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多瓦的生活
虽然金钱上的压力让他喘不过气,不过他对帕多瓦产生了深厚的情感。就在他去世前不久,他在给朋友的一封信上这样写道:
听说你要回帕多瓦,真叫人羡慕。我在那儿度过了我生命中最好的18个寒暑,享受到了最大的自由和最多的友谊,这些都使我深深怀念和感激……
帕多瓦有一种独特的伟大,这里的建筑物不是文艺复兴时期的城堡或宫殿,而是歌特式建筑影响下的产物。一间间房屋建造得结实而舒适,每间都有骑楼接连,屋檐比较矮,对秋冬的雨水和夏日的太阳有很好的防护作用。许多书店或商店前设有长凳,人们可以随意地坐在那里和教授交谈,或者听一些从国外回来的人带来的最新消息。去国外参展的商人不但带回了新的商品,也带回新书刊和发人深思的新观念。
帕多瓦大学是当时世界上最伟大的学术中心之一。一开始,它只是一所法律学校,后来是由学者罢教(教师为争取实现某种要求或表示抗议而联合停止教课)而成立的。13世纪的博洛尼亚发生过一次城市与学校的争斗。教授们身穿长袍,头戴方帽,把自己的学生集合起来,并率领他们步行到帕多瓦,建立了这所新学校。
因为这里学术风气比较自由,各种思想兼容并包,使得帕多瓦的课程体系日趋发展壮大,不仅有宗教、民法、医学、哲学等,也增加了不少科学课程,如数学。上一任的数学教授是欧洲最有名望的老师,他去世后,由伽利略接任。
大家都习惯了把这所学校叫“牛”,因为校舍是旅社改建的,原来的大门上就画着一头牛。大学里的人都称自己是“斗牛者”。和世界各地的学生一样,这里的学生十分重视学校的声誉,他们随时都愿意为学校的光荣传统而战。
这群“斗牛者”和耶稣会发生过激烈的争执,在帕多瓦大学成立多年后,耶稣会也在这个城市建立了自己的大学。为了争取在上课前敲打铜钟的权利,两所学校的学生差一点打起来。大学的教授们没有使用拳头,却使用笔战,运用辩论术来批评耶稣会的许多观念。耶稣会的人则攻击大学教授团的“异端邪说”。
伽利略没有加入这个争斗,他认识耶稣会里很多学问渊博、为人正直,而且能容忍新观念的学者,他没有忘记罗马大学的克勒菲神父,在他还是一个默默无闻、奋斗中的学生时,克勒菲神父给了他很多的鼓励。
帕多瓦大学的教授群中,很多人都能接受对亚里士多德的批评。这种学术自由的风气令伽利略感到很愉快,因此,他反而不像年轻时那样激烈地反抗。虽然他不会再为了证明自己的成功而战斗,但每当有疑问的时候,他总是问自己:“为什么我要怀疑?”伽利略认为,争论托马斯·阿奎那(约1225—1274,中世纪经院哲学的哲学家和神学家)的妥协原则没有意义,真正的天主教徒有更多重要的事情要做。
一天早晨,伽利略站在圣安东尼奥大教堂,欣赏多纳泰罗替圣乔治创作的雕像。上一次他在比萨大教堂的昏暗中看吊灯的摆动,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呢?现在他很少去想亚里士多德了。
阿奎那不愧为最伟大的神学家,在这所教堂里,伽利略觉得自己感受到了这位天使般的神学家的威力。
伽利略虚心地忆起这位多明尼教派学者临死的遗言:
为了主,我研究、观察、辛劳、传教。
我传达主的教言。
我从不曾违背主。
我也不曾固执己见。
如果我曾坚持不对的事,
我愿受神圣罗马天主教堂的审判。
我一生都忠心服膺着。
伽利略被这谦虚的言辞感动了,他祈祷着,他也能如此度过一生。
在帕多瓦的第一年,即使伽利略有意参加那些纷争,他也没有时间,他必须埋头撰写讲稿。从他1592年上的第一堂课开始,他的声名就建立起来了。他再也不用担心敌视的面孔和空空的教室。听他讲过课的学生竞相走告,很快地,他讲课的大教室就座无虚席了。
伽利略讲授的内容非常新颖,很多学生不一定对数学感兴趣,但都愿意听他讲述他对数学、物理和天文学的新见解。几年以后,他的一位学生成了帕多瓦大学教授,这位学生回忆说:“我从伽利略那儿学习三个月所收获的,比从其他人那里学了很多年还要多。”
伽利略依据科学方法讲解的军事攻防策略也受到了来大学受训的年轻贵族的欢迎,这些人大部分来自意大利各省,也有自欧洲其他地区远道而来的。他们学习军事的目的是要在需要时保护自己的领土。伽利略不知道,在他即将发明的仪器里面,有些有可能成为统治者最有力的武器。伽利略有时会感慨道:“为什么人人都急着学习军事,却对我所发明的增加粮食产量的灌溉法视而不见?”
