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夜 醋蛇

恋爱是一件苦事,能把苦熬成甜的人很少。

大部分白头偕老的人,都曾在百千万人中寻寻觅觅,分分合合,最终和对的人或者不那么对的人过完一生。

一个想恋爱的人从头到尾都是苦的。

当一个从没谈过恋爱的人想认真谈恋爱时,他首先要在人群中挑选,首先从周围符合自己审美的人开始,同学、同事,找到目标以后,慢慢接近,成为朋友,表露心意,发动追求

如果实在找不到合适的陌生人,他便可能从熟悉的朋友下手。当然,一个可以成为对象的朋友,哪怕名分上纯洁,在最初相识的时候也总有一方带着不纯洁的意图。

找一个合适自己眼缘的人不容易,找一个自己喜欢,且喜欢自己的人更不容易。

暗恋、单相思,在这个阶段,是他一生中最自作多情的时候:

和她对视一眼——她对我有感觉;

和她在路上不止一次相遇——不是吧,这么巧,到底是缘分,还是她也故意来找我;

看她今天发了一条很丧的动态———定是我哪里做得不好,让她伤心了。

总之这个时候,你先入为主地以为那个人的生活一切都是以你为中心,可真相往往和事实大相径庭。

当他鼓足勇气告白的那一天,前一秒内心火热,激动到手心冒汗手指发抖,后一秒便冷水浇头,头皮发麻。

一个月、几个月,一年,甚至几年的心思全白费了。

也有成功追求到手的时候。

本以为甜甜的恋爱终于落到自己头上,没承想现在才是最考验一个人的时候,苦日子在后头,他要多一倍的纪念日、生日、节日,还要变着心思给对象

送礼物,要追赶时髦给她发红包,让她喝到秋天第一杯奶茶。

他要记得她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最忌讳什么,不能聊什么话题,例假期间要为她做什么。

恋爱的琐碎让人心烦意乱,但恋爱的感觉是新鲜的。

新鲜感是最初支撑两个人的关键,有时候新鲜感一过,当她再也不能给自己带来悸动的时候,他便忍不住把脚踏出牢笼之外。

有一句话说得好:“家花哪有野花香啊。”

终于结束一段痛苦的恋爱,一段时间后,他从阴影中走出来,然后重新开始痛苦的轮回。

还好我和李明玉的恋爱不是那么痛苦。

是的,我们恋爱了。两个人的性格和背景都非常符合对方的审美,始于颜值,陷于才华,忠于人品。

上午码完字,李明玉约我去吃饭,特地到楼下宠物店来接我。

我给唐陆和唐糖介绍李明玉,唐陆似乎是想起了什么让人尴尬的往事,脸上一红,跟李明玉打个招呼,便又坐回位置上。唐糖倒是十分积极,嚷嚷着要给我把把关,拉着李明玉的手到店里坐下,开始喋喋不休地“盘问”。

李明玉略有些羞涩放不开, ——回答唐糖的问题。

唐糖又掰着手指头开始说我身上种种缺点:

“跟了他真是辛苦你了。”

“差不多得了啊,你把我黑这么惨,中午饭你请了。”我对唐糖道。

“不辛苦,还得辛苦他多包容我呢。”李明玉抿嘴笑道。

唐糖拉着李明玉的手死活不肯放开,白了我一眼:“请就请,你们吃大鱼大肉,我吃豪华狗粮,行了吧?我这是为明玉姐姐负责,提前让她对你有个心理准备,万一以后从了你,后悔了咋办。

唐糖今天也开心,嬉皮笑脸的。

“行了,”唐陆对唐糖说,“差不多得了,让他俩去玩吧,你老耽误人家。”

“行行行,你们风流快活去吧,安明你别忘了回来把老三这个月的伙食费结一下啊。”

出了宠物店,我和李明玉径直去昨晚约好的小店。她说她想吃烤冷面。

“那简单,我给你点份外卖。”我给她打电话道。

“不不,我都一个多月没吃了,如果就这么简单吃到了,那也太随意了。”

“那你想怎么找仪式感?”我不解,但又觉得一个连吃烤冷面都要讲究仪式感的女孩子,以后生活一定不会将就。

“我知道一家店特别好吃,而且他家还有好多别的小菜,我也喜欢,自己一个人去吃总是吃不全,明天要不你和我一起去吃,这样我就能多点几样菜了。”

我一口答应。想不到那家店离宠物店不远,于是便和李明玉约好了今天下班她来这儿接我, 一起去吃烤冷面。

“要一份双人烤冷面,要双拼,”李明玉仰望菜目表,逐样地点,“一个加甜辣酱, 一个要番茄酱,嗯,要香菜不要洋葱丁,再加一份芝士,要土豆丝、鱼豆腐,再加两根烤肠。”

老板拿点餐器记下。

“你还要吃什么小菜?”李明玉回头问我,没问我要不要吃小菜,直接问我吃不吃小菜。

我愣了一下,李明玉才缓过神来,脸颊一红,害羞地道:“我是不是太能吃了——”

“哈哈,没有,吃饭嘛,吃饱最要紧,你点的这点东西咱俩吃刚好够塞牙缝的。”我笑道。

李明玉的脸更红了,她轻轻拍我胳膊一下,“哎呀,还有别人看着呢。”

