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殇魂(下)

看到张挺带着李小歆和王菲菲两个女保镖出现在殡仪馆,陈铎似乎一点也不惊讶,“跟我进来吧。”

张挺小碎步跟在陈铎身后小声解释:“我不是告密啊,你打电话的时候……”

“我知道,你胆小怕鬼,找了俩女门神护驾。”

“去你大爷的,你打电话的时候她俩就在边上,非要跟着一起来。”张挺咬牙切齿地指天发誓。

“那个,我们为什么一定要在这商量事情?”张挺瞥一眼四周的环境,胳膊上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另外三人显然没有理他的意思。

“这就是那本日记?”李小歆小心翼翼地将日记拿起,认真翻看起来。

“那些字都是什么?”王菲菲凑近了脑袋。

那些字是被张朝小心隐藏在日记本中的秘密,“他们竟然这么对我,我要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我求他放过我,可是没用,他是魔鬼,他们是魔鬼。”

“魔鬼的交易,林亚芳,坏女人!!!”

张朝的日记本中,藏着让人摸不着头脑的几句话,看得出来是拿铅笔重重写在了本子上,后来又拿橡皮擦掉。

“这上面提到的魔鬼,指的是李凯吗?这个林亚芳又是谁?”李小歆反复翻看着手上的日记本。

陈铎雀跃地说道:“线索啊,这就是我说的线索,这个男孩的死一定有问题,那个男孩的妈妈一定没想到在她儿子的日记本里藏了这么重要的线索,这个男孩自杀背后一定有问题的。”

张挺和王菲菲同时望着李小歆,看她怎么应对。

“发现问题怎么不向我汇报,找张挺干吗?”李小歆把皮球踢了过去,成功转移了陈铎的话题。

“林亚芳,这孩子提到的这个人名,你们有印象吗?”陈铎做着提示。

陈铎面前的三人齐刷刷地摇头,陈铎再接再厉,“在小熊的葬礼上,小熊那个鼻孔朝天的婆婆——”三人还是面无表情,“徐嘉明他妈——”

“哦——”王菲菲第一个反应了过来,“那个在殡仪馆门口接受记者采访的贵妇,那个林总。”

陈铎竖起大拇指,给王菲菲点了个赞。

“咱们市虽然不大,但林亚芳这么普通的名字,重名的应该不少,你怎么断定张朝日记上的林亚芳就是徐嘉明的妈妈呢?”李小歆追问。

陈铎嘿嘿笑着,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下午他送张朝妈妈走到殡仪馆门口。

“大姐,真的是自杀吗?”

张朝妈妈眼睛红肿地点点头,“警察都查清楚了,都怪我,孩子在学校被人那么欺负,我都没发现,还骂他不上进,怪他成绩退步,是我逼死了他……”

陈铎不会安慰人,只能杵在痛哭的张朝妈妈身边,摸出兜里的纸巾递过去,都说孩子天真烂漫,不懂世事,孩子犯了错,总是很容易被原谅,大家会说:“他们还小,还不懂事呢,长大了就明白了。”可是有些错误一旦犯下,便是无法弥补的伤害。

那些在有权势的大人庇护下的孩子,轻松承认了错误,保证改正,就能继续在校园的阳光下奔跑,打闹,可是被他们伤害过的孩子,却永久地沉睡在墓地,失去了本该属于他的精彩人生。

目送张朝父母走过殡仪馆对面的马路,陈铎看到一个带着鸭舌帽的男人对张朝父母耳语着什么,随后,张朝父母就跟随男人上了一辆汽车。那辆汽车是林亚芳的座驾,做生意的人总要拿豪车充充门面,陈铎虽然没有车,可是看到好车,总会多留意几眼,在送小熊最后一程的时候,他亲眼看到林亚芳乘坐这辆车离开,一样的车型,一样的车牌,所以,陈铎断定,林亚芳一定牵涉其中。

张挺不由自主地鼓掌,“老陈,可以啊,当代福尔摩斯,以后叫你福尔摩铎。”

“滚一边去,起什么哄,”王菲菲拍打着那本日记,“你找到徐嘉明打算跟他说什么?说他妈跟一个中学生的死有关?让他把他妈送警察局接受调查?别说他不答应,他妈也不能答应啊,弄不好还他妈的反咬你一口,跟他妈的有钱人叫板,咱们能占到便宜吗?”

