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天才

1807年的春天,在维也纳北郊里希田塔尔教区的教堂里,传出了圣歌队练唱的美妙歌声。

有一对看着像是夫妻的男女,经过教堂的时候,听到了那美妙的歌声,就说:

“你看吧,还是《弥撒曲》好听吧!这应该是巴赫的曲子。”

“我觉得也是,生活在能够听到这种歌声的世界中,真是太美好了!即使是神圣罗马帝国灭亡,我也都不会觉得惋惜。”

“我也觉得是这样!”

他们两个人就这样说说笑笑地走了过去。

而事实上,维持了850年的神圣罗马帝国(德意志帝国),已经在前一年的1806年被拿破仑消灭了。从表面上看,奥地利算是拿破仑统治的法兰西帝国的同盟国,但其实只是法兰西的属国。维也纳的市民似乎对于以前的德意志帝国,一点都没感觉留恋。

就在这时候,在里希田塔尔教堂内,合唱指挥者迈克尔·霍尔泽先生正用双手指挥圣歌队,手中拿着乐谱的合唱团员们,也都注视着霍尔泽先生的动作。

“主啊,请你怜悯我……”这些人都在反复地唱着同样的歌词。

在那时,拉丁文的歌词被普遍使用。站在里希田塔尔教会里的合唱团的最前排唱女高音的人,竟然不是一位少女,而是个少年。

虽然女高音是由女性唱出来的,但是在少年变声之前,也能够唱高的音域。其实,所谓的“童声高音”也包括了童声中音和童声低音。

“耶稣基督,怜悯我……”

当他们合唱到这里的时候,指挥的霍尔泽先生忽然用右手拍了一下谱架,歌声马上停止了。

“这个环节唱得没有味道,唱到‘怜悯我’的时候,‘怜悯’的音不对,没有按照升记号唱,应该唱高一点才对。我们从头再练一次吧!”

平时霍尔泽先生性情温和,但只要到练唱的时候,他就变得十分严格。少年们很敬畏他,又继续唱道:“耶稣基督……”

“怜悯我……”

就在这时候,他指挥的手突然又拍了一下谱架,说:

“还是不行!你们把升记号唱得太高,而且,升记号之前的三连音也要注意。要这样唱:‘哒——哒哒哒,哒——哒哒。’”

他一边用手指轻轻地敲着谱架,一边哼着旋律。紧接着说:

“我们再从‘耶稣基督’的地方开始唱。”

听到信号之后,他们又开始唱,但还是没唱好。不管他们怎么唱,都不能让他满意。

霍尔泽先生显得有些不耐烦,他咬着嘴唇,指着站在前排中间位置的一个少年说:

“舒伯特,你自己唱给大家听。”

随着霍尔泽指挥的手轻轻摆动,舒伯特轻快地唱出那一段。

已经满10岁的弗朗茨·舒伯特用优美的高音唱着:

“耶稣基督,怜悯我吧。”

指挥的霍尔泽先生满意地说:

“大家都听到了吧?要像舒伯特刚刚唱的那样,我们要唱出美妙,唱出流畅,唱出感情。”

霍尔泽先生好像完全不知道用什么话再去夸奖舒伯特了。舒伯特受到了夸奖,露出了羞怯的表情。自从两年之前,舒伯特就到里希田塔尔教堂,成为了迈克尔·霍尔泽先生的学生。

经过短时期的学习,舒伯特有了惊人的进步,他现在已然变成圣歌队中最好的高音。他不但学习声乐,也学小提琴、钢琴等乐器,同时,还修习和声及其他的乐理。他对一切事物的理解力都很强,而且比别的学生进步快得多。

舒伯特还在教会附属的音乐室里跟着霍尔泽先生学钢琴。其实,霍尔泽先生曾经受到过舒伯特的父亲委托,所以舒伯特每星期有两个晚上,要到教会去向霍尔泽先生学钢琴。

烛光照耀着谱架上的乐谱,可以看到“贝多芬作曲,作品第二十七分之二”几个字。这首曲子是升C小调,所以在五线谱上有4个升记号。但是,10岁的舒伯特并不受C大调或A小调等调号的影响,轻松地在琴键上弹奏起来。

舒伯特的身材虽然娇小,但他那柔软的手指已经完全能伸展到八度。他用右手弹奏主旋律,左手弹着美妙的和声三连音。他弹奏得十分流畅,绝不像10岁的少年所弹出的。

霍尔泽先生坐在舒伯特右边的椅子上,露出欣赏的表情。他默默地聆听着,曲子弹到一半时,他忽然说:

“等一下,那个地方……”

这个受到老师注意的地方,因为要使用左手的技巧,所以对舒伯特的小手来说,会有一些困难。后来,老师又继续听舒伯特把曲子弹完。

“不错!练习得很好,你现在弹得越来越好了!”

慢板乐章演奏完之后,霍尔泽先生夸奖了舒伯特一番。舒伯特对老师说:

“老师,不知道您有没有这种感觉,我总是觉得这首曲子好像跟月光有关系。”

“是,很不错,你形容得很对!”

