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入上流社会

1794年1月,海顿先生出发到英国。贝多芬认真地跟音乐理论大师阿尔布雷希茨贝格先生学习对位法。不过,贝多芬对自己的作品有个要求,就是不要让它完全束缚在对位法的规则里。著名的萨列里也为贝多芬非正式地上过声乐课,阿罗伊斯·弗斯特则教贝多芬四重奏。贝多芬在维也纳不但学习到当时最先进的音乐理论,而且亲身体验了前辈的音乐实践。在此期间,他创作了许多曲子。

初到维也纳的两年,贝多芬非常拮据,他甚至为了省钱而住地下室,他不多的钱几乎全部花在了服装、乐器和社交方面。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贝多芬的作品竟成为维也纳上流社会的话题。

“贝多芬是个天才,听过他即兴演奏的人都说他的音乐独特,有一种强烈的粗犷感,这你知道吗?”

“你知道格林克怎么说吗?他听了贝多芬的钢琴曲之后,对他的学生说‘他不是人,他是想燃烧我们的恶魔,否则,他怎么能演奏出如此出色的即兴曲。’”

“如果格林克先生这么说的话,那贝多芬一定是天才,有机会我们真该去听一听。”

格林克先生是一流的钢琴家,也是作变奏曲的名家。既然上流社会对贝多芬的即兴演奏议论纷纷,自然地,有些话也会传进贝多芬耳朵里。当时,维也纳贵族社会的音乐热,在波恩是想象不到的。

维也纳这座城市对音乐的痴迷对音乐家来说是件好事。技艺高超的演奏家收入不断增加,如果能圆滑一点的话,甚至还可成为社交界的名人。反过来说,那些不能作出好乐曲,而且自大自狂只会讨好富家子弟及贵族的音乐家,在当时的维也纳也实在不少。另外,有许多很有才华的音乐家,因沉溺于甜蜜温柔的沙龙,而埋没了天才。

他们很快风闻贝多芬的才华,维也纳上流社会热烈地招待贝多芬,欢迎他去沙龙。这时,他会警告自己:“路德维希,千万别狂傲得迷失了自己。记住,音乐并不是上流社会的专利品,你要开拓自己的前程。”

所以,贝多芬到任何一个沙龙,从不会去巴结人、讨好人。贝多芬堂堂正正地演奏自己的音乐。奇怪的是维也纳上流社会还是欢迎贝多芬。既没有学问、又没有钱,在他们眼里贝多芬是个微不足道的音乐家,那么为什么他们欢迎他而且还让他大大方方地进出华丽的沙龙呢?答案很简单,那是因为贝多芬的音乐真正打动了他们。

贝多芬听到维也纳贵族曾这么说:“真没想到,昨天我参加路易·弗尔南杜公爵的舞会,贝多芬竟然坐在上席。”

“当然了!前些天有位先生邀请贝多芬去他的沙龙,结果让贝多芬坐在下席,贝多芬气得连招呼也不打就走了,而且还是当着许多客人面前,实在很尴尬。”

“不讲道理的人。”

“你说谁不讲道理呢?”

“当然是贝多芬!”

“我不这么想,贝多芬是个音乐天才!既然要邀请天才,理应好好招待才是。弗尔南杜公爵待他为上宾一点也没错。”就这样,贝多芬更加全神贯注地研究音乐。

1789年,法国大革命。1794年,法军进攻波恩。不久,贝多芬的旧友韦格勒逃难到维也纳来了。弗朗兹·韦格勒是贝多芬在波恩认识的朋友,贝多芬认识勃罗宁一家就是经由他介绍的。韦格勒大贝多芬几岁,当时还是个医学院学生。后来,他跟埃莱奥诺结婚,并在波恩大学担任教授。

战争掩盖了那令人怀念的故乡,贝多芬的心随着战争黯淡下来,不过见到了韦格勒,让贝多芬欣喜不已。韦格勒说法国军队还没有进入市内。贝多芬问他那些在波恩朋友的消息。得知对自己帮助很大的华尔斯坦因伯爵、奈弗先生、乐团的朋友都很好,贝多芬的心安稳许多。父亲在贝多芬到维也纳来的那年年底,就因长期酗酒去世了;弟弟们都还平安地住在波恩。唯一让贝多芬放心不下的是勃罗宁一家人。

“法军的敌人不是我们普通民众,而是那些富豪与贵族。如果真的打进城里,对我们一般人应该不会太过分吧。”韦格勒说。两人一直谈到深夜。

到了夏天,法国革命已波及到音乐之都维也纳,街上有人传闻维也纳将会兴起革命。风声不仅在平民间流传着,连上流社会也在窃窃私语。有一天,传说维也纳有图谋革命的嫌犯,因此逮捕了许多市民。城里的警戒也森严起来,城门到了晚上十点时就关闭,兵士们全带着枪警备,同时禁止集会,违者拘留一晚。

贝多芬写信给波恩的一位朋友,告诉他这里的情况。这位朋友是贝多芬在宫廷乐团的伙伴,吹角笛的好手,后来改做出版乐谱的生意。他请贝多芬谱些新曲让他出版,贝多芬答应有新作品一定寄给他。

贝多芬的朋友回信说:“你可不能爽约,一定得寄好乐曲来,我衷心盼望和等待。”

他的来信很有意思,贝多芬当然也不服输地开玩笑回他的信:“这里的夏天很热,冬天很暖和,冰雪不多,大家很担忧快没冰糕吃了。革命的风声到处流传,但是我料想只要还有黑啤酒与热狗,就不会革命的。”