“到底是——”陈铎一脸困惑地求教,“谁的妈?”

“甭管那些叽叽歪歪的,”李小歆重锤桌面,叉腰站起,“如果这个中学生自杀背后真的有不可告人的隐情,警察没查出来,那我们上。”

张挺赶紧举手效忠,“我同意,我同意,惩恶扬善。”

王菲菲冲李小歆眨眼,李小歆只当没看见,她只好挠挠头,“那我也加入,事先声明啊,得罪人的事,我可不干。”

“好嘞。明天就行动。”陈铎喜笑颜开。

从殡仪馆出来,王菲菲问李小歆,“你不说这事管不了吗,怎么又答应跟着陈铎胡闹,万一惹出点事怎么办?”

“菲菲,你觉得有时候,我们真的看不到真相吗?还是我们不愿意看到?”

“啊?”王菲菲听不懂。

“我们总觉得真相太过残酷,我们怕被真相伤害到,所以就自欺欺人地遮着心过日子,时间久了,我们觉得真相不重要,可是,真的不重要吗?”李小歆回头望了一眼,陈铎在搭着张挺的肩说着什么。

“对于有的人来说,找出真相,才能安稳地活下去,不然每天夜里,都会从睡梦中惊醒,会一辈子都打不开心里的疙瘩。”李小歆想到那个大年三十的晚上,烂醉的陈铎满身酒气,指着她的鼻子又哭又骂,那样的陈铎让李小歆感到陌生,同时她也在想,每天出现在她面前那个阳光灿烂的陈铎或许才是假的,这个躲在黑暗中,无力舔舐心中无法愈合伤口的忿怒的陈铎,才是真的。

以前,李小歆觉得李志飞的话是对的,“这个世界就是不公平的,总有警察无法执到的法,总有必须忍受的苦果,如果你想陈铎好好过完下半生,就一辈子不要告诉他真相,真相有的时候比谎言更伤人。”

可是,今晚,李小歆突然觉得李志飞的话是错的,对于那些一心想要知道真相却只能活在谎言里的人来说,伤人的不是真相,而是绝望。

“张朝的父母都不深究了,我们还忙前忙后的,有意义吗?”在回去的路上,王菲菲还是在念叨。

“对张朝来说有意义。”张挺忽然来了一句,“小熊的事,如果没有你们,我可能会永远活在恨意里,也许还会做出自己想都不敢想的事情,虽然真相不是我能接受,也不是我愿意看到的,但是真相真都很重要,无论是对活着的,还是死去的人,都重要。”

听了张挺的话,王菲菲没再做声。

第二天上午,徐嘉明刚到公司,秘书就一脸为难地迎上来,“徐总,有四个人说是您的旧相识,硬闯进您办公室里。”

“又是八卦的小报记者吧,你们怎么回事,那么多保安吃白饭的?”徐嘉明没好气地训斥秘书。

“他们其中有两个女的特别厉害,徐总,要不要报警?”秘书看来受了点惊吓,脸色煞白。

徐嘉明办公室的门大敞着,他看到张挺正坐在他办公桌后的老板椅上晃来晃去,李小歆扒拉着他的高尔夫球杆,饶有兴趣地看着。

“算了,我去处理。”徐嘉明快步走进办公室,关进房门。

“徐总,早上好哇。”王菲菲拽起徐嘉明的手,热情的介绍,“我们来早了,没地儿待,就自作主张来你办公室坐会儿,别介意啊,别介意。”

徐嘉明抽出手,冷冷地看了他们一眼,把陈铎手里的报纸夺下来,“你们来找我干什么,有事吗?”

