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旧尘(上)

坐在一辆又破又臭的吉普车里,陈铎双手攥拳,紧张地盯着开车的男人,车子一路驶向城外,途经几个少人居住的乡村,这种鬼地方,被干掉的话,连个目击证人也不会有的吧,陈铎有些后悔贸然上了这个陌生男人的车。

“那个,我想问一下还有多远……”陈铎试探着张嘴。

“快到了。”男人不耐烦地回答,脚下加大油门,车子快速冲过一个小土坡,躺在路中央来不及躲闪的一只白色小猫被车轱辘碾压而过。

“快停车,你撞到东西了!”陈铎使劲拍车门,他在后视镜中看到那只白色的小猫躺在血泊中,后腿不停抽搐。

“吵死了,不就一只猫嘛——”男人吼了一声,吉普车向右急转弯,车身后扬起的尘土,模糊了小猫的尸体。

大约二十分钟后,吉普车停到了一个小院门口。

“下车。”男人大喇喇地推开车门,嘴里嘟囔着脏话,粗暴地踢开脚边的石子,一副随时要砍人的架势。

陈铎紧紧拽着安全带,大脑里飞速运转,盘算等下可能会发生的各种不测。

“喂——磨蹭什么呢?”男人站在院门口回头叫到,他嘴角噙着一根烟,因为日头有些晒,他的眉毛,眼睛都挤到了一起,整张脸看起来像一团被揉皱的年画。

不情不愿地挪下车,陈铎一边向院子里走,一边四下打量周遭环境。农舍的四面围墙顶上斜七竖八的插着好多玻璃碴子,翻墙逃走是不大可能了,唯一的大门旁蹲着一条毛色浓郁的大黑狗,嘴角淌着涎水,目不转睛地瞪着陈铎。

男人掀起堂屋的门帘,将挪着小碎步的陈铎拽了进去,屋里是普通的农家摆设,靠窗的一个炕头上,阿游盘膝坐在一个小方桌后剥蒜。许久不见,阿游还是老样子,眉头、嘴角带伤,脑袋上缠着的白色纱布洇出红色血迹。

“来这么快?我还没捣蒜呢。”阿游手忙脚乱地收拾,“先坐吧,中午咱们吃饺子,韭菜馅的。”

陈铎脑子里有一万个问题,可是到嘴边,只有一句话,“我不爱吃韭菜,你又不是不知道。”

阿游无辜地摊摊手,“就剩这点余粮了,你凑合吧,再说了,你什么不能吃,几天不见,还矫情上了。”

陈铎“嘿嘿”笑起来,阿游朝他脸上扔了一头蒜,两个人没头没脑的乐得前仰后合,带陈铎来的男人扔掉烟屁股,黑着一张脸,嫌弃的看着陈铎。

“我介绍一下,这是我兄弟——板屎。”阿游挠着后脑勺,“你就叫他——”

“别人都叫我屎哥。”男人脱掉外套,两条胳膊上全是刺青。

“呃……哪个屎?”陈铎想要确认一下。

“就那个屎。”男人极力忍下火气,摔门出去,“我煮饺子去。”

“你这兄弟,火气挺大啊。”陈铎尴尬的搓搓手。

“我带你见个人。”

阿游下了炕,朝屋子的一角走去,陈铎跟在他后面,发现阿游腿一瘸一拐,后腰上也缠着纱布。

随着阿游进到一个暗门里,杂乱地堆放了一些锄头、犁耙,一张简易的木板**,一个人悄无声息地躺着。阿游在床边坐下,伸手摸了摸那人的额头、脸颊,他示意陈铎走近些,陈铎疑惑地认真打量**的人,赫然发现竟然是王菲菲。

“她这是怎么了?”陈铎扑过去,王菲菲双目紧闭,脸肿得像猪头一样,看样子是被人揍得不轻。

“受伤了,不过死不了,我不方便送她去医院,等下吃过饭,我会让板屎送你们进城,你带她……”

“等等,等等——”陈铎摆手打断阿游的话,“她怎么在你这?怎么会受伤?谁把她打伤的?”

