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深宫贵妃
武周殿内鸦雀无声,皇帝审视着殿下的使臣,目光沉着,虽说有余怒,但也按压有度。沉着了许久,终究还是启齿,道:“贵使免礼。”
“谢大周皇帝。”楚弦理正自己,直身站在这殿中,等待有人开口。
皇帝依旧是将手放置在那方盛着试卷的锦盒上,刚才本想打开试卷一观才子的风流笔墨的,可是却半途插进了武定山之死一事,试卷一事就暂且搁置了。
现在,皇帝将手轻放在锦盒上面,遗憾道:“今天如此好的日子,朕的定襄侯却偏偏死在贵使门前,贵使该好好解释,不然我大周兵强马壮,断不惜兵戎相见,讨个真相。”
“楚弦也很好奇,怎么好端端的一觉睡醒,武侯爷就死在我门前了?至于武侯爷是如何死的,大理寺已经现场查验,具体想必大理寺寺卿知道得更详细些。”楚弦也并不急着为自己辩解。
他没有接触到武定山的尸体,除了知道致命伤是和剑影的武器一致之外,其余皆还不知,他也需要知道案情的全部。
皇帝随之传召薛长君与仵作前来。
仵作跪在的殿上,一一道来,“死者身上只有两道伤,一道为旧伤不足以致命,另一道贯穿心脉,伤口痕迹与旧伤相同,乃属同一把兵器所为。”
仵作说到此时,太子忽然“哦”了一声,不禁插嘴道:“儿臣记起来了,前几日在太极阁中,儿臣设宴时,定襄侯曾与靖国使者的侍卫动起过手,当时全场震惊,这世上居然还有能伤到定襄侯的人。”
“怎么回事?”皇帝被说得有些乱了。
薛长君躬身解释,“前几日太子殿下设宴太极阁,多位大臣曾亲眼目睹武统领与楚使者的侍卫剑影交手,那侍卫功夫十分了得,还在无统领的左边肩胛处留下伤口。而现在侯爷的致命伤,也是同样的兵器伤口。”
说着,薛长君一顿,目光转向了依旧站在殿上的出现,他道:“巧的是,这个剑影的武器非常奇特。奇在她是女子又将剑贴身而缠,所以那把兵器只能量身打造,比起一般兵器轻薄短巧许多,天下……只此一把!”
皇帝听后,眼光逐渐冷下去,一直落在楚弦的身上,他原本按压的余怒在此刻怕是逐渐冲出,“定襄侯世代忠贞,又替朕执掌京营十万兵马,身承重责,区区一个侍卫……却杀我京营统领,居心何在?”
“楚弦冤枉,剑影更是不可能杀了武侯爷潜逃,还望明察。”楚弦为自己喊冤。
“既然冤枉,叫你那侍卫前来对峙,真是凶手,朕要你们靖国付出代价,若是冤枉,朕也绝不错怪了你楚弦。”皇帝倒是中正。武定山乃是他最信任的臣子,他死了,皇帝也痛心,也想查出到底谁是凶手。
“剑影无踪。”楚弦只能如此说。
太子在旁观看,脸上虽说没有什么表情,心中却得意不已,他插口道:“一句无踪,可搪塞不了我大周,更搪塞不了我父皇,难道一句无踪,还能当成证据不成?”
薛长君顺着太子的话,继续向皇帝禀报,“在此之前,臣倒是想起一事,昨夜大理寺有人报,说武侯爷进了一趟大理寺停尸房,听说门外有人在等,经盘问,确实是眼前贵使。事实证明,武侯爷在临死前,最后见的人,就是楚弦。”
楚弦无奈苦笑,“我倒是忘了这一茬了。”他说着,忽然明白了昨夜趋势。
大理寺本来就是薛长君的地方,他们去那里的时候,薛长君肯定知道,薛长君一旦知道太子也不会落下,所以太子借着这么好的机会,就对武定山下手了。
可是现在,武定山死了,楚弦百口莫辩。
皇帝重重的一拍那锦盒,天子天威之下,那锦盒原本就精致小巧,此刻怎么能承受得住皇帝之怒,“啪”的一声裂开了,朝臣忽然大惊,朝着皇帝跪下。
整个殿中,就剩楚弦孤零零的,除了自己,其他全是大周的人。
“靖国此举,实在是挑衅,我们大周边关数十万大军镇守,兵强马壮,所向披靡,儿臣恳请父皇杀楚弦祭旗,与靖国彻底断交,以正我泱泱大国不容欺侮之威。”太子开口请道,随着太子开口,身后也有朝臣附议。
大周盛世,谁都不将区区一个靖国看在眼中,如今靖国竟然敢这样挑衅,太子也断不会容许楚弦留着性命回靖国的。
在众臣与太子请命下,皇帝冷睨着楚弦,背靠在龙椅上,道:“杀你祭旗,也不为过。”
大周,何曾惧怕过任何人?