霍尔泽先生好像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看起来,他好像是很佩服舒伯特的样子。这首升C小调奏鸣曲就是现在叫做《月光》的名曲,在舒伯特的少年时代还没有这个名称。

“这孩子比他以前来学琴的哥哥费迪南德还要有天分。”霍尔泽心里这么想。

弹完钢琴之后,晚上还有和声练习的课程。这种练习方法看起来好像很烦。但是,这并没有花费舒伯特太多的时间。

刚刚霍尔泽先生只听舒伯特将曲子弹奏一次,就结束了钢琴课程,可以想象,大部分的学生是因为不够用功才要花费很多时间。

“习题做得怎么样?今天做了多少?”

“做到63页了。”

舒伯特将五线谱的本子放在谱架上,并把本子打开。他写好答案的地方比老师所规定的进度已经超过了两课。

“接下来,你来弹一弹。”

舒伯特把做好的和声,接二连三地弹了出来,一点错误都没有。霍尔泽先生深深地点头道:

“好!做得好。你把习题写完之后,有没有拿给你父亲或伊格纳茨看过?”

“还没有呢。”

“这是真的吗?”

“我的大哥这个星期去旅行,估计明天才会回来。”

“是这样啊!我觉得你越来越有天分了。”

现在,老师不但是欣赏舒伯特,更是露出了赞叹和惊讶的表情。其实,所有的和声问题都是舒伯特自己解决的。他用不着父亲或哥哥指导,只用自己的耳朵听就能够明白。他那位今年13岁的哥哥费迪南德在音乐方面完全赶不上他了。另外,23岁的大哥伊格纳茨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成为音乐家,这一点,他和父亲老舒伯特是一样的。

当然,父亲和大哥都喜欢音乐,所以,舒伯特家从很早之前就举行家庭音乐会了。但现在对于乐器的演奏以及和声练习的问题,舒伯特全家人已经都赶不上10岁的小舒伯特了。所以,父亲就让舒伯特到霍尔泽先生那里去学习。

现在,霍尔泽先生手拿着舒伯特的五线谱本子,用二分音符和全音符写了八小节的主旋律。然后对舒伯特说:

“把这个旋律配上和声弹弹看。用不着写上去,用钢琴马上弹出来就可以了。”

舒伯特把本子放到谱架上,打开本子后,就把脸凑上去看谱,这是小舒伯特一向的习惯。霍尔泽先生说:

“不要把脸靠得太近了。不然的话你会变成近视眼的,一定要小心。”

“是的。”

但是,舒伯特仍旧不知不觉地把脸凑近五线谱去看。其实,这时的舒伯特已经有点近视了。老师也忘了再一次提醒舒伯特,因为,舒伯特已经将主旋律配上了美妙的和声,而且其中居然有霍尔泽没有教过的七和弦。

“好,真是太好了!对了,我想起一件事。我很早就想跟你的父亲说,但总是忘掉。我准备今晚上完课后出去散步,所以,我现在可以送你回家,并去你家坐坐。”

舒伯特练完琴之后,就和霍尔泽一起回家。

对于老师的忽然来访,校长夫妇都感到很吃惊。

“霍尔泽先生。十分感谢您特地送舒伯特回家。”

“不,不,我不是送他回家,而是来和你谈一件重要的事情。”

“先生,您这么一说,倒让我有些害怕。”

“请原谅,校长先生,说实话,我现在已经没有东西可以教给你的儿子舒伯特了。”

“什么?霍尔泽先生,您不要开玩笑,您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当舒伯特校长大为吃惊的时候,霍尔泽先生就把刚才舒伯特上课的情形告诉了他。他说,舒伯特很有音乐方面的才华,能立刻把一段八小节的主旋律配上和声,并且对于还没有教过的东西,也已经能了解。接着,霍尔泽先生又说:

“说实在的,这孩子的手能创出和声。他是个天才,而且是个不可多得的天才!他不但歌声美妙,音程和节奏也掌握得很好。至于乐器的演奏,无论是弹钢琴或拉小提琴,他的天分确实比别人高。之前他在教会里,也常常帮我弹赞美歌的伴奏,这件事你是知道的。此外,像和声一类的乐理,他也都懂。所以,现在我已经完全没有东西可以传授给他了。”

“霍尔泽先生,我们对您真是感激不尽!但舒伯特毕竟是个孩子,先生您又是位著名的对位法权威,请不要太谦虚。”

“这不是我谦虚的问题。虽然我还没有教他对位法,但我深深知道,即使是我不教他,他也早就懂得了。像对位法这种学问,有天分的人是不用学习的,我对他一直都有信心。”

“霍尔泽先生,请您千万别这么说。”

“舒伯特先生,这是真的。之后他要是到教会或是到我那儿去,我会十分愿意把一切都教给他。可是最好还是尽快给他找一个好的学校,或者找一位更好的老师让他继续学习。我就是为了这件事才过来拜访你的。很久之前,我就想来拜访您了。今晚因深深察觉舒伯特的音乐天分太高,所以情不自禁地来此。说实话,校长先生,你要仔细考虑这件事。天才是要尽力培植的。所以,我们应该尽量设法找寻机会或是找人事关系。”

当舒伯特的父亲听到里希田塔尔教会合唱团的指挥——霍尔泽先生的话之后,这位44岁的“黑驹小学”校长还有他的校长太太,内心中洋溢着说不出的感谢。可是,舒伯特家很穷,要学习音乐,势必会花费不少的钱财。舒伯特之后到底何去何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