“不多不多,吃的一点也不多,先要把饭吃好,才有力气谈情说爱嘛。”老板是个胖大婶,笑起来眯着眼,人很和善。

于是我和李明玉又点了一只脆皮炸鸡,一块香炸大鸡排,一份炸鱼豆腐,一大碗米线。

最后大婶还专门给我们送了一份鸡叉骨。

菜品端上来,摆了满满的一桌子,我们挑了靠窗的位置坐下,头上有暖风烘烘地熏人,窗外冬日正午阳光撒下来,来往的行人和车辆一个个在高楼的阴影和金色阳光下穿梭互换,我看得正出神,李明玉忽然拍拍我的手,让我向窗外某个方向看去。

在玻璃窗外跟我们正对面而站的,是一个手里端着黑色摄影机的小哥,他戴着头巾,笑着朝我们这边挥手。

我转过头看他的第一秒,李明玉也转过头。

“咔嚓——”快门响了。

攝影机接连按下快門,隨后架起攝像机朝我们走来。

我望向李明玉,李明玉点点头。

摄影币进到店里,把摄像机屏幕上的照片拿给我们看:照片上一对情侣坐在窗边,阳光温柔地晒进来,正落在我们桌面上,街道深处尚未被阳光照到,

呈現青蓝色。

那对懵懂青澀的情侣正是我俩。

“谢谢——”李明玉笑着感谢摄影师。

我忽然明白了什么是仪式感。

也许在一家高级餐厅吃上一顿上千块的牛排,服务员会给你周到的服务,有人给你介绍你的牛排是来自某个国家哪一个高级牧场的一头怎样的牛,这头牛每天要晒多久的太阳,吃多么比例完美的饲料,他们的大厨又是哪个国家的幾星主廚。

这是餐前的仪式感。

但一顿普通的烤冷面也有仪式感,或许是饭前小小的祈祷,或许是把盘子里的食物摆成心仪的形状,要么找一部合适不过的下饭剧,都可以是仪式感的体现,只要你心里有对生活的尊重,生活也会毫不吝啬地把独特的小幸福回报给你。

面對摄影师镜头下的我们,这算是一个大大的惊喜吧。

李明玉吃得很开心,和我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她忽然问道:

“你以前谈過恋爱吗?”

这个问题對有些人可能是必杀題。

但我不是:“没有。”

“不可能,你都大学毕业了。”李明玉也没有不开心,只是当成普通话题一样聊。

“真的,我上大学之前都在忙学习,也有跟我表白的小姑娘,就是都被我合拒绝了。上了大学,我也试着找过,但是慢慢地我发现我跟周围人脱节了,所以就沒再找。”

“脱节?为什么?”比起一些女生最爱的恋爱必杀題,李明玉更加关心我的过去一点。

“因为我上大学的时候认识了唐陆,哈哈哈——”我笑着说。

“你说详细一点嘛,他这个人怎么样?怎么影响你了?”李明玉更加好奇了,放下手中的鸟叉骨,张大了眼睛看着我。

“也不算是影响吧,唐陆上大学的時候没什么朋友,只有我愿意跟他親近,在别人眼里他好像有点自闭,不愿意接触外界,更懒得和人打交道,我当时对他特别有感觉,我就觉得这样一个总是活在自己世界的人,一定有跟別人不同的看待世界的眼光。加上我当时沉迷于写小说,想要多见识见识不一样的人,为我今后的写作积累素材,所以我主动跟唐陆表白了自己的心意,现在想来,当时也夠天真的,把从对方身上获取利益为目的当做交友标准,还 在交朋友的时候把标准说出来,也是蠢到没谁了。

结果想不到唐陆直接表示无所谓,后来我跟他越走越近,我才知道他的身份。”

“什么身份,驱魔師吗?”李明玉问。

我之前跟她讲过唐陆是驱魔师的事情,不过没有具体说起。

“对。”

“大学的时候就是了?”

“从他小时候就是了。”

这个世界上有两种人能驱鬼,一种是驱魔师,他们的术法能耐一脉相传,以家族的形式存在,对妖魔鬼怪的分类和应对方法都有很详细的记载,像唐陆 唐家,陈第安陈家,都是驱魔家族。

还有一种,名为佛使。佛使,顾名思义,就是神佛派遣到人间的使者,听山去有种神话的感觉,但他们确实存在。佛使向来不能傳承,独门独户,没有徒弟。因为他们实在没有什么可以教给其他人的,而他们会的东西,別人也学不来。

佛使会什么呢?他们会和神佛交流,是真的和神佛对话。这些人是被派到人间来拯救人世苍生的使者,他们原本也只是普通人,忽然有一天,有神或佛或菩萨给其托梦,要他做自己的使者,普度众生。

有些人愿意,但是他们对神佛说自己什么也不会,神佛便告诉他无所谓,他们会在梦里为佛使讲解。

有些人不愿做,可这是神佛的旨意,他们没有办法违背。如果执意不做佛使,其人一生便会多灾多难——这是神佛合他的惩罚,惩到他愿意做佛使为止。

讲到这儿,李明玉脸上露出些许倦怠之色。

“我可不是瞎说,你看我认识唐陸,知道他是驱魔师,这毋庸置疑,但是我最早接触的是佛使。而且认识好多个。”

“嗯?”李明玉很喜欢我讲故事,尤其是那种乡野轶闻,听到这儿又来了精神。

其实你只要仔细观察自己身边,或者上长辈跟自己讲讲这些故事,你就会发现,哦——原来周围有这么多从没注意过的佛事。

给人消惊就是佛使的其中一项本领,这也是比较简单的。消惊的方法有很多,常见的有用小米消惊,在一只黄铜碗里放上一把小米,再用一张黄纸盖住碗口,佛使嘴中念着口诀,手指在需要消惊的人头上左转叁圈右转叁圈,随后在黄纸上一点。

