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

午饭是我最喜欢的凉面。

我一边吃面，一边分析：“不管是余晓萍的公婆，还是余晓萍对赵继承所说，当时的她应该已经拿到赔偿金了，余晓萍的公婆以为她回老家了，赵继承以为她为摆脱控制逃跑了，实际上，她没有跑，而是被人杀了，可以认定，杀人动机就是财杀，对方就是盯上了余晓萍手里的赔偿金。”

邱楚义却说：“问题就是除了赵继承，别人并没有杀人劫财的动机。”

这时候，老队长突然问道：“你们说，凶手盯上余晓萍手里的赔偿金，最终的目的是什么呢？”

邱楚义惊愕地看向老队长，似乎没想到老队长会问出这么一个问题：“凶手盯上余晓萍手里的钱，当然是为了花掉它了。”

老队长又向凉面添加了一些米醋：“没有其他可能了吗？”

我意识到老队长的问题并没有那么简单：“还有什么可能？”

老队长拌好面条：“既然我们认定凶手的杀人动机就是劫财，但是劫财的最终目的并不一定就只有花掉它，如果凶手杀人的目的是想要保护这些赔偿金呢？”

邱楚义茫然地看了看我，又看向了老队长：“保护，赔偿金？”

我和邱楚义一样，并不理解老队长的说法。

老队长继续道：“案发之初，在认定无名白骨就是余晓萍之后，就出现了一个有嫌疑的男人，我们调查之后，发现这个叫做赵继承的男人确实拥有作案动机和作案条件，且他的离开和余晓萍的被害几乎在同一时间，我们也就顺理成章地认定他就是杀人凶手，但是今天，我们再次走访刘世明的父母，刘母的一句话提醒了我。”

邱楚义追问道：“什么话？”

老队长的眼神忽然变得闪烁起来：“她说，他们给了余晓萍八万多块的赔偿金，他们已经做到仁至义尽了。”

邱楚义表示不解：“她这话说得也没错，能给那么多赔偿金，确实已经仁至义尽了。”

老队长提醒道：“问题就出在了这里，你也提到了，他们给了余晓萍那么多赔偿金，换作你是刘世明的父母，儿子意外摔死了，赔了那么多钱，你会给儿媳妇那么多钱吗？”

老队长的话忽然将我们的思绪引向了另一个方向：“您的意思不会是凶手就是刘世明的父母吧？”

老队长没有点头，也没有否认：“我只是问你，如果你是刘世明的父母，你的儿子死了，你会给儿媳赔偿金吗，