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节 性择与视觉
在人类演化的过程里,视觉已经渐渐地取其他的感觉而代之,而终于成为我们接受外来印象的第一孔道。视觉的范围最广,几乎是没有限制,它有切实的用途,也有抽象的用途。好几种的艺术用视觉做基础而发挥它们引人入胜的力量;同时,我们饮食营养的功能也多少要靠视觉做帮衬,从性择的立场看,视觉更是一个至高无上的感觉,可见是不足为奇的了。人类狭义的相思病总是为了一个异性的对象生的,但广义的相思总是对于美的东西的一个不断的沉思与渴慕。
美的观念到底怎样来的,是属于美学的一个问题,而与性心理学无干;而即在美学的范围,专家的意旨也不很一致。至于性美的标准是怎样来的,是在一般的与更基本的美的法则的影响之下发展出来的呢,抑或我们一般的美的观念之下早就有性的基础呢——我们目前也不预备做什么肯定的答复,就人类与人类的祖先的实地经验而论,美的性成分与性以外的成分是打头就交光互影似的夹杂在一起的。一件从性的观点看属于美丽的东西当然开头就有一种力量,可以打动基本的生理上反应的倾向;但一件普通的美丽的东西一定也有这种力量;我们见了美丽的东西总有一番愉快的感触,初不论这件东西是一个寻常的事物还是一个牵涉到性的事物。换言之,事物尽管有性与非性的分别,而我们的反应总归是一回事。我们讨论嗅觉的时候,不也有过类似的情形吗?有的香味有性的影响,有的香味没有,但香味总是香味,就香的感觉说,两者也是分不清楚的。总之,美之一字是内容极丰富的一字,它是许许多多错综交互的印象的一个总和,而这种印象的全部都是由视觉的一条路以达于意识。
假如我们约略调查一下比较不大开化的民族对于女性美的标准,同时又把这些标准和我们自己的比较一番,我们可以发现这些标准往往和文明社会的没有很大的分别;他们认为美的,我们也以为美,至少也是和我们的标准不太冲突。我们甚至于可以说,所谓野蛮民族的标准在我们身上所唤起的共鸣比我们欧洲中古时代的祖宗所遗留下来的所能唤起的还要多些。近代的欧洲人可以说是特别讲究审美的,对于美的事物感觉得特别敏锐,但他在所谓野蛮民族的女子身上,依然可以找出美来,即此一端,足证无论文明的程度有多少润色的影响,美与不美大体上毕竟是一件客观的事情。文明落后的民族对于欧洲女子所表示的艳羡有时候比对于本族的女子所表示的还要热烈;这一点更足以坐实这客观的说法。
在一般的生物界也有同样的情形。自然界里人类所认为最美丽的东西全都和性的现象或性的冲动有连带的关系或因果的关系。植物界的花开花落就是例子。动物界的事实更多。英国动物学家普尔顿(Poulton)说,“雄鸡的歌声或羽色,一面固然可以打动母鸡的求偶的冲动,但在人看来,也是十有八九认为是最可爱的”。(80)这一类人兽相通的事实,以前很少有人解释过,甚至于很少有人理会过,但看了上文客观的说法,也就觉得不足为奇了。
男性美和女性美的标准里,性的特征很早就成为一个很重要的成分;这是事实上无可避免的。用一个原始人的眼光来看,一个可爱的女子就是性征特别发达的女子,或因人工修饰而特别显著的女子;这样一个女子是最能担当生育与哺乳的任务的,同样的,原始女子眼光里的男性美也包括种种刚强的特点,保证他在性的能力上也可以做一个健全的配偶,要在一般的体力上,可以做一个女子的保护者。因此,在所谓野蛮民族里,第一性征往往成为可以艳羡的对象。在许多原始民族的舞蹈里,男子性器官的卖弄有时候是一个很鲜明的节目;原始的舞蹈又往往本来富有性的意义,这一类的卖弄自属在所不禁。不说原始的情形,就在欧洲中古时代,男子的衣饰有时候特别要在性器官的部分加些功夫。在有几个半开化的民族里,女性在**的一部分,如大小阴唇及**,特别要用人工放大,越放得大,越是令人艳羡。
不过这一类**裸地拿**来炫耀的现象,普通只限于文明很落后的少数民族。在日本,**的图画里往往把两性的性器官画得特别大,只好算是一个例外了。此外引人注意的方法还多,事实上也是要普遍得多:一是在性器官上黥墨,二是加上饰物,三是服装上在这一部分添些特点,用意所在,有时候貌似遮掩,事实上却在引人注意。拿衣服之美来替代身体之美,也是很早就出现的一个原则,并且我们知道,到了文明社会里,更有成为一种天经地义的趋势。这趋势发生之后,我们实际上的审美观念和传统的审美观念有时候弄得南辕北辙,彼此完全不能照顾。我们的艺术家眼光短浅,也往往弄得莫名其妙,无所适从;德人斯特拉兹(Stratz)曾经再三地说,他们的造像画,时常根据一些很不健全的活人的模型,而以为天下之美,尽在于此,岂不可笑。(81)
不过原始时代装饰与衣着的主要目的之一,上文已提过,是不在掩盖身体,而在使人注意,使人羡慕。同时我们也得承认,装饰以及肢体的人工毁损另外有一个作用,就是,从巫术的立场看,它们可以把原始人所认为有危险性的生理功能隔离起来而加以禁卫。这两种动机大体上是交织在一起的。在草昧初开的时代,性器官便开始成为一种神圣的东西,而性的功能也就从而取得了宗教上的尊严。生殖之事,造化生生不已的大德,原始的人很早就认识,是原始文明所崇拜的最大一个原则,原始人为了表示这崇拜的心理,设为种种象征,其中主要的一个就是**本身。这样一来,**就成为比较不可侵犯的东西,要把它特别装点起来,一面既不大可以侵犯,一面要它施行性的**,也就不大可能了。**的崇拜可以说是一个普遍的现象,即在文明很高的族类里也可以找到,例如帝国时代的罗马和今日的日本。(82)
除了巫术与宗教的理由而外,性器官的所以不能成为普通的性**的直接刺激物,或始终保持这种地位,也还有别的理由:一是无须,二是不便。即在动物中间,性器官极难得有形色美丽而足以打动异性的视觉的;其往往可以打动嗅觉是另一回事。性器官所在的区域也是特别容易受攻击而需要保护,尤其是到了直立的人类,这种保护的需要又不免和卖弄的动机发生冲突。既不好看,又须保护,是“不便”之说了。不好看的一点,后来另有补偿的办法,就是把前半身和上半身的一些可以施展性的**的要点演变得更鲜明,更可爱。这在低等的动物里也早就很普遍的成功了,到了人类,更不待说。这便是“无须”的说法了。
