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布鲁斯—帕廷顿计划 Page 5

“咦,这是什么,华生?这是什么?一张报纸登载的几则代邮。从印刷和纸张看,是《每日电讯报》的寻人广告栏,在报纸右上端的一角。没有日期——但是代邮本身自有编排。这一段一定是开头:

'希望尽快听到消息。条件讲妥。按名片地址详告。

皮罗特'

“第二则:

'复杂难言。需作详尽报告。交货时即给东西。

皮罗特'

接着是:

'情况紧急。必须收回要价,除非合同已定。希函约,

广告为盼。

皮罗特'

“最后一则:

'星期一晚九时后。敲门两声。都是自己人。不必过

于猜疑。交货后即付硬币。

皮罗特'

“记载很完整,华生!如果我们能从另一头找到这个人就好了!"他坐着陷入沉思,手指敲打着桌子。最后他跳了起来。

“啊,也许并不怎么困难。在这儿没有什么可做的了,华生。我想我们还是去请《每日电讯报》帮帮忙,结束我们这一天的辛苦工作吧。”

迈克罗夫特·福尔摩斯和雷斯垂德在第二天早饭后按约前来。歇洛克·福尔摩斯把我们头一天的行动讲给他们听。这位职业警官对我们坦白的夜盗行为频频摇头。

“我们是不能这样做的,福尔摩斯先生,"他说,“怪不得你取得了我们无法取得的成就呢。不过往后你会走得更远,你会发现你自己和你的朋友是自找麻烦。”

“英国,家庭和美好——嗯,对吧,华生?我们甘当国家祭坛上的殉难者。可是你又是怎么看的呢,迈克罗夫待?”

“好极啦,歇洛克!令人钦佩!不过,你打算怎样加以利用呢?”

福尔摩斯把桌上的《每日电讯报》拿起来。

“你看见皮罗特今天的广告没有?”

“什么?又有广告?”

“对,在这儿:

'今晚,同一时间,同一地点。敲两下。非常重要。与

你本人安全攸关。

皮罗特'”

“真的!"雷斯垂德叫了起来。“他要是回话,我们早就逮住他了!”

“开始我也是这样想的。如果你们二位方便的话,请跟我们一起到考菲尔德花园去一趟,八点钟左右,我们可能会得到进一步的解答。”

歇洛克·福尔摩斯最了不起的特点就是,他有能力使自己的脑子暂停活动,并在他认为自己的工作一时难以收效的时候,把一切心思都转移到轻松的事情上去。我记得,在那难忘的一天里,他整天在埋头撰写关于拉苏斯的和音赞美诗①的专题文章。至于我自己,我没有他那种超脱的本领,所以那一天显得简直象是没有尽头。这个问题对我们国家关系之重大,最高当局的悬念,我们准备进行的实验的直截了当的性质——都搅在一起,刺激着我的神经。直到吃了一顿轻松的饭后,我才松了一口气,终于,我们上路去探险了。雷斯垂德和迈克罗夫特按约在格劳塞斯特路车站外面等着我们。头天晚上我们已经把奥伯斯坦的地下室门撬开,但由于迈克罗夫特·福尔摩斯不愿爬栏杆,只好由我进去打开大厅正门。九点钟左右,我们已经坐在书房里恭候我们的客人了。

①Lassus(1530—1594),比利时作曲家。——译者注

过了一个钟头,又过了一个钟头。十一点敲过了,大教堂的有节奏的钟声好象在为我们所抱的期望大唱哀歌。雷斯垂德和迈克罗夫特坐在那里焦急不安,一分钟看两次表。福尔摩斯沉静地坐着,一声不响,半闭着眼睛,但十分警惕。他猛然转过头。

“他来了,"他说。

轻轻的脚步声走过门前,然后又走回来。我们听见外面一阵脚步声,然后门环在门上重重地敲了两下。福尔摩斯站起来,做个手势,叫我们坐在原处。厅里的煤气灯只发出一点火花。他打开外门。当一个黑影偷偷走过他身旁的时候,他关上门,又闩上了门。"这边来!"我们听见他。过了一会儿,我们的客人站在了我们面前。福尔摩斯紧跟在他身后。当这个人一声惊叫转身要跑时,福尔摩斯一把抓住他的衣领,又把他扔进了屋里。还没有等他从惊慌中恢复过来,门已关上,福尔摩斯背靠门站着。这个人瞪眼四下张望,终于摇摇晃晃,倒在地上没有知觉了。惊慌之中,他的宽边帽从头上掉了下来,领带从他嘴边滑开,露出的是廷·瓦尔特上校的长长的浅色胡子和清秀英俊的面庞。

福尔摩斯惊奇地嘘了一声。

“你们可以说我是一只蠢驴,华生,"他说,“我们要找的可不是这个家伙。”

“这是谁?"迈克罗夫特急切地问。

“潜水艇局局长、已故詹姆斯·瓦尔特爵士的弟弟。对,对,我看见底牌了。他会来的。你们最好让我来查问。”

我们把这个软瘫成一团的家伙放到沙发上。这时他坐了起来,面带惊慌的神色向四周张望,又用手摸摸自己的额头,好象不相信他自己的知觉似的。

“怎么回事?"他问道。"我是来拜访奥伯斯坦先生的。”