这时再揭开黄纸会发现碗里的小米莫名蒸发掉了。消失的小米数量要看被施法者的受惊程度深浅,程度深则小米消失的数量多,程度浅则消失的数量少。

这项本领好学,只要学会口诀就可以,但是这本事挑人,只有神佛愿意让你学会,你才能让方法显灵,如果神佛不想,那你把口诀背得再熟练也没用。我还知道两位佛使。一个是我小时候,隔壁村的老头兒,另一个是我不怎么亲的亲戚。

先说那个老头儿,人们都管他叫小安。那是他的小名,即便他八十岁了,人们依然叫他小安,不会因为他年龄小时叫他小安,人到中年叫中安,老了以后叫老安,这不像话。

小安是个很传奇的人,几个村远近闻名的佛使,人们遇见些怪事丧事都会找他询问,比方家里小孩突然高烧不煺,老人身患重病奄奄一息,找小安问問 老人还剩多少阳寿。

小安经常会给人们出招儿,但有些事实在是自己管辖範围之外的,他便没招儿。

比如寿命,天意要此人就活这么长时间,你跟佛祖、跟菩萨借寿也没有用,当然,佛使可以和神佛对话,神佛不想让这人多活几年,佛使便不再求了,但是佛使看在人情上,为了安慰将死之人的家属,他们会说:“没事,佛祖说了,要他再活三年,放心吧。”

但事实是,来求寿命的家属还没走到家,家里那老人就上了黄泉路。

我跟小安有过两次交集。

第一次是在我小时候,我很小很小的时候,那时候我还不记事,是后来妈妈告诉我的,说我那年刚学会走路,很喜欢下地蹦哒着玩,但突然有一天,我不会走路了。

妈妈说我当时在**明明自己玩得开心着呢,一旦把我从**抱下来,我就腿脚发软,跪在地上哭,看着我妈妈哭,把小脸儿憋得通红。我妈刚忙把我抱上床,刚到**,我就又不哭了,自己来回来去趴着玩,跟没事一样,但是再把我抱到床下,我就又开始跪着哭。

急得我妈赶紧把我带到医院去,医生检查完摇头说没办法,他们也查不出任何毛病来。我妈又带着我到按摩所去,让人给我按摩,也毫无用处。

我奶奶提醒我妈:是不是孩子沾点阴气了?

我妈这才幡然想起去找小安。

果然,小安看了看我,又烧了一炷香,对我妈道:“你家孩子身上趴着个老太太。”

我妈听得身上直冒冷汗,看了一眼怀里的我,忍不住打冷战头皮麻,好像就看见我身上的那个老太太满脸阴笑地看着她一样。

小安一脸淡定,他抽了根烟,对我妈道:“别看了,你又看不见。”

“那怎么办啊?”她问小安。

“你这两天有没有带着他去阴气重的地方?”小安夹着烟头的手指朝我点了点。

“我想想,”妈妈低头回想,“好像是有,我那天带着儿子去打牌来着,那家人南边是个坟圈子。”

“那就是了,”小安嘿嘿一笑,“你抱着他回来的时候有没有注意,你儿子跟什么人打招呼?”

“没有,我早忘了。”我妈摇摇头。

“小孩子在不会说话的时候能看见鬼魂,他那天准是在坟头前看见个老太太,老太太逗你儿子笑,你儿子就跟她打招呼,那老死鬼就趴你儿子身上跟回家了。”

“啊——那怎么办?”妈妈那时才二十岁出头,还是个不经事的大姑娘,紧张得鬓角都出了汗。

“没事儿,别着急,简单的。”小安把抽了一半的烟头按灭,随手放在桌边,又点上一炷香,从抽屉里翻出一张黄符,在我头上绕了三圈,嘴里振振有词:

“老人家,知道你喜欢小孩儿,但是喜欢喜欢就够了啊,别赖着不走,他跟你非亲非故,你别找不要脸,跟着我这张符下来,我送你早日超脱免受死后头七之苦。”

小安说完把符咒拿下来,对折再对折,在蜡烛上点燃,随手扔进香炉里。

“回去睡一觉就好了。”

第二次接触小安我就记得那个神秘的老头了。

那时候我上小学,有一天贪玩放学回家晚了,妈妈很生气,把我拎到门口骂我。我心里越想越委屈,干脆就想吓唬妈妈一下,于是双眼一闭,躺在地上假装晕死过去。

这一折腾可把我妈给吓坏了,眼泪都差点急出来,她蹲下来把我抱在怀里,狠狠地掐我人中,我当时被捏按得生疼,没忍住便睁开眼,妈妈见我醒过来问我怎么样。

我当时总不能说自己没事,只好装一下,说自己头晕,晕得不行。

妈妈没了办法,于是又带着我去找小安。

到了小安家,她把前后事跟小安讲了,小安瞥了我一眼,转身给菩萨像上了一根香,闭着眼站了一会儿,缓缓睁开。

“你得出去一下,我要跟你儿子单独说两句话。”小安对我妈妈道。

“他有什么事吗?”我妈问。

“放心吧,没什么事儿,就是被吓到了而已。”小安笑着安慰道。

妈妈转身出门,我目送她出去,心里咯噔一下,感觉情况不妙。

小安的家里只有他一人,这个家不太像家,是用土坯砖堆起来的一间老房子,只有两间小小的屋子,屋里黑暗无光,没有窗户,在中午十二点,如果把门关上,屋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小孩子一怕黑,而怕陌生人,眼下这两个最让人害怕的事都集齐了。

我被小安吓得瑟瑟发抖,小安是个干瘦的老头,皮肤黝黑,皮肤松弛,他弯腰看着我,满脸褶子,很严肃地对我说:

