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吾爱陆惜(大结局)
八个月后,医院。
陆以恒将做好打包好的饭菜从车上拿下来,推开病房的门,就看见田原和纪尘二人正坐在南舒的床边和她说着什么,南舒靠在床头,表情开心。
“在聊什么?”陆以恒走进来问道。
“陆队。”“陆队。”两人纷纷跟他问好。
田原:“我在跟南舒姐说安局的事呢。”
“哦?”陆以恒把装在袋子里的其中一个保鲜盒拿出来,里面装着的是他切好了,并整齐地在下面码了几块冰防止不新鲜的水果,他语调没有丝毫起伏地问,“他怎么了?”
最近这几个月他请了一个长假,专心照顾南舒的起居生活。那次行动后,她从昏迷中醒来后身体就一直不太好,陆陆续续地在医院住了好几个月,一来是为了自己的身体,二来则是为了那个还顽强地在她身体里生长着的孩子。
“安局被撤职了,据说是刘队举报的,说是安局十几年前经手的一个案子当时的搭档是Dreamer沈照的父亲,在那个案子里因为安局的疏忽大意而葬送了自己搭档的性命。
在之后几年,安局一直想找到搭档家属的下落,却一直没能够找到。几年后,他的女儿突然有一天失踪了,当时局里上下一片震怒,推测说是安局是被哪个仇家报复了,但安局只是把这件事压了下来——”田原神秘兮兮地说道。
南舒心里一动。
“后来不是抓捕Dreamer的那次行动里,是安局下令开的枪嘛,然后刘队在醒来以后就立马整理了自己手头的一些资料,向上级举报了安局。”
十几年年前案件里的玩忽职守,十几年后妄图杀人灭口。
只要沈照还活着一天,就一天是他的心头的一块心病和隐患,日日夜夜都在受其困扰。
所以他压根不在乎那天是不是有可能会伤害到自己的手下,他只要在那天,让沈照永远地闭上嘴,让他再也没办法替他死去的父亲伸冤。
其实这些陆以恒先前早就已经知道了。包括那一天,站在队伍里朝他悄悄示意的经侦支队的老李。他在偷偷地告诉他,的确是安诚下令开枪,又擅自断了他们的通讯的。
在那之后,陆以恒果断地将这个信息告诉了刘潜,而刘潜也证实了自己先前的猜想,明白了安诚的私心在哪,不惧压力和舆论地直接向上面举报了安诚,并不负众望地成功将他掀落了下马。
陆以恒:“刘队现在人怎么样?”
田原摆了摆手:“嗨,好着呢!我都怀疑之前是因为陆队你在,刘队才成天装病,哈哈哈,实际上是因为不想管我们这个烂摊子哈哈。”
纪尘笑眯眯地补充道:“前两天还打电话给我来着,说自己快要累死在岗位上了,请拐走了南舒姐的陆队有心多体谅体谅他的不容易,赶紧回到岗位上。”
陆以恒笑笑不说话,知道这是刘潜打趣的话,转而上下扫视了一眼纪尘,问道:“你呢?最近身体怎么样?”
那场意外后,纪尘果然还是没能恢复到原来的状态,也遗憾地告别了一线刑警的岗位。
她看了一眼自己还留下疤痕的手,摸了摸头不好意思道:“最近在准备理论考试,想考到警校去当个老师。”
“哇不是吧纪尘,就你这样还当老师,快告诉我你将来在哪里高就,我好通知师弟师妹们避开你!”田原说。
“滚啊!”纪尘一把推开他凑上来的脸。
陆以恒点头:“当老师不错,你的理论知识和侦查意识都很好,身体素质也不错。”是当一个好警察的料子。只是,后面的话他没说完。
人生从来就不是圆满的,没有遗憾不能成就一篇故事。
于他,于南舒,或是于纪尘,都是如此。
两人笑着仍坐在原地。陆以恒把水果递给南舒,又细心地插上了一根叉子,有些奇怪地看着两人:“怎么?现在还坐在这里是想吃水果?”
