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使西南
崆峒之行后一年,即公元前111年,35岁的司马迁以郎中的身份“奉使西征巴蜀以南,南略邛(西昌)、筰(汉源)、昆明(今云南保山、腾冲、顺宁等地)”。这件事关系到汉武帝经营西南的方针。西南一带按照现在的行政区划,包括云南、贵州、四川等省。汉武帝注意到西南边境的问题,是因为之前东南边境的经营经验。公元前135年,汉平闽越(福建)后,派人劝说南越(两广及越南)归顺,使者到了南越后才知道南越西北还有夜郎国(今贵州北部),这时南越还没有并入大汉的版图,有人建议与夜郎国联合起来以制南越。汉武帝就派人率兵南下,恩威并施,使夜郎国和它旁边的小邑归属汉朝。
当时蜀人司马相如认为邛及筰可以仿照南越、夜郎的管理方式,于是汉武帝命司马相如前往劝说那些小邦归顺,邛、筰由于贪图汉朝的赏赐也就答应了,汉在这里设了十几个县,隶属于蜀郡。后来,这些西南边境小国竟在汉朝全力抗击匈奴时,趁机反叛作乱。汉武帝无暇顾及,也就放弃了这里的经营。
到公元前126年,司马迁20岁时,历尽千辛万苦终于回到长安的张骞带回了一个消息,这个消息又引起了汉武帝对西南边境的兴趣。张骞说他在大夏时(今中亚阿姆河一带),曾看到邛产的竹杖和蜀郡产的布,大夏人说那是从印度买来的。他们听说这些东西都是中国原产的,表示非常仰慕中国的文化和技术,只是被北方匈奴阻挡,无法互通有无,如果能够打通蜀郡,经由印度,就可以互相通商了。
四年后,汉武帝派遣使者,计划从西南通印度以连大夏。结果西南边境的少数民族从中作梗。滇国(在云南滇池一带)和夜郎国的君主问汉使者:“汉朝大还是我大?”一个个都是不服气的样子。汉使者只好如实回报汉武帝,并强调滇国地域还算辽阔,值得经营。《史记》中描写汉武帝听了后,就又开始注意西南边境了。
十年后,公元前112年,即司马迁随圣驾到崆峒那年,南越反。这一年距离卫青、霍去病最后一次大规模征伐匈奴已有七年,那次征伐迫使匈奴远遁,此后北方二十多年来没有大规模战事,汉军虽然因失去大量马匹而实力受损,但对付南越还是绰绰有余。
平南越时,汉朝除了派水师从今湖南、江西南下以外,也以宗主国的权威,命西南边境各国助阵。其中有个小邦,大概在今贵州贵阳东北一带,说怕邻国会在它发兵时趁火打劫,拒绝出兵助阵,还斩杀了来使。
第二年,南越平定,汉设九郡管辖。汉武帝想起来西南边境小国昔日对他的冒犯,便派曾随卫青出击匈奴的郭昌等人攻击西南,杀了好几个小邦的君主。西南诸邦这才如梦初醒,纷纷请求归顺。
司马迁所说的“奉使西征巴蜀以南,南略邛、筰、昆明”,指的就是这个时候。他去做什么呢?《史记》中并没有详细记载。但我们可以推测一下,他的任务应该和当年的司马相如差不多,即汉军杀了几个小邦君主以示威严之后,由他——可能还有其他人——去劝说其他小邦君主乖乖归顺汉朝。结果,邛、筰两地很快被纳入汉朝的管辖范围。滇国起初仍不服,两年后被汉武帝用武力征服。
从汉武帝派司马迁代表朝廷去招抚夷邦一事看来,司马迁在当时还是相当被器重的。而崆峒之行和这次奉使西南,正好把20岁那年的游历没去过的地方补了起来,司马迁等于游遍了当时的整个中国。