“小孩儿,你要照顾好你妈妈,你这样吓她,如果她知道了,会把你扔掉的!你这种不懂事的小孩,以后我再也不要给你看香消惊了。”我看着小安的眼睛,唯唯诺诺地答应。

“好了,把你儿子领走吧。”小安叫我妈把我领回家。

“妈,那个叫小安的人是谁啊?”路上我问我妈。

我妈看我没事儿了,才跟我讲小安的事儿。

小安并不是从小就做佛使的,他一辈子多灾多难。

他以前是个跛子,脚腕有毛病,天生走路一瘸一拐。十七岁那年,他做梦,梦见一个穿金色袈裟的菩萨,菩萨对他说要他做自己的使者,普度众生。但是小安没有答应,并且态度很不好地对菩萨说再也别来烦他。

结果,第二天他出门便被车撞折了腿,人们就跟他说这是佛的旨意,让他不要违背,但是小安气不过,跟菩萨恼气,就是死活不从。

后来小安就不得不拄着拐棍走路了,再过几年,家里花钱给小安娶了个媳妇,小安本以为日子就要平安地过,但是媳妇生产时难产,大人小孩儿都没保住,小安万分难过,在家里喝酒喝到深夜,结果碰到了蜡烛,把房子烧着了,大火参天,他酒劲儿还没下去,迷迷糊糊地逃出房子,找了个地方接着睡。结果第二天醒过来人们告诉他:

小安的老母亲死在了火灾里,她以为小安在烧着的房子里没出来,扑进去救火,结果把自己搭进去了——

小安以为不顺从菩萨的安排,只是自己命途多舛,哪知他就这样连累了三条人命——妻子,母亲和未出生的孩子。

他异常悲愤不甘,在梦中他追问菩萨:为什么要这样折磨自己,为什么要让他和家人受尽苦难。

菩萨说:“众生之苦如你这般不在少数,倘若以你之寿数度众生之苦,汝与众生皆善。”

后来小安在一间老房子里苦想了三天三夜,终于做了佛使。

我妈刚开始给我讲这个故事的时候,我并没有相信,后来接触到另一个做佛使的人,是我的一个亲戚,他也有能和神佛对话的本事,和神佛交谈时,手里掐着三炷香,朝菩萨像闭着眼睛打瞌睡,不停地打,约莫十分钟后,他就会得到神佛的回答。

“真神奇——”李明玉望着我,听得出了神,好像她也去和菩萨对话了一样,手里捏着一块炸鸡,竹签子上还扎着凉透了的烤冷面。“还有吗?再给我讲点吧——”李明玉还没听够。

“这些都是乡野传说,听着玩玩还好,我给你讲个真事儿吧,我大学时候的故事。”

“有鬼吗?”李明玉把小块带着鸡皮的炸鸡肉串在竹签上,和着烤冷面一起送入嘴巴,她眼睛里闪着光,看不出她想听有鬼的还是没鬼的。

“说不上鬼吧,反正就是奇奇怪怪的。”

那是我上大学才认识唐陆不久的事,我一直听他给我讲故事,就是没亲眼见过那些妖魔鬼怪之类的脏东西,求了唐陆很久,他才答应在我不干涉他的情况下允许在旁边站一会儿。

“放心吧,如果真带着我去,我就装哑巴, 一句话也不说。”

“这样最好。”唐陆满意地点头。

那天下午唐陆就来活儿了。学校里一直有他的传闻,九号宿舍门牌号619,那间宿舍里住着一个“赛半仙”,这是同学们私下里给他取的绰号,不过唐陆并不喜欢,因为觉得像江湖骗子,因此我也没有在他面前提起过第二次。

同学们口口相传什么怪事儿和治不好的怪病顽疾找唐陆都能治,结果传着传着唐陆在人们印象里就变成了个江湖医生,大大小小的病都来找他治,唐陆并不会治病,也让来看病的同学们回去给大家带个话,说自己不收治病人,不看脚气也不给人刮痧。

可是大家仍然络绎不绝地赶来,唐陆被逼得没办法了,就在门外边贴个条:看病的同学谢绝来扰,门口木箱有校医院名片,需要者自取,谢谢~

从那以后,终于我们宿舍才算有了安稳日子过。

这天下午,有人在门口咚咚咚地敲门,声音很急促,挨着门的同学开门,看见一张黑黝黝的脸,很圆,像掉在地上弄脏的汤圆,眼睛小鼻子大,说话鼻音很重:

“唐医生在吗?”

“你找错了,我们这儿没有医生。”那个同学不耐烦地要把门关上。

那位汤圆同学把手一拦,神色很焦急:

“啊不不,是有的。”

“九号宿舍六幺九,没错就是这儿,你们是有个室友姓唐吧?”

“对,姓唐的不会治病。”那位同学也是被人麻烦得久了,说罢又要关门,结果汤圆同学大手一拦,挤进来半个身子,硬是说那位唐医生能治自己的病。

挨着门的室友不耐烦了,把他放进来,没好气地说:“唐陆,找你的!”