“一切都清楚了,瓦尔特上校,"福尔摩斯说,“一位英国上等人竟干出这种事来,真是出我意外。我们已经全部掌握了你同奥伯斯坦的交往和关系,也掌握了年轻的卡多甘·韦斯特死亡的有关情况。我劝你不要放过我们给予你的一点信任,你要坦白和悔过,因为还有某些细节,我们只能从你口里才能得悉。”

这个家伙叹了口气,两手蒙住了脸。我们等着,可是他默不作声。

“我可以向你明说,",福尔摩斯说,“每一个重大情节都已查清。我们知道你急需钱用,你仿造了你哥哥掌管的钥匙,你与奥伯斯坦接上了关系,他通过《每日电讯报》的广告栏给你回信。我们知道你是在星期一晚上冒着大雾到办公室去的。但是,你被年轻的卡多甘·韦斯特发现,他跟踪着你。可能他对你早有怀疑。他见你盗窃文件,但他不能报警,因为你可能是把文件拿到伦敦去给你哥哥的。他抛开了他的私事不管,正如一个好公民所做的那样,到雾中尾随在你背后,一直跟你到了这个地方。他进行了干预。瓦尔特上校,你除了叛国之外,还犯了更为可怕的谋杀之罪。”

“我没有!我没有!我向上帝发誓,我没有!"这个又可怜又可恶的罪犯嚷道。

“告诉我们,在你们把卡多甘·韦斯特放到车厢顶上之前,韦斯特是怎么遇害的?”

“我说。我发誓,我。其余的事是我干的,我坦白。你刚才说得都对。我要还股票交易所的债。我迫切需要钱。奥伯斯坦出五千,免得我遭到毁灭。至于谋杀,我和你们一样,是清白无辜的。”

“后来呢?”

“韦斯特早有怀疑,他跟着我,就象你说的那样。我到了这个门口才他在后面跟着。雾很大,三码以外什么也看不见。我敲了两下,奥伯斯坦来到门口。韦斯特冲上来,问我们拿文件干什么。奥伯斯坦有一件护身武器,老放在身上。当韦斯特跟着我们冲进屋来时,奥伯斯坦猛击了他的头部。这一击要了他的命。不到五分钟他就死了。他躺在大厅里,我们不知所措。奥伯斯坦想到了停在后窗下面的列车。不过,他首先查看了我带来的文件。他说有三份重要,要我给他,‘不能给你,'我说,‘要是不送回去,乌尔威奇会闹翻天的。''一定得给我,'他说,‘因为技术性很强,马上复制不可能。'我说:‘那么,今天晚上一定要全部还回去。'他想了一会儿,说有办法了。'我拿三份,'他说。'其余的塞进这个年轻人的口袋里。等他被人发现,这事就都算到他的帐上啦。'没有其他办法,就照他的办了。列车停下来之前,我们在窗前等了半个钟头。雾大,什么也看不见,所以把韦斯特的尸体放到车上一点也不费事。和我有关的事,就这么多。”

“你哥哥呢?”

“他没说什么。有一次我拿他的钥匙,他看见了。我想,他产生了怀疑。我从他眼神里看得出来,他产生了怀疑。正如你所知,他再也抬不起头了。”

房间里一片寂静。这寂静终于被迈克罗夫特·福尔摩斯打破了。

“你不能想办法补救吗?可以减轻你良心的谴责,或许可以减轻对你的惩罚。”

“我怎么补救?”

“奥伯斯坦带着文件到哪儿去了?”

“不知道。”

“他没有把地址留给你?”

“他说把信寄到巴黎洛雷饭店,他就可以收到。”

“想不想补救,完全取决于你,"福尔摩斯说。

“只要是我能做到的,我都愿意做。我对这个家伙并无好感。他毁了我,使我身败名裂。”

“这是笔,这是纸。坐到桌边来。我口授,你写。把地址写上。对,现在写信:

‘亲爱的先生:

关于我们的交易,你现在无疑已经发现,尚缺一重要分图。我有一份复印图可使其完善。但此事已给我招来额外麻烦,必须再向你索取五百镑。邮汇不可靠。我只要黄金或英镑,别的不要。本想出国找你,但此刻出国会引起怀疑。故望于星期六中午查林十字饭店吸烟室相会。只要黄金或英镑。切记。'

这很好。这一回要是抓不到我们所要的人,那才怪呢。”

果然不错!这是一段历史——一个国家的秘史。这段历史比这个国家的公开大事记不知要亲切多少,有趣多少——奥伯斯坦急于做成他毕生的这笔最大生意,被诱投入罗网,束手就擒,在英国坐牢十五年。从他的皮箱里搜出了价值无比的布鲁斯-帕廷顿计划。他曾带着计划在欧洲各海军中心公开贩卖。

瓦尔特上校在判决后的第二年年底死于狱中。至于福尔摩斯,他又兴致勃勃地着手研究拉苏斯的和音赞美诗了。他的文章出版之后,在私人圈子里流传,据专家说,它是这方面的权威作品。过了几个星期,我偶然听说我的朋友在温莎度过了一天,带回一枚非常漂亮的绿宝石领带别针。我问他是不是买的,他说是某位殷勤的贵妇送给他的礼物。他曾有幸替这位贵妇略尽绵薄。别的,他什么都没有说。不过我想,我能够猜中这位贵妇的尊姓大名,并且我毫不怀疑,这枚宝石别针将永远使我的朋友回忆起布鲁斯-帕廷顿计划的这一段惊险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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