“林亚芳是你母亲吗?”李小歆开门见山。

徐嘉明虽然没有回答,但他沉默的眼神已经给出了答案。

“这个男孩,你认识吗?”李小歆把张朝的照片放到桌上。

徐嘉明脱下外套,瞄了一眼,“不认识。没见过。”

“这么肯定,不再确认一下?”李小歆将照片推到徐嘉明面前。

“你们到底有什么事,如果是来八卦的话,那我无可奉告,我要工作了,请你们出去。”徐嘉明很不耐烦。

陈铎和李小歆对视一眼,陈铎将压在文件底下的杂志抽出来,“豪门贵妇深夜出入会所买醉,疑与富商老公感情破裂。”陈铎一字一句念着标题,杂志内文配的照片上可以看出那个模糊的人影,就是林亚芳。

“看得出来啊,徐总最近烦心事不少,是不是阿姨最近太火,被狗仔追着不放啊?”张挺夹枪带棒的几句话,让徐嘉明大为光火。

徐嘉明拿起座机话筒:“叫保……”

李小歆举起揪出的电话线晃一晃,“我们对豪门八卦一点兴趣都没有,我们今天来,就是要问你,你妈和照片上这个男孩,是什么关系?”

“你们有病吧,一大早来我办公室装疯卖傻,问这些莫名其妙的问题,你们赶紧给走,不然我就不客气了。”徐嘉明快要气疯了。

王菲菲把两个拳头捏得“嘎嘣”作响,斜着眼睛瞪着徐嘉明。

“我们不是来捣乱的,我们是真的希望你能帮忙把你妈妈请出来,我们有很重要的事情要问她,这关系到这个死去男孩的——清白。”

陈铎的话让徐嘉明沉默良久。

“你们怎么查到我妈妈的?”

“那个男孩的日记本里写着你妈妈的名字,还称她是坏女人。”陈铎回忆着日记本中的内容,“他说和你妈妈有着魔鬼的交易,我们必须要问一问你妈妈,到底这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那个男孩会这么写。”

徐嘉明盯着陈铎:“是张朝父母委托你们来的?他们不是已经拿了钱,签了字了吗?怎么,反悔了?”

“你怎么知道这男孩叫张朝?你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什么拿钱,签什么字?”李小歆走近徐嘉明。

“我就知道,这事早晚有一天得被人知道,只是没想到,找上门来的人,会是你们。”徐嘉明苦笑着站到落地窗前,窗外城市街景,尽收眼底。

“那些杂志上写得没错,我妈这一年来天天流连在会所里,跟她那群无所事事的富婆朋友玩乐,一开始,我以为她只是喝喝酒,打发打发时间,没想到她会做出那样的事来。”徐嘉明叹了口气。

“前段时间,一个中学生来公司找我,说有很重要的事和我谈。我本来以为是小孩子恶作剧,想让秘书把他打发走就算了,可是没想到他从书包里拿出几张照片给我,说我看完一定会改变主意的,照片上是我妈和一个全身**的男孩……”徐嘉明在想着适合的措辞,最终放弃了描述,“虽然是偷拍的角度,但很清晰,我把那个中学生约到外面,问他想干什么,他说想和我做一笔生意,我给他十万块钱,他就把照片给我。如果我不答应,他就把照片寄到报社和杂志社,还要寄给警察,因为照片里的那个男孩跳楼自杀了,如果警察看到照片,一定会查下来。”

“这中学生谁啊?小小年纪,这么大胃口?”王菲菲问道。

“是李凯。”李小歆看着徐嘉明。

徐嘉明点点头,“没错,李凯,这个名字,这个人,我一辈子也忘不了。给了他十万块把照片拿回来后,我跟我妈大吵了一架,我指责她下流,糜烂,一点都不顾及我和爸爸的颜面,如果这件事被记者知道了,对公司,对我们家,简直难以想象。”

