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殇

邓肯留在布达佩斯的时候正是四月春暖花开的季节,紫丁香开遍了城市的每一个角落,在这样浓郁的花香里,每天晚上成群的狂热的观众不断地为邓肯喝彩,他们甚至兴奋得纷纷将帽子丢到舞台上,并且高声欢呼:“太好了!”这一切都使邓肯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

有一天下午,邓肯和几个朋友聚在一起喝酒,她碰到了一个男人。多年之后,邓肯在她的回忆录中这样描述当时的情景:“我的视线触及到一对黑色的大眼睛,那对眼睛燃烧着匈牙利人的热情,深深地透入我的心扉,他的凝视好像要把布达佩斯的春天尽揽在眼底。他的身材高大,满头黑色带点紫红色的头发。事实上,他的外貌就像是米开朗基罗手下的大卫雕像。当他微笑时,红润又热情的嘴唇露出一排整齐的皓齿。”他们一见钟情。

这个男人是一个演员,邓肯的回忆录中并没有提到他的名字,她一直叫他罗密欧。这是他当年时常扮演的角色,同时可能也是他在邓肯心目中的地位。邓肯曾和母亲一起观看过他的演出,他的演技令邓肯十分着迷。

这份爱情与之前邓肯那迷蒙的单恋和心智尚不成熟时的恋情相比,明显更像是真正的爱情;而罗密欧与维农和米诺斯基相比,则更加温柔浪漫,满足了邓肯心中对爱情的所有幻象。

邓肯常常在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回到旅馆之后,等母亲以为她睡着时,再蹑手蹑脚地溜出去和罗密欧相聚。这对邓肯来说似乎是一种惊险刺激而又乐此不疲的游戏。

布达佩斯的演出结束后,邓肯和罗密欧前往乡间,在那里住了好几天。返回布达佩斯后,母亲对于邓肯和罗密欧的关系似乎有点困扰,而刚从纽约回到他们身边的伊丽莎白更认为邓肯的行为犯了滔天大罪。母亲和姐姐的态度令邓肯非常不安,无奈之下,她劝她们离开布达佩斯做一次旅行。

此时的邓肯完全沉迷在爱情当中,全然不顾这种爱情的冲动是否会毁灭她的艺术,伤害到母亲或是造成什么其他损失。

葛诺斯安排邓肯在匈牙利做一次巡回演出,在一个小镇的时候,邓肯听到一个关于七个革命领袖被处绞刑的故事,于是她便在镇外一个露天棚里,配着李斯特雄壮而郁悒的曲子舞出了一首进行曲,以表达她对这七位英雄的敬仰。

在这一次旅途中,邓肯到处受到观众们热烈的喝彩。但是这些令人心醉的成就并不能弥补她对罗密欧的思念。那一刻,邓肯甚至萌生这样一种想法:只要能让她重返罗密欧的怀抱,她情愿丢下眼前的成就,甚至她的艺术生命。

邓肯终于回到布达佩斯,罗密欧很愉快地前来车站接她,并在之后的一段时间里侃侃谈论两人的婚事,好像这件事已成定局。他甚至带邓肯到许多家公寓去挑选合适的新房。但是邓肯似乎想到了一些更实际的东西,她看到许多没有浴室,也没有厨房的房子后,感到一股莫名的悲戚和沉重。

这时候,罗密欧已经不再出演罗密欧了,他将在一出剧中出演安东尼的角色。邓肯觉得他满脑子都是罗马,将自己完全融入到那种情绪之中。作为演员,这当然无可厚非,但是邓肯敏感细腻的心思里,却认为自己这个朱丽叶已经不能引起他的丝毫兴趣,他应该要去寻找一个埃及艳后了。有一天,他们在乡间散步,罗密欧以两个人的艺术前途为借口,提出了分手。很多年以后,邓肯还记得那个夜晚四周空旷的原野,以及她胸中袭过的寒气。

第二天下午,邓肯和葛诺斯订下另一份演出的合同,演出的地点包括维也纳、柏林和德国的大小城镇。

罗密欧的新剧上演时,邓肯去看了。当全场的观众为他疯狂时,她却躲在包厢里痛哭。第二天,邓肯离开布达佩斯前往维也纳。失去爱情的痛苦几乎让邓肯无法承受,所有的欢笑似乎在一刹那之间远去。到达维也纳后,邓肯病倒了,被葛诺斯送到医院。

一连数星期,邓肯的身体和心情都非常糟糕。

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她的身心才慢慢平静下来。葛诺斯带邓肯到法兰兹贝德静养,然而邓肯的精神既颓靡又悲伤,对周围优美的景色和可爱的朋友一点也不感兴趣。葛诺斯太太也到了法兰兹贝德照顾邓肯。邓肯痊愈之后,看着自己的舞衣,忍不住泪流满面。那一刻,她暗自发誓从此绝对不再为了爱情放弃艺术。

这时候,邓肯的声名如传奇般与日俱增,甚至有时候出去吃饭,都会被群众围观。

邓肯将爱情的悲哀、痛苦和幻灭全都转移到艺术工作上,在慕尼黑演出的时候,她和母亲及伊丽莎白重聚,她们很高兴邓肯能够离开罗密欧,但是她们并没有发现邓肯的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