阿游沉吟片刻,露出沮丧的神情:“都怪我,是我大意了。”

“啊?”陈铎更加听不懂了。

“饺子好了。”板屎在外面喊道。

“走吧,出去边吃边说吧。”阿游起身打了一个趔趄,差点摔倒,陈铎扶住他,阿游宽慰他:“没事,脚滑了。”

板屎端着一大碗饺子站在院子里和大黑狗玩儿扔饺子游戏,板屎把一个饺子甩出去,大黑狗欢快地去追,板屎时不时爆出一阵大笑。

坐在炕沿上,陈铎捧着碗,眼巴巴等着阿游开口,看到陈铎急切的样子,阿游怡然自得地自顾自吃着饺子,“你怎么还是这样?从小到大一听到有故事听,就连饭都吃不下了。”

“哎呀,你别卖关子了,快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陈铎恨不得把阿游嘴巴里的饺子抠出来。

阿游放下筷子,拧开一瓶白酒,慢慢喝起来,“对不起,我没有保护好你的朋友,我本来以为自己足够小心,没想到还是连累了她。”

“连累?”陈铎依旧听不懂。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这些年都在干什么吗?”阿游伸手从枕头下拿出一把枪摆到桌上,“就干这个。”

枪口黑洞洞,森然的像一口不见底的深井,陈铎掂量着探了一根手指头过去,想要摸摸看质感,阿游打开他的手:“小心走火。”

阿游将枪拿在手里慢慢擦拭,“刚当兵的时候,我想得挺简单的,在部队挣工资攒点钱,退伍回家盖房子,和幺幺结婚,我去城里找份工作,就像咱们村子里其他年轻人一样把日子平平稳稳的过下去。可是,还没等到我攒够钱,幺幺就出事了。”

陈铎心里一惊,自从阿游当兵之后,他和阿游就断了联系,跟幺幺更是打不上照面,在姥姥葬礼上与幺幺见过一次之后,陈铎就再没有幺幺的消息,村里的女孩子无非是外出打工或者嫁人两条出路,幺幺样子好看,性格又开朗,陈铎一直觉得她应该早就嫁人,孩子都打酱油了。

“出事……是什么意思?”陈铎问。

陈铎设想了一万种可能,但阿游告诉他的,却是他万万想不到的。

阿游进部队后,他们连长很喜欢他,觉得阿游身上有自己年轻时候的影子,对阿游很照顾。连长知道阿游在老家有一个女朋友,一次外出办事,专门让阿游给自己开车,其实就是借机放阿游几天假,回老家去看看。

想着要给幺幺一个惊喜,阿游就没告诉幺幺自己要回来的消息,来到幺幺当服务员的KTV,阿游还没想好以哪种方式出现在幺幺面前,就在KTV的一间包厢里,看到幺幺被一个带着金链子的男人搂着腰不松手。

后来,要不是幺幺哭喊着扯着阿游,那个男人以及随同的几个人一定会被阿游给打死,出事之后,幺幺担心阿游打人会影响他在部队的前途,却没想到第二天那个被打的男人主动找上门道歉,还一定要约阿游和幺幺吃顿饭,说有贵宾约见。

在酒店包间的饭桌上,阿游见到了门立升。他外表看起来斯斯文文,戴着一副黑框眼镜,有几分书卷气,手指纤长,翻看菜谱时,优雅的像是在拨动琴弦。幺幺低声叫了句:“门哥。”阿游才恍然眼前这个人是KTV的老板,幺幺之前和他提过的背景复杂,当地很有手腕的那个人。

门立升好声好气招待阿游吃了一顿饭,最后提出希望阿游能够和他一起做事,“当兵有什么前途,又苦又挣不着钱,还见不到女朋友。”门立升有意的瞟了一眼坐在阿游身边低头小口吃菜的幺幺,满脸恳切的表情,“这么如花似玉的一个女朋友,你真的放心让她一个人留在这?”