“怎么会?张朝怎么会去做这种事情?”王菲菲难以置信。

“为了钱呗,他爸身体不好,断不了药,知道他自杀之后,我妈很内疚,昨天派人以社会慈善人士的名义捐给了他父母一些钱。但是我还是有些不放心,我不知道他父母对这件事情知道多少,不管他们知道些什么,听到些什么,我都希望他们永远不会对第三个人说起,我承诺今后每年都会给他们一笔费用,就当做是他们失去儿子的补偿。他们答应了,也签了协议。”徐嘉明神情有些暗淡。

张挺忿忿地嘀咕:“有钱能使鬼推磨,以为给钱就是解决一切事情的办法。”

“你不是当事人,最好不要说风凉话。”徐嘉明讥讽了张挺一句,随即想起什么似的对陈铎说,“张朝的妈妈似乎在之前还受到过什么刺激,听手下人回来汇报时说,他妈妈一个劲地说:‘我保证什么都不说,别再害我儿子了,我保证什么都不说。’我想,这里面应该还有其他人在参与。”

“我们不会乱说的,你放心。”临走前,李小歆说道。

徐嘉明看着他们四个半天没有说话,最后,缓缓说道,“如果我听到一些不该听到的,公司的律师会告到你们裤子都赔上。”

“一分钟不摆谱你会死啊——”张挺气哼哼地想要多说几句,被王菲菲拎着领子拉出了公司。

四个人坐在肯德基合计接下来的事情。

“现在的情况就是要找到那个李凯,整件事情,只有他最清楚。”王菲菲发言。

“张朝的事情发生后,李凯就不上学了,他父亲正在给他办出国手续,应该最近就要离开中国。想要见他,恐怕不容易。”李小歆说道。

“他肯定有问题,不然干吗跑出国。”张挺插嘴。

陈铎一直在想张朝日记本上写的魔鬼交易,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山大王躲了,底下的小喽啰还在嘛。”陈铎嘿嘿地鬼笑,吃完饭,四个人在学校不远处蹲守。

“来了来了。”李小歆认出了走过来的两个男生,正是整日跟在李凯身后的人。

“警察。”李小歆将自己的工作证虚晃一下。

被王菲菲一个胳膊肘夹一个的男生惊恐地看着他们。

“说吧,李凯都招了,你们就别死扛着了,除了偷拍艳照勒索,你们还干什么坏事了?”李小歆声色俱厉。

两个男生脸都白了,“他——他怎么说了,他不是说只要咬牙说不知道就没事吗?”

“他早把你俩出卖了,傻不傻。”李小歆虚张声势的效果很有效,两个男生垂头丧气地你一言,我一语把整件事情都交代了。

李凯虽然家里很有钱,爸妈给的零花钱也很多,但他花钱大手大脚,那点零花钱根本不够他用,于是,他就在别的地方动起了脑筋。一次偶然的机会,李凯在会所旁边的马路上等人,一个从会所出来的半老徐娘走上前和他搭讪,言语调戏,还动手动脚,李凯本来想一走了之,但转身走了几步,他心底生出一个计划。

进出会所的女人无非是想寻求刺激,给无聊的生活添加点乐趣,李凯知道了这里面的几个富婆对十几岁的小男生有特别的癖好,就开始在学校里拉拢业务。一开始,他只是巧言利诱身边几个混日子的男生,李凯许诺事成之后会给他们丰厚的回报,这些男生被李凯说动之后,成为了会所的常客,取悦那些富婆,获得不菲的小费,而李凯就成为了校园和会所交易的纽带。

富婆喜新厌旧,为了能够持续从富婆那里挣钱,李凯将目光锁定了一些长相清秀,没什么背景的男生。照样是老手法,利诱不成,就恐吓。这些男生吃了亏,但出于各种原因,都没有声张,李凯的地下生意越做越兴旺。

