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耳朵—追求耳根子清净

The Ears: The Quest for Quiet

今天晚上我带着三个儿子去了他们最喜欢的红花餐厅(1)吃晚饭——他们喜欢看厨师用大铲子把食物炒到飞起,但我知道这种吃法并不健康。

首先,这种食物简直是一场油和盐的狂欢;其次,每个烤架都冒着浓烟,充斥着整间餐厅,熏得人眼睛都睁不开,就像我想象中的1965年的戴高乐机场候机厅。

只是,今天晚上让我注意的是嘈杂声。烤架上酱油的嘶嘶声,人们越来越大的聊天声,还有我儿子的吵闹声。(他们真是吵得有点不可理喻,平时在家要是妈妈在打盹,我让赞恩安静一点,他就会走到她身旁大喊“踮起脚来!踮起脚来!”)

而今晚,他们三个人各自拿着一个塑料小喇叭,这是他们参加朋友生日聚会时送给他们的。挺有意思的聚会礼物哈,怎么不给他们一包万宝路或者一些剃须刀呢?说不定我更喜欢呢。

从我们离开他们朋友的体育主题生日聚会开始,他们就一直在“嘟嘟嘟”地吹喇叭,让我觉得自己身边一直跟着南非足球赛的球迷。直到开胃菜上来,我们才好不容易从他们手里把这可怕的东西拿开。

哎,这世界太多噪声了!在我执行健康计划的过程中,我越来越意识到这一点。只用花一个小时听听——手机短信声、飞机的嗡嗡声、跑车轰鸣声、电视名嘴们的咆哮声、笔记本电脑工作的声音、吃膨化食品嘎嘣脆的声音……

噪声并非一个小麻烦,准确地说,噪声是这个时代被低估的一大健康危害,它不仅会损害我们的听力,还会损害我们的大脑和心脏。它就相当于耳朵的二手烟。还有种更严重的说法——噪声是听觉的芥子毒气。

虽然噪声污染没有被列入一级致病污染名单,没有防污染宣传大使,但也有一批勇敢甚至稍有些怪异的改革斗士大声疾呼,他们反对噪声的言论被越来越多的人所知道。其中有一位被称为“反噪声界的琼斯妈妈(2)”,名叫阿尔莱恩·布朗扎夫特,是纽约市立大学的心理学教授。她同意我去她上东区的公寓拜访她。

布朗扎夫特身材小巧,留着棕色短发,她住的公寓很好地屏蔽了大部分交通噪声,公寓墙上挂满了她喜爱的纽约扬基棒球队和她外孙的照片。她外孙在自己前不久的犹太成人礼上请了一支5人乐队来表演。

“我女儿对那些演出的人说:‘如果你们演奏得太大声,我妈妈就会剥夺我的继承权。’”她笑着说道。

我们坐在她的厨房里谈论有关噪声的问题。

这个高分贝的世界有什么问题呢?

“最明显的一个问题,就是听力损失。”她说。

有数据显示,美国目前大约有2600万成年人由于噪声而听力受损,再加上现在流行戴耳机,这个数据肯定还会增加。

不过,即使没有戴耳机的习惯,随着年龄的增长,我们的听力也会逐渐丧失,因为耳蜗里的感觉毛细胞会逐渐损坏。比如,婴儿可以听见2万赫兹频率的声音,而成年人一般只能听见1.6万赫兹频率的声音,也就是说,随着年龄的增长,我们对高频声音的灵敏性也会逐渐下降,这意味着女人和孩子们的声音会先被“屏蔽”,就好像上帝是W. C. 菲尔兹(3)所扮演的。

听力损失已经够严重了,但这还不是最紧迫的问题。最紧迫的问题是噪声对我们的应激水平、心血管系统和注意力有强烈的影响。在石器时代,一声巨响就预示着某种威胁——可能是一头愤怒的乳齿象,所以噪声会激发或战或逃的反应:激增的肾上腺素和血压。而现在,我们几乎整天都被巨大的噪声轰炸,这意味着我们或战或逃的本能反应没有消停过。一项研究发现,长期在噪声条件下工作的人,患心脏病的概率比在安静环境中工作的人高2~3倍。

乔治·普罗尼克(George Prochnik)在《追寻宁静》(In Pursuit of Silence)一书中引用了一位前世界卫生组织官员的话(可能有点危言耸听),“每年有4.5万次致命的心脏病发作可以归因于与噪声有关的心血管劳损。”

突然,我听到布朗扎夫特的厨房里有什么东西在呼呼作响。

“什么声音?”我问。

“电冰箱的声音。”她说,“当我发现它会产生噪声时,我也很震惊。”

噪声不光损害耳朵和心脏,对大脑也会造成很大的损害。

我们聪明的开国者在18世纪就知道了这一点。“他们在费城独立大厅签署宪法时就意识到,噪声会给他们造成混乱,因为马和四轮马车走在鹅卵石路面上会嗒嗒作响,”布朗扎夫特说,“所以,他们在鹅卵石上垫上土,用来减轻过往车辆的噪声。”

布朗扎夫特是最早的科学地表达噪声会干扰大脑的人之一。

20世纪70年代,她担任纽约市长的交通顾问,协助设计了纽约市地铁地图,她当时甚至不关注噪声污染。(她说她对噪声并不太敏感,她开始对这个问题感兴趣,是把它作为一个公共卫生健康问题。)

布朗扎夫特在曼哈顿华盛顿高地的一所公立学校指导过一项里程碑式的研究——一些教室直接面对着高架地铁轨道,每5分钟就会听到一趟列车隆隆驶过;其他教室在大楼的另一面,相对安静很多。有什么差别呢?以六年级学生为例,在安静教室里学习的学生在阅读方面的能力大约领先在噪声环境下学习的学生一年。

从那以后,她的结论有了一系列研究的支持,研究对象既有学生,也有成年人。正如乔治·普罗尼克所说:“即使是白噪声机器、空调和电视背景音的中等噪声都会破坏孩子的学习。”

在布朗扎夫特刚开始研究噪声污染的时候,反噪声运动在一些地方甚至被视为介于有机食品和给希腊雕塑强行穿上衣服之间的一种行为。不过,现在它越来越接近主流观念了,有了更多的降噪限制、产品上的警告标签,以及改变了的飞行模式;全国各地都有人在抨击风力涡轮机、树叶清扫机和摩托车越野赛活动。

“这不仅仅是大城市的问题。”布朗扎夫特说。

她已经说了两个钟头了。布朗扎夫特是反噪声人士,但她不是沉默寡言的人,她很健谈。

她告诉我她还没出版的小说《为了灭绝高声》(For Dying Out Loud)中的情节,小说讲的是一位老太太被吵闹的邻居杀死的故事。

“小说里有性吗?有很多,我女儿读不懂。小说里描述了噪声吗?对,有秘密,有谋杀,但我没有小说家的技巧。我太学术了。”

我还是决定打断布朗扎夫特的话,告诉她我要去学校接孩子了。跟她告别后,我搭公交车回家了,一路上,我让自己尽量不去注意车流中高高低低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