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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你惹他做什么?”墨雀端着茶杯,眉头轻拧地教训着我,一副经验老到的模样,“他对你再好仍是北海王,身为王怎么可能没有脾气?别说他,就是紫将军,她笑着的时候我从来小心对待,不笑的时候,我连呼吸都要斟酌着来。”

我踢了鞋,撑着脑袋侧卧在榻上,望着远处一丛丛雪玉珊瑚看得入神。

它们被移种到此处时必定也是百般呵护,珍贵异常,可时日久了,还不是叫人冷落在这飞霞宫中,尘封千年。要不是黑蛟撞破穹顶,把我的赤峰宫搞塌了,这稀有的雪玉珊瑚都不知道几时能重见天日。

我如今就是这珊瑚,过了新鲜劲儿,要被雪藏了。

“你这样不累吗?”我姿势不变,回墨雀的话。

耳边传来茶杯重重放回矮几上的响声,过了会儿,墨雀带着些苦涩自嘲的声音道:“累,可我生来就不是享福的。比起从前在夜鲛族任人欺凌,这里的日子对我来说已经好太多。”

“所以我绝不会让人夺走……”

最后一句话她说得有些轻,我没怎么听到,回头看过去,见她手里紧紧握着茶杯,脸色沉沉,那甚至能称得上“冰冷”的神情,叫我有些惊讶。

我很少看到她这样,在夜鲛族时,她乖顺、老实、怯弱,让我很看不起。

“我和你不一样,你是自愿要来这里,我是被逼的。你想继续过这样的日子,我可不想。”

父亲说要将我送到北海时,我反应激烈,和他大吵了一架,被他绑着关了起来。到了上路那天,一众人将我送上车,接着墨雀也上来了,往我身边一坐,说是要和我一道去北海。

我问她是不是和我一样是被迫的,墨雀微笑着摇了摇头,说是自告奋勇,自己要去的。

如她所言,已经不可能有比在夜鲛族时更差的生活了,能离开那样的环境,她求之不得,哪怕是去做他人的玩物。

回忆往昔,那仿佛还是不久前才发生的事。

墨雀的“冰冷”一闪而逝,换上不解:“那兄长待如何?”

我坐起身,隔着矮几直直注视着她,扫视了圈周围,微微探过身:“我想走,逃出北海。”

离开龙宫,逃出北海,再也不要被那瞎眼的北海王找到。他爱娶谁娶谁,爱和谁生孩子和谁生孩子,喜欢红色还是紫色,都和我没关系了。

墨雀眼眸陡然睁大,一下没控制好音量:“你要逃?”

我一把捂住她的嘴,瞪着她道:“闭嘴,怕别人不知道是吗?”

墨雀唔唔地点了点头,我见她安静下来,这才将手松开。

她揉了揉两腮,小声道:“陛下未必是真的厌弃了你,指不定明天就来看你了。这里虽然冷清了点,但好歹有吃有喝,你真的不想留下来吗?”

“留下来做什么?”我冷哼一声,“龙子没了,这飞霞宫迟早要住进别人,与其到时候被赶出去,不如我自己空出来。”

墨雀想了想,道:“如果兄长真的想好了,墨雀或许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我一挑眉:“哦?”

她招招手,让我附耳过去。

南海的使臣到了,说要带回玉硫公主,灵泽不肯放人,与对方在殿上差点当场翻脸。

我在后宫都能感受到龙宫的震**,穹顶外游来大量鱼类,围绕着弧形的穹顶来回游动,仿佛是在寻找目标,想要伺机进攻。

望着上方遮天蔽日的游鱼,我同满院同样姿势的鱼奴侍卫露出了一样震惊的表情。

“龙王发怒了……”铜钱在我身边喃喃自语着。

我拿眼尾瞥了他一眼,趁他不注意,服下墨雀给我的药丸,没一会儿便撕心裂肺地咳嗽起来。

鲛珠在身体里隐隐作痛,仿佛有一道裂痕,灵力顺着它逐渐流出体外。

我身体慢慢变得又沉又冷,眼前一阵模糊,便脚软地跌到了地上。

“公子?!”铜钱惊呼着扑到我身边,“你这是怎么了?”

我张了张口,一句话没说就呕出一口血,喷了他满脸。

“……”

墨雀的药威力也太大了,这是假死还是真死啊,她不是乘机想搞死我让我父债子偿吧。

铜钱被污血喷了一脸,震惊地开始尖叫起来。

“来人啊来人!快去叫巫医,公子吐血了!”

我被七手八脚搬上床榻,躺了会儿觉得胸口窒闷,起身又咳出一口血。

我紧紧攥着胸口的衣料,胸口一片火烧火燎的痛。每口呼吸都发出沉重不齐的杂音,仿佛有什么正在撕裂我的心肺。

巫医拎着药箱很快赶到,将手放到我额头,用温暖的灵力检查一遍我的全身,立时倒吸了口气。

他连忙从药箱里拿出一瓶药,倒出一粒送到我嘴边:“公子先服下,这药可聚灵,能让您舒服一些。”

丹药入口即化,苦涩的药味弥漫在我口腔。没一会儿,药效发作,鲛珠被一股温和的力量包裹、抚慰,体内灵力终于不再流散的那样凶猛。

巫医摸了摸额上的汗,转身将药瓶给了铜钱,嘱咐他每隔两个时辰给我服一粒。

铜钱问他我到底怎么回事。

巫医回头看了我一眼,走远几步,压低声音与铜钱小声道:“他鲛珠破损……灵力外泄……可能是……忧思太重……”

铜钱听着巫医的话,还颇为同情地看过来,眼眶都有些红了。

我闭了闭眼,懒得看他。

他们必定是觉得我被灵泽抛弃,郁结于心,这才生了大病。

我听说凡人遇到情劫,动不动便“心碎而亡”,如今我为了逃出北海,也只能演一场“珠碎而亡”了。

墨雀说能帮我,给了我一颗假死的丹药,服下后便会出现鲛珠破损,灵力外泄的征兆。我会一日比一日消瘦虚弱,到了第十天,便会灵力耗尽而“亡”。

等我的“尸首”被丢出龙宫,丢进深海,墨雀便会设法找到我将我唤醒,之后……我就自由了。

从睡梦中睁开眼,乍一看到灵泽坐在我面前,我还有些回不过神,以为自己仍在做梦。

等一股舒适冰凉的灵力顺着交握的手流进我的身体,我才反应过来自己没做梦,灵泽真来看我了。

我盯着他看了会儿,一咬牙,打算抽手,却被他紧紧抓住,没抽成。

“别动。”他长眉微微蹙起,声音柔和又威严,仿佛是大人在训斥不听话的孩子。

真是奇怪,分明当初跟他吵架的时候,我就已经想好了后果。

他让我滚,不再来看我,都在我的预期内。被冷落,被厌恶,我已经做好了准备,也早已习惯被这样对待。

现在,我应该装作重病,好好演一回弥留之际,过几天再来个回光返照,看能不能求得他的应许,让墨雀在我“死”后送我出城,完成最后一步。

可如今,他坐在我面前,为我输送灵力,就像一切都没有发生,他仍旧对我宠爱有加。我心中酸涩难当,又十分恼恨,竟没法儿好好演戏。

我安静下来,不再动弹,也不再看他。

灵泽为我输送完灵力,抚了抚我的面颊:“放心,你不会有事的。”

我别开脸,故意不让他碰。

他的手顿在半空,静了半晌,语气转淡道:“明日我再来看你。”

他转身离开,我瞪着他背影,负气翻了个身,背朝他再次闭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