张朝被李凯盯上之后,不管李凯怎么引诱他,威胁他,他都不答应去会所,还扬言要去告发李凯。李凯干脆想了个阴招,给张朝下了药,趁他意识不清醒的时候,拍了不雅照,称张朝如果不听自己的话,他就把那些照片发到网上,让张朝父母永远抬不起头来。张朝是个特别孝顺的孩子,他知道李凯会说到做到,便忍气吞声,听从李凯的安排。

张朝最后一次去会所的时候,因为一点小误会,和一个富婆顶撞起来,富婆怀疑张朝偷了她的钻石项链,一定要张朝脱光衣服检查。张朝不肯,富婆就打了张朝一耳光,张朝可能一时没忍住,和富婆吵了起来。富婆后来向李凯投诉,还说以后不做李凯的生意了,李凯对张朝怀恨在心,于是教唆别人在足球场上踢断了张朝的腿。

本想着给张朝一个教训,让他以后可以乖乖听话,但是没想到张朝会以死抗争。

“那天,我们去医院只是想警告张朝别乱说话,可是没想到,他居然会从楼上跳下来,李凯也吓坏了,他跟我们说都管好自己的嘴巴,他会把事情处理好的。”一个男生哆哆嗦嗦地说着。

“那几天,我们每天来学校都提心吊胆,害怕警察找上门,可是,一连好几天,警察都没找我们,我们想这事估计就过去了,没想到,你们今天……”另一个男生低着头,盯着自己的脚尖。

“你们把自己的同学逼得跳了楼,你们还能每天心安理得地上学,回家吗?”陈铎不敢相信站在他面前的这两个孩子,会绝情到这个地步。

两个男生对视一眼,不再说话。

“我们偷偷去张朝家看过,正好看到李凯爸爸站在楼下和张朝父母说话,李凯爸爸不知道说了什么,张朝妈妈就跪在地上拉着他的裤脚哭了起来。当天晚上,李凯给我们打电话,说事情都摆平了。他爸爸告诉张朝妈妈,关于张朝自杀这件事不能再追究了,不然就把张朝去会所的事情宣扬出来。”

“张朝爸妈根本不知道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们只是看了李凯拍的那些照片就相信了张朝爸爸的话。其实,李凯偷拍那些照片,就是为了防止那些富婆有一天翻脸的话,拿来威胁她们用的。没想到,用在了张朝父母身上。”

两个男生交代完了所有事情。

“你们还是学生,要那么多钱干什么呢?”王菲菲不明白了。

“打游戏充点卡啊。”男生一脸天真地回答,让陈铎几人不知道该做什么回应。

晚上,在李小歆家里吃火锅,桌上摆满了肉和菜,但就是没人动筷子,火锅咕嘟咕嘟地熬着,四人呆呆地看着面前的盘子。

“李凯爸爸早就打点好了关系,这件事情不会有人出来管的,也不会有人作证,张朝的死,算不到任何人头上。”李小歆说道。

“是吗?我倒觉得,应该和他身边的每个人都算一算账。”陈铎倒满一杯啤酒。

“你们说,我们应该告诉张朝父母真相吗?”王菲菲有气无力地自言自语,“如果不说,张朝会永远在他父母心目中成为一个为了钱出卖自己的孩子,可是如果说了,对他父母的打击是不是会更大?”