“我能干什么事,我自己还是清楚的,门总的好意,我还是心领了。”阿游笑着把门立升的邀请婉拒了。

门立升似乎也不意外,只是意味深长的说着:“来日方长。”

那顿饭吃得阿游很是憋气,门立升半开玩笑半威胁的态度也让他很恼火,晚上回到旅馆,他就和幺幺商量,让幺幺辞掉KTV的工作,去别的地方上班。

“我会看着办的。”幺幺没心没肺的笑。

回到部队后,阿游越想越不放心,就托村里一个在县城里打工的老乡没事多照看点幺幺,没过多久,这位老乡打电话告诉阿游,幺幺在KTV做陪酒女了。

“我和朋友去唱歌,看得千真万确,就是她,穿得特别那个。”老乡的电话让阿游完全坐不住了,他当下就请了假坐车往回赶。

在幺幺的出租屋里,阿游看到幺幺一脸憔悴的睡在**,房间里没什么暴露的衣服,也没有乱七八糟的化妆品,穿着卡通睡衣的幺幺看到阿游很惊讶,“你怎么突然回来了?出什么事了吗?”

阿游随口说自己很想幺幺才赶回来的,幺幺也没有多问,和上一次见面相比,幺幺瘦了很多,整个人也有气无力的。幺幺说自己最近工作太累了,休息几天就好了。

“你还是赶紧回部队吧,老这么跑出来不好吧。”幺幺对阿游有些冷淡,给他倒了杯水后,远远的坐在凳子上,不像以前一见面就挽着他胳膊撒娇。

那天夜里,阿游偷偷尾随幺幺去了KTV,看到幺幺穿着一身黑色抹胸短裙走进一间包厢,阿游在包厢门口看到里面坐着的男人,正是不久前被自己暴打一顿的男人,男人递给幺幺一包烟,幺幺忙不迭的抽起来,男人趁机将手放到幺幺胸口,幺幺却丝毫没有反抗,只是闭着眼睛呻吟。

阿游踹门进去,男人吓了一跳,躲闪到一旁,护着头讪笑道:“误会,误会,纯属误会——”

“告诉我,怎么回事?”阿游蹲下身,轻抚幺幺的头发。

“还能怎么回事,就你看到的这么回事呗。”画着浓妆的幺幺妩媚妖娆,眉眼处都是风情,“你走吧,别再来找我了。”

“为什么?”阿游不肯相信,一个劲的问:“为什么?为什么?”

“你烦不烦,哪那么多为什么,老娘不稀罕你了,你除了长得好点,你说你还有什么?你有钱吗?有房吗?有车吗?”幺幺的表情在昏暗的灯光下有些狰狞,“别来烦我了,滚得远远的,行吗?”

阿游仿佛要吃人的样子,缩在墙角的男人生怕自己再被拖过去挨揍,冲着门外大喊:“保安,叫保安!”

到底没有挥出去拳头,阿游浑浑噩噩的回到部队,不吃不喝的躺着,谁劝都不肯开口,最后还是连长出马,阿游才说出原委,连长以过来人的姿态劝道:“年轻女孩受不了花花世界的**,这很正常,你还年轻,以后还会遇到更好的女孩的。”

还会遇到更好的女孩吗?阿游觉得自己一生所遇的运气都在幺幺对自己说出那个“滚”字的时候消弭散尽了。

心爱的女孩背叛了自己,阿游就一心一意待在了部队里,除了训练,就是留在宿舍里发呆,连长发动班长、排长给阿游介绍相亲,阿游一个也不见,“不就一个初恋吗,年轻人就是轴。”团长恨铁不成钢。

对于阿游来说,幺幺不光是他的初恋,是他对未来所有美好生活的寄托,可是那时候,幺幺从他的生活抽离了出去,他的未来没有了方向。

“怎么会这样?幺幺不像这样的人啊——”陈铎听着唏嘘不已,回忆着小时候那个甜甜笑着的小丫头。

阿游苦笑:“你也觉得她不是这样的人?是啊,从小一起长大,我那么了解她,可是当时,我为什么就会相信幺幺变了呢?”