两人一愣,霎时间明白了陆队不动声色地赶人,连忙点头哈腰让出了位置,迅速溜之大吉。
陆以恒得以顺利地抢占自家女人床位旁边的vip座,老老实实舒舒服服地坐了下来。
南舒轻轻埋怨道:“你这么快赶人家走干什么,待会儿他们又要觉得你霸道了。”
陆以恒倒是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替她把被子掩了掩。纪尘这小姑娘他不清楚,可田原一个男人,脸上写满了“我想和身边这个人独处”的字,他能无视么?顺手做了个好事罢了,他也懒得解释。
“今天身体怎么样,没有不舒服吧?”陆以恒抓住了她的手,捉起来轻吻。
南舒正在吃水果,听到他的话也是乐了一下,有些好笑道:“能有什么事,每天不都一样吗?我看就是你们太杞人忧天了,我都在医院住了几个月了。”
陆以恒立马皱眉:“别闹,妈都说了你这身体不适合再折腾了,就给我好好在医院呆着。”
她点点头,看着出乎意料认真的人没再反驳。
两人又闲聊了好一会儿,当陆以恒提出两人下去在花园走走时南舒却摇了摇头:“我今天想去看小夕。”
他神色一松,答应了。
——
其实这几个月来他经常陪着南舒去看南夕。八个月前,南夕在仓库里中弹失血过多直接昏迷,送往了医院后勉强捡回来了一条命,只是她就如同上次差点流产的南舒一样,固执地一直沉睡着,从来没有醒来过,凭着葡萄糖和其他仪器维持着生命。
南舒的肚子已经很大了,行动不太方便。陆以恒搀着她,走得很慢,只觉得自己一整个世界的重量都聚集在自己的这一双手上,所以不得不认真谨慎。
已经过了探视时间了,两人进不去,只好站在门外,透过玻璃窗看着里面。
这一层基本都是重大病患,八个月以来,来来去去,有人幸运地从这儿离开成功康复,也有人没能挺过这关带着家人的眼泪就此挥别了整个人生。
而南夕呢,她只是了无生气地躺在这儿,没有苏醒的迹象,没有求生的欲望。
医生曾暗地里和陆以恒说过,像南夕这种情况其实醒过来的几率渺茫,最主要是病人没有强烈的求生欲,纵使是再妙手回春的医术也拉不回一个一心赴死的人,不过是他们凭借着现代技术保住了这条命而已。
而那天陆以恒久站在窗外的这个位置,插着兜看着那个和自己的妻子一模一样的女孩,说道:“不管再久,不管用什么方法,只要她还活着就行。”只要活着就行——因为南舒也许再也接受不了一次失去。
病房里的南夕口鼻上带着氧气罩,手上还输着液,一旁的心跳检测仪上绿色的曲线滴滴地跳动着。
南舒一手握着陆以恒,一手撑着玻璃窗,就这样看着自己从小到大最疼的那个妹妹,也是她最愧疚的那个妹妹,双眼紧闭地躺在这儿。
她站了好久,什么话也不说,只是固执地看着南夕。
陆以恒用余光偷偷瞥了她一眼,确认她的眼里没有泪光后,放心了下来,也就任凭着她在这儿一直静静地看着。
过了一会,寂静才骤然被打破。
南舒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叫他的名字:“陆以恒。”
“嗯?”陆以恒刚有些走神,怔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其实我有时候就在想,”南舒贴近了玻璃,好像这样就能把那个人看得更清楚一点,“如果小夕真的死在六年前,是不是会更好一些。”
陆以恒内心剧烈震动。
仓库一案后,两人再没谈过这个案子。哪怕是沈照身死,南舒也没再提过七·一六弑警案的半点相关事情。他知道南舒不想听,也明白她在刻意回避。只要说到这个,就免不了提到还在昏迷的南夕。
那是她的伤口,一辈子都痊愈不了的伤口。
可是现在南舒却忽然自己提起来了。
陆以恒没有说话,南舒却用力地捏了捏他的手,说道:“走吧,我们回去吧。”说完,也不待他回答,就率先转身离开了。
——
当天夜里,陆以恒陪护,就睡在她病房里的一张陪护**,蜷缩着自己高大的身躯,睡得艰难不甚安稳。
而南舒则是做了一个冗长的梦。
自打八个月前,她再也没有做过梦了,可这一次她忽然梦见了,梦见了全部的过去。
梦里,她和南夕还很小,父母健在。四口之家,虽然谈不上荣华富贵,但胜在清贫快乐。
姐妹花算是寻镇里姿色最为惊艳的女孩儿,从邻居到老师,没有不喜欢她们俩的,而南毅和林芝音也每每谈起她们都是骄傲和自豪。
后来,画面骤变,变到了那一个傍晚。
母亲倒在血泊里,父亲跃起而定格的身体旁正是一颗后来夺走了他的生命的子弹。
一旁的妹妹哭得很大声,而她只是抱住她,紧紧的抱住她,也不知道是在安慰南夕还是在安慰自己。
再后来,两人都上了高中。那时南家姐妹住在寻镇原来的房子里,南夕的成绩比南舒要好上一些,每天晚上她都会提前离开不上晚自习,率先回到家里。
而等南舒下了课回家后,往往家里已经开了一盏小灯了,南夕坐在餐桌前写着作业,而一旁正摆满了冒着腾腾热气的饭菜。
南夕笑眯眯地:“姐姐,快过来吃饭。”
这一做,就是好几年。
大学的时候,南舒念的汀市的警校,而南夕则是意外的高考发挥失常,随着她留在了汀市的平平无奇的一个一本学校。两人在校外租了个房子。
但南舒因为学校管理严格,甚少有时间回家,每次都是南夕带着大包小包地赶到警校去看她,零食、衣服,甚至连下饭菜,南夕都是一并做好了拿给她,每每都会引起同学的一片哀嚎和艳羡,而南舒就在人群里享受着众人羡慕嫉妒的眼神。
再后来,她得知南夕的死讯,跪在太平间里抱着那颗被找到的头失声痛哭。然后她离开了警队,独自去了外地学习遗体美容,再然后她又回到了汀市……
过往的一切仿佛跑马灯一般,绚烂而又像稍纵即逝的烟花。
梦里,南舒看到了所有被她刻意隐瞒在记忆深处的画面。
她一生的伤口,也是她一生最为骄傲自豪的所在。
妹妹,南夕……
——
陆以恒是被南舒越来越大声的嘤咛声吵醒的。起初他以为她只是梦魇了,于是紧紧地抱住了她,后来他才发现不是这样,因为她浑身大汗淋漓,身后的衣服都湿透了,他摸了摸床单,心下一紧,掀开了一看果不其然白色的床单上已经有一滩浑浊的水渍了。
他立马冲出去跑到护士站,声音发抖:“病人羊水破了!”