性器官的不美观还有一个解释。它和别的器官不同,因为功能的关系,**所以插入**,**所以接纳**,事实上根本不能不保留动物界原始的状态。性的选择与自然选择的修改的力量在这一方面是势必很有限的。因此在情欲的驱策之下,无论性的器官对于异性如何的可爱,要从心平气和的审美的立场看,我们总不容易加以称赞。在艺术的影响之下,我们甚至于不免加以贬薄,因此,在反选择的影响之下,说不定我们的**已有缩小的趋势;在我们的文明里,艺术家要用一种作品来表示标准的男性美时,他绝不会把**的**安排进去。女子的性器官也不能算美,但在寻常**的姿势之下,比较隐而不现,所以一般的看法总以为女子的体态比男子的为自然美丽,而值得鉴赏。一般人口口声声讲曲线美,艺术家造**像也多喜欢造女的,这便是一个主要的原因了。假如撇开了这一点显隐的区别,而从严格的审美的立场说话,我们不能不承认男子的体态之美至少不在女子之下。女子体态之美,很容易越过一个顶点,而降落下来,男子的却不然。
文明进展以后,最初所以引入注意到性器官的种种方法终于改变了用途,而成为遮掩性器官的工具;我们讨论到此,也就可以搁过不提了。用第二性征来做性的**的种种方法毕竟要普通得多,不但打头在动物界就很流行,就是到了现在,在文明大开的社会里,绝大多数的人口还是在这方面用功夫;在发育健全的人身上,凡属主要的第二性征也确乎是很美观的。我们不妨分别地缕述一下:
欧、亚、非三洲的土著民族大都承认女子肥大的臀部是很美的,这一个第二性征本来是女性型在结构上和男性型分歧得最清楚的一个,也是女性的生殖功能所必需的一个条件。美的东西既受人拥戴,就和性择发生了关系,生殖功能既为种族竞存的前提,就和天择发生了关系;所以这一方面,天择和性择是完全同功的,而其结果是女子的臀部越来越肥大。这种肥大的趋势,过了相当程度以后,是和审美的标准不合的;不过这总是陈义过高的话,若就一般的眼光而论,大臀总比小臀为美。(83)男子的臀部是组织得很紧凑的,和女子的恰好相反。这种大小的相形,加上臀部和活动有连带关系的观感,再加上臀部的健全发展是胎养与母道的基本条件——这些事实并在一起,就使大臀为美的标准越来越牢不可破。同时,我们不要忘记,世界上高级的族类都是有大的臀部的;臀部大,表示骨盆也大,骨盆大,才可以容许大的头颅的通过,而高级族类的头颅也一定是大的。
一部分的黑种人很羡慕有的族类的大骨盆,并且进而就自己的骨盆的部分加以后天的培植,而成为所谓“脂肪肿臀的现象”(steatomata of the Buttooks或steatopygia);这一部分黑人的骨盆本来最小,有小骨盆的因,才有这种欣羡的心理与人工培植的努力的果,可见不是偶然的了。所谓脂肪肿臀,顾名思义,是由脂肪造成的,女子臀部及大腿上部的皮层下,本来有一片很厚的脂肪,这层脂肪的畸形发展可以成为一种脂肪性的瘤,那就是脂肪肿臀了,真正的脂肪肿臀,现在只有非洲的布什曼(Bushman)与霍登图(Hottentot)两族以及和他们有血缘关系的部落的女子才有。在其他的非洲民族里,骨盆虽小,臀部却也异常的发达,唯不到脂肪肿的程度罢了。有时候一个赞美大臀的民族也往往赞美一般身体的肥胖。这也是很自然的,女子的肥胖,假如不太过分,也可以说是一个第二性征,自有其引人的力量。(84)这种对于一般肥胖的爱好也是一部分非洲民族的一个特点。大臀的爱好与对妊娠时大肚子的赞美也有些连带关系,中古时代的欧洲人把怀孕的女子看作女性美的登峰造极。而形诸绘画,便是一例了。
女子的臀部而外,在比较有高级文化的社会里,最能够引人入胜的第二性征,要推女子的乳峰了。在欧洲人中间,乳峰的特别受人重视有一个很简单的证明,就是,社会生活一面严禁肉体的**,一面却又容许女子,在雍容华贵衣冠齐楚的场合里,多少把乳部暴露于外。反之,在所谓野蛮的族类里,乳部却不大受人注意,有的甚至于认为坟起的乳部是很丑的,而设法把它压下去。这种看法,在近代的欧洲间或也有,而在中古时代的欧洲,还相当的流行;中古时代以苗条瘦弱为女性美应有的标准,当然是不欢迎坟起的乳部的,所以当时女子的衣服也趋于逼窄一途,使坟起的变为平坦。(85)不过,到了文明更近的今日,这种看法是没有了,这倒又是和半开化的民族一样,在这种民族中间,乳峰的发展是很自然的。因为重看乳部,同时也注意到肥大的臀部,这一类的民族又用束腰的方法,使两部分变本加厉地突出,(86)古代流传下来的紧身褡便是此种方法之一了。紧身褡的利用在欧洲人中最为普通,在有的时代里几于普及全部的妇女界,在别的族类里也有。(87)
还有一个显著的第二性征,就是男子的须。它和女子的乳部与臀部不一样,它的发达与否,虽和性的功能不无关系,此种关系却不显明,而不能用作一个指标。因此,我们只能把它当作一个纯粹的性的点缀品,可以和许多雄性动物在头部所生的毛羽互相比较,例如牡马的鬣。须髯的培养是因时代与文明程度而有不同的,但在未开化的民族里,培养的功夫最为精到;这种民族甚至于把个人的须髯认为与人格的神圣有关,不许侵犯。但一到文明社会,须髯的一般的价值便渐渐地减少,至于性择的意义便更没有人过问了。在古代的文明里便已经有这种情形。初期的罗马人是很讲究须髯与长发的美观的,(88)但到了后期,风气一变,须髯成为从事于学问的人的一种专利的点缀品。只有读书人才配有这种庄严的标识,其他行业的人就没有了。同时在罗马,女子**的拔除,也曾经成为一种时髦的习尚。在希腊人雕塑的女像里,我们固然也找不到**。但这不过是艺术上的一种习惯,显然与实际的生活无干;在同时代的花瓶上的画里,所有的女像是有**的,甚至于在艺妓的**像上,**也还存在;特洛伊的海伦(Helen of Troy)是希腊女性美的典型人物,她的画像里也有**,其他就可想而知了。总之,人类对于毛发的估价,因民族而大有不齐,而在一个民族之中,又往往因时代而各异其趣[关于这一点斯托尔(Stoll)曾经有过一番详细的讨论]。有时候它的价值极高,在男子,它代表着人格的尊严华贵,在女子,它是美貌的一个至高无上的标识;但有时候它不免遭人厌弃,以至于被截短,被薙光,甚至于被拔净。(89)
这种爱恶无常的主要理由是不难寻找的。全部的毛发系统当然和性的现象有连带的关系,但虽有关系,却又没有什么确定的生物的价值,有之不足为多,无之不足为少。因此,好恶的心理就可以自由地发挥,而形成种种不同的习尚。宗教中的禁欲主义的成分显然是和毛发作对的,在古代的埃及就有这种情形,古尔蒙(Remy de Gourmont)说过一句很能够揣摩着政教家的心理的话:“人体的不道德必有所寄托,而最大的窝主是毛发的系统。”(90)基督教是富有禁欲主义的色彩的,它当然也不免和毛发作对,所以早年则极力反对须髯的培养,后来又主张**的芟除。就英国而论,即降至维多利亚女皇的时代,一般人以为把**在人像画里描绘出来是可以让人作三日呕的事。总之,毛发的存在在文明社会的眼光里本来是一件不很雅驯而有伤风化的现象,宗教既以维持风教自任,自不免在这方面多用一些功夫了。到了今日,男子刮胡子,女子拔腋毛以至于**,男女双方又就一般的毛发系统,努力的设法缩减,相习成风,愈流愈广,其实还是这种见地的结果。
