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不懂?还是装不懂?

时间流转,已经到了第三日。

木屋内外被李炽所带的玄甲士兵和兀凉士兵围得密不透风,除了几人能随意进出,其余的人连二围都闯不进去。

房间内,本来水火不相容的两人安静的躺着,一人冷清如冰,一人热烈如火,分明性格,立场,习性天壤之别,可现在偏偏得同生共死。

雨松青无聊的坐在李炽床边搞着他的头发,虽然有些不合时宜,但她忽然有点想磕cp……

她剧本都想出来了,一个攻一个受,两人隔着世家情仇,家国恩怨,一见倾心,但不得不刀剑相向……

“咳——”

**的人忽然抖动了一下,雨松青赶紧从意**中醒过神来,眼巴巴的盯着他,摇了摇肩膀,“你醒了?”

没醒也被弄醒了。

李炽瞟着被她卷在手中的头发,浑身无力,“我睡了多久。”

“三天。”

李炽叹了口气,冷眼扫向对面床铺上依旧沉睡的古兰朵,“为什么。”

“混乱之中,有人一石二鸟,在你和古兰朵身上下了同心蛊。”

“南疆?”

李炽自喃,撑起身来,除了昏睡三日浑身乏力之外,并未感到其他的不适。

“此事有多少人知道。”

“吴辞,燕暮,还有索图。”

她这几日都没想明白,为何南疆会参合兀凉和大燕的争斗,南疆接壤大燕西南,曾经是大遂的附属国,大遂灭国之后,南疆便独立出去,数年未曾与大燕和兀凉有任何交集。

“南疆王女十四岁弑父上位,稳坐南疆王位三十多年,这些年来,南疆废奴隶制,开耕畜牧,航海扩运。便是南疆王女至今无子,也没有任何人能动摇她的地位。”

“嗯。”

雨松青眼神中闪过一丝柔意,憧憬道:“看来南疆百姓有王女,生活更能幸福美满。”

“可南疆多瘴气,即便在安平之年,百姓往往活不过四十之数,王女上任之后,侵犯周围小国土地之事屡见不鲜,即便是毗邻大燕的城镇,也深受南疆骚扰。”

“南疆安泰,不代表王女没有野心。”

“荒唐!难道只允许你大燕人有野心?”

不知何时,古兰朵已经醒来,他慵懒的靠在床头,眉梢微挑,“自古都是弱者任人宰割,强者繁衍生息。我族本就骁勇,比起你们这种只知道吟诗弄月,附庸风雅的人,不知强上多少倍。”

“中原地理优越,你们守不住,就怪外族要杀戮入侵,同样是人,你们过得舒坦,难道我族便不可以享受吗?”

“诡辩。”

李炽眼风阴沉,“杀戮谋生,肆意妄为,南湾北疆百姓,被你们残害凌辱,将刀口对准手无寸铁的百姓,你们还有理了?”

眼看又是一顿争吵,她一个头三个大,站在两人中间,做了个停战的手势,安抚道:“一个个刚从鬼门关回来,都有精神了?可别忘了,你们现在用的是同一条命,谁被气出个好歹,双方都要受罪。”

虽然不接受这个事实,但是现在全然无解决办法,两人僵持着,空气都凝固。

雨松青想了个折中的办法,“你们现在你动不了我,我动不了你,兀凉和大燕也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打起仗来。蛊术都是万变不离其宗,只有靠双方想办法,找到破解的法子,找到施蛊的人。”

眼下之计,只有冷处理。

谁让一个个杀红了眼,被人钻了空子。

李炽心中窝火,古兰朵也冷哼一声,都没有反对,雨松青赶紧拉住李炽的手腕,小声哄着,“吃亏的还是他,你又是头风又是膝盖痛风的,能好好折磨他。”

“你嫌本座事多?”

李炽轻轻一睨,握住她的手腕,“以后不许乱跑,无论你去哪儿,都要跟本座说,听到了吗!”

这不是商量的语气,雨松青自知这次是自己鲁莽上当,心虚的点点头。

将她哄出门,李炽和古兰朵关在屋内商议,直到天色将晚,夕阳渐昏,她困得歪倒在凉亭外,风声鹤唳的气氛才渐缓。

她模模糊糊的醒来,只见眼前突兀冒出来一个倾国倾城的脸蛋,那妖孽倾长的身子前倾一寸,低下头,盯住她的眼睛,唇角扬起一抹狡黠的笑意,“小美人儿,再会!”

