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负重前行

下午,孟蒙回归带来的信息打破了调查僵局。

吴本妮用违法途径购买过10克氰化钾。

孟蒙还没来得及喝口水,就立马跟上霍缃。

10克氰化钾,胶囊最多0.5克,剩下的氰化钾在哪里?

霍缃将吴本妮家翻遍,甚至每个胶囊都打开看了一边,都没有找到剩余的氰化钾。

“吴本妮下毒之后,会不会将剩下的药扔了。”孟蒙翻找着书柜里的每一本书。

霍缃也不确定,但他们有必要追查到剩下的氰化钾,垃圾桶并不是安全的地方。

“毒药渠道是哪里?”

“在贴吧售卖‘安乐死’氰化钾,是一家兽医站。吴本妮是一个月前从讨论自杀的贴吧里找到的。购买方为了挣钱还在氰化钾里掺了淀粉。”

霍缃走到书架旁,随手拿起书桌上的笔记本,里面夹着一张文柯的照片,被烧了一角,背后写着‘与其在天堂为仆,不如在地狱为主。’弥尔顿《失乐园》中的一句。

这让霍缃想起另外一本《失乐园》,久木和凛子也是死于氰化钾中毒。

这本《失乐园》压在了吴本妮的枕头下,书页泛黄,“翻得这么频繁,不会不知道计量吧。”书籍的最后一章明确描写了致死剂量,不过主角使用的是分析级98%纯度的氰化钾。

而兽医站私自盗卖的氰化钾,在纯度不够还掺假的情况下,程涵昕延迟死亡就有了解释。

“凶手?”孟蒙犹豫不决,这个案子的证据链不完整,吴本妮也死了。

霍缃叹口气,“吴本妮为什么要杀程涵昕,两个人都死了,死无对证。”

还有在文柯身上的谜题没有解开,中止在这里霍缃有些不甘心。

“这是一个笔记本。”孟蒙从一本珍妮特·温森特《写在身体上》的书籍套壳中拿出一个笔记本。“还有张电话卡。”

霍缃立刻卸下自己的手机卡将这张换上去,开机,给孟蒙拨通。孟蒙拿到手机号的第一时间传给技术部。

可以想象,每个无法安睡的晚上,吴本妮虔诚的将每个对话写下,写满整个笔记本,就连时间都被珍藏着。

最早的信息是一年前那句‘我喜欢你。’

敏感的神经引出小心翼翼的话语,青涩却难以自拔,最露骨的话不过‘文柯,我想你。’

从半年前的车祸,吴本妮疯狂的给文柯发信息,却没有回应。‘求求你理理我,对不起,我把我赔给你。’

‘不用说对不起——文柯’

‘我喜欢你——文柯’

这两个少女承受的太多,这些对话中似乎带着勉强的美好。‘对不起,我不能陪你。’

她们不知道她们的未来何去何从,最远的期许不过是‘我们去哈勃岛看粉色的海。’

‘明天我会找机会出来,我们老地方见。’只有这一句之后,才能感受到雀跃。

霍缃读完笔记本,心中酸涩。

年少慕艾和座右铭一样,早就随着成长被扔在记忆深处落灰。

偶然被勾起回忆,才想起它们承载了全部信仰。

一封粉红色的信,希望永远不会走完的放学小路,身上那件带着淡淡洗衣粉香味的校服外套。

分别时落在脸颊上淡淡的吻和狂乱的心跳。

多少人就像吴本妮一样,将每一条信息都会写在笔记本上,以为永远不会有停笔的一天。

下一次翻开的人,会抱着什么样的心情?

“霍队,电话号查到了,是临时卡,这个手机号还有一个频繁联系的电话。”

这个联系人是一家私家侦探,通过‘灰色’手段窃取机密,跟踪‘小三’,在违法的边缘疯狂试探,遇到执法者也只能认怂,霍缃很快拿到文柯要求的调查资料。

这份资料将吴均染的嫌疑洗清,这三个月吴均染的行程都被监控,霍缃甚至找到了地下车库里吴均染和施佐对话的照片,还有吴均染和狗仔队的交易过程。

时间最近的说吴均染在酒吧吸毒,第二天被带进刑警队。

霍缃并没有先去询问文柯,而是带着孟蒙来到一处普通办公楼中。

“你在这里等我。”霍缃让孟蒙留在车里等候,拎着文件袋走进办公楼。

办公楼人来人往,霍缃按下电梯直达三楼,开门后依旧没有任何标识,霍缃走到前台说,“我找雷戈,我是霍缃。”