在皇帝这句话说出之后,殿外有御林军进来便要押下楚弦。
可是,楚弦此刻却迈开步伐,扬声道:“大周盛世,自然不惧任何人,但是我区区靖国,区区楚弦,怎么能有此天大的本事,昨夜我与武侯爷分别后,他府中门卫亲眼见到我离去,也亲眼见到侯爷进府。侯爷既然离奇死在我府前,那么我敢断定,在我离去之后,武定山必定见过其他人,此人……就是凶手。”
他说着,朝着皇帝跪了下去,“此人杀了定襄侯,栽赃于我门前,如果真是我杀,我为何不毁尸灭迹更干脆些?如果是我杀,我此刻还会在这里与你们当堂对峙,为何不随剑影一道离开?”楚弦一句句释疑,最后道:“此案疑点重重,若不明察,杀死大周的京营统领另有其人,那……可就不妙了。”
楚弦最后一句“不妙了”说得极其精妙,也极其轻巧。
这反而点拨了皇帝的盛怒,忽然让皇帝反应过来,现在还在牡丹盛宴中,现在京城之中各国使者也有不少,如果凶手当真另有其人的话,那么……杀他掌管京城安防的人,就居心叵测了。
于是,皇帝又沉着了下去。
太子着急了起来,“父皇,莫听他狡辩……”
可是太子的话才说出口的时候,就忽然接到了薛长君的眼神意识,薛长君朝太子轻微的摇着头。楚弦很巧妙的利用了皇帝的疑心,然后顺水一推,各国使者都想削弱大周的壁垒,特别是掌管京营城防的这道壁垒。
楚弦一味喊冤,皇上也不得不明察。
在这样的情况下,太子实在不适合开口,他若想置楚弦于死地,就该静观其变,看楚弦还能拿出什么样的证据来反驳。
而眼下,楚弦说起了武定山府前的门卫,皇帝便命了身边的内监去查。
而楚弦则在这个时候提出了一个让人猝不及防的请求,“为证清白,还请皇帝陛下恩准,准我验尸。”
“尸体乃是最重要的证据,你是唯一嫌疑人,不得触碰。”这次轮到薛长君一口否定了。
“大人是怕我在皇帝陛下面前毁尸自认罪行?还是怕我将致命伤口破坏,信口雌黄说武器不是剑影那把?”楚弦好笑的问,他倒是不怕他们继续拿出证据来。
证据越多,漏洞就越多,而楚弦现在需要做的,就是查看尸体。
所有的人都会说谎,唯独尸体不会,楚弦要是想知道武定山在和自己分别之后还见过谁,以及死在谁手上,那么这个真相也只有武定山能告诉自己了。
所以,楚弦非得碰一碰尸体不可。
而薛长君的反驳被楚弦一辩之后,忽而显得苍白无力了。皇帝面前,楚弦如果敢动什么手脚的话,无异于不打自招,这就是楚弦的聪明之处。
于是,皇帝恩准了,“命人将武定山尸体抬到殿外,朕亲自看着你验尸。”就在皇帝起身来的时候,忽然眼光瞥到刚才被自己那一砸下去裂开了的锦盒。
这次牡丹大比如此隆重,皇帝刚才盛怒之下一时不注意,他也忽然担心起了里面的卷子会否有损,于是在起身要往殿外走去的时候,顺手将那锦盒的封贴一开。
他恼怒的望了一下楚弦,要不是因为这件凶案中止的话,现在头名状元肯定已经选出了。这么一想,皇帝的心里也被勾起了一点心思,他干脆顺手将锦盒里面的试卷一拿,想要先一睹此次笔墨在牡丹的衬托之下,会是如何的曲水风流,雅致天成。
可是,当皇帝伸出手来想触及这试卷的时候,又看到殿下等待的诸臣,比起那些钦点头名状元,武定山的案子更为迫切些,所以,皇帝也将手一松,率步踏下阶梯,走出武周殿。
武定山位高权重,又深得皇帝信任,再加上此刻宫里还有他的亲妹妹武贵妃在,皇帝不得不重视此事。
也在皇帝与其他臣子,偕同楚弦一并走出武周殿的时候,武定山的尸体就此停放在武周殿前的左道边上,御林军在旁看守。
天上的雪还在下,值此寒冬,武定山身上盖着的白布也早已经铺满了薄薄的一层雪了,人死冰凉,冰雪落在他的盖布上也不会消融。
曾经叱咤大周,横扫边疆的定襄侯,此刻也只是一具孤零零的尸体躺在这里。
楚弦看着躺在那里的尸体,朝着皇帝躬身作揖。皇帝还站在武周殿的玉阶上,验尸这种事天子不宜近前观看,所以派了人前去看着楚弦,皇帝就远远的坐在殿前的软塌上,俯瞰着下面这一切。
只是,让楚弦没想到的是,在他还没接触到武定山的尸体的时候,武贵妃却到了。
死的毕竟是她的亲生兄长,即便武定山不赞成她与太子之间的那段情,但是此刻这个身在深宫里的贵妃,还是忍不住嚎啕大哭了起来,撇开了身后的宫娥,径自朝着尸体这边哭着奔跑过来。
扑着跪倒在武定山尸体前,“到底,到底是谁杀了你,我要将他前千刀万剐,碎尸万段……”她说着,泪眼模糊,忽然看向了楚弦,“他们说,凶手是你!”
楚弦此刻,在武贵妃的眼中,看到了恨意,也看到了……杀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