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 沈照&南夕 无灯无月无妨

沈照从没有想过他的人生里除了复仇还会出现另一件事,而南夕就是那个意外。

当母亲因为父亲的牺牲而郁郁而终后,他几乎是当即就放弃了自己工程学的学位,成日浸泡在暗网里,触碰那些不能够见光的里世界。就在这时候,南夕来了。

她看到了自己在暗网上更的帖子,通过了各种渠道加上了他的好友,一开口便是他熟悉的中文。

“你想复仇?很巧,我也是。”

说不清为什么,在那一刻,沈照的心仿佛就被人拧了住一般,他问:“你是?”

那人顶着一个默认的头像,很快回答他:“和你一样的人。”

和南夕见面那天,是在汀市市局不远处的一个咖啡厅。通过之前的几次交流,沈照知道了这个叫Dreamer的女人同他一样身负血海深仇,不得不报,偏偏她此生最亲的人又是警察。

初冬的天气里街道上人已经很少了。

沈照捧着一杯咖啡,神色冷冷地观察着街上的人——哪一个,才是那个神秘的女人?

“哗啦啦”咖啡厅门口的风铃被撞出清脆的声音,他抬眸去看,却只见一个穿着杏色长款大衣,高领米白色大衣,踩着一双包裹着纤细双腿的长靴,披着长发的女人款款进来。她的眉眼弯弯,顾盼生辉,眼里的光彩让人难以忽视。

但几乎是一瞬,沈照立马低下了头。

她不会是这样的。

但出乎意料的是,没过几秒,他的对面坐下了一个人,那人的声音动听而温柔。

“沈照?”她轻轻问。

沈照一怔,抬头看向刚才走进来的那个光彩夺人的女人,失神了片刻。

南夕勾起嘴角,眼里的情感在一瞬间消失,变得冷硬了起来,她语调轻蔑,说:“我就是Dreamer。”

很多很多年的以后,当沈照回忆起那日的初见时,他才骤然明白,像他一样深陷黑暗的人,对太过于明亮的人或事是提不起兴趣的。可南夕不同,她身上的纯洁和黑暗交织,美好和罪恶混杂——极善与极恶之间的矛盾,正是让他的人生突然多了另一个渴望的原因。

并不是为了她而愿意向往光明,而是为了她甘愿深陷更深的泥淖。南夕就有这样的魅力。

那天约谈的最后,沈照眼睁睁地看着刚才还一脸阴霾的南夕,在推开了咖啡厅的大门时眼神骤然柔和了下来。她提着刚出炉热气腾腾的班尼夫特蛋,快步地跑向马路的对面。

天下起了雪,她没撑伞,片片雪花就落在她的头顶,让她看起来更像是一个从天上坠落的精灵一般。

正在沈照犹豫着要不要出去给她撑伞时,他突然看见马路对面拐角处的汀市市局的大门内忽然冲出来了一个人——那人穿着冲锋衣,帽子混不吝地扣在脑袋上,也不管是不是会被雪水打湿,小步地就往南夕那个方向跑去。

而南夕呢,则是在看到她的第一瞬间,就扬起了笑容,还有手中热腾腾的食物。

那人冲到南夕的面前,摘掉了帽子。

帽子下,有着和南夕一模一样精致五官的人脸上是掩盖不住的英气和开朗。

她笑着摸了摸南夕的头,接过袋子,也没管是不是在大街上,拆开了盒子径直就一口咬住了煎蛋。金黄色的蛋液流了出来,她七手八脚慌乱地去擦,而南夕却始终只是看着她,笑着,像整个世界都只有这一个人了一般,笑着。

沈照心脏漏跳了一拍。

——

两人合作的这么些年来,沈照清楚地明白南夕对他是没有爱的,或者说,除了南舒,南夕对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都没有爱。

她可以前一秒还在工厂里,轻蔑地看着被他们整容成南夕模样的安诚女儿,下一秒在接到了南舒电话后就可以喜笑颜开。

她可以上一刻还在肢解尸体,不甚在意地摸了摸溅到口罩之外的血花,下一刻就擦干净手,小心翼翼地拨出南舒的号码问她想吃什么。

沈照知道,这辈子,南夕只为了南舒而活。

她是可以为南舒放下一切的,包括仇恨——只要在南舒还站在和她同一战线的情况下。

但南舒的从警就是对她最大的背叛,是肆无忌惮地把自己的全部弱点**相向的人,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给了她最深的一刀。痛彻心扉,抽筋剥骨。

他无数次明示或暗示过南夕,干完最后一票,两人就去国外,找一个小镇,相伴结束这黑暗而腐烂的一生。不管是不是能安享晚年,但沈照希望,最后陪在南夕身边的人还是自己。但南夕果断地拒绝了,她要留下来陪着南舒。

以一个“亡魂”的身份。

尽管只能站在暗处观察着她,尽管只能看着她无数次深陷黑暗时痛哭,南夕都已经觉得足够。所以沈照默许了她的任性,继续默默地陪伴着她,直到那一天,南舒的身边出现了另一个男人,直到她重新回到警队。

那是这么多年以来,沈照第一次看到南夕发病。

一直以来,她在人前不是温柔娴静的,便是人后的冷静克制。她从没有像那天一样,像疯了一样把插进别人身体里的刀插进自己的身体里,她从没有那样凌乱着,衣衫不整地跪在地上喘息。

沈照咬着牙,抱紧了她因为发病而颤抖不已的身体。

“灯……“南夕喃喃道,气若游丝。

沈照立马明白了,三步并作两步地去把灯关了上。

黑暗里,南夕剧烈的呼吸声让他心痛得难以自己——他是多么清楚发病时的痛苦。

于是他吻住了她,在夜里捧着她的头,仔细而又温柔,用尽耐心地吻住了她,期望着一点点的温暖和生气能够透过他们紧贴的唇齿传递。

几分钟后,南夕静静地推开了他。

她已经平静了下来。

她哑着嗓子,诺诺道:“沈照……”

他直接捂住了她的嘴,不让她继续说下去。

沈照抬眼环视了一圈周围,黑暗的房间里静得可怕,而连月色都不屑光顾他们阴暗的人生。

他说:“不用说——你要做什么,我都帮你做。”

——

在沈照为南夕挡下那一发子弹而死去的那天,其实他早已经隐隐有了预感。

直至子弹彻底地穿透了他的身体时,一直以来他悬在空中的心才隐隐地踏实了下来。

而那一刻南夕彻底地慌了神,她抱着自己,忽然就惊慌失措地哭了出来。

沈照咬着牙,吃力地想对她说一两句话。

想告诉她,你从不孤单。

想告诉她,我爱了你好多年。

想告诉她,这个世界上只有我愿意为你豁出性命。

可是他再也说不出来了。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黑暗侵袭了他的视线,灯一点一点地暗了下来,月晕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周遭好像都陷入了寂静和黑暗。

他只能听到伏在自己身上一声又一声的哭泣声。

然后是谁又痛呼了一声南夕的名字。

沈照的手渐渐没了力气。

天空也渐渐再没了光亮。

可是不要紧。

无灯,无月,也无妨。

这一生,只要有你,即使身处黑暗。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