唐陆早就从椅子上站起来了,快步迎到门口,对汤圆同学说:“同学你好,我是唐陆,是来找我吗?如果是身体抱恙不好意思,我这儿不治病,你可以去校医院看看。”

“不是不是,唐医生————”

“请不要叫我医生,谢谢你,叫我唐陆就行。”

“不行不行,那样太不礼貌了,我叫你唐半仙吧,好吧?”汤圆同学眯眯着眼道。

“半仙也不太好,就叫我同学就行——”唐陆也是无奈了。这人过分地世故了。

这时挨着门的同学用手指堵住耳朵,虽然背对着唐陆,但还是很故意地叹了一口气,唐陆立即会意,知道又打扰到室友了,于是跟汤圆同学说到外面去谈。

唐陆回头朝我招招手,示意我跟过去。

“好嘞,来了。”我立刻穿衣服提鞋跟过去。

门外,唐陆问及汤圆同学的身体状况,他却摇头摆尾,忙说:“不不,不是我。不是我得病,是我,是我——”

说到得病的那人,他显然有些窘迫,脸色变得黑红,支支吾吾接不上话。

“那人现在在哪儿?怎么没跟你过来?”看来汤圆同学不好意思透露,于是唐陆直接问。

“哦,她马上就能来,我跟她约好地方了,她现在不太方便出来,说跟你约好了再到那个地儿等我们。”

我在旁边上下打量汤圆同学,他个子不算很高,胳膊腿都很粗,脖子以下像是用藕结扎起来的人偶,不过穿得很正式,还喷了淡淡的男士香水,头发梳着背头,打着发泥, 一点不像是得病或者因为谁得病而焦急的样子。

就在唐陆说了立即赶往之后,汤圆同学掏出手机给对方打了个电话,不过我看他的手在按屏幕时都止不住地发抖,看来很紧张。“这人可真奇怪——”我在心里想着。

路上,汤圆同学头前带路,和唐陆并肩走着,我跟在后面。

“你做这个,这个,多少钱一次?”汤圆同学支支吾吾地问道。

唐陆面色尴尬,我听着也别扭,差点笑出声来,这问法配上同学窘迫的表情,真像第一次去风月场所的小处男。

“看得好给二十,看不好不要钱。”唐陆低声道。

“嗷嗷——”汤圆同学心不在焉,咽了口唾沫,路上他不停地左顾右盼,有时候又低下头思考像是在思考什么。总之给人的感觉很怪,一会儿激动一会儿又心虚,看来这个人绝不是请唐陆帮朋友看病那么简单。

“你能方便透露一下那人得的什么病吗?我看看情况好知道自己能不能治,免得我们白跑一趟。”唐陆问汤圆同学。

“她,她就是,忽然的身体不舒服,经常跟变了个人一样,一会儿认识我一会儿又不认识我。”

“嗯——这好像,也不是什么——”唐陆本想说这就是精神有问题,应该去精神病院看看。

不过汤圆同学听出了唐陆的意思,忙打断道:“还有,还有,她,她的脸,脸色也有问题, 一半红一半白,而且,身子一边冰凉, 一边很烫—” 唐陆耳朵一动,这个症状似乎让他很感兴趣,唐陆侧过脸看着汤圆同学:“接着说。”

“没,没有了,就这样。”他道。

“哦——”唐陆应了一声,陷入思考,过了会儿才道:“就这样吧,我知道了。”

我们见面的地方约在一号宿舍的门前,那里有一处幽深的长廊,现在是初秋,攀爬在木长廊架子上的藤蔓叶子虽然枯萎,但还没落下来,在走廊最深处 有个小亭子,不知道学校建造这个长廊的目的是什么,里面幽暗得很,学校里还有传言说里面闹鬼,因此很少有人会进去走。

选这个地方没人看见,再好不过。

“你俩先进去坐一会儿吧,我把她喊下来,我们再一起过去。”汤圆同学对我和唐陆说道。

“好。”

我和唐陆在凉亭下找个地方坐下来,没多久,汤圆同学便走来了,身后还带着一个女同学,看不见她的脸,但是那人身材很好,腿又长又细,穿着一双 黑亮的长靴子,十分诱人。

她拉着汤圆同学的时候,走得很拘谨,很不好意思,而且穿着一个大帽兜的卫衣,戴上帽子和口罩,看不见她的脸长什么样子。“好了,到了——”汤圆同学说话轻声细气,温柔地拉着女生的手,来到凉亭前坐下。

他们两个好像一对情侣。

是的,只是看上去像而已,虽然手拉着手,不过男生嘴角总是**,很用力地咽唾沫,鬓角甚至都见了汗,时不时地瞥向女同学。“婷,别害臊了,把口罩摘下来,让唐医生看看,唐医生很灵的。”

汤圆同学安慰女生道。

女同学捂着脸做了很久的思想斗争,才把口罩放下来,抬脸看我和唐陆。

果然,女生的脸一半红一半白,白是没有血色的那种苍白,好像被冻在冰箱里的尸体一样;红是脸颊烧到四十度的那种红,通红。

看得出来女生的精神状态也很差,不过抛开这病不谈,女生长得算是很标致了,瘦高鼻梁大眼睛,柳叶眉樱桃嘴,如果她没有生病,这人就是那种走在大街上我正眼看她的脸都会心底发烧害羞的那种。

我稍稍有些动容:这个女生真的是汤圆同学的女朋友么——

这种想法只存在了一秒随即又被我打消了,我不是那种看脸的人,我相信真爱,或许这个总是紧张的汤圆同学有什么地方特别打动女生也说不定呢— 就在唐陆观瞧女生时,我也光明正大地朝她脸上多看了几眼,突然,女生脸上游动出两条黑色的蛇影,很快,一眨眼,就又顺着她的脖子游到衣领下面去。

我十分确定自己没有眼花,那两条游动的黑影,贴着女生的皮肤,钻进她的脖领下面。

我心中惶恐,向唐击望去,他没说话,只给我递了个眼色,示意我不要声张,免得吓到这两个同学。

之前有答应过唐陆,在跟他一起出来的时候一言不发,我必然说到做到,于是假装没看见,静待唐陆下一步动作。

女生只给我们看了一眼,又把口罩遮在脸上。

“唐医生,”汤圆同学凑到近前,“你有办法吗?”

