵气镇压异魔。”
随着师父的讲述，君临仔细看着那些均匀呼吸的命轮。他眼前似乎变成了一片浩瀚的星海，其中有几处命轮光芒更深，几乎要透出纯正的金芒来。
“那处是为师的命轮。”见徒弟盯着一处近乎纯金的命轮，苏洵淡淡开口道。
随后他在昏暗空间中指了一处，又道:
“那是小七的…”
说罢他再指后方，君临才发现两人已经被整个阵图给包围。
“那是雷燮…”
君临闻言一惊，按照师父之意，如今这整个玄离山便只有他一人没有入这命阵。
“若不在命阵之中，会如何？”
男孩犹豫了会开口问道，苏洵闻言回头看着徒弟的眼睛，许久才道：
“不在阵中，便像是一颗卡在了机械里的钉子。久而久之，便会让整个机器瘫痪。”
“这玄离山中唯有时空之墟可掩盖你们三个钉子的气息，所以你三人上山至今没有过异样。”
“所以师父到现在也没有再让我们去过山门，原来是怕我们毁了命阵。”君临释然道，终于明白为何一年来师父把自己锁在这方圆三四十里地，从未见过任何一个同门师兄弟。
“那小七和雷燮大哥入了命阵，便可以到上门行走了？”
君临说道，隐隐为小白狐和雷神雕欣喜。苏洵也点了点头开口道：
“小七和雷燮出自灭魂海，自幼就与玄离山气息相连，故而为师先将他两个强行破入了命阵，现在看来，倒与大阵相合。”
苏洵瞥了瞥两处被自己印刻入阵的命轮道，随后目光落在了自己的徒弟身上。君临正以为师父要替他将定下命轮，却见眼神忽然闪过一道光芒。
他听到苏洵深吸一口气，朝着自己道：
“临儿…愿不愿和为师赌一把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