陈铎外婆去世的时候,阿游也听说了消息,专程请了假想要赶回去送老人最后一程,远远看着众人在坟前磕头上香,阿游看到了陈铎,也看到了站在陈铎身边的幺幺,还是那副妖艳的模样。

幺幺没等葬礼结束就离开了,阿游跟着她,阿游只是想再看看幺幺,走在乡间的小道上,幺幺完全没有意识到身后有个尾随者,她走着走着,忽然很焦躁的跪在地上,将自己包里的东西统统倒在地上,拿起一个针管,不管不顾的扎到了胳膊上。

阿游就算再没有社会阅历,对于毒品多少还是有点常识的,幺幺居然碰了毒,阿游打死也不会想到。

“我要带幺幺去戒毒所,她笑着说没用的,她试过几百次了,每次戒了还会再吸,越戒瘾越大。幺幺让我走,别管她,可是,我怎么能不管她,我问她是怎么染上毒品的,她死活不说,骂我、打我、让我走,但是那一次,我没有离开她。”阿游眼眶湿了,握着枪的手,骨节发白。

阿游把幺幺带回他奶奶的老屋子里捆了起来,“你别管我了,你走吧。你都走了,还回来干吗?”幺幺一边挣扎,一边喊。

但是,阿游置之不理,只是将幺幺紧紧抱着,他恨自己如果当日没有一走了之,今天的幺幺也许就不会落到这个地步。

毒瘾犯了的幺幺一个劲的央求阿游给她来一针,“找金牙哥……找金牙哥给我来一针!”

金牙哥就是阿游之前打的调戏幺幺的男人,阿游想幺幺吸毒一定和这个人脱不了关系,他要去KTV找人,没想到走到村口就被人从背后偷袭打晕了。等阿游醒过来,发现自己被倒吊在一个黑暗潮湿的地下仓库里。

“兵哥哥,醒了?”一个挂着金晃晃链子的脑袋出现在阿游眼前,是幺幺口中的那个金牙哥。

“王八蛋。”阿游想要使劲,但浑身被捆得死死的,动弹不了。

“别费力气了,早知道你不好对付,捆你费了我好大劲呢。”金牙洋洋得意,“小子,揍我这笔账,我一直给你记着呢,咱们现在就来算算。”

金牙打个响指,幺幺被人从暗处拖了出来,阿游喊:“你别动她!”

“放心,我才懒得动她呢。”金牙将脸凑到阿游面前,“早就动的没兴趣了,太瘦,胸太小,屁股不翘……”

“别说了,别说……”阿游疯狂的吼叫,但耳朵里依然还是能够清晰的听到金牙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

“不过**一下还是凑合的。”金牙卡住阿游的脖子,“她有今天,都要怪你,你以为有门哥给你撑腰,老子就能放过你?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整不到你,就整你的妞,你们两个,谁也别想活着离开这。”

幺幺半死不活的趴在地上,阿游被金牙勒到喘不上气来,他双目胀红,只是死死望着与他咫尺之遥却无法碰到的幺幺。

“金哥……”幺幺气若游丝,“金哥,给我点吧。”幺幺慢慢朝金牙这边爬过来,她攀着金牙的腿,不停说着:“金哥,求你了,求你……”

金牙松开手,眯着眼睛,“求?怎么个求法?求得不好,可没……”

金牙的话还没说完,幺幺就拉下金牙的裤链,埋头凑了上去,金牙扭脸对阿游说道:“我再补充一点,你的妞还有个优点呢,就是贱。”

阿游哑着嗓子:“别!幺幺,不要,幺幺——”

地狱般的空间,阿游大脑充血,觉得自己大概就会这么死去时,突然听到金牙一声惨叫,随即就捂着裤裆栽倒在地,幺幺迅速拔出金牙放在腰间的一把匕首,踉跄着扑倒阿游身后,想要割断绳索。

“臭婊子!”金牙站不起来,只能扯着嗓子吼。

幺幺还没来得及割断绳子,金牙的手下就围了上来,幺幺被踢倒在地,那把匕首被幺幺塞进了阿游的手里,“阿游,快走,快走……”

拳脚之下的幺幺嘶声力竭的喊声,一声一声捅在阿游心上,阿游用匕首割断了绳子,也割伤了自己,他挥舞着匕首,像野兽一样重击那些伤害幺幺的人。

阿游分不清身上流的是自己的血还是对方的血。

金牙看到情形不妙想要跑,被阿游一刀扎进了脚掌上,“别杀我,别杀我……”金牙惨叫着求饶。

“你……杀了他?”陈铎不相信阿游会杀人,但看阿游的样子,他又确信那个害了幺幺的人活不了。

院外大黑狗突然吠起来,板屎粗声大嗓的叫:“干什么的?”