伽利略的家教学生每月都有所增加,很多学生甚至跟他住在一起,对他们而言,伽利略不但是他们的老师,也是他们的朋友。伽利略也喜欢和这些奋发向上的年轻人接触,他和来自法国、德国、瑞典的青年都建立了友谊。
有些来自异邦的青年不会说意大利语,因此,长长的餐桌上经常可以听到使用拉丁语或其他方言的谈话。他们吃饭时的讨论多集中在当天所学的课程上。但伽利略却时常利用这机会,怂恿外国学生讲一讲他们本国的大学、政治、社会风俗习惯等。
帕多瓦虽属于天主教派,但是这里的学术氛围非常自由,很多不同派系的教授都欢迎伽利略去讲学。
和伽利略住在一起的学生在离开帕多瓦后,仍与他保持通信,继续讨论他们的研究工作。有些家世显赫或与权贵有所接触的学生也经常在伽利略遭遇困难时,尽其所能地帮助他解决问题。作为一名教师,伽利略可谓是桃李满天下,他的影响力就像一颗投在水池中央的石子,掀起的水波既深且远。不仅只是那二三十个和他共同生活的学生得到了益处,甚至连酒馆茶楼听他讲故事的人也都会有所收获。伽利略隐隐能感觉到,那些生性乐观、激进的法国人,或是动作缓慢、好学深思的德国人,或者其他落后国家的人,多少都可从他那儿学到一点有用的东西。
在自己的学生时代时,伽利略已深深体会过贫穷的滋味,如今当了大学教授,对贫苦上进的学生他更是尽力照顾。有三个贫苦的学生住在一起,听说三个人轮流上课,后来学校查明,三个人不能同时上课,是因为他们只有一件学生袍,只能轮流穿着外出。伽利略听到这件事,觉得很心酸。
有些家境中等的学生可以住在负担食宿的宿舍。有些贵族出身的学生则住在豪华的公寓里,仆人侍者应有尽有。
伽利略年幼时虽然也很贫穷,但他们原是贵族出身,因此和贵族人士打起交道,他并不感到局促,也能恰如其分。伽利略特别喜欢和才智出众的学生及同事们接触。在帕多瓦和威尼斯他都有不少好朋友。
卡勒里也是伽利略的学生兼朋友,他是个学识渊博的学者,在学术界享有盛名。从帕多瓦大学结业后,卡勒里便开始收集稀有书籍文献,他的私人藏书达八万卷之多,平日交往的多是王子、主教、艺术家和作家。
大学教授们时常偕同少数才艺出众的学生前往卡勒里的住所做客,席间也有机会聆听其他宾客的各类谈话。聚会中辩论时间过长,或者辩论过于激烈的时候,卡勒里就会取出他的七弦琴,伽利略则用琵琶伴奏,以音乐来缓和紧张的气氛。
卡勒里有很多出色的科学家朋友,其中一位是被称为“数学哲人”的泰柯·布莱。卡勒里曾给布莱写信,向他介绍伽利略,伽利略也给布莱写过信,向他请教数学问题,但是冷傲的布莱没有给伽利略回信,直到去世的那一年,他才发现伽利略横溢的才华。伽利略的个性和布莱截然相反。布莱去世后,接替他的是年轻的德国天文学家开普勒。开普勒的第一本著作问世时,伽利略给他写了一封信表示赞扬。开普勒和伽利略一直没有见过面,但是通过书信往来,他们成为了好朋友,两人都极推崇哥白尼的学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