“有,”唐陆点头,“需要你们配合我一下,大家把眼睛都闭上,我给她治疗的时候谁也不许睁开眼睛偷看,包括你。”唐陆指着女同学道。“啊?需要这么保密吗?”汤圓同学问道,他似乎有些不放心女朋友。

“如果不听我的话,后果很严重。”唐陆表情严肃,不容任何人拒绝他的要求。

“好吧——”汤圆同学往女生身边靠了靠,女生手有些抖,紧紧握住男生的手。

我们闭上眼,唐陆的施法开始,我隐约听到他从口袋里掏出来什么东西,随后让女生放松,没过多久,空气中便弥漫出一阵淡淡的酸气——是醋的酸味。

那股味道越来越浓,随后我便又听到密寒窣窣,类似于**流动的声音,其中好像还夹杂着某种动物的轻微叫声。

我心中不由得纳闷,学校里没有小型动物,除了幾只流浪猫,况且时已至秋,连一只小爬虫都很少见到,走廊深处没有外人,哪里来的这么多响动?而且这浓郁的醋味是从哪传来的,难道这醋是唐陆用来施法的法器?

我的好奇心暴涨,很想亲眼见证这神奇的一幕,然后把它写进我的小说里,这可是难得的好机会,为什么唐陆不上我看他施法呢?让我跟出来不就是这个目的吗——

内心强烈的欲望再也按捺不住:“我只挣开一条缝缝,看一眼是什么东西就把眼闭上。”

我实在太想知道那两条犹如纹身般且会动的黑影是什么了。

随着我说服自己,眼睛只微微睁开一条缝隙,透过这缝隙向外看,只见那女同学和我对面而坐,她白皙的脖颈处刹那间衍生出条条诡异的黑纹,并且迅速沿着女生的皮肤向脸上攀爬。

我險些被吓得叫出声来,倒吸口凉气:“嗬——”

只是喘了这么一小口气,嘴中便感觉到不对劲, 一丝清新的水汽涌入嘴巴,附着在舌头上,不对,那不是水汽,很酸,应该是醋!

接着我的眼睛控制不住地张开,像是在做梦一样,望向唐陆时,他的脸却发生變化,皮肤上长出一层层黑色的蛇鱗,瞳仁也變化成竖着的两条,现在的他,迥然一副蛇精模样!

唐陸嘴里吐着信子,蛇头忽然转向我,张开嘴巴露出里面的尖牙,向我扑来。

我不敢大声叫喊,只能向后退,但是那蛇头快我一步,拳头大的头愣是硬生生钻进我的嘴巴里,我向后倒去,脑袋磕在地上。

我仰面朝天摔倒在地,后脑勺生疼,眼前直冒金星。嘴里酸溜溜的感觉消失了,不过有什么东西伸进我的嘴,冰凉坚硬,用力按压住我的舌头。我想挣脱,拼了命地摇头,却感觉到额头被人用手按住,我支支吾吾的,也喊不出声来。

“别动,是我——”唐陆的声音自面前传来,我知道他在旁边,心里登时踏实下来。

倏地,一滴热血落在我面庞——怎么回事?

待我缓过神来,眼前又能看清楚周围事物,却见唐陆两边嘴角渗血,滴在我脸上的血液就是来自那里。唐陆见我没有大碍了,将抵在我嘴中的黑竹简拿出。

“你——”我刚要问唐陆这一切是不是因为我睁眼造成的,他便用手指按住我的嘴,示意我不要说话。

他把我从地上拽起来,再看那个女同学,她的脸色已经完全好了,只是还有些头晕,靠在长廊的扶手上扶着额头休息。

“她好了吗?”汤圆同学满头是汗,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紧张,双手握拳放在膝盖上,闭着眼睛问唐陆。

“已经好了,可以睁开眼了。”唐陆从兜里掏出一张纸,把嘴角的血擦干净。我此刻心中懊悔万分,都怪自己忍不住还不听唐陆的话,给他添了这么大麻烦让他受伤,我心中实在过意不去,只想着接下来要好好找个机会向唐陆道歉。

也就是从那次以后,无论唐陆说什么,我都对他言听计从,再没有半点越界并且时刻控制自己的好奇心。

不一会儿,闭着眼睛休息的女同学悠悠转醒,缓缓睁开眼,她看着面前站着的我和唐陆,起初眼睛里还有些讶色,好像失忆了一般,当她转头望向汤圆同学时,这才彻底明白过来,眼中随即闪现出不悦的神色,汤圆同学毫未在意,反而从兜里掏出一个红色的毛绒盒子,恭恭敬敬地站到女生面前,向她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条银色的项链。

女生还在回想着过去,她并没有理会汤圆同学,反而掏出手机,拨通了一串电话号码,良久,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我们还是不要联系了吧,被他知道了不好。”

电话里的那个他,又是谁?

汤圆同学还站在女生的面前,脸色僵硬,开始有些尴尬。

“我们不要在联系了。”女生手里把口罩狠狠地揉成一团,眼中闪着泪花,望向汤圆同学时,神色很是憋屈。

“可是,可是我也很喜欢你啊——”汤圆同学举着盒子的手仍然不肯放下来。

女生缓缓起身,用手抹掉眼泪,轻轻地将盒子盖上盖,一言不发,默默地离开长廊,徒留汤圆同学愣在原地。

唐陆对这些奇奇怪怪的纠缠显然漠不关心,拍了拍我的肩膀道:

“我们回去吧安明。”

虽然我很想了解其中故事,但不得不听唐陆安排。

“等等——”汤圆同学把我们叫住,我和唐附转身,我才想起来一件事,小声地在唐陆耳边提醒道:“你还没收钱呢。”没等唐陆迴话,汤圆同学便从兜里掏出一张纸币递给唐陆,随后对我说道:“你就是安明?”

