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想发生巨大转变

1946 年7 月17 日,朱自清在成都报纸上得知闻一多遇的消息后,大为震惊,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自己整天提心胆的事,竟然在一夜之间发生了。于是,在报恩寺破败的居里,他无心茶饭,坐卧不宁,无限悲痛。他在好友的鲜血面前,入了深深的思索。他在日记中写道:……闻此,异常震惊。自李公朴街头被刺后,余即时为一多的安全担心。但未料到对他下手如此之突然,真什么世道!

17 日深夜,万籁俱寂,外面起雾了,一片迷蒙。朱自清着灯光,伫立窗前,心事浩茫,思绪绵远。突然,一股诗的灵感猛地震撼着他的心弦,他仿佛在云雾之中看到了闻一多的高大形象。他陡地转过身来,坐在桌前,提起笔来写了诗歌《挽一多先生》:

你是一团火,

照彻了深渊;

指示着青年,

失望中抓住自我。

你是一团火,

照明了古代;

歌舞和竞赛,

有力猛如虎。

你是一团火,

照见了魔鬼;

烧毁了自己!

遗烬里爆出个新中国!

这首新诗,标志着朱自清思想有了重大的变化。他已经从闻一多这“一团火”中,认识到国民党反动派是一群吃人的魔鬼,认识到只有发扬闻一多那种不怕烧毁自己的精神去进行斗争,新中国诞生的愿望才能实现。

就这样,朱自清终于从这一“惨绝人寰”的血腥事件中,窥见了反动派的残酷手段,看清了黑暗现实的真相。闻一多的血光似乎在一刹那间照亮了他的眼睛,照亮了他的灵魂,以至于多日以来,闻一多的音容笑貌,他对革命的热情以及对祖国的挚爱,都如大海的浪潮一样在朱自清心中汹涌翻腾。

闻一多的壮烈牺牲,唤醒了朱自清沉睡已久的心灵,他血又开始奋勇奔腾,他内心中潜在的能量更加渴望得到释放21 日,西南联大校友会召开一多先生追悼会,朱自清出席并了话。他一开头便愤激地说:闻一多先生在昆明惨遭暗杀,激起全国的悲愤。这民主主义运动的大损失,又是中国学术的大损失。

接着,朱自清又详细地叙说了闻一多在学术上的巨大贡献他首先告诉人们,闻一多是中国抗战前唯一的爱国新诗人,是创造诗的新格律的人。他还详尽地介绍了闻一多对神话《楚辞》《周易》《诗经》等各方面研究的成就。最后,朱自清愤地说:他有着强大的生命力,常跟我们说要活到80 岁,现还不满48 岁,竟惨死在那卑鄙恶毒的枪下!有个学生瞻仰他的遗体,见他遍身血迹,双手抱头,全身**。唉他是不甘心的,我们也是不甘心的!

后来,朱自清暗下决心一定要把闻一多的全部遗著整理版,这是对敌斗争的一种方法。8 月4 日是星期天,他上午参了北大校友会,晚上又出席了清华校友聚餐会。席间,他又立讲演闻一多生平事迹,表示深沉的哀悼。会后,他还发起闻氏家属捐款的活动,筹得了善款17 万元。

1946 年10 月7 日,在阔别8 年之后,朱自清和家人终于上了重返北平的归程。一到北平,朱自清就以全方位的视角新感受这座城市的方方面面。先是粮食价格非常昂贵,但这是人人要吃的生活必需品,因此他感到这仿佛是笼罩北平的一个浓重阴影。

朱自清还将北平和西南几个大城市做比较,这里除了粮食之外的必需品也很多,尤其是古色古香的玩意儿就更多了。小市场里和地摊上到处都是价格低廉的旧家具和小玩意儿,就连平时对这些东西丝毫不注目的朱自清也开始留意起来。