“大哥,我想问个路……”是李小歆的声音。

陈铎还没反应过来李小歆是怎么找过来的,就听到板屎“哎呦”的吃痛声,冲出屋看到李小歆和板屎打了起来。

“别打了。”陈铎叫道。

“别打了,是朋友。”阿游在屋里,敲着窗玻璃制止,板屎这才住了手,李小歆活动着手腕,看表情刚才没占到便宜。

“你怎么找过来的?”陈铎上前问道。

李小歆四下打量,一路进到屋里,阿游冲她挥挥手,“李警官,好久不见,吃饺子吗?韭菜馅的。”

“你——”李小歆一副预料之中,又意料之外的样子。

“我问你呢,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啊?”陈铎死脑筋还在追问。

看到李小歆不说话,阿游拿起陈铎放在桌上的手机翻查了起来,“大概,是跟着这东西来的吧。”

“没错,我在你手机里装了个定位。”李小歆坦白从宽,“我不是要跟踪你啊,我只是为了你安全着想。”

“我安全?”陈铎一头雾水。

“你怎么会在这?”李小歆把陈铎推到一边,审起了阿游。

“嗯——来看一个朋友。”阿游指一指院子里的板屎。

“朋友?”李小歆一脸狐疑。

“既然李警官也来了,那正好多了一个帮手,李警官应该开车了吧,那就方便多了。”阿游自顾自说着,李小歆完全一脸懵圈的表情。

下午在那间阴暗的小暗间里,陈铎费了好大口舌才给李小歆讲明白了今天发生的一切事情。

“所以,王菲菲到底是为什么失踪的啊?”李小歆问道。

陈铎想了半分钟,“本来已经快说到这段了,要不是你突然冒出来,我想我已经听到故事的结尾了。”

“敢怨我——算了算了,不跟你计较了,去问他们要些干净的纱布和棉球,还有酒精,剪刀过来。”李小歆检查了王菲菲头上的伤,开始脱王菲菲的衣服,回头瞪陈铎一眼,“赶紧出去啊,当心长针眼。”

把纱布送进去后,陈铎和阿游坐在院子里,两个人看着板屎和大黑狗玩儿起立、下蹲的游戏。

“这时候又觉得他没那么吓人了。”陈铎看到板屎笑得停不下来。

“没有谁生下来就是坏人,世事逼人,要是有一条安稳的路走,谁还会过随时掉脑袋的日子。”

“你刚才的故事还没说完——你真的杀了那个人?”陈铎问。

“杀了。”阿游干脆的承认,“他必须死,不然我就没法活下去,幺幺也没法活下去。我带着幺幺逃出来,身上没钱,没有容身的地方,我只能去找了门立升,没想到他还肯收留我们,我也没瞒着他,告诉他我杀了金牙,金牙手下的人可能会来报复,我只求他保护幺幺,他让我干什么我都答应。门立升说金牙的事情,他会帮我摆平,但是我要给他做事,就这样,我没再回部队,成了门立升的打手。”

看到陈铎欲言又止的样子,阿游接着说道:“我后来才知道,门立升的生意很多都见不得光,他之所以看中我,是觉得我能帮他办事,‘你够狠,心思也够细,而且不贪,比金牙强不知道多少,他死得很好,你杀得也很好,他死了,省得我动手,你杀了人,断了自己的退路,也给我们之间的合作铺了路。’门立升当时就是这么跟我说的,但我已经觉得都无所谓了,幺幺逃出来之后,精神就垮了,门立升找了一间私密性很好的疗养院安排她,我可以随时过去看看她,我觉得挺好,起码幺幺不用再受苦了,那间疗养院费用很高,门立升说只要我办事得力,幺幺的事情不用我操心。”

“所以,你这些年一直在……混黑道?”陈铎想了半天才用脑容量中挤出这个词。

阿游鄙夷的瞪了他一眼:“港台片看多了,什么黑道,就是走走私,杀杀人而已。”

