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畏前行

5月11日早上。挪威号从机库里被牵引出来。诺比莱、拉尔森、纽约时报的记者兰姆等七八个人已经在上面了。

阿蒙森等人和热烈欢送的人群挥手告别后进入艇内。这时,有一件事情使他的心情有些失落。

关于无线电技师厄隆基。他在罗马到伊斯峡湾的飞行中伤了双耳,听力受损。对于无线电技师来说,这是致命伤。不得已,只好让美国人詹姆逊代替他。欢跃兴奋的队员中,只有厄隆基一个人悲寂悄然地站在欢送人群中。这可怜的情景使阿蒙森不禁黯然神伤。

昨夜担心的暴风并没有来临,静微的东南风轻抚着银色的挪威号,艇尾的三国国旗翩翩飘扬,令人精神爽朗。

再次对飞艇进行详细检查,并无不妥。阿蒙森于是对地面人员下令:“放开曳绳!”

载有货物、人,以及一切壮志的挪威号徐徐上升。

一秒,二秒、三秒……

紧张的数秒过去了。挪威号缓慢地、悠然地继续往蓝蓝的天空上升。不久,地面上的人群像散落一地的豆子,越来越小,终于看不见了。

这时,队员们突然听到飞机引擎的轰轰声,原来是伯德的飞机。他来为勇士们送行,飞机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跟着,最后缓缓地画了个圆圈,向着另一个方向逐渐飞远了。

阿蒙森回想起过去35年的探险生活,不禁感慨万千!自己把一生都倾注在北极探险事业上,所走的路虽然艰难,但前有前辈领航,后有后来者继往开来。途中,他也并不是一个人,一直有不少忠实的朋友陪伴着他。自己并不孤独。

挪威号沿着西斯匹次卑尔根岛的西岸飞行。这一带有大冰河,强烈的阳光透过薄绢似的浮云照射到冰河上,发生镜面般反射的光辉,又绮丽又壮观。

从伊斯峡湾出发之后,队员们开始执行各自的任务。船室长9米,宽1.8米,室中10人站着工作。虽然挤一点,却无碍工作,联络也更方便,就是无法坐下来或躺下来休息。

队员们都有重要的工作。其中最辛苦的是负责无线电通讯的哥德华特和詹姆逊两人,忙得无暇睡眠。飞行中两人接收的气象报告不下数百次,同时又要应驾驶员的要求,借无线电来源以确定方位。没这类工作时,还要替纽约时报的记者兰姆,向各通讯社发出无线电信号,以便外界更详细地知道他们飞行的状况。

在轮机室的队员的工作也很繁重。如果说无线电是挪威号的耳、目、口,那么引擎就是心脏,它掌握了挪威号以及整个探险队的生命。所以轮机室中的人员无时无刻不在注意引擎情况,认真的视线一刻也不敢离开机械。

驾驶挪威号的是诺比莱和拉尔森两人,责任重大,他们一刻也不敢放松。船是诺比莱设计的,他熟悉性能。而拉尔森有北极飞行的经验,也是航空界有名的熟练者,所以这次被任命为副队长,负责协助诺比莱。

全队队员如同琴弦一般,一直紧张着。偶尔使人放松开怀、为全体所钟爱的是诺比莱的爱犬吉吉娜。它是队中唯一的女性,但它也是勇敢的队员之一。吉吉娜常在主人旁边偎着毛毡,一副“北极是什么?我不感兴趣”的表情。有时,大家都忙于工作,无人理它,它就不耐烦似的爬起来,咬咬主人的鞋子,或低声呜呜叫着,钻来钻去地跑动。这时候,诺比莱就会爱惜地把它抱起来,拿饼干喂它。饼干好像是它最喜爱的东西。有了饼干,它就会高兴地咬咬放放,自个儿玩耍。有了惹人怜爱的吉吉娜,大家在紧张中也能感到一丝温暖和轻松。

飞离伊斯峡湾一个小时后,到了北纬80度附近,有冰原突出海面约五六里,那是西斯匹次卑尔根岛北岸。再一个小时之后,挪威号通过了这片冰原的上空。

阿蒙森认为这一带或许会发现陆地也说不定,他开始注意观察。从之前的探险经验来看,阿蒙森是不认为这一带会有陆地的。不过,这时挪威号的航线比上次飞行时偏东,所以他决定还是仔细看看。

