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消失的玉佩,身世之谜

在兀凉人心中,若说李承意是有勇无谋,尚且不足为惧;那么李炽便是其心腹大患,几乎令兀凉各族将领闻风丧胆。

如果乌河一战,是为兀凉之后近二十年来的经济和军事奠定了基础和威望,那么四年前的南湾战役给兀凉一个悬在头顶的利刃,给各部落狠狠捅上了一刀。

李炽与其父粗犷,急躁,甚至儒将风范,为顾全大局而不得不牺牲的行军风格不同。他的风格简而言之就两个字——残忍。

李承意出身名门,幼时虽随军征战,但多有人看顾和指点,学习的都是儒家过于正派的儒将法子,譬如什么降而不灭,归顺为民。

这些方法对于征战大遂有用,可是对于兀凉来说,就是心慈手软。

对敌人心慈手软,就是对自己残忍,所以李炽对于降军和俘虏,只有一个结果,那就是斩草除根。

没有人比古兰朵更熟悉李炽的手段,从天之骄子沦为囚徒,在见不得人的地方活下来。幼时根本就没有学过什么正派手段,可偏偏他在军事上称得上是奇才,几乎自学成才,不仅有勇有谋,算无遗漏,还有不惜全军覆灭的狠劲儿。

十四岁投军,二十岁活生生靠自己的本事升上大燕五军都督佥事,六年边疆风寒和对兀凉的恨意,足以将他磨砺成为一个杀戮机器。

是以,古兰朵在灯楼上看见他居然拼了命护住他怀里的女人时,兴奋得几乎拿不稳手中的箭。

当年南湾一战,兀凉军队被逼入绝境,几个部落争相,古兰朵逼不得已想出了一个能让他身败名裂却以为可以震慑李炽不敢进军的法子。

将李承意的尸骨挖出来晾在南湾隋镇的城楼上,以阻挡大燕北伐军队的脚步,为兀凉撤退谋求时间。

可偏偏,李炽的狠,让当时的所有人触目惊心。

他一箭刺穿骸骨,面不改色的率领骑兵包围隋镇,若不是他早已撤离,恐怕他现在也是李炽铁骑下一魂魄。

众人皆知他与李炽打成平手,签订停战协议。可不知,若不是太子诏令,就是那场战役,便可以打在兀凉脊椎上,造成锥心之痛。

从那一日他便知道,只要李炽若是屈居人下一日,兀凉便可以有一丝喘息的机会。

没有哪位掌权者可以容忍手中的人过于功高盖主,尤其是他出身的诟病,足以让上位者不得不疑心和警惕。

其实他与李炽一般,都是被人利用之后丢弃在一旁的弃子。

雨松青再次失踪,这件事自然第一时间飞入了李炽的耳中,因为有上一次经验,就连朱燃都认为他定会盛怒。可他只是抚摸着这柄紫玉兰簪上的纹路,再小心翼翼揣进怀中,然后把玩着吴辞带给他的玉佩。

这枚玉佩,卖相极好,由上等的和田玉雕刻浮雕纹路的双璃剑格,规格和纹路虽然不算少见,但玉佩上那一行小字,却是触目惊心。

“婺女俪经星,姮娥栖飞月。”

鑫国公老来得女,其女自幼视若掌上明珠,自一出生便被赐婚当朝太子,为庆这一庄皇室与权臣贵勋的婚约,昭烈帝李辉命人用他珍藏的古玉雕刻成了两枚玉佩,一枚在太子身上,一枚给了沈家姮娥。

成华七年,兀凉军败。自那年后,成华帝便中风卧病,朝中事务由太后和荣王代理。

那一年,身为罪臣之子的李炽本来是要被处死以灭众怒,是鑫国公一步一步据理力争,几乎众叛亲离,被按上了结党营私,行贿谋反的罪名才保全他活了下来。

可第二年,他便因旧伤复发郁郁而终,国公爵位被兄弟袭承。而也是同年,年仅周岁的沈恒娥至此不知所踪。

对于这一秘闻,李炽自接手锦衣卫后便已经知晓,可因太子并未急令寻找,直到现在便无疾而终,可他今日手中这枚玉佩,像是笑话一般,狠狠给了他一击。

吴辞看着他的脸色,有些犹豫不决,声音也渐渐消退几分,“大都督……可于勤,莫尔舍,可是兀凉阏氏的亲侄子……”

这可是天上掉下来的把柄!

如何可以以一换二?

暮色沉沉照在他的额间,映出睫毛下浅浅阴影,窗棂轻纱曼柔摇曳,如同此刻心绪般纠缠。

李炽握着这枚玉佩,顺手拿起桌案上的绣春刀,抬脚就往外走。

“大都督!”