这时,效法黄帝“且战且学仙”的汉武帝一面注视战局的进展,一面进行他的求仙“大业”。先前,他决心举行封禅大典,然后命儒生草拟仪式步骤,结果五十多个儒生各说各话,弄了几年也没有弄出个结论。他们试图从《尚书》《周官》《王制》等古籍中寻求依据,可是那时候可能根本就没有封禅这回事,祭天地的典仪倒是有不少,于是他们有意拿来参考,可是又没胆量按照现实的发展予以变通组合,或是加上无依据的创意,所以迟迟没有结论。
汉武帝为此非常烦恼,公孙卿等方士又不知道从哪里得来的说法,说黄帝以及上古君王行封禅后都能与神相通,这更令汉武帝着急了。他曾问一个儒生的意见,这个儒生被班固形容为“以称意任职”,是个懂得做官的人。他对汉武帝说,封禅这种大典是非比寻常的大礼,古经籍里都不会有记载,这种事情要由“圣主”做最适当的裁决,自行制定。如果任由众臣各执一词,争论不休,最后一定无法成事。所以请汉武帝“建中和之极,兼总条贯,金声而玉振之,以顺成天庆,垂万世之基”。这就是说有汉武帝这样的圣德,以他与天相应的智慧,要怎么办就怎么办,完全可以为后世开创一个范本出来。
汉武帝听了,自是欢喜非常,于是决定“自制仪”。既然要自行制定,当然交给方士们来做是最便捷的,他们反正也不受什么约束。但也不能全听他们的,不然难免要让天下人耻笑,所以还是要“采儒术以文之”,仍然得拿儒学来装饰门面。
汉武帝本来要“外饰以仁义”,敷衍一下天下人,同时也给儒者留点面子。可是那些儒生仍然一板一眼,绝不违背他们所信仰的古礼。当汉武帝把一些可能是方士所制的礼器拿出来叫他们发表意见时,有儒生说“不与古同”,这下使得汉武帝对儒生的迂腐实在忍无可忍了,干脆下令“尽罢诸儒不用”。从此,封禅大典摆明了由方士们唱主角了。他们一直追求的名利终于到手了。
汉武帝下定决心举行封禅大典之后,相关的筹备工作就在加紧进行。也不知道是谁提的建议,说古时候在行封禅以前要“振兵释旅”,也就是要把部队整而罢之,杀伐的事情要先停止。
这时南方战事大体已经结束,汉武帝最在意的还是北方的匈奴,于是,他勒兵十八万,出长城,到河套北岸一带,旌旗连续千余里,神气活现地对匈奴示威一番。还派使者到匈奴单于帐内威胁单于:“南越王的脑袋已经悬在大汉的宫门上了,现在,单于你要是还能战,大汉的天子正在边境等着,你来好啦!如果不能战,干脆投降,向大汉称臣,何苦在寒苦无水草的沙漠中逃来窜去!”单于听了大怒,斩了主张接见汉朝使者的人,并扣留了汉使,但也将臣民、军队迁移到北海(贝加尔湖)之北,不敢再侵犯边境一带。
汉武帝得意地回兵南下到桥山(陕西中部)祭黄帝冢,然后罢兵。他曾疑惑地问:“黄帝不是不死的吗?怎么会有坟墓?”
公孙卿很机智地回答;“黄帝已成仙登天,这个坟墓是众臣思慕他而建,葬的是他的衣冠!”
汉武帝对这个答案非常满意,还感慨地说:“这么说来,将来我要是成仙升天了,众臣也会把我的衣冠葬在东陵(汉武帝已经为自己修好的陵墓,叫茂陵,因在长安之东所以也叫东陵)了?”
这是冬天的事情。到了春天,大队人马正式展开封禅有关的活动,他们的第一站是公孙卿持节候神的太室山,之后就是行封禅大典的泰山。不过按照方士的安排,就如同当年秦始皇封禅一般,在正式举行仪式之前要先东游海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