上文说过,美的标准是多少有客观的根据的,所以不论东西古今,至少就最有智识的一部分人说,这方面的经验是可以共通的。不过共通的标准并不根本排斥各民族的地方色彩。不同的民族里,或一个民族的不同的时代里,性冲动活动的结果,总有一种倾向,一方面把这个第二性征抬出来,另一方面把那个第二性征压下去,而这种故为轩轾的行为就未必都合乎审美的标准了。
此外还有一个趋势,可以使共通的审美的标准发生比上文所说的更大的变化,那就是种族型或民族型的影响。一个种族或民族总有它体格上的特点,爱护这种特点的心理很容易变为赞美与颂扬的心理。(91)在一般民族分子看来,凡是最足以代表民族型的,即这种特点最多与最发达的人,大约是最美的了。一部分人工的肢体的毁损与形态的畸变目的往往就在于使原有的特点变本加厉地显露出来。(92)东方的女子本来就有很大与很鲜明的眼珠,这种大而鲜明的程度,东方人却犹以为未足,还要在艺术上加以渲染。日本北海道的虾夷是毛发最多的民族,所以虾夷的美的标准里,发是最重要的一个成分。紧密而圆满的乳峰,确乎是一个很美的特点,(93)但在非洲的黑种女子,这种乳峰很早就松弛而下垂,因此,非洲民族里往往有认为下垂的乳峰是最美而最可爱的。非洲人这一类的美的观念就不免和共通的标准离得太远了。男女所属的种族型太不相同,彼此之间不容易发生性的吸引,美的观感不一样,也就是一个原因了。
要把性美的观念分析得相当周到,我们还得提出一个因素来,那就是个人的风趣爱好了。每一个男子,至少每一个文明社会里的男子,在相当限度以内,总独自有一个女性美的理想。这理想往往有两个根据,一是他个人的机体和此种机体的需要,二是他有生以来一些偶然机遇而有性的引力的经验。这一个因素的存在,是文明社会里的男女都晓得的,在实行选择的时候,谁也都知道运用,我们自无须加以申说。不过这一因素可以有很多的变相,在热恋中的男女竟会把对方很丑的特点认为极美,而加以誉扬颂赞。(94)到此我们就接近性的歧变或性的病态的领域了。
时地的不同、种族的各异、个人的区别而外,我们还得承认另一个因素的存在,那就是爱奇好怪与喜欢远方异域的东西的心理了。(95)一般人的眼光里,凡属稀罕的东西总有几分美。严格说来,这是不确的,除非这东西并不太稀罕。他们也许见到一种新的拼凑出来的东西,也许在一件东西身上发现一些以前未经见到的特点。但这些大体上总得和我们经验里早已认为美的事物并不差得太远,否则还是不美,而只是稀有罢了。古语说得好:只有花样翻新的东西才有趣(Jucundum nihil est quod non reficit varietas)。近代文明生活的熙来攘往,厌旧喜新,更使这种心理变本加厉地发展,即在有美术天才的人亦在所难免。因此,在各国的大都会里,民族的审美的标准多少要因外国输入的影响,而发生一些变迁,甚至于外国的标准,外国的时尚,喧宾夺主似的替代了原有的标准。
总之,性择与视觉的关系里,审美的观念固然是一个主要的成分,但不是唯一的成分。不论古今中外,一向就是如此,也是各地都是如此,在求爱的过程里,在促进积欲的种种努力里,审美而外,视觉的用途,尚不只一端,同时别的帮衬的力量也不少。
这种视觉的用途我们不妨略举一二:有一种现象叫作“性景恋”(scoptophilia或mixoscopia),就是喜欢窥探性的情景,而获取性的兴奋,或只是窥探异性的性器官而得到同样的反应。在相当限度以内,这也不算是不正常的;有此种行为的人不能不出诸窥探一途,倒不一定因为这人根本心理上有变态,乃是因为社会习惯太鄙陋,平时对于**及**的状态,太过于隐秘了;平时禁得越严的事物,我们越是要一探究竟,原是一种很寻常的心理。有许多操行很好的男子在青年时代曾经探过女子的卧室,女子亦然;不过谁都不愿意把这类行为招认出来就是了。至若客店的女主人以及仆妇丫鬟之类,这类的行为几乎成为一种习惯,不足为奇了。那些专事窥探而一心培植这种所谓性景恋的人,在西洋就叫作“窥探者”(peepert);这种人往往喜欢在公共的厕所一带逗留,而被警察捉将宫里去。
性景恋还有一种方式,就是看性恋的图画,或**的雕像。喜欢看所谓**书春画的心理属于前者,而所谓“雕像恋”或“皮格马利翁现象”(Pygmalionism)则属于后者。相传古希腊有一个雕塑家叫皮格马利翁,有一次雕好了一个女像之后,竟和它发生恋爱起来;“皮格马利翁”的名称就是这样来的。性景恋,包括阅读性恋的小说及观看春画在内,只要不到一个非看不可的程度,是自然的,也是正常的。但雕像恋却是一种病态,因为所恋的对象,已经替代了活人,而自成一个目的。(96)患雕像恋的人以男子为独多,但希尔虚弗尔德也曾说到过一个女子的例子。一个很有社会身份而在高等交际场中进出的女子,常喜欢到美术馆里去,把陈列的男石像**的无花果叶子轻轻举起,而在掩护的一点上不断地接吻。近年以来,性景恋表现得最多与最普遍的场合是电影院;影片不比普通的图画,不只是栩栩欲活,简直就是活的,也无怪其魔力之大了。许多人,尤其是青年女子,每晚必到电影院光顾一次,为的是要对其崇拜的某一个著名的男主角,可以目不转睛看一个饱,因而获取一番性的兴奋。要不是因为这银幕的媒介,这还在千万里以外的男主角又何从得见呢?
视觉在性择方面还有一个用途,不过这用途必须和身体的动作配合之后才发生效力,那就是舞蹈了。塞吉尔把舞蹈叫作“肌肉的性恋”(muscle erotism),希利(Healy)认为舞蹈是一种肌肉与骨节的享乐,又添上“皮肤的性恋”。不过舞蹈的时候,视觉确也有它的任务;视觉的观看与肌肉的活动须双方合作,缺一不可;而在相当形势之下,两者又都可以成为性的刺激,有时候观看所引起的性刺激比动作还大。在许多所谓野蛮的族类里,舞蹈是性择的很重要的一个方法;体格健全、动作精敏的舞蹈者真可以接受女子的青眼而无愧。到了文明社会,舞蹈的影响究属健全不健全往往成为一个辩论的问题。几年以前,美国精神分析派心理学者布里尔(Brill)曾经在纽约调查过这个题目,(97)他找了三百四十二个特别热心提倡所谓“新式”舞蹈的人(其中有他的朋友,也有神经上小有问题,而曾经请他分析的病人,以及其他可以供给可靠的答案的人);其中三分之二是男的,三分之一是女的。他提出三个问题来让他们答复:(一)你作新式舞蹈时感受到性的刺激吗?(二)假如你只看别人跳,而自己不跳,你也感受到刺激吗?(三)假如你作旧式的舞蹈或看别人的旧式的舞蹈,你也感受到同样的刺激吗?
