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弃卒保车

在这两个下属面前，刘鸿总是能很快稳定自己的情绪，甚至忘了自己是督师的身份，只把自己当成一个长辈，一个兄长。

西风初起日沉阁，山雨欲来风满楼。这风云际会变化莫测的辽东镇，是大明最重要的边陲之地，九边之一。在这里无论是官还是兵，都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如果和手下的军官和士兵们摆什么官架子，你在这里是呆不下去的，你也没有办法号令士兵。女为悦己者容士为知己者死，士兵服从自己的长官，并不是因为他们怕自己的长官。宽严相济，恩威并用，才是正确的御下之策。

赵峥和凌云不知道刘鸿为什么留下自己，但是肯定知道，督师大人会和他们说一些不方便与其他人同时说的话。对他们而言，这是上级对自己莫大的信任，也是他们的荣耀之处。

众人已经全部散去，中军帐内，只有刘鸿和两名下属，其他侍从人员也被屏退。刘红本来不胜酒力，喝了点儿酒，脸上也有了一些红晕。但看起来，至少他的精神还是清醒的。

他看着自己的两名下属，说道，你们两个都一旁落座。凌云和赵峥都是善饮之人，这些酒对他们来说不在话下。他们两个都在旁边找了把椅子坐下，等待着主帅接下来的吩咐。

刘鸿问赵峥说：“你来看，朝廷此次迅速为凌云翻案，但却没有惩处造谣生事元凶之意，究竟是何道理？”

对于这个，其实明白人心里都清楚，也没有必要绕弯子。赵峥实话实说：“这是因为后面牵涉朝廷阁员，所以投鼠忌器。自皇上登基以来，温体仁入阁近三年，成为官场不倒翁。皇上现在顾念温阁老，所以此事只能留中不发。”

这话已经说得相当清楚了，刘鸿不停点头，然后问道：“那么你来看，对于刘槐水，我们应该如何处置才好？”

赵峥思考片刻，回答道：“此事我不多说，就请凌兄弟来拿个主意，督师大人参详”。

这话倒也不是推脱，是题中应有之义，因为毕竟这件事从头到尾最大的受害者还是凌云，在情感上无法接受的人也是凌云。所以这件事尘埃落定之前应该听听他的看法。

凌云笑了，他先起身离座，给刘鸿深施一礼，然后说道：“大人，此事我看也就到此为止了吧！再要追究下去，恐怕也没有什么更好的结果，皇上给了万两银子，让我们来抚恤阵亡士兵，也许就是对这件事情最好的交代了。我看我们穷追猛打下去，恐怕冒犯天颜”。

刚才还喊打喊杀的人，现在竟然沉静了下来，刘鸿本来也是这个意思，但就是怕他心理上过不去，所以听他这样一说，就把心放下来了。

他安慰两个下属说：“皇上乃是英明睿智之君主，这件事情绝对不会不了了之，肯定日后会有一个说法，就让我们拭目以待吧！”

两人也不好再说什么，所以就告辞走出了中军大帐。赵峥请凌云去自己的帐中说话，凌云也没有推辞。

放下他们暂且不说，再说京城之内，温体仁得知陈光祖晋升为兵部尚书加少师衔，出任钦差大臣，赶赴辽东这个消息之后，当时就吓出了一身的冷汗。

这就意味着，自己在皇帝面前进谗。崇祯现在已经知道了事情的真相，所以才下到了这样的一道旨意。换句话说，皇帝否认了之前自己所说的话。

对于一个内阁大臣来说，没有比这个消息更让他感到震惊的消息了。而对于崇祯来说，他可能在乎的并不是一些生活小节。你威风也好，你贪污也好，或者其他的问题都好。但是，你唯独不能去欺骗皇帝，如果你不是皇帝信得过的人，那要你做什么呢！

而这件事已经意味着温大人欺骗了皇上，他怎么能不感到害怕呢！更重要的是，温体仁在这几天之内，并没有得到崇祯的召见，这似乎是不太正常的事情。

按照通常来说，内阁大学士是与皇帝见面最频繁的人，皇帝长久不召见，绝不是正常的，也绝不是好事情。只有时刻伴随在皇帝左右，你才能知道他心里想的是什么，他想要的是什么，才能去揣度他的意图，才能去迎合他的意图，以保住自己的位置。

温体仁找来了自己的侄子刘槐水，反复地询问他，皇帝有没有在他的身上得到什么消息，或者明确的说，是不是他把自己的表叔给彻底地出卖了？

直到这一刻，刘槐水才明白。原来并不是只要自己说出真相，就能够完全万事大吉，自己的表叔能做到大学士，绝对不是用三句两句能够随便打发了的，他的后脊梁上冒出了一身的冷汗。

但是此时此刻，如果真的全部实话实说的话，就是等于给自己背上一个叛徒的名分。这样的表叔肯定不会放过自己，但是如果不说的话，又是一个怎么样的就下场？他没有想过，也不敢想，但是此时他只有一种选择。那就是：一个字不能说！

所以他矢口否认，说自己这几日除了到兵部报到之外，并未出过驿馆。因此自己什么也不知道，也不存在什么背叛表叔的事情。

温体仁虽然说掌控特务机关锦衣卫，但之前对刘槐水并未起过任何疑心，因此对他不曾监控。他的话温体仁虽然不信，也无从辩驳。只好让他回去了。

应该说，温体仁是一个老奸巨猾的官僚，不然的话，他不能稳稳当当的在崇祯这里做三年的内阁成员。几乎是在一瞬间，他已经下定了决心，决定弃卒保车，把刘槐水给推出去，保全自己的位置，向皇帝进行首告。

他来到宫门这里递了牌子，不一会，内廷传出旨意，让温体仁进宫见驾。

在见到崇祯的第一时间，温体仁几乎是用痛哭流涕的表情，跪下不住的磕头。一边磕头一边喊，圣上，臣糊涂愚昧，臣受了小人的挑拨，差点误伤了贤良之臣啊皇上。

这几天崇祯没有主动宣召温体仁觐见，就是想等他给自己一个说法，崇祯一直在等待，今天温体仁终于来了。崇祯没有说话，静静的等着，想听他说些什么能够把这件事解释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