另外,北平的生活仍然和以前一样闲散。电车和公共汽车是慢吞吞的,要等很久。但是乘客有的是闲工夫,因此多等些时候也无妨。这跟重庆的快节奏可谓大相径庭,重庆的公共汽车虽然不是很漂亮,但是无论上车下车或是买票卖票的速度非常快。

尽管北平的学术氛围非常浓厚,很多大型报刊也都有水准很高的副刊。不过,朱自清却从许多细节中感受到了这座城市的萧瑟。北平的治安状况更使朱自清感到不安。一个星期六的晚上,他们全家和一位姓赵的朋友去西单商场,买完东西他和朋友先回去了。陈竹隐和两个孩子回来时,经过宣武门的一个小胡同,刚进胡同口不远,就听见一声“站住”!

陈竹隐向前一看,10 步开外站着一个人,那个人正从黑色的上衣里掏着什么。不安的陈竹隐顺着灯光一瞥,发现那人掏出来的居然是一把明晃晃的尖刀!于是,她和孩子们大声惊叫着往胡同口跑,不料母子3 人都被地上的石头绊倒了。

等陈竹隐和孩子们爬起来回头望去时,那个人早已经转身向胡同那头跑了。看样子那个人是一个新手,也许是走投无路才来铤而走险的。报纸上常有路劫的记载,从前虽然也有,可没有那么多。由此,朱自清又感到,北平的的确确是不同于往了。

令朱自清不满的还有北平混乱的交通管理。因为,他刚来一个星期,北平就发生了好几起车祸,死了五六个人。这交通混乱和美国军车的横冲直撞有关系,警察出于害怕不敢范约束它们,却对三轮车耀武扬威,毫不客气。

有一天,朱自清和陈竹隐上街,在宣武门附近看见一辆轮车横在胡同口和人讲价钱。一个警察走来,不问青红皂白抓住车夫就是一顿拳打脚踢。朱自清见后勃然大怒,他立即前和警察讲理说:“你打他做什么!他是为了生活呀!”

后来,在朱自清的帮助下,三轮车车夫才逃离了警察的力。在回来的路上,朱自清和陈竹隐说:“8 年沦陷,难道他们没有受尽敌人的苦头吗?现在胜利了,为了生活抢生意,凭么该挨打?真可恶!”

抗战刚胜利时,朱自清日夜盼着回来,可现在看到这些形,他的心都冷了。朱自清一家回到北平后,先住在国会街北大学四院,随后迁回了清华北院16 号旧居。多年的颠沛流使朱自清的身体越来越虚弱了,他整个人都呈现出与实际年极不相符的龙钟老态。好友李长之到国会街去看他时,不禁吃一惊,李长之再后来回忆时说:我见了他,却又有些黯然了。他分外地憔悴,身体经没有从前那么挺拔,眼睛见风就流泪,他随时用手巾拭着,发着红。我们没能谈什么文艺,他很关切地问到的母亲、太太、小孩等。宛然是一个老人所关切的事了!

然而,饱受病痛折磨的朱自清并未因此停下手中的工作,他仍然积极参与《新生报》副刊《语言与文学》的创刊筹备事宜。

副刊之所以取这个名字,是为了纪念闻一多,因为闻一多曾经在战前办过同名的刊物。

11 月,在清华大学校长梅贻琦的组织下,朱自清等7 人受聘组成“整理闻一多先生遗著委员会”,朱自清被指定为召集人。

月底,委员会召开了第一次会议,商讨有关编辑事宜。就这样,闻一多遗著的整理工作在朱自清的主持下紧锣密鼓地展开了。

朱自清曾在给友人的信中说道:

一多的事我要负责,要出版他的著作,照顾他的家属。

朱自清意识到这不仅是对好友闻一多的最好祭奠,而且是同反动派进行斗争的有力举措,所以他决心下大力气来推进这项工作。1947 年开春以后,朱自清紧接着召开了整理闻一多遗著委员会会议,布置了闻一多全集的目录拟定工作。一切工作已准备妥当,他立即投入到了撰写的工作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