对于这一个问题,作肯定的答复的,有十四个男子和八个女子;对第二个,则有十六个男子和二十九个女子;对第三个,有十一个男子和六个女子。对第二个问题作肯定答复的若干男女中间也包括所有对第一第三两个问题作肯定答复的那些人。作肯定答复的,绝对的数目虽男多于女,但相对的,则女比男的略微多几个;这些人都是布氏的相识,而在布氏的眼光里,他们在性的方面都是些神经过敏的人。其余的人里,大多数答复说,他们只得到一番高兴与舒服的感觉。无论如何,要说新式的舞蹈是一种粗野的舞蹈,足以煽动性欲,实在是不确的。布氏全文的结论是很公正的;他说新旧各式的舞蹈多少都可以减轻一些性的紧张的程度,无论它们所能减轻的分量如何,对于神经过敏与多愁善感的女子往往是大有利益的,舞蹈的风气有时候可以弄得很披靡很猖狂,那固然是要不得的,但尽管有这种危险,文明社会还是值得加以培植,因为它是纵欲与禁欲两种势力之间的一个折中,既然文明社会的生活锅炉里有到这两方面来的高压力,舞蹈便可以权充这座锅炉的一个安全阀了。(98)
我们的讨论将近结束了,不过还有一点应当添上,美根本是女子的一个特质,可以供男子的低回思慕,就是女子所欣赏的也仍然是别人中间的一些女性的美;(99)反转来,通常的女子对于男子的美却不如是其景仰崇拜。男子何尝不美,其美又何尝不及女子?不过男子之美所能打动的只有两种人,一是美术家和美学家,一是有同性恋的倾向的男子,至于能打动性的兴趣,那就只有这两种里的后面一种了。无论在一般动物界的情形如何,也无论所谓野蛮族类的情形如何,在文明状况之下,最能得女子欢心的男子往往不是最美的,说不定是美的反面的。斯登达尔(Stendhal)站在女子的地位说:“我们要求的是热情,只有热情是靠得住的,美不过供给一些有关热情的概率而已。”(100)的确,女子所爱的与其说是男子的美,毋宁说是男子的力,身心两方面的力。力是多少看得见的,所以还在视觉的范围以内;但我们一想到力的使用,我们便又牵涉另外一个感觉的领域,那就是我们已经讨论过的触觉了。我们往往很自然地与不知不觉地把看得见的活力翻译成为觉得出的压力。我们称赞一个人有力,我们实在并没有直接觉得他有力,不过间接看出他有力罢了。所以,男子爱女子,是因为女子美,而美的印象是从视觉传达给意识的;而女子爱男子,是因为男子有力,而有力的印象,虽属于更基本的触觉的范围,却也须先假道于视觉以达于意识。
力的充盈在视觉方面发生印象,固然是尽人而有的一种能力,不过这种能力,在女子一方要比男子一方强大得多。为什么男女有此分别,是很容易答复的。女子不作性的选择则已,否则她总会选一个强有力的男子,因为只有这样的一个男子才有希望做健全儿女的父亲和保家之主。这固然是一个很普通的解释。不过,这解释总还间接,我们不妨搁过一边。我们还有一个更直接的解释。男女的性的结合是需要体力的,不过比较主动而用力的总是男子一面,而女子则比较被动;因此,女子有力,并不能证明她是一个富有效率的爱侣,而男子有力,却多少是一个保证,这保证也许是靠不住的,因为一般肌肉的能力和性的能力并不一定有正面的关联,有时候肌肉能力的极端发达和性能的特别薄弱倒有几分关联,但无论如何,肌肉能力的发达多少可以供给一些上文斯登达尔所说的“有关热情的概率”,多少总是一个性能旺盛的符号,不会全无效果的。这一番的讨论虽然很实在,一个正在择偶中的少女,即或她选上一个富有体力的男子而抛撇了另一个美貌的男子,(101)她当然不会有这一类精密的考虑。这是不消说得的。不过,性择多少是一个良知良能的举动,她自觉的意识里尽管不做这种计较,她一般的情绪的态度里却自有一番不自觉的辨别与抉择的努力,而这种努力总是不会很错误的。总之,一样讲性择,一样用视觉来做性择,女子所注意的始终是更原始的触觉一方面;触觉原是最基本的性的感觉,上文早就讨论过了。
有人特别喜欢观看运动家的一类敏捷、矫健与富有流线型的动作,而获得性的兴奋。费瑞替这种心理起了一个特别名词,叫作“动作恋”(ergophily)。动作恋男女都可以有,但女子的表现往往特别显著。这种心理虽不正常,却还不是病态;另有一种人不仅喜欢观看动作,而喜欢观看残忍与惊骇的动作,因而得到性的刺激,那才是一种病态了。费瑞曾经提出过一个极端的动作恋的例子,我们不妨在此转述一下。有一个少妇,对丈夫很没有什么爱情,但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恶感。她从小就是很脆弱,在四岁的时候,有人带她出去看走江湖的马戏,马戏班里有一个弄球的女孩,年纪比她稍微大些,可是玩球的一套把戏真是高明,她看到高兴处,觉得**的部分一阵发热,接着又一阵抽搐,就不由自主地遗了尿。(抽搐是解欲的表示,但幼年时代的解欲时或出诸遗尿的一途)从此以后,这马戏班里弄球的小姑娘就成为她的白日梦里的主角,夜间睡梦之中,也时常有她的踪迹,而其结果也总是一阵抽搐与一次遗尿。到了十四岁,已在春机发陈以后,她又有机会看马戏,戏班里某一个漂亮而技术纯熟的运动家又在她身上发生这一类的影响;从此以后,那位小姑娘和这位运动家就在她的梦魂里轮流地光顾。十六岁那年,她登山游览,一度饱餐之后,她睡着了,一觉醒来,好像那运动家就在她的旁边,而初度的经验到色情亢进,却不再遗尿(到此解欲的过程已与**无干)。后来她到巴黎居住,从此一切精熟而矫健的动作,如戏院里的表演、工厂里的劳作等,都成为她觅取性的快感的源泉,真有取不尽用不竭之概。她终于结婚了,但婚姻生活并没改变她这种性癖,但后来她把这种情形对丈夫讲明白了。这当然是动作恋的一个极端的例子,多少有几分不正常,但轻的动作恋是不能算不正常的。
总结上文,我们可以说美的观念并不是一个飘忽不定的东西;有人以为飘忽不定,那是错了的。美的观念是建筑在很稳固的基础上的。(一)它有一个客观的美学的基础;古往今来的许多种族或民族,至少就其中最有见识的一部分人说,对于女性美的标准,在小处尽有出入,在大处却有一个不约而同不谋而合的共通的看法。这一般客观的基础而外,我们又发现下列的几点。(二)民族与族类的特性上的不同,对于美的观念的养成也有一部分的力量,而使客观的标准发生变化。这是很自然的,在各个族类自己的成员看来,总以为其所以不同于别的族类的地方,正是其所以美于别的族类的地方;族类的特点越是发达,美的程度就越是进步。我们就客观的立场看,也至少觉得族类特点的充分发展多少是健康与活力的发展的一种指示。(三)美的观念又不能不受许多第二性征以至于第三性征的影响;很多地方的人所特别注重的,也许是女子的毛发,也许是女子的乳部,也许是女子的臀部,也许是其他更属次要的性征;(102)但无论一个性征的重要程度如何,一经受人注意,对于性择的现象都可以发生意义,发生作用。(四)各人的机体与经验不同,因而各人的风趣爱好也不一样,这种个别的风趣也势必影响到美的观念。个别的风趣又往往会集体化,而造成短时期的美的风尚,即始于一二人的好恶的,最后可以牵涉许多人,虽时过境迁,终归消灭,其足以影响美的标准则一。(五)最后我们还有那好奇爱异的心理,在近代文明里,尤其是对于神经质的而生活欠安定的女子,这种心理是很发达的,他们所欣赏的美,往往不但不是本国原有的特点,如上文(二)以下所讨论的,而是外国人或远方人所表示的特点。
我们在上文又曾经讨论到男女在性择上都发挥作用但彼此的依据很有不同,男子看女子的美,而女子则看男子的力;同一利用视觉,而女子则事实上又拦入触觉的范围。