“稍等。”前台人员确认后才让霍缃进入。

这里是缉毒秘密办公室,里面的人都有双重身份,就算警方系统也会随着他们的临时身份报告变更系统资料。

他们是冒着生命危险战斗在缉毒第一线的英雄,毒贩想尽办法探查他们的资料,但就算刑侦队人员也不会严苛甄选背景,为了保护他们的安全,知道这里的人极少,霍缃是少数人之一。

有些认识霍缃的人寒暄的几句,并没有多耽误时间。

霍缃走进尽头的办公室,办公桌后坐着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看到霍缃随和一笑调侃道,“我还以为你忘了我呢。”

霍缃抿了抿唇瓣轻声唤道,“大师兄。”

雷戈,缉毒队长,霍缃的师兄。

他们的师父是一位卧底过多次震惊全国案件的缉毒警,最后在毒贩交易的抓捕时因为枪战负伤退役,霍缃大学期间成为老师的弟子,师兄弟五人,除了霍缃,四个师兄都做了缉毒警,但现在活着的就只剩他们两个,师父在霍缃大学还没毕业便病逝了。

他们被葬进国家公墓,没有姓名。

他们一直是霍缃心里的刺。

霍缃承认自己懦弱,她不是无惧无畏的,看到死亡她会怕。

她其实在避免和雷戈见面,她愧对师父,虽然师父死前对霍缃说‘每个人都有权利选择自己的道路。’但霍缃始终不能放下。

雷戈从抽屉里拿出一听可乐,摆在霍缃面前,“知道你喜欢喝这个,我刚下楼买的。”

“谢谢大师兄。”霍缃把可乐捧在手里,还是冰凉的,刺激地霍缃眼睛有些酸涩。

“你……”雷戈欲言又止,转而说道,“这次有什么消息?”

霍缃吸吸鼻子,从文件袋里拿出吴均染吸毒的照片还有一份血检报告,“V酒吧,冰毒,供应者是一个外号獐子的。”私家侦探在酒吧偷拍的时候正好拍到了交易画面。

“我知道了。”雷戈说了一句在外人看起来有些敷衍的回答,已经是他能透露的全部。

雷戈点燃一根烟,烟雾里有些看不清他的样子,霍缃确定,就算驱散迷雾她也看不出雷戈在想什么。

执行任务时被猜透心思就是死。

隐藏情绪,已经成为他们的本能。

霍缃只能垂下眼眸静静等待。

“过几天师父的忌日交给你了。”

“大师兄?”霍缃大惊失色,这种不详的阴影是第几次笼罩了。“有人……”

雷戈打断霍缃说道,“你听我的就行。”

霍缃只能妥协,“师父见不到你会难过的。”

“我尽量。”

***

孟蒙察觉到霍缃从那栋楼里出来后就闷闷不乐,他的性子沉闷,不会开口询问,只能坐在一边陪着霍缃。

霍缃的电话响起,孟蒙从屏幕窥见不是警局的电话号,沉默着拉开车门将空间留给霍缃。

“施佐。”

“在忙吗?”

听到施佐的声音,霍缃不知不觉放松了强撑的肩膀,带着微微鼻音说,“还好。”

施佐敏锐的听出她的落寞,“是发生了什么吗?”

“没有。”霍缃吸了吸鼻子,“施佐,如果……”霍缃有些踌躇不决,这句话问出口或许只是徒增烦恼。

霍缃深吸口气觉得还是说出来。“如果我要执行一项危险系数极高的任务,你还没有办法联系我,你同意吗?”

施佐的呼吸声出现短暂停滞,沉默许久,“你在哪里,我想见你。”

“我等下还要办案。”

“亲爱的。”他们之间没有肉麻的昵称,这是第一次言语间亲昵,施佐说,“我也不知道,我没办法大义凛然。如果换作是你,什么岁月静好只是有人负重前行的话都是狗屁,我不想失去你,我能阻拦一定会阻拦。”

霍缃低着头,眼泪一颗颗砸在裤子上,她死死咬住唇瓣不让丝毫哭声泄露,“阻拦不了呢。”她不能阻拦师兄一个个的牺牲,也无法为大师兄斩去荆棘,她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离去,就连报仇都做不到。