“嗯对,怎么了?”我很惊訝这个同学竟然知道我的名字。

“你的笔名是不是叫安明不明?然后在学校杂志上写鬼故事还能发表的那个?”汤圆同学对我的了解得还算透切,原来他是我的读者,这下便没什么惊讶的了。

“对啊,有什么事吗?”我问道。

“你们聊,我先回去了。”唐陆见没有他的事,向我招招手,独自回宿舍去了。

“你是不是还在学校杂质上发布过征稿?”

“征稿?”我自己是写稿的还征什么稿子,我被汤圓同学问得一头雾水。

“就是,那个你不是说向同学们征集故事,如果被你采用了还会有回报吗?”汤圆同学又道。

他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来了,两个星期前我是发布过,那是因为我快没灵感写了,又想征集些真实素材,所以才发布的启示,一旦故事被我采用,会有二十五元的報酬。

“哦,是这样的,有什么问题吗?”我问道。

“你不对我的故事感到好奇吗?”汤圆同学問。

说实话我还挺好奇的,这对男女到底是什么关系,那个女孩得的又是什么病,为什么前后差距那么大,原本对男孩小鸟依人,治好了病却把他当成仇人,而这个长得像黑汤圆的同学看上去也怪怪的,这一切仿佛都在他意料之中,就连表白被拒绝也没有多大反应。

“我是挺想知道的,不过,你剛刚表白被拒绝了,真的没关系吗?”我有些担心这个同学的状态。

“你是想让我帮你写成故事吗?”我问。

“写不写都无所谓,主要是,那二十五块钱——”男生道。

我被他这句话一时噎的不知道兑什么好,看来他是想把刚才给唐陆的二十块钱賺回来啊。

“给,肯定给。”我真是忍不住想吐槽这个人,不过又迫切想知道他的故事,顺手从兜里掏出钱包,发现只有三张十块的了。“能找开吗?”我递合他。

汤圓同学连口袋都没摸一下,直接拿过三长纸币,说道:“我没五块钱。”

这人真会做生意我闷哼一声,也不在意文五块钱,“叁十就叁十,你可把事情原原本本给我讲清楚了。”

“好,那肯定的。”汤圆同学不愿意透露自己的真实姓名,只说刚才治病的那个女生叫郑媛婷。

“我是在一节线性代数的课上认识那个女生的。”汤圆同学开始讲述。

线性代数的课堂人很多,二百多个人一个班,当时那女生就坐他前面一排。

线性代数老师讲的课很无聊,汤圆同学听得几度睡过去,好不容易挨到下课铃响起,他到頭便睡,他刚趴下,听到头前有人咳嗽,然后是水洒了一地的声音。

汤圆同學抬起脸,眯眼观瞧,是一个长发披肩的妹子,长得很是好看,她手里捏着水瓶,嘴巴上挂满水渍,满手都是水,正无助地看着地上。

她是一个人来上课的,刚才下课喝水喝呛到了,矿泉水撒了一脸一地,身旁却没有卫生纸。

汤圆同学只看她一眼便沦陷了——这女生长得也太可爱了!

女生也察觉到有人在看着自己,回头一瞥,正是汤圆同学,不过那時两人还不認识,女生只觉得尷尬。

二人无语对视,汤圆同学更尷尬了,不过他一眼看出女生喝水喝呛了,迅速从书包里掏出纸抽递给女生,这才化解尷尬。

“谢谢——”女生不忘礼貌。

“不客气。”汤圆同学说话的声音连自己都听不清,脸颊一红,埋头又睡,这下却怎么也睡不着了,异常精神,满脑子都是那个女生的脸,那么可爱,那么漂亮,连喝呛了水的狼狈模样都如此迷人,简直连每一根眉毛都长在了他的审美上。

汤圆同学满心琢磨着等女生归还卫生纸的时候要如何跟她搭话,要用什么表情,什么眼神,应该看女生的哪里不能看哪里。

此时他双臂交叉,脸趴在胳膊上,他猛然想起自己不能再趴了,课间五分钟一直趴着,脸上印出印儿来怎么办?就该不好看了。

汤圆同学又换了个姿势,额头趴在胳膊上,把脸騰出来。但是这样有压住了自己的刘海, 一会儿头发帘被压扁了就不好看了!还是把臉抬起来吧,可这下他又犯了难,自己还没有想好怎么跟女生搭话茬呢—

他望向桌面,女生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把纸抽还回来了,此时正端端正正地坐着准备上课。

“嘶——”汤圓同学狠狠捶了自己大腿一下,真是后悔死了,早知道不睡了——

剩下的一节课,汤圆同学的注意力全在这个女孩的背影上,腦中回味着她俊俏的脸蛋,还有她对自己说过的话。

那一句“谢谢”,帶着几分羞涩,多娇羞的一个小姑娘啊,说不定只对自己这么温柔呢—

肯定是这样,要不然为什么班里几百号人,她只给自己借卫生纸。

但汤圆同学忘了,人家根本没有给他借过卫生纸。

汤圓同学用手机偷偷拍下女生的照片,打算回去以后问问周围人谁认识这个女生。

尽管汤圓同学废了半天力只拍到了侧脸,不過当他拿给宿舍兄弟们看时,还是有人指出来:

