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比利时的布鲁塞尔

对马克思发表在《前进报》上的文章,德国政府又不安起来,他们同法国政府交涉成功。1845 年2 月3 日,马克思接到法国政府的在24 小时之内离开法国国境的驱逐令。

马克思不得不立即离开巴黎,并对家中的事情作出处理。

燕妮因特殊情况还需留在巴黎。

因钱的问题,马克思不得不十分难受地想到,钱只够把琳蘅送回她家乡的路费,还得暂时拖欠她的工资。为此,马克思和燕妮都感到非常难过。

当燕妮含泪告诉琳蘅他们不得不分离的时候,琳蘅却并未显出难过来,她很镇静,表面上看来她是很乐意回到她的摩塞尔乡下去似的。

燕妮要琳蘅到当铺把自己陪嫁的一些银刀叉餐具当了,凑足盘缠让马克思尽快离开巴黎。

此后,马克思到了比利时的布鲁塞尔。

布鲁塞尔早就是西班牙所属的尼德兰的首都,自1830 年以来一直是比利时的首都。当马克思到来的时候,布鲁塞尔已沉浸在浓雾中,高耸入云的大钟楼和许多小钟楼以及哥特式的市政厅,消失在灰白色的烟霭里。

这时,马克思已结束了《神圣家族,或对批判的批判所作的批判 驳布鲁诺·鲍威尔及其伙伴》一书的修改工作,手稿也已送交家乡莱茵河畔法兰克福的出版商。接着,又和巴黎的出版商列斯凯签订合同,出版两卷经济著作《政治和政治经济学批判》,但都还没有拿到稿酬。而除了这些稿费以外,他没有任何其他经济来源。

马克思正为身上摸不出几文钱而发愁。这时,他随手打开身边的笔记本,发现燕妮在其中一页上给他写好了该办的事情和一些建议。细心的燕妮知道丈夫整日忙于思考自己的问题,对家务事很不在行,用人又不在身边。

马克思拿着便条看了又看,想到钱已非常紧了,想起妻子、想起孩子……心里很不是滋味——这种流亡的日子简直像乞丐一般,但细心的妻子却写得如此周到又是那样地俏皮:关于我装扮方面说几句话。今天早上我在商人沃尔费那里看见了许多新来的花边,如果你没法请别人给我挑选或是花贵价钱买的话,那么,亲爱的,请你让我自己去买吧。

至少在目前我的确宁愿什么也别买,好把钱留作路费,亲爱的,我很快又会在你身边了,那时候就什么都一起去买了。

如果是买上当了,那也是两个人一块儿难受。

可是,钱呢?什么也不能安排了。

两个月了,还没能找到住房,还住在圣居杜尔广场12 号布瓦索瓦日旅馆里。连坐落在丘陵峡谷中的住宅也找不到,虽然旅馆是低档的,但对于身无几文的马克思来说眼下也是一个负担。

一天,无望中马克思突然收到恩格斯寄来的钱和信,原来恩格斯一听到马克思被驱逐的消息,就立即进行了募捐。恩格斯还在信中写道:

因为我还不知道,这些钱够不够使你在布鲁塞尔安顿下来,不言而喻,我是万分乐意把我的第一本关于英国的书(《英国工人阶级状况》)的稿酬交给你支配的;这本书的稿酬我不久至少可以拿到一部分,而我现在不要这笔钱也过得去,因为我会向我的老头借钱。至少,不能让那帮狗东西因为用卑劣手段使你陷于经济困境而高兴。

马克思收到的,是恩格斯寄来的他的《英国工人阶级状况》一书的第一笔稿酬。他的手在颤抖,他把信看了一遍又一遍,泪水流进了胡须里,挂在黑色的胡须上,痒痒的,让那两片失去血色的嘴唇绽出了笑容。

马克思见有人进来,连忙掏出花手绢佯装刚吃过山珍海味,有滋有味地擦嘴、擦脸颊,见进来的姑娘却是琳蘅,心里有些吃惊。

“琳蘅,你怎么来了?不是要你暂回摩塞尔乡下去吗?”

“我半路又转过来了。”琳蘅还有些羞怯地说,“我不想离开你们,燕妮还在巴黎,你一个人出走,身边没个人照料,我想你没日没夜地写起东西来,真会饿坏的……”

“好了,好了,我的好琳蘅!”马克思高兴地接受了她的要求。

“我一辈子跟着你和燕妮,没有钱,可以不付我的工资。”琳蘅高兴地看了主人一眼,又耷拉了头,红晕着脸,旋出两个朴素而美丽的酒窝。

“你帮我们料理家务,带孩子,是非常辛苦的,我们非常感谢你!总觉得欠下你的工资不好意思,想让你先回去一段时间,我们自己克服着过,待我们经济状况好起来了一定请你来。”马克思向她解释一番,他不愿意让琳蘅心里委屈。

“燕妮知道你到这里来吗?”马克思问。

“她也不知道,我怕你们知道了不让我来。”琳蘅回答。

“哟,琳蘅呀,一个人来找我们马克思博士?你不怕你燕妮姐说你吗?”毕尔格尔斯听他们俩在说话,进门劈脸说了句笑话。

满屋子爽朗的笑声。一段时间以来的拮据,真也难得有这样轻松愉快的笑声。

毕尔格尔斯同海涅一样,经常到巴黎马克思的家里聚谈,同琳蘅与马克思一样熟识。

在这个理志倾心相投的大家庭里,就正如马克思刚交稿付印的《神圣家族,或对批判的批判所作的批判 驳布鲁诺·鲍威尔及其伙伴》中所论说的:

有意识的生命活动把人和动物的生命活力直接区别开来。正是由于这一点,人才是类存在物。

这时,马克思又不由想到了比他大20 岁的德国诗人海涅……童年时看父亲把海涅的诗歌奉作欧洲文明的“入场券”;在中学、大学狂热的缪斯梦中追随着“通天神”的海涅;在巴黎,海涅几乎每天都要到马克思家里来走一趟,来布鲁塞尔前不久的一天,马克思和燕妮束手无策地只能看着孩子绝望流泪,海涅看着这对年轻的夫妇,看着在摇篮里抽搐的小燕妮,急中生智,用热水为孩子擦身,窘境中海涅又成了小燕妮的救命恩人。然而,这位恩人,包括海涅自己,竟谁都不知道他还是马克思母亲的远房亲戚。

马克思在极其困倦的时候,真正体验到了志同道合的这个革命大家庭的无限温馨。

琳蘅这个农民的女儿,也很爱马克思,爱他的为人,爱他山一般的男子气质,更爱他对事业的追求。同时,她也一样地爱着如同亲姐姐的燕妮。她自幼看着马克思夫妇相濡以沫,真诚相爱,看着他们苦苦等待了7 年……这种环境似乎净化了这个本来就淳朴的农村女孩的心灵,只求这对圣洁的主人—— 好人一生平安,除此之外,她似乎已别无任何希冀。

在家务事上,琳蘅比燕妮强,比马克思更强。她于4 月初找到了在巴什柯街35 号的住宅,5 月初又为主人在低廉的工人住宅区的同盟路5 号找到了一所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