我们这番讨论当然不能穷究全部性择问题的底蕴。我们讲了不少关于标准的话,但事实上性择的结果,也许和我们所说的很不相干;也许既没有参考到别人的经验,又没有照顾到个人的脾气和癖性;也许一大半是碰巧,是童年时代的一些**的印象和成年时代实地的机遇牵扭在一起,是传统的一些观念和习惯染上神秘的浪漫主义的色彩。选择的功夫一旦完成,当事者也许会发现他上了一个当,他的性冲动固然是被唤起了,但唤起它的种种感觉的刺激,大半不是他当初理想中所想象的,甚至于完全和理想相反。这是常有的经验。(103)
还有一点,性择的问题是不简单的,我们所已讨论到的不过是一些心理的因素,其间也许还有更基本的生物的因素,为我们所计虑不到的,我们时常遇见有一种人对于寻找与选择配偶的勾当,特别能干,他的力量比别人大,成功也比别人多;至于理想上与事实上他是否真正中选,真正最宜乎配偶的生活,反成为另一问题。这些人在身心两方面的先天气质,确乎有过人之处,他们在生活的其他方面,也比别人容易有成就,也就难怪其对于猎艳一事,也比较的轻而易举了,不过他所以成功的理由,恐怕须向生物的因素里去寻找,不在我们讨论范围之内。
总而言之,人类的性择问题是极度的复杂的,我们在上文所叙述的,只不过是少许比较已经确定的资料,并且大体上和问题的真相大概不至于离得太远;我们当然更希望有些定量的研究,但若一时只能够有些定性的研究,则上文云云也许就是我们目前所能做到的了。不过这些资料的切实的意义,我们还不敢说已经完全明了,假使我们一定要有一个结论的话,我们不妨说,性择的时候,在族类品性与人类通性一方面,我们所求的是同;在第二性征一方面,我们所求的是异;在心理品性方面,我们所求的是相得益彰。
我们求的是变异,不错,但只是一点轻微的变异。(104)
注释:
(1)中国旧有阳奇阴偶的说法,今就染色体的数目而言,不能不说是一个巧合。下文乾道坤道云云,不用说是译者添上的。
(2)论者谓这种左右性别的“学说”,在西洋多至二百五十多个;在中国也不少,可惜还没有好事的人替它们统计过。
(3)在这一点上,葛吕氏有两种文稿是值得参考的:一是它的一本专书,叫《动物的性别的遗传学》;二是一篇论文,就叫《性》,是罗斯(Rose)所编《近代知识大纲》中的一篇。
(4)见贝氏在《英国医学杂志》所发表的《保守性的妇科的外科论》一文,一九三一年四月十八日。
(5)说详勃氏《内分泌腺与其联系的神经病》,《英国医学杂志》,一九三二年二月六日。
(6)沙氏作《内分泌腺生理学》一文,见同上杂志,一九三一年八月二十二日。
(7)可供本节参考之用的书和论文,除前注所引外,霭氏又曾提到下列的几种:
黎柏许兹(A. Lipschuctz):《性腺的内分泌》。
李约瑟(Joseph Needham):《化学的发育学》,三册。李氏曾于一九四三年来中国,一九四五年年初返英,关于中英文化的合作,特别是在科学方面,是最努力的一位。“李约瑟”是李氏自取的中文姓名。
赫斯特(C. C. Hurst):《造物进化的机构》。按赫氏是把孟德尔遗传律应用到人身上的第一个人;他在一九○八年就著论说明人类睛色的遗传是依照孟氏的法则的。
埃文斯(H. M.Evans)与斯威齐(Olive Swezy):《人类的染色体》,美国加利福尼亚大学《纪念文集》,第九集,一九二九年。
柏恩(J.H.Burn):《最近药物的进步(生物化学诸药物)》,一九三一年。
(8)冒氏所著《儿童之**》一书,为近代性心理研究之一大名著,有中文译本。
(9)中国旧有耳鬓厮磨之说。厮磨二字,姑借作冒氏创制的contrectation一名词的译文。
(10)详见霭氏《性心理学研究录》,第三辑中《性冲动的分析》,及第五辑中《解欲的机构》两篇。本节就是集这两篇的精要而成。
(11)清人采蘅子《虫鸣漫录》说:有十二三岁幼女,服破裆裤,偶骑锄柄,颠簸为戏,少顷即去。一老翁见锄柄有鲜血缕缕,知为落红,检而藏之,未以告人。数年后,女嫁婿,疑不贞,翁出锄柄视之,乃释然。
(12)中国医书称五不女:螺、纹、鼓、角、脉,脉一作线。五种之中,至少纹与鼓两种是属于处女膜变异范围内的,纹是膜大窍小,鼓是膜大且厚,几于无窍,俗所称石女或实女,大抵不出这两种。
(13)中国人叫作“脱阳”。
(14)关于**对于健康的正面关系,中国人大体上是向来认识的,历来在这一点上最详细与最近情的讨论,记忆所及,当推**小说《肉蒲团》的一篇“楔子”;此书全部的笔墨,失诸过于刻画与想入非非,即其“参透肉蒲团”的结论亦犯不中不节的毛病,与楔子中的见解自相矛盾。不过只就楔子一部分而言,其中大半的议论,当可邀当代性卫生学者的首肯。
(15)《诗经·召南·草虫》一诗,近时作家闻一多氏认为是赋**合的一种作品,“亦既觏止,我心则降……我心则说……我心则夷”各句中的“降”“说”“夷”等字样确乎能表示女子在**后的心理状态。王实甫《西厢记》上“浑身通泰”的说法也很近情。
(17)详见霭氏《发欲带》一文,《性心理研究丛录》第七辑。
(18)弗氏与精神分析派惯用的libido一词,译者在十年前写《冯小青》一稿的时候,曾译作“欲性”,今改译为“欲”,理由详见下文,参看第三章第一节后注(6)。
(19)详见弗氏所著《性学说的三个贡献》。
(20)本节内容详见霭氏《性心理学研究录》第三辑中《性冲动的分析》,第一辑中《羞怯心态的演化》和《性的时期性的现象》,第七辑中《性冲动的按月循环》等篇。
(21)这宛然是一幅“太极圈儿大,先生帽子高”的太极图;论者谓太极图及全部乾坤阴阳的宇宙观富有性的象征,可见是不为无因的。
(22)希氏是德籍的犹太人,八九年前曾到东方来游历,归后著游记一本。盛称中国人对性的态度的比较健全与性变态性病态的例子的比较少见。犹忆希氏在沪时,住苏州河路乍浦路桥头的某公寓,译者曾去拜访过两次,并赠予拙著《冯小青》一册,后来听说希氏归国不久,他所收藏的性研究的图书,即被纳粹党人付之一炬,《冯小青》当亦同遭焚如之惨;专制君主焚书坑儒的活剧,不图复见于今日,真是可以浩叹了。
(23)这种求爱的例子,中国记载里也有,试举一两个年代特别早的。《左传》昭公元年说:“郑徐吾犯之妹美,公孙楚聘之矣,公孙黑又使强委禽焉。犯惧,告子产;子产曰,惟所欲与。犯请于二子,请使女择焉,皆许之。子皙(公孙黑)盛饰入,布币而出,子南(公孙楚)戎服入,左右射,超乘而出。女自房观之,曰,子皙信美矣,抑子南夫也,夫夫妇妇,所谓顺也。适子南氏。”又昭公二十八年说:“昔贾大夫恶,娶妻而美,三年不言不笑;御以如皋,射雉获之;其妻始笑而言。贾大夫曰,才之不可以已,我不能射,女遂不言不笑。”盛饰、戎服、左右射、超乘、射雉有获等,都是一些自我表白的行为,和雄鸡的展翅、翘尾、大踏步是一流的。
(24)《周礼·地官》上有一段文字是富有时期性的意味的:“中春之月,令会男女,于是时也,奔者不禁。若无故而不用令者罚之。司男女之无夫家者而会之。”特别在这个月里会男女,奔者不禁,不用令者反要受罚,可见这大概不是周官的一种崭新的法令,而是有悠久的习惯做根据的,而这习惯自身则又建筑在性的时期性之上。
(25)《礼记·月令》里有一节文字很值得参考。在“季秋之月”下面写着:“是月也,申严号令,命百官贵贱无不务内,以会天地之藏,无有宣出。”译者疑心“务内”的内字不见得是注疏里所称“收敛”的意思,而是同于《内则》的内字,即所务是“男女居室”的事。这种号令,到仲冬之月,就变换了:“是月也,命奄尹,申宫令,审门闾,谨房室,必重闭,省妇事,毋得**,虽有贵戚近习,毋有不禁。”
(27)译oestrus或heat或tur一字为“叫春”,译者以为最妥。以前有僧人咏猫叫春的诗:“春叫猫儿猫叫春,听它越叫越精神,老僧亦有猫儿意,不敢人前叫一声!”