“别问我,我不知道,我脑子已经乱成一锅浆糊了。”张挺用清凉油不停按摩太阳穴,大概有生以来没遇到过这么难以抉择的问题。

“我觉得还是别说了。”陈铎发话了。

三人齐齐地看着陈铎。

“把最终的真相告诉张朝的父母,万一他父母选择和李凯父母对抗,他们无凭无据,一定会比现在更悲惨,我想那也不是张朝想看到的。他当初选择忍气吞声,不就是为了不让父母担心和难过吗。我想如果让张朝来选择,他也会保持沉默,让父母安安稳稳地过完下半生。”陈铎举杯。

“为这个混蛋的世界,干一杯。”陈铎一饮而尽。

李小歆默默把垃圾桶抱过来,她知道陈铎这是要把自己灌醉的节奏,她可不想让陈铎吐在自己新买的地毯上。

暑去寒来,天气越来越冷,陈铎也开启了冬眠模式,每天把自己裹成个粽子,哪暖和就往哪待。

这天,陈铎刚把外卖摆到餐桌上,电脑上的电影打开,准备过一个安逸之夜,门外响起“砰砰”的敲门声。

“老陈,出大事了,快开门。”张挺在门外死去活来的嚎叫。

“你见鬼了,门都要给你砸坏了。”陈铎刚打开门,张挺滚圆的身体就扑了进来,举着手机在陈铎客厅蹦跶。

“看了没,看了没,看了没——”

“没有看,没有看,没有看——”陈铎不想理这个失心疯,走到桌前,打算继续享用被破坏的晚餐。

张挺把手机杵过来,“看,看到没,真是报应啊,报应。”

手机新闻上大大的图片,是李凯的爸爸,新闻报道他因为涉嫌贪污受贿被抓了,照片选用的是一张李凯爸爸开会时的工作照,正襟危坐,一副正人君子相。

“这就是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哎呀,老子垮了,儿子也就没靠山了,我看那个小王八蛋以后还怎么欺负人。估计啊,以后只有别人欺负他的份了。”张挺沉浸在一种“大仇得报”的喜悦之中。

“有什么用呢?”

“什么什么用?”张挺不明白。

“人都死了,这些事,还有什么用呢,张朝不会从坟墓里走出来,他的父母也不会过回以前的日子。”

“别那么丧气吗,坏人被抓,毕竟是值得高兴的事情。”

“不是丧气,而是事实,算了,跟你说,你也不明白,别打扰我,慢走不送。”陈铎捧起大肠面,香喷喷地吃起来。

张挺出门后,陈铎正要沉浸在电影艺术的世界里时,听到阳台上有动静,“这大风天,你还翻我家窗户,也不怕摔死你——”陈铎骂骂咧咧地走到阳台上,“幸亏我家住的楼层不高,摔下去顶多缺胳膊断腿,但是你一个姑娘家,摔残了将来谁要你啊,你不会真的打算赖上我吧,不是说了,今后跟我冷战到底吗?改主意了——”

陈铎碎碎念地走过去,打算接应时隔几个月,再次翻他家窗户的李小歆。

“好久不见,你话多了——”沙哑的男人声音在阳台上响起。

陈铎愣在了原地。

“你怎么来了?”

“我想在你这里借宿几晚,行吗?”男人从阳台上走进客厅,一身黑衣,多处破损,像是刚和人打过架,手背有擦伤,眼角也裂开了口子,血滴下来,在脸颊上凝固,像一头寒冬里无处可去的野兽,循着亮光而来。

“不行,我女朋友不答应。”陈铎继续吃大肠面。

男人笑起来,“你这屋子哪像有女人住的样子,再说了,哪个女人能看上爱吃猪大肠的男人,不嫌臭。”

“喂喂喂,你现在是寄人篱下,还不说点好听的让我高兴高兴,小心我把你扫地出门,让你露宿街头。”陈铎用筷子敲着碗沿。

男人迈出两步,突然跪到在地,把陈铎吓了一跳。

“也不用行这么大的礼,磕头就免了,交点房租就行——”

“别贫了,赶紧过来扶我一把——”男人嘴角咧着,陈铎上前搀扶时,才注意他背后有长长一道伤口。

“你这是怎么弄的?”陈铎尖叫,“都受伤了还耍帅爬窗户,有楼梯不知道走啊,你怎么还这么不靠谱啊——”