“啊?”陈铎瞪大了眼睛。

阿游笑出声,“有没有智商,说什么你都信。不过,违法的事也没少做,上次去你家,我带着一身伤,就是被对头的人砍的。后来,我帮门立升黑吃黑做了一笔生意,又惹了人,他们趁我没留意想对我下黑手,被我逃了出来,那次我遇到了王菲菲,她把我捡回了她家。我本以为不会被谁发现,可是王菲菲还是被盯上了,他们带走了王菲菲,要我带着货和一条胳膊去交换,然后我就带着板屎去和他们打了一架,我让王菲菲赶紧先跑,她不听,结果忙没帮上,自己被揍成了那副德行。她那花拳绣腿,打打你这样的人还够用,真的要拼命,根本不堪一击。”

“喂,你进来,我给你处理一下伤口。”李小歆在屋里喊。

“不用了,都好得差不多了。”阿游客气。

“好个屁,你那纱布好几天没换过了吧,再不换就该生蛆了。”李小歆在屋里摔摔打打。

阿游只好起身进屋,陈铎听到他和李小歆在屋里拌嘴。

阿游:“哎呦,你轻点,这是肉。”

李小歆:“大男人还怕疼。”

阿游:“哎,你脱我裤子干什么?”

李小歆:“当然是擦药啊,不然我还要强奸你啊。”

陈铎懒得听他们吵吵,走到院门口和搂着大黑狗的板屎套近乎,“我还以为你不喜欢小动物呢,没想到你对狗还挺好的。”

“除了人,没有我不喜欢的动物。”板屎噎了一句。

“呵呵,看你撞了一只猫的样子,我还以为——”

“还有猫,我也讨厌。”板屎丢出一句。

“哦——”陈铎不甘心气氛冷下去,问道:“为什么呀,猫咪挺可爱的啊。”

“都是白眼狼,贱货。”板屎突然发起脾气。

陈铎忙起身离开,生怕炸到自己。

在厨房里想倒点水喝,陈铎四处翻找能用的杯子,在碗橱的最里面,看到了一个灰呼呼的牌位——慈母刘香秀。

这是板屎的家,这个牌位会是他妈妈的吗?如果是的话,为什么会把牌位塞到橱柜里呢?在陈铎拿着牌位胡乱猜测的时候,板屎冲了进来。

“谁让你动我东西的。”

“我不是故意的。”陈铎吓了一跳,手里的牌位掉到了地上。

板屎像是被点燃的炸药桶,“你个混球——”

眼看拳头就要砸到陈铎身上了,闻讯赶来的李小歆挡到了陈铎面前,“干吗打人,不就一块破木头吗——”

阿游叫住了板屎,两个人在屋里嘀嘀咕咕说了半天话,板屎黑着脸从屋里出来,看也不看陈铎和李小歆一眼,径自走出了院子。

“别以为块头大,我就打不过。”李小歆还不服气,跃跃欲试想要动手。

陈铎拦住她,“别闹了,这些事就够麻烦了。”

“又训我——”李小歆跳起来。

陈铎正色问她,“你干吗要往我手机里装定位,别说什么考虑我的安全,我又不是总统,还有人暗杀我不成,你给我老实交代,是不是和我爸妈的案子有关?”

“我……”李小歆正在冥思苦想如何应答时,板屎慌慌张张跑了进来,火速关上了院门,把陈铎和李小歆往屋子里赶。

“干吗呀,有狼啊?”李小歆被推搡的很不高兴。

“有警察,老大,那个警察又来了,我刚才在坡上看到他的车朝咱们这边开过来了。”板屎打开暗门。

阿游把炕上的纱布,酒精一股脑揽在怀里,跟陈铎和李小歆说:“先躲躲,我随后再和你们解释。”

三人挤到暗间后,门口响起了敲门声。

“谁呀,别敲了,打扰老子睡觉。”板屎换上一副二赖子的口吻,磨磨蹭蹭去开门。

“屎哥,最近日子过得挺逍遥啊,天还没黑就上炕睡了。”一个年轻的男人声音,还有逐渐靠近屋子的脚步声。

这个声音似乎在哪听过,陈铎觉得很耳熟。

李小歆心里一惊,怎么会是关健呢?他怎么会找到这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