(28)这种仪节与规矩,不用说,在中国是很发达的,最早的一些记载见《礼记·曲礼》上篇和《内则》。
(29)本节一般可供参考的书和论文很多,霭氏特别提出的有:
华拉歇克(Wallaschck):《原始音乐》。
斯科特(Colin Scott):《性与艺术》,《美国心理学杂志》,第七卷第二期。
希普(Heape):《哺乳动物的性的季候》,《显微镜科学季刊》,一九○○年。又,《两性的比例》,《英国皇家学会哲学丛刊》乙种,第二百册,一九○九年。
韦斯特马克(Westermarck):《人类婚姻史》三册的第一册。
贝克(J.R.Baker):《人与动物中的性》。
朱克曼(Zuckerman):《猴类与类人猿的社会生活》。
帕米利(Maurice Parmelee):《现代生活中的**运动》。
(30)此节与下文四节霭氏别有详细的论著,见《性心理学研究录》第四辑中《人类的性选择》篇。
(31)详见达尔文所著《人类的由来》一书。
(32)即在文明大开的中国,我怕连这种分子也是为数不多的。江南有两句俚诗说:“懒妇自有懒郎勾,从无懒妇上灰堆。”
(33)按这种习惯叫作宗教卖**,详见韦斯特马克《人类婚姻史》第一册,中国人对卖**者有“神女生涯”的说法,拿这说法用在这一类卖**者的身上,是最贴切的。
(34)近代的优生学,就其应用的一部分学说而言,即建筑在此种选择的观念与方法上。优生学的定义的一个就是“人类演进的自觉与自主的导引”。
(35)类乎这种选择的行为,中国人很早就有人做过,并且做的时候往往很能撇开所谓世俗的计虑。姑且举两个例子,一是成功的,一是没有成功的,后者无疑的是半途吃了世俗计虑的亏。《后汉书·冯勤传》:冯勤曾祖父扬,有八子,“兄弟形皆壮伟,惟勤祖父偃长不满七尺,常自耻短陋,恐子孙之似也,乃为子伉娶长妻,生劝,长八尺三寸。”这显而易见是成功的。《晋书·贾惠皇后传》:初武帝愿为太子取卫瓘女,元后纳贾郭亲党之说,欲婚贾氏。帝曰:‘卫公女有五可,贾公女有五不可:卫家种贤而多子,美而长白,贾家种妒而少子,丑而短黑。’”后来惠帝终于取了贾后,可以说是选择失败了;而贾郭亲党的话里,大约包括不少的世俗的计虑。这两例,不妨再指出一下,都是和身材的选择有关的,故而引注于此。
(37)英文中puberty一字通常译为“春机发动”或“春情发动”,大约是追随日本人来的。唯中国旧日医书如《内经》即曾用到“发陈”一词,其所指即是这个性发育的开始的段落,故今即以“发陈”一词替代“发动”。陈字有铺陈展开之意,于义亦较贴切。
(38)江南流行的俚曲中有《十八摸》一种,即完全拿一般皮肤,发欲带,及**的性触觉做依据。
(39)详见下文第四章第五节。
(40)详见下文第四章第六节。
(41)最近此方面的研究渐多,例如美国耶鲁大学格塞尔教授(Gesell)发现两个月的胎儿已能做怕痒的反应,如果你搔他背脊的部分,他的嘴就会张开。(一九四五年四月,光旦补注。)
(42)清袁枚《子不语》(卷二十一)有“蔡京后身”一则说,崇祯时某相公癖好甚奇,“好观美妇之臀,美男之势。以为男子之美在前,女子之美在后,世人易之,非好色者也。常使女衣袍褶,男饰钗裙,而摸其臀势,以为得味外味……有内阁供事石俊者,微有姿,而私处甚佳,公甘为咂弄,有求书者,非石郎磨墨,不可得也。号臀曰白玉绵团,势曰红霞仙杵。”此可与俄国某皇后的奇癖参看,不过这是主动的,而俄国皇后的是被动的。
(43)中国文献里关于女子生须的记载颇不少,拉杂征引于后:
一、唐李光弼母有须数十根,长五寸许。出《鸡肋编》。
二、宋徽宗时,有酒保妇朱氏,四十生须,长六七寸。
三、宋宣和初,京都人朱节,以罪置外州,其妻年四十(一作四十一),居望春门外,忽一夕,觉颔痒甚,至明须出,长尺余,问其实,莫知所以,赐度牒为女冠,居于家。此例出江万里之《宣政杂录》,疑与第二例为一事。
四、元至正间(一作明洪武初),南京齐化门东街,达达(靼达)妇人,有须髭长尺许,出郎瑛《七修类稿》,一说亦出《草木子》。
五、元至元元年正月,祥符县市中,一乞丐妇人忽生须髭。
六、明弘治六年,湖广应山县民张本华妻崔氏,生须长三寸余,见当时邸报。出《庚巳编》。
七、明《庚巳编》作者之里人卓四,商于郧阳(一作郑阳,恐误),见主家一妇,美色,颔下有须三缭,长数寸,人目为三须娘。
八、明正德十三年,临河城靳氏女,将笄,忽生须,长四寸许,剪之复出。出《开州志》。
九、明福建林文恪公母黄氏亦有须寸许。
以上各例散见或互见明徐应秋《玉芝堂谈荟》(卷十二)、朱国植《涌憧小品》(卷二十一)、清褚人获《坚瓠续集》(卷一),及卢若腾《岛居杂录》下卷。此种例子当然不一定都和霭氏所说的理由有关,其中一部分也许因为内分泌腺系统起了变化,另一部分也许是胎毛(lanugo)畸形发展的结果,但总有几个是属于霭氏在这里所讨论到的一类的。
(45)作者此说盖出自法人唐汝洼所作《欧洲与中国的接吻》(d’Enjoy,Le baiser en Europe et en Chine)一文。唐氏说中国式的偏重嗅觉的接吻有三个步骤:一是把鼻子放在所爱者的颊上;二是一度深呼吸,同时上眼皮向下关闭;三是上下唇翕而忽张,作一种轻而尖锐的声音,好像是领略着一种美味似的。详见霭氏所著《接吻的起源》一文,现入《性心理学研究录》第四辑附录。
(46)中国**小说中分别叫作“品玉”“品箫”,文虽雅驯,总嫌刻画,兹不袭用。
(47)霭氏自注:卡巴尼斯以前,法国动物学家博内(C.Bonnet)也有过一番观察;在他一七六四年出版的那本《关于自然界的默想》一书里,他提到婴儿吸食母乳,是可以引起“甜蜜的情绪和快乐的感觉的”,并且此种温情与快感的功用即在保障母子间的自然的亲爱;保障之说也许还不够,“我们即使说,此种温情快感便是亲子之爱所由养成的一个主要原因,也不为过”。至于对于哺乳类以下的动物,博氏又添着一笔说,“我们至少也可以考虑到亲子之间的体温所相互供给的一些温暖”。译者按正文中说卡巴尼斯是最先记载这一类观察的人,洵如霭氏这一段自注的话,则最先两字应当改正。