“行了行了,你吵得我脑袋都大了,找点药,帮我——”男人话音越来越弱,摊在地上爬不起来。

陈铎思来想去,拿起手机想要打120,最终还是放下,他考虑了半天,披了件外套去找李小歆。

“干吗,大晚上的骚扰良家妇女,小心我告你啊。”李小歆嘴里嚼着的大肠面还没咽下去,挡在门口用大白眼翻陈铎。

“有点事,想请你帮忙。”

“不管。”

“人命关天。”陈铎用脚尖抵在门上,防止李小歆突然关门。

“那得找大夫啊,找我干吗?我只管死人。”李小歆不为所动。

“就是个死人。”

“啊?”李小歆瞪大眼睛望着陈铎。

几分钟后,李小歆拎着医药箱站在陈铎家客厅,看着地上那个昏迷不醒的男人。

“大夫,您倒是赶紧动手啊,光看哪能疗伤啊?”陈铎快急死了。

“这是——你干的?”李小歆蹲下身,检查男人身上的伤口。

“嗯,啊,小偷,我正吃着面,看电影呢,他就从阳台上翻进来,我顺手抄起桌上的水果刀,我就来了一下——我是自卫,正当防卫——”陈铎说得有鼻子有眼。

“放屁,水果刀能砍出这么大的伤口?你家拿砍刀切水果?”李小歆一边用剪刀剪开男人的衣服,一边挑陈铎的漏洞,“这人胳膊上这么大腱子肉,一看就是练过的,就凭你还防卫,你怎么不上天呢?”

缝合好伤口,李小歆和陈铎把男人拖到卧室躺好。

“这人谁呀?”李小歆在客厅开始审讯。

“一个朋友。”

“哪个朋友?”

“你不认识,很久以前的朋友。”陈铎顾左右而言他。

“怎么认识的?”

“就——就那么认识的,哎呀,太晚了,我困了,你先回去吧,我想睡觉了。”陈铎过河拆桥,开始耍赖。

“少跟我装,再不跟我说实话,信不信我——”李小歆高举巴掌,这时,卧室传出男人痛苦的呻吟声。

陈铎赶紧冲进去,男人满头大汗,浑身战栗不止,牙关紧咬,“醒醒,醒醒,你怎么了?”男人并不回答,陈铎回头望着李小歆,“他这是怎么了?刚才还好好的。”

李小歆黑着脸,不发一言。

“喂,喂,听得见我说话吗?”陈铎使劲摇晃男人,男人像是一点也听不到似的,全身缩成一团。

“他这是毒瘾犯了。”

“什么?”陈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毒瘾,你这位朋友吸毒,如果你想帮他,最好翻翻他的口袋,看有没有什么白色粉末或者药丸之类的东西,或许能缓解一下他的症状。”李小歆倚在门口说道。

“怎么会?不会的。”陈铎还是不能相信。

李小歆拿出手机,“要么就把他送医院,他这种状况很危险的,我不是专业的医生,你家里也没有专业的医疗设备,万一他出点什么状况,我们都没办法。”

“别,别打电话。”陈铎阻拦,“他不能去医院。”

“为什么?”

“因为——”陈铎低下头,用比蚊子还小的声音说道:“他是——是一个通缉犯,他不能去医院,一到医院,肯定会被抓起来的。”

“你开玩笑的吧?”这下子轮到李小歆不敢相信了。

陈铎没再说话,怔怔地看着男人,他们有多久没见了,三年?五年?记不清了,他也不想去记得这些事情。

“这到底怎么一回事啊?”李小歆觉得这个晚上真是太滑稽了,自己好端端被带下来给一个浑身伤口的男人疗伤,这个陌生的男人不但是个瘾君子,还是个通缉犯,如果不是陈铎疯了,那一定是她疯了。

“放心,我不会连累你们的,我很快就走。”男人发出微弱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