朱燃立刻拦住他的脚步,肃穆冷酷的面容终于有了一丝破裂,话说得便有些急躁。

“你不能去!”

“放肆!”

李炽眼神睥睨,眸中已经染上怒火,“你敢拦本座?”

“不敢!”

朱燃看了一眼他手中的玉佩,无奈道:“大都督,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你为她破例了,若是寻常绑匪,我朱燃定不会阻拦您,可他是兀凉大皇子。”

“将军因兀凉身败名裂,自刎乌江,连死后尸首都被他利用,让您背上不孝父族,滥杀无辜的罪名。若您执意接近他,达成这门几乎不可能的交易,日后若被人提起来,您会不会步将军的后尘?”

他语重心长,一把握住李炽的剑鞘,“他们是兀凉大阏氏母族亲眷,若您将他们还给古兰朵……”这些年的隐忍算什么?

他每一步都是跨着尸海和怨气来的,是沾染了无数的鲜血和人命换来的,当年,没人认为他可以活下来,何况可以如此逆风翻盘,改天换命一样重新回到众人仰望的高度。

与兀凉人交易被发现之后是什么下场,他是当年签订停战协议书的人,这世间没有人比李炽更明白。

但现在,明知故犯,要以身犯险。

李炽轻声嗤笑,一点点移开朱燃紧握在剑鞘上的手,“我的事,与她无关,我不会让一个女人做牺牲。”

何况,这件事情本身就是他带给她的危险。

朱燃皱着眉心,摇头道:“大都督,她……和您不可能会有任何关系。”他叹了一口气,心有不忍,“这枚玉佩……是先帝赠与未来太子妃的信物。”

“她不是!”

此声如金钟鼓磬一般,吓得几人展不住眼。

李炽拎着他的衣襟,眸色深深,断然否决,“她与这些事情没有任何关系。”

他凝视着屋中每一个人,俊朗的面上,带着不可置否的强势,“本座要做的事,还没因一个女人搅了局,你们不用再多言。”

他对待属下虽然清冷,但素来还算和善,这一声却极为重,冰冷如刀刃似的扫向众人,让屋子里顿时生出一层寒意。

朱燃默默退在一旁,与吴辞互视一眼,缄默无言。

朱红色的晚霞投射在屋檐瑞兽上,微热的晚风将院中枣树吹的簌簌作响,雨敛和刚一抬脚进门,便看见一身玄色长袍的男人立在树下,面色沉静的宛如一座雕像。

“大……大都督?”

他一个踉跄,差点被门槛绊倒,又揉了揉眼睛,惊讶道:“大都督?您怎么……”

“雨敛和……何练……本座怎么没想到。”

他握紧手中的玉佩,缓步走向他,“何将军,可真是深藏不露,令本座钦佩。”

雨敛和后脊立即发凉,微微别过头去,“大都督的意思我不懂,您是不是认错了。”

“本座已经令人去调出你当年投军的画像,本座不会认错。”

“你!”雨敛和有些薄怒,颤着手看着他,“你什么意思?”

“您不必紧张,我今日来只是想求证一件事,”他的自称从本座变成了“我”,雨敛和却更加紧张。

“青青,到底是谁?”

这一声“青青”带着几分柔意,几分小心,甚至还有几分不甘心。

他淡淡的目光看着他,从容中带着几分固执。

“我……”雨敛和看着他手中的玉佩,知道已经瞒不住,低沉道:“大都督不是已经猜到了吗?”

李炽的喉结狠狠滚动,喉内甚至开始泛甘,“私藏国公之女,你好大的胆子。”

“大都督这句话,应该去问问鑫国公,”雨敛和刺向李炽,说话不留情面,“若不是他想方设法为了你得罪皇室,朝臣,甚至寒了民心,他也不会……”

“青青没有父辈撑腰,程氏的手也管不了皇族中事。陛下重病不起,若不远走他乡,隐姓埋名,她能顺利活到十七岁吗!”

雨敛和阖眼叹气道:“我只是遵从国公之命,让她顺利长大,做她喜欢做的事,之后嫁个老实本分的官人,相夫教子,终生美满。”说到此处,高大的身影有些颤栗。

所以从一开始他就反对雨松青与他走得近!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命里有时终须有。

李炽静静立在树下,一字一句品味着他的话,“我不会让她做不喜欢的事。”

“呵,”雨敛和低低笑道“你是以何等身份承诺?”

世人皆知他冷心冷情,铁面无私,连生父遗骸置若罔闻,何况一个身份复杂的姑娘。

李炽抿着嘴唇,心里的不甘心像是爪子一般挠心挠肺,他任由雨敛和嘲笑,郑重道:“无需承诺,有我一日,便会护她一日,即便是太子,也不能置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