“哐——”

李炽的刀剑毫不例外的差点划破他的脖子,古兰朵往后退了几步,眯眼一笑,容貌绝顶,“大都督未免太粗鲁了,丝毫不解风情,”他歪头看着雨松青,思索道:“小美人,若你跟我走,本王保证比这个大木头更有趣儿。”

“本座给你一刻钟,若是再不离开,别怪本座失言。”

古兰朵遗憾地看着她,意味深长的带着人离开。

兀凉人奉行天葬,向来是不会收拾残局的,战场遗骸向来是随地处理,他倒是拍拍屁股走人,却留下锦衣卫擦屁股,等到几人回到昭狱时,天色已经渐晚。

门口的灯笼依着微风徐徐摇晃,分明是森然恐怖的昭狱,雨松青却觉得自己越来越熟悉,甚至有了回家的错觉。

“大都督,”几人刚到昭狱门口朱燃又截断李炽的脚步,侧身后望身后着丹朱赤色圆领长袍,匆匆而来的中年人。

雨松青走在李炽侧方,人虽没看清,但扑鼻而来的异色香味让她蹙紧娥眉,顿住了脚步。

宫里的人?

这种浓厚的香味向来是宫里的太监为了掩盖气味熏的,他身量瘦弱,但眸色炯炯,肩膀习惯性往内勾起,见了李炽,微微往下倾斜的幅度就更大了。

“老奴拜见大都督。”

李炽微微一眯,展唇而笑“龚公公,久等。”

他的腰弯得更低,谦卑的从怀里拿出一封信。

“王爷托老奴给大都督道一声歉,郡主骄纵蛮横,多有得罪大都督,日后定会登门拜访,重礼感谢。但回燕都的路山高水远,王爷担忧郡主,劳烦大都督护送郡主回京。”

李雁如失踪之前,李炽可是以偷窥锦衣卫机密一事上告太子,可现在被一句轻飘飘的“骄纵”打回来,可见,这封折子并未递到太子桌案之前。

可现在,李雁如勾结兀凉,构陷李炽,也能被一句“骄纵”掩盖吗?

在大燕,亲王封号为单字的,都是位高权重的藩王,譬如雍王,荣王,靖王……而冠以双字的,都是有皇室血脉,有从龙之功的旁系。荣王殿下是昭烈帝亲侄子,自幼被太后抚养,虽有封地,但是常居燕都。若非他唯独一女,太后也不会偏爱靖王幼子,甚至不惜削弱储君权势,有另立新君之心。

“王爷言重了,若郡主配合,本座当然会将郡主安全送回燕都。”至于送到哪里,是荣王府还是宗人府,那可就看他了。

龚公公面上的笑意平常,似乎是听不出李炽的言外之意,“自然……自然。既然信已经送到,老奴就不打扰大都督了。”

李炽看着他的背影,询问朱燃,“他什么时候到的?”

“昨日,属下不知道都督何时醒来,只说您前往毗邻县追查铜币,他问了雍王殿下的事情,属下照您的话告诉他,他应该没有起疑。”

“嗯,”李炽看着他眼底青黑,叮嘱道:“这两天你也累了,回去休息吧。”

将这些人打发走,雨松青本来预备回去睡一觉,可是她前脚刚往后退几步,下一秒就被人拉进了房间。

“干什么!”

“唔……”

她的头上重新别上那枚兰花紫翡玉簪,冰凉的触感插进发间,像是凉水一般将她的困意散开。

糟了!

她脑袋里只出现一个词:兴师问罪……

“不仅弄丢了,还被当作砝码威胁本座,你可真是蠢得没边。”

“……”

她不敢看他的微怒的眼神,低下头去扯袖子,“我怎么知道兀凉人会……”

“怎么不知道!”

头顶的训声震耳欲聋,她默默垂下头,不敢说话也不敢动。

微翘的睫毛随着她的短暂的呼吸声颤抖,两人的相距的空间近在咫尺,“你是不懂,还是装作不懂?”

他身边的人,他身边的事,他身边的任何东西,她都能随意安排置喙,他不相信,她会不明白。

他没喜欢过小娘子,他也知道眼前这个看似温柔实则刚硬的姑娘并非寻常女子,所以,他踌躇,缓慢,不知道该怎样做,该怎样说。

那一晚,他觉察她情绪低落,借着酒意发疯,自查对她不尊重,便再也不敢前进一步。所以纵容,顺从,爱好她之爱好,善待她之善待。

他没想过有一朝,手上密折会有看不进去的一天,不由自主的会去想一个小娘子的喜怒哀乐。他也没想过,猜一个小娘子的心,比揣摩朝政更让人头疼。

所以无论她是谁,无论她是哪家的女儿,都没关系。

鑫国公对他有再造之恩,可鑫国公嫡女却与他隔着天堑,李炽几次想拿出那枚玉佩,可还是没有勇气告知她。

忐忑不安,犹豫不决,以往他觉得甚为荒唐和不屑的事情,做了个遍。

雨松青攥紧了拳头,不想再躲避这个话题,她仰起头看着他,一双秋瞳潋滟,唇不染而红,却道:“李炽,懂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