正迷迷糊糊的护士一个激灵,拍醒了自己的同事,匆匆忙忙地跑去叫一声。
南舒醒了。
伴随着清醒的,是她一声又一声压抑的轻声痛呼。
她喘着气,披头散发地躺在病**,捂着自己的肚子,正要被人送到待产室去。
陆以恒焦急地跑到她的病床前,满脸忧思:“怎么样,还好吗?疼不疼?”
南舒勉强摇了摇头,疼得说不出话来。
“家属先走开,我们送孕妇去待产室!”护士拨开陆以恒说道。
陆以恒怔怔地退开几步,还在感受着自己手上留下的南舒遗留的体温。
南舒被送进了待产室没多久又被护士急急忙忙地推到了产房里。陆以恒就站在产房外,双腿发软,大脑一片混沌,愣愣得靠着墙壁,也不管脏不脏了,连呼吸都紧张得快要忘记了。
也不知到底过了多久,忽然里面似乎传来了一声清脆的啼哭声,他回过神来,屏住呼吸看着产房的门口。
而身后,忽然冲过来了另一个护士。
她气喘吁吁:“病人不行了!家属快去看看吧!”
陆以恒心里咯噔一声,巨大的不安感将他抓住。过了好几秒,他才意识到这个护士是从外面来的,他心感不好,拔腿就跑,冲去了楼上的方向。
到了的时候,还是紧闭的门和那扇玻璃。医生在里面,看着已经彻底平下来的心跳曲线放下了手中的仪器。而陆以恒就眼睁睁地看着医生转过身来,走出了病房拍了拍他的肩膀,摇头说:“很遗憾,病人已经走了。”
陆以恒看向已经平直的曲线,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一切都结束了。
以一个新生为结局。
——
半个小时后,一身脱力的南舒被重新送回了病房里。她呆呆地躺在**,总觉得心空空落落的,甚至一呼吸,密密麻麻的疼痛感便涌了上来。
“吱呀——”陆以恒轻轻推开了门,怀里还抱着一个用白色的毛巾裹起来的小人。
南舒的脸上的喜色立马浮现了出来。
“是个女孩儿,如我所愿。”他说着,走到床边,把小人凑到南舒跟前,好让她看清楚。
南舒控制不住地就笑了出来,抱着那个没多大的女孩,只觉得前所未有的心安。
“取名字了吗?”她问道,控制不住的语调上扬。
陆以恒没说话,走到窗边,静静地拉开窗帘。
折腾了一晚,天已经蒙蒙亮了起来。远处,一轮金色的朝阳咬着地平线,慢慢地爬了起来。窗外的鸟在树枝上翻了个身,叽叽喳喳地醒了过来。
陆以恒背对着病床,看着被裹着金黄色的地面,沉默一会儿后忽然说道:“惜,陆惜,珍惜的惜。我们的女儿叫陆惜。”
刚才还笑着的南舒突然像明白了一样,倏忽心脏一阵剧痛,抱着女儿的手一僵。
良久,不知不觉中,一滴眼泪砸在她的手背上。
她亦透过朦胧的双眼看着窗外破晓黎明后慢慢苏醒的世界。
小惜。小夕。
“好。”南舒哽咽着回答。
——
尾声
五年后,墓园。
事后南夕真正的骨灰被葬在了汀市。那是一切梦开始的地方,也是一切悲剧开始和终结的地方。这里,南舒失去了南夕,也重新找回了南夕,但她又再次在这里失去了自己的最亲爱的妹妹南夕。
南舒拉着女儿陆惜的手,来到墓园。墓碑上的南夕一如当年,温柔恬静。
“妈妈妈妈,你说小姨当年可喜欢我了是不是真的呀?”陆惜眨巴着眼睛,看着照片上那个跟她有些神似的女人。
“当然了,小姨很爱你。”
“可是好像小惜都没有关于小姨的记忆耶。在小惜出生后,小姨就不在了,妈妈你怎么知道小姨喜欢小惜呢?”
南舒笑了笑,望向远方。
她当然爱你。
不然当年又怎么会给你生的希望?
还有那一次放走她前,南夕没有说完的那句话。
南舒知道,她想说的是——“为你,我亦心甘情愿。”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