正如所料,不见陆地。只有漠漠冰原和无涯的北冰洋。这一带的冰原向四面八方分裂,海面上有一条东西向的大裂缝,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结冰。

对挪威号来说,最令人担心的是风。但自伊斯峡湾出发后,吹的都是顺风,真是一帆风顺,使其一路向北极迫进。阿蒙森预测如果一直顺风的话,12日上午大概就可以到达北极了,这使得队员们的士气更加高昂。

阿蒙森自飞艇离开欧洲大陆之后,不但热心于寻找陆地,也想发现些鸟或动物。在北纬83度的冰面上,他发现了明显的白熊和海豹的足迹,但却没有看到它们的踪影,可能是被引擎声和空中这样的庞然大物吓到,躲起来了。

下午15时,他们开始用餐,这是离开伊斯峡湾后的第一餐。一边和吉吉娜玩,一边吃着东西,这样热闹的景象会使人忘了这是在北极上空,而误以为是在家乡和脾气相投的朋友聚餐呢。

过了北纬84度就见不到生物了。那是使人心惊肉跳的死亡世界,大冰原上能动的只有挪威号投在冰面上的影子——这个怪物有时隐没于冰山的影子里而不被看见,有时又被冰缝破坏而变形。

21时,挪威号通过了北纬87度。还记得去年5月22日,在距此50里的冰面上,阿蒙森的飞艇迫降,六名队员被迫度过了24天的孤岛生活。

挪威号又加速了,外面冷静凄清。在无边无涯的空旷和酷寒中,探险队员们仍然谈笑自若!这种情景,常人怕是无法想象。

挪威号继续飞向北极。

越接近北纬88度,前面的雾越浓。到达北纬88度时,则完全陷入浓雾中,将高度提升到540米,雾更浓了。再升到900米以上,只见挪威号正下方,浓雾有如羊毛堆成的山一般,在风中滚滚旋动。

阿蒙森逐渐感到有些不安了。不但是他,几个骨干队员也觉得有些奇怪。当时很多学者认为北极圈可能没有空气,所以,阿蒙森他们一遇到浓雾、心脏悸动时,就怀疑是不是已经不知不觉通过了北极顶点,现在正在进入尚未有人知道的另一侧的北极圈。

阿蒙森越想越不安,挪威号会不会被卷入浓雾,然后进入恐怖奇怪的迷宫世界,再也无法返回文明世界?不单是生命危不危险的问题,如果已经进入另一侧的北极圈,而又如想象般出现一些奇怪的现象,以致不能再返回文明世界,那么人类就永远无法征服北极了。果真如此的话,那么向自然界挑战的结果,将是人类的悲剧。

北极会永远是未知的世界吗?

不安之中,挪威号在浓雾上方整整飞了两个小时。不久后,地面观测局发来电讯说:“浓雾笼罩的范围并不大,到诺姆的后半行程可能是顺风。”

大家不禁松了一口气。果然,浓雾开始出现大规模的裂口。阿蒙森通过裂口观察冰原,确认这一带不会有陆地了。

北极正在迫近——不,或许可以说成是挪威号在追逐着北极,不知不觉越过了北纬89度。这时兰姆发出如下电讯:

11日24时,挪威号电。北纬89度,东经11度,航向正北,时速60千米,高度720米,轻微东南风,有雾,气温零下12摄氏度,浓雾后可以稍见太阳。寒气加深。全体队员士气高昂。

越向北雾越稀薄。5月12日1时左右,挪威号完全脱离了浓雾。只有稀薄柔和的云块点点飘浮空中,无碍观测。

离憧憬的北极不远了,队员们看到朝阳投出的清冽光线,不禁陶醉在自然界带来的神秘的感动中。

通过了这样一个大难关之后,见到阳光时的喜悦,可想而知。阿蒙森马上用太阳罗盘计算挪威号的速度和方位,前面不远处就是北极了。

完全无雾。全体队员提起了精神:“北极!我们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