(48)性与触觉的关系,方面甚多,霭氏所论已不能说不详尽;不过有一点霭氏似乎始终没有提到,不但本书里没有,就是七大本的《研究录》里也没有,就是触觉与**崇拜的关系。霭氏在下文讨论《性择与视觉》及《裸恋》的时候,固然都提到**或其象征的崇拜,但此种崇拜和触觉有何关系,则始终没有顾到。一个女子,要她在日常环境之下,和男子的**发生触觉的关系,当然有种种的顾忌,但若和它的象征发生接触,就没有顾忌了。不但没有顾忌,并且往往是一件公认为吉利的事;至于吉利何在,就得看当时当地社会的设词了。这一类象征的接触在中外通俗的信仰里也很不少,姑举两三个例子。清梁绍壬《两般秋雨庵随笔》说:鸠兹俗,女伴秋夜出游,各于瓜田摘瓜归,为宜男兆,名曰“摸秋”。又清初钮璓《觚賸》说,北京元夜妇女连袿而出,踏月天街,必至正阳门下摸钉乃回,旧俗传为“走百病”;当时相国陈之遴的夫人徐灿所作的词里有句说,“丹楼云淡,金门霜冷,纤手摩挲怯”,指的就是摸钉这回事。说“宜男兆”,说“走百病”,都是所谓说词了,要紧的还是那黝摸。又北京城外白云观大门门圈的石刻里也有一件凸出的东西,专供烧香的妇女抚摸,门圈是白石雕成的,唯有这突出的一部分最黝黑,且有光泽,当然是摸出来的了。这是许多游白云观的人所亲见的。
(50)霭氏在《研究录》第四辑中详论嗅觉的时候,曾一再说到中国人的体臭很像麝香,见第四辑页六○及页九六。
(51)见莫氏所著《人体的臭味》一书。
(52)见范氏所著《性心理学的退化现象》一书。
(53)这种体臭的记载见于中国文献里的也复不少,姑举数例于后:
伶玄《赵飞燕外传》说到飞燕和她的妹子合德的一大分别和合德所以获取汉成帝的爱宠的一大原因就是这种体臭:“后浴五蕴七香汤,踞通香沉水座,潦降神百蕴香,傅露华百英粉。帝尝私语樊嫕曰,后虽有异香,不若婕妤体自香也。”
唐张读《宣室志》记道士尹君说,“故尚书李公锐镇北门时,有道士尹君者……容貌若童子……常有异香自肌中发,公益重之。公有女弟学浮图氏,尝曰,佛氏与黄老固殊致,且怒其兄与道士游。后一日,密以堇斟致汤中命尹君饮之,尹君既饮,惊而起曰,吾其死乎!俄吐出一物甚坚,有异香发其中,公命剖而视之,真麝脐也,自是尹君貌衰齿堕,其夕卒于馆中……”尹君的肌香是不是有特别的器官,有如《志》中云云,和此种器官是不是有驻颜益寿之功,我们都不问,不过麝脐之说却很可以和上文注(50)中所说的互相发明。
冒襄《影梅庵忆语》讲到和董小宛闺中品香之乐说,沉水香结而未成,“如小笠大菌,名蓬莱香,余多蓄之,每慢火隔砂,使不见烟,则阁中皆如风过伽楠,露沃蔷薇,热磨琥珀,酒倾犀斝之味;久蒸衾枕间,和以肌香,甜艳非常,魂梦俱适”。
清代野史里所盛称的香妃,大概也是一例。有一段记载开头说,“回部王妃某氏者,国色也;生而体有异香,不假熏沐,国人号之曰‘香妃’。或有称其美于中土者,清高宗闻之,西师之役,命将军兆惠一穷其异。兆惠果生得香妃,致之京师……”
清诸晦香《明斋小识》(卷三)记:“姻戚某夫人竟体生妙香,中裙厕腧经瀚灈,香恒不减……一女现年三十余,貌肖母,却无他异。”
(54)详见下文第四章第四节。
(55)对于别人的体臭特别容易生恶感的人并不太少,即在中国正史里都可以寻出例子来。南北朝时,昭明太子萧统的儿子萧詧“不好声色,尤恶见妇人,虽相去数步,遥闻其臭,经御妇人之衣,不复更著。又恶见人发,白事者必方便以避之”。见《周书》本传。
(56)中国人交友,有“臭味相投”之说,可见是有生理根据的,而不只是一个比喻。
(57)见耶氏《灵魂的发现》一书。
(58)中国关于腋气的记载也还不少,姑就所见征引如下。汉代金日磾以胡人入侍,欲衣服香洁,变胡虏之气,自合香物一种,后世即名“金?香”。此段出洪刍《香谱》引《洞冥记》。腋气俗名狐臭,因此有人以为狐当作胡。又唐崔令钦《教坊记》说:“范汉女大娘子,亦是竿木家,开元二十一年出内,有姿媚而微愠羝。”“羝”指的就是腋气。医书也时常提到腋气。《千金方》说:“有天生胡臭,有为人所染臭者”;《奇效良方》说:“治腋气用蒸饼一枚,劈作两片,糁密陀僧细末一钱许,急挟在腋下,略睡少时,候冷弃之,如一腋止用一半。”据说此方很有效。《真珠船》说:叶元方平生苦此疾,偶得此方,用一次,遂绝根。以上各则记载见清褚人获《坚瓠广集》(卷三)及梁绍壬《两般秋雨庵随笔》(卷二)。狐臭江南亦称猪狗臭。用狐、羝、猪、狗一类字样来称呼腋下的臭味,也足证一般人的厌恶的心理。其实“羝”的名称最较正确,见下文注(60)。
(60)辽耶律乙辛有《十香词》,是近人陈衍《辽诗纪事》(卷四)引《焚椒录》。《焚椒录》说,此诗原为诬陷懿德皇后与伶人赵惟一奸通而作,但无论动因如何,此类作品怕不是胡族的人做不出来。嗅觉与性择的关系,到了人类,虽属一般的轻减,但轻减的程度往往视民族开化的程度而有不同。历代入主中国的胡族中,辽族的文明程度本来是最较低下,其与中国文明接触后所表现的成绩也是最较微薄,所以嗅觉比较接近原始的状态,是很可能的一件事。《十香词》一共十首,全是描写女子体臭的,每首描写身体的一个方面,按照十首的次序是:发、乳、颊、颈、舌、口、手、足、**,及一般体肤。原词是这样的:
青丝七尺长,挽作内家装;不知眠枕上,倍觉绿云香。
红绡一幅强,轻阑白玉光;试开胸探取,尤比颤酥香。
芙蓉失新艳,莲花落故妆;两般总堪比,可似粉腮香?
蝤蛴那足并?长须学凤凰;昨宵欢臂上,应惹领边香。
和羹好滋味,送语出宫商;安知郎口内,含有暖甘香。
非关兼酒气,不是口脂香;却疑花解语,风送过来香。
既摘上林蕊,还亲御院桑;归来便携手,纤纤春笋香。
凤靴抛合缝,罗袜卸轻霜;谁将暖白玉,雕出软钩香?
解带色已战,触手心愈忙;那识罗裙内,销魂别有香?
咳唾千花酿,肌肤百和香;元非啖沈水,生得满身香。
(61)豕草香的一组,林氏叫作Odores ambrosiacae,山羊臭组叫作Odores hircini。从性的意义一方面说,山羊臭组列第一,而豕草香组列第二。山羊的膻酸(Caproic and caprylicacids)在人的汗里就可以找到,有腋气的人这种膻酸的臭味自然特别强烈。所以上文注(58)里说用“羝”字来称呼狐臭,最较正确。
(62)信如此说,再参看上文注(50),则中国人在人类各族类中应是第一个有人气息的种族!