‘选择这一行就没想过寿终正寝,我遗嘱都攒了十几份。看到毒贩落网,就是我的一次重生,也是无数人重生。’这是师父说过的话。

“阻拦不了的话……对不起,我想象不到。”施佐实话实说,在爱的人身上,谁能完全理智。

霍缃静静流泪,一时间谁都没有先开口说话。

直到……“卡,你现在是谋害朱棣,眼神那么缠绵干什么?搞基啊。”

“导演都70多了还知道搞基啊。”

施佐所在片场的声音传来,霍缃噗嗤一笑,压抑**然无存。霍缃擦擦眼泪说,“抱歉,刚才打扰你心情了。”

施佐听霍缃不在难过,他松了口气,“你在我这里没有打扰。”

孟蒙回到车里时,霍缃正抱着可乐喝了一大口,都能感觉到碳酸进入喉管的刺激,见她已经和平时无二,孟蒙淡淡勾起一个笑容。

两个人一路听着节奏欢快的歌曲,继续奔赴下一个目的地。

……

“霍警官请稍等一会儿,小姐在洗澡。”生活助理让佣人端来两杯茶水,就迅速上楼。

霍缃毫不掩饰的观察着房间。

进门时已经注意到鞋柜里只有女人的鞋子,款式虽新但是价格不高,霍缃看过文洁的照片,她的衣服非大牌不穿,文柯现在也不需要鞋子,那么只有生活助理和佣人。

文洁的公司也不在本地,应该不怎么回家。

双层别墅,没有安装电梯。

不是没条件那么就是为了控制。

一杯茶水热气还没散,文柯便被生活助理抱了下来。天气还很热,上次见文柯穿衣时还不显,现在只有一个吊带衫,便能看出她已经是瘦骨嶙峋,一个女人抱起她来也丝毫不费力。

大腿从根部截断,留下了整齐的缝合疤痕,像是被弄坏的布娃娃。

文洁坐在轮椅上,没有掩盖那双腿,或者说她根本不在意别人的看法。

“你们还有什么事吗?”

霍缃拿出吴本妮的笔记本,递给文柯。

文柯眼神有些疑惑,翻开第一页看着上面的名字呆愣的许久,瞳孔微动,她并不如表现那般平静。文柯默默合上笔记本,抱在怀里想要让生活助理带她上楼。

“我们找到了吴本妮购买氰化物的证据,也该结案了。”霍缃问,“你知不知道吴本妮为什么要杀程涵昕。”

文柯摇摇头,“我什么时候能带回本妮?”

“你不是她的亲人。”

文柯有些激动,“可我是……她的爱人。”

“抱歉。”

文柯想说什么,但还是放弃了,深深的看了眼霍缃,意味不明。

生活助理将她送回楼上,转而继续接待霍缃两人,“两位今天是找我的吧。”

“你知不知道吴本妮和文柯还有接触?”

生活助理怜惜地看了眼楼上,点点头,“知道。”

“文洁不会介意吗?”

“她其实不怎么管小姐,小姐需要什么我直接汇报给夫人的助理,她从来没有主动向我询问过小姐的事情,给小姐打电话也只是警告她不许乱来。”

“我在这半年了,只见过夫人两次,每次都是斥骂小姐,我难以理解为什么母女会变成这样。”

“文洁骂文柯是因为吴本妮吗?”

“是,她觉得丢人,说如果有后悔药当时就不应该把她接回来,现在成了废人也没什么用了。”

“吴本妮有没有送文柯什么东西?”

“每次都会送。”

“这一个月,她们们见过几次?”

“一次,小姐和吴本妮似乎哭过,她们还那么年轻,却因为性向遭遇了这么多苦难。”生活助理感慨,“有的时候都想跑到夫人面前质问,但没办法。”

“哭过,这次吴本妮有没有送东西给文柯。”

生活助理想了想,“有,是一盒巧克力,现在还放在冰箱里。”

霍缃和孟蒙对视一眼,“能不能看一下。”

“这……”生活助理有些为难,但还是去取了。

孟蒙立刻取样,用氰化物比色管检测,包装和巧克力中没有任何检测出氰化物。

霍缃回到警局时天色已晚,她再次提审了吴均染,他根本不相信是吴本妮杀死了程涵昕,更不要说两人有恩怨了。

周宣和莉莉在之前的询问中只说吵嘴,具体内容不明。

恩怨随着两人死亡彻底掩埋,可能还有一个知情人,但她似乎不愿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