维也纳上流社会的人们,开始恐怖不安地讨论拿破仑。波恩被法军占领,弗兰兹逃亡,他对贝多芬的钱财供应自然也就停止。这时候,里希诺夫斯基公爵伸出友谊的手来帮助贝多芬。公爵曾是莫扎特的学生,他对音乐、音乐家有一份深深的了解与热爱。

虽说贝多芬从公爵那儿得到种种帮助,可是因为音乐及思想观念的不同,常常会引起争执,甚至处于僵持交恶的情况。这时候,往往由美丽的公爵夫人加以劝解:“路德维希,你太固执了。不错,你的确是个天才,但是不要以为是天才就任何事都不深究。艺术家的执着是必要的,可是太倔犟也会令人讨厌。”

夫人除了忠告贝多芬,还鼓励他说:“公爵说话也难免会错,这时候您尽管以自己的想法去做。公爵那儿,我会好好地解释给他听。”

公爵夫人的鼓励与帮助影响了贝多芬。除了里希诺夫斯基夫妇外,尼可朗斯·冯·瑞麦斯凯尔也是支持贝多芬的朋友。

瑞麦斯凯尔是匈牙利宫廷的秘书,也是里希诺夫斯基四重奏乐团的大提琴手。他是个很杰出的人物,贝多芬与他是非常好的朋友。对他来说,贝多芬真是个不可理喻的顽固人物;而且,与他谈话时,常会发生在波恩勃罗宁家时那种精神恍惚情况。这么一来,贝多芬就会不理对方而独自沉思;有时还会无端怒吼,发疯似的跑出去。刚开始,瑞麦斯凯尔不知其中原因,常常很着急地追出来。

天才音乐家贝多芬

“贝多芬,发生什么事了吗?”

他的叫声贝多芬一丝也听不进,拿着随身笔录就像梦游病患似地走着、走着……不久就走入美丽的维也纳森林——隐密的树影、静悄悄的小路、一片静寂中小鸟的啼鸣就像跟树枝说悄悄话。贝多芬脑海里的心绪如波涛起伏,旋律有如山涧清溪般地在心中缓缓流过,贝多芬很快把它们写在笔录里。追着贝多芬的瑞麦斯凯尔看后喃喃自语道:“我明白了,路德维希从家里跑出来是让音乐迷住了。他在追求新的旋律、新的乐章。”

是的,贝多芬追求的不仅仅是旋律,其中也包含了音乐内在的思想。

法军侵入德国境内,流在体内的德意志民族的热血沸腾不已,贝多芬觉得自己拼死也得保护祖国。可是,对高举自由、平等、博爱旗帜的法国人民,贝多芬心中也深表敬佩。民主精神的潮流,扫过全欧。

瑞麦斯凯尔有高尚的人格、丰富的学识和广阔的胸怀。贝多芬有时对他发脾气,他也不生气。他看到贝多芬激动的样子,常安抚他说:“你有才能,但要保重自己、爱惜自己;对微不足道的小事任意争吵、到处树敌,发挥才能的机会也就减少了。”渐渐地,贝多芬诚心地尊敬这位年长的好友。

有里希诺夫斯基公爵夫妇,与瑞麦斯凯尔等好朋友支持着贝多芬,实在是他的幸运。贝多芬热衷于工作,可是日渐迫近维也纳的法军也让人担心。

过度的工作,使得贝多芬的身体每况愈下。他的体格虽然魁梧,但并不怎么健康。贝多芬时常咳嗽,他怀疑自己染上了肺病。初次来维也纳时,曾为了母亲的病日夜兼程赶回家,也许就是那次过度紧张、恐惧、忧虑影响了他的健康。

1795年3月,海顿邀请贝多芬参加大型的公开演出,这是他第一次在维也纳公开演奏。演奏完毕后,听到观众热烈的掌声,贝多芬茫然不知所措地站在舞台上。上流社会的沙龙,从没有这种场面啊!

这次的演奏会,贝多芬得到很多新朋友。相反的,也有许多音乐家从此敌视他,常在背后批评他。他们说:“贝多芬的钢琴演奏风格太粗野了,那不是真正的演奏。”

贝多芬的演奏的确粗犷、豪放,但他很满意自己的作品,因此对他们的批评毫不在意。贝多芬的手掌结实宽大,指头也粗,能够结实地按紧键盘,他对自己的这双大手也很满意。

同年12月,贝多芬在参加海顿的“公开音乐会”时再次演奏自作的钢琴协奏曲,得到好评。这时候,贝多芬把在波恩的弟弟卡斯帕和约翰接到来维纳同住。

1796年,贝多芬又到布拉格和德国南部的纽伦堡、不莱梅去开音乐会,然后转往柏林演奏。每场演奏会都很成功。

普鲁士国王威廉二世也莅临观赏了柏林的演奏会,而且很欣赏贝多芬的演奏。国王邀请他到宫廷多次举行即兴演奏。有一天演奏后,威廉二世对贝多芬说:“贝多芬,要不要留在柏林?”

“你说什么?”贝多芬不知道国王的用意,反问他。

“想多听听你的演奏,可不可以长住这里呢?”

贝多芬没有立刻应允。为大国普鲁士宫廷服务,为宫廷的人们演奏,是音乐家的最高荣誉。可是,他没有草率地答应下来。

贝多芬的音乐是他心灵的狂喊,他用他全部的生命如痴如醉地弹琴,那是一股充满着奔放、狂热的火焰。可是,在这里听他的音乐,不会激起热情的共鸣,只是坐在席上权威性地点点头、满足地私下夸赞。贝多芬婉谢了威廉二世的好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