“哎——这不是那谁吗,张媛婷,我认识。”

“你认识?”汤圓同学一惊。

“对,这个女生是我们寒假社会实践团一个队的。”

“她是單身吗?你知道不?”汤圆同学問。

“單身吧,应该是,我不太清楚。”

“话说你为什么刚才上课的时候不直接给她要联系方式呢?”另一个室友问。

“嘖,那不是,那不是不好意思吗。”汤圆同学接着向那个认識长媛婷的室友打听。

“没听说过她有喜欢的人,咋啦?你要冲她?”室友一脸贱笑。

“哎呀,别这么说,这八字还没一撇呢,我就是想试试。”汤圆同学还是给室友要来了张媛婷的联系方式。

“嗨!张媛婷同学,你好,我是今天坐你后面给你送纸的同学。”汤圓同学长长地喘了一口气,手抖半天才把消息发出去。 汤圓同学把手机捂在胸口,调成震动模式,闭着眼睛躺在**,忐忑地等女生回消息。

五分钟没回复,汤圆同学有些失望,他把手机点开,消息栏空空如也。

是不是那个女生对自己根本没意思?还是说她讨厌自己,不应该呀,自己刚还给她卫生纸了呢,她应该感谢自己才对。

还是说,自己长得不够合格?

汤圓同学关掉手机,端详屏幕中的自己,他左看看右看看。

“黑是黑了点,但是这也不是自己的错呀,哎哟,今天刮胡子有一根没有刮到,在下巴上,挺长一根的,眉骨上还长了一个小疙瘩,坏了,这不会影响她对我的感觉吧?”

汤圆同学心底一惊,把手机扣在胸上,闭着眼乱想。

又过了十分钟,手机终于嗡嗡地震动两声,汤圓同学打开一看,真是长媛婷发来的消息!

不过只有一个“惊訝”的表情,随后又发来一条消息:“你怎么会有我的联系方式?”

他歎了口气,坐迴来重新整理思路,他手心开始冒汗,心里反复地想:“看来她文是不讨厌我,我长得应该也不是那么不尽人意吧,她愿意回我消息,肯定对我不反感!”

汤圆同学飛快地打字:“嘿嘿,我说我是算卦算出来的你信吗?”

“不信。”女生回复道,后面还跟着一个“撇嘴”的表情。

“这个撇嘴是什么意思呢——是不喜欢我开的玩笑吗?还是说我第一次跟她聊天就开玩笑有些轻浮了?”

“这辈子最不好看的一幕被你发现了!”女生又发来一条消息,后面还跟了一个捂嘴笑的表情。

汤圆同学差点没从一米多高的上铺飞下来,开心得没法儿形容,双手颤抖得几乎握不住手机,咽了一口唾沫然后回道:

“你最不好看的时候都这么漂亮,那你平常肯定是天下第一大美女了!”汤圓同學把消息发出去,捂着手机又躺在**,滿腦子都是张媛婷的那張脸,还有她纤细的玉手,真想握在手里好好地揉搓。

汤圆同学躺在**扭得跟个蛆一样,嗤嗤地傻笑。

后来几天汤圓同学一直都在跟长媛婷聊天,白天晚上地聊,从学校到美食再到哪里好玩,再到听歌读书,无所不聊,而且聊得很开心。

只是两个人再没怎么见过,哪怕是在线性代数的课堂上,汤圆同学也一直没有勇气再去坐到女生旁边,女生也没有主动邀请过汤圓同学。一天晚上,两个聊天到深夜,女生说自己明天还有工作要做,就不聊了,汤圓同学忽然有点愧疚,他问女生:

“我老跟你聊天,会打扰到你吗?”

他又开始忐忑了,期待女生的回复,但是又覺得这么問太快了,他现在连女生的朋友都算不上,有什么资格这么问呢?

果然,两分钟后女生发来了回复:

“可能会吧。”

这句话看上去漫不经心,却深深动搖了汤圆同学的信心,虽说不上女生讨厌自己,但是至少她没有很喜欢,如果跟喜欢的人聊天,肯定不会觉得膩烦。

汤圆同学简直觉得心里凉透了,甚至已经预见了以后表白失败的场景。

可能是长媛婷也觉得这么说话有些过了,过了会儿又给汤圆同学发消息:

“你别多想哈,我殳有別的意思,只是说我没有跟人聊天聊到過这么晚,我觉得咱倆还是挺聊得来的,只是我明天有些事,今天睡晚了不太好,怕明天没有状态。”

最后还跟了个调皮的表情。

汤圆同学看完,简直像坐了过山车,一声喊叫吵醒了全宿舍,几个人嘴里骂着脏话,汤圆同学满脸赔笑,给人们——道歉,说明天请大家喝奶茶,这才赎了罪。

关上手机,汤圆同学春心**漾:她说跟我聊得很来,是不是在暗示我的?是不是说我有机会了?她从来没跟别人聊到過这么晚,包括她前任的对象吗?连跟对象都没有熬过这么晚,那我是不是她最特殊的存在了?

真好,这个世界还是没那么残忍的。加油,明天也要好好喜欢长媛婷!

说实话,汤圓同学自己都觉得跟女生见面的机会有些少,过了半个多月,他终于鼓起勇气约女生出来打羽毛球,但是女生说自己不会,拒绝了。

“你之前不是说你上体育课学過打羽毛球嗎?你不是还说自己挺喜欢的嗎?”

许久,女生回复:

“有吗?没有吧。”

汤圆同学都把以前的聊天记录调出来了,但是女生又发来一条消息:

“我挂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