(63)见比氏《工作的节奏》和冯氏《民族心理学》第一篇。
(64)参看中国婚姻哲学里夫唱妇随的原则,《诗·郑风·丰》序说:《丰》,刺乱也,婚姻之道缺,阳倡而阴不和,男行而女不随。
(65)费氏有两种著作都提到这一点,一是《知觉与动作》,一是《工作与音乐》。
(66)见塔氏于第十一次(一八九四年,罗马)国际医学会议所提论文,《音乐对于人及动物的影响》。
(67)详见下文第四章第八节,及霭氏《研究录》第三辑中《恋爱与痛苦》一文。
(68)见帕氏于一八九七年慕尼黑国际心理学会议所提论文。
(69)《书·舜典·益稷》:“夔曰,戛击鸥球,搏拊琴瑟以咏……下管鼗鼓,合止柷敔,笙镛以间,鸟兽跄跄;箫韶九成。凤皇来仪;夔曰,于予击石拊石,百兽率舞。”虽然是一些过甚之词,但动物的确可以感受音乐的影响,是可以无疑的。
(71)见斯氏文集中《音乐的由来》一文。
(72)中国人以前说到婚姻生活的健全,最喜欢用音乐的和谐来比喻,可见是很有根据的;并且事实上也不只是一个比喻。《诗·郑风·女曰鸡鸣》篇第二章说:弋言加之,与子宜之。宣言饮酒,与子偕老。琴瑟在御,莫不静好。又《小雅·常棣》第七章有句:妻子好合,如鼓琴瑟。后世又每称美满婚姻为得倡和之乐或倡随之乐,也有同样的根据。
(73)见费氏所著《性的本能》一书。
(74)中国演小生及旦角的伶人必用假嗓来歌唱,此种假装到了春机发陈的年龄便十有八九不能维持,叫作“倒嗓”。可供参较。
(75)见冒氏所著《**之研究》一书。
(76)霭氏所指通常以为最富有性感的音乐是乐剧家瓦格纳的《特里斯坦》(Wagner’s Tristan)。
(77)参看《诗·周南·关雎》第四、五两章中“窈窕淑女,琴瑟友之”“窈窕淑女,钟鼓乐之”诸句。
(78)江南迎神赛会时,必于高竿上扎扮戏剧,由多人抬之而行,叫作“抬阁”;每一抬阁也必有一个乐队随行,叫作“抬阁锣鼓”;有人说这种音乐是唐代则天皇后发明的,她和张昌宗奸通时,即用此种音乐伴奏,确否当质之熟悉唐代掌故的人。
(79)译者记得美国心理学家霍尔(O.Stanley Hall)的《青年》(Adolescence)一书里有一句最有趣的话,大意说:一只不会唱歌的小鸟,到了春机发陈及求爱的年龄,也总要唱几声!当时同学中有一位朋友又正好做了这句话的一个证明。他并不是一个爱好文学的人,但因为正当求爱的年龄,而同时也确乎追求着一个对象,他忽然作起白话诗来。后来这位朋友学的是商科,目前在商界上也已有相当的地位,这白话诗的调门却久已不弹了。
(80)见普氏所著书《动物的彩色》,一八九○年。
(81)斯氏曾著一书,叫作《女体美与女子的种族美》,就是这句话的出处。
(82)中国似乎也有,商代甲骨文里,祖宗的祖字作“且”,有人说就象征着**;晋代以后流行的饰物,叫作“如意”的,也似乎是**的一个象征:至今江南一带行旧式订婚礼的时候,乾宅往往向坤宅致送金属所制的如意一件,叫作“一定如意”,更见得富有性的意味;如意的对面,似乎是“元宝”。最近中国社会上有一种运动,其所用的徽号和女性**的形象最为近似。
(83)希腊关于爱神阿佛洛狄忒(Aphrodite)的雕像最多,流传到今日的也不少,其中有专门表示臀部之美的一尊,叫作Aphrodits kallipygos,kalli是希腊文的美字,pygos是希腊文的臀字。几年前译者为德人利希特(Hans Licht)所著的《古希腊的**》,作一书评,曾经把kallipygos译作“佳丽屁股”,音义两合,可称奇巧。
(85)不多几年以前,中国通商口岸及女学生界也盛行束胸的风气,把发展中的乳部用所谓小背心强压下去,显而易见是一个退化。
(86)相传战国时代,楚王好细腰,宫中竟有饿死的女子,其实所好并不在腰,而在腰的上下两头,和数十年前西洋所流行的是一件事。
(87)近年来中国女子用此种紧身褡的也渐多,但主要目的似不在束腰,而在束肚,至少已婚而已生育的女子注重的是后一个目的。
(88)中国男子向亦崇尚须髯,三国时关羽有美髯公的称呼。晋王育、刘渊须长三尺,渊子曜长五尺,但只百余根。六朝时,崔琰须长四尺,谢灵运须美,其长过膝。明石亨、张敬修须皆过膝。清初有陈国忠,湖北公安人,其须亦长过膝,行则自两肩搭于背上。以上各例先后见《三国志》《晋书》《宋书》《北史》,明徐应秋《玉芝堂谈荟》(卷十四),及清王士祯《香祖笔记》(卷三)。《香祖笔记》又引二例——赵统《诗话》:“杭人陆涛,言其乡有役为老人者,须长委地,行则辫而绕之颈”;《白醉璅言》:“攸县有徐寨主者,须十余茎,以囊盛之,舒之则其修二丈。”专说须长,多少已失审美的真意,而涉及了好奇爱怪的心理。
(89)北齐颜之推《颜氏家训》说,梁朝子弟,无不熏衣剃面,傅粉施朱。所谓剃面大概是不利于须的存在的。
(90)古尔蒙著有一书叫作《恋爱的物理》,大概就是这句话所从出。
(91)霭氏尝引斯特拉兹的见解,认为中国的观音像是代表中国的女性美的,观音的崇拜虽来自西方,观音的面貌体态却是中国民族的。斯氏的见解见其所著书《女体美与女子的种族美》,而霭氏的讨论则见《研究录》第四辑,页一五四。
(92)依霭氏及斯特拉兹的看法,中国人缠足的风气就属于这一类,中国女子的足本来比较的小,如今中国人喜欢叫小的变作更小,甚至于认为越小越可爱。见斯氏所著另外一本书,叫《女子的衣着》,霭氏自己的讨论则见《研究录》第四辑页一七六、一七七。至于裹足的由来演变,可以参看清钱泳《履园丛话》(卷二十三)。
(93)中国人的女性美的标准里也有这一点,“嫩红新剥鸡头肉”一类的诗句可以做证。
(94)此种**的心理,中国人也所深悉;我们有一句俚诗来形容它,叫“情人眼里出西施”。自精神分析派出,我们才得到一个比较合理的解释;这派的学者又替它起了一个名词,叫“性的过誉”(sexual overestimation),详见拙作《冯小青》,新月书店第一版和第二版,续版归商务印书馆。
(95)中国俗谚有“远来和尚好看经”的话,佛经犹且如此,揆诸好德不如好色的一般原则,性美的更容易受此种心理的支配,自不待言了。
(97)见布氏所著文《新式舞蹈的精神病理学》,《纽约医学杂志》,一九一四年四月号。
(98)中国在这方面是有一派比较合情理的哲学的,禁欲与纵欲之间,我们也有一个折中的主张,叫作“及时的婚姻”。《诗经》所称“周南召南”之化,整个讲“好色而不**”的《国风》,“内无怨女,外无旷夫”的社会政策,所再三讽咏讲述的无非是这个主张。我们以为即在今日,这主张还是有它的中心地位,假使它完全没有地位,而非要靠舞蹈一类的安全阀的方法不可,那座高压力的锅炉还是要爆炸的,事实上零星爆炸的惨祸也正天天发生着。
(99)这观察是很对的。日常经验里,不但男子称誉与注视女子的美,女子见了美的女子,也不断地注视与称赞。假如一般人或女子特别关注或称赞一个美男,那美男之美大概是似乎女性的美。中国在两晋六国的时代,是盛称男子之美的,宦史里也往往把美男的例子特别记载下来,倒如潘岳的掷果盈车,卫玠的被人看杀,王濛的破帽有女子抢,王溥的受衣冠金玉的馈遗(最后一例见《拾遗录》,余见正史及《太平御览》):这种美男的美很有希望是一些女性的美。
(100)见斯氏所著《恋爱论》第十八章。
(101)霭氏在原文中引用希腊神话里两个角色,一是有神力的英雄赫丘利斯(Hercules),二是爱神所悦的美少年阿多尼斯(Adonis)。这两个角色,一个喻力,一个喻美,是后来西洋文学里常用的典故,好比我们用乌获以喻力,子都以喻美一样。
(102)例如肤色的洁白,霭氏在本书里未加讨论,但在《研究录》第四辑里是讨论得很详细的。即傅粉的风气一端已足证许多民族是爱好皮肤洁白的。但此种爱好也往往因时代而有变迁,例如在中国六朝至宋代,匀面亦兼尚黄,号称“佛妆”。梁简文帝诗:异作额间黄。唐温庭筠诗:额黄无限夕阳出。李贺诗:宫人正靥黄。辽诗,燕俗女子有颜色者,称细娘,面涂黄。宋彭汝砺有诗说:有女夭夭称细娘,真珠络髻面涂黄。南人见怪疑为瘴,墨吏矜夸是佛妆。详见清褚人获《坚瓠补集》(卷三)。
(103)参看上文注(94)。译者认识一位朋友的朋友,在欧洲大战将近结束的时候寻求配偶,受了威尔逊总统和平建议十四条的暗示,立了十四条选择的标准,第一条是“天足”,但后来根据这些标准而选到的新夫人却是缠过脚而放脚的痕迹还很显然的一位女子。
(104)关于性择与各感觉的关系,霭氏在章末又曾提出下列的一般参考用书若干种:
达尔文(Leonard Darwin,右引达尔文之子):《优生的改造》,第二十章。
派伊克拉夫特(Pycraft):《动物中的求爱》。
韦斯特马克(Westermarck):《人类婚姻史》,第一册。
克劳莱(Crawley):《神秘的玫瑰花》。
史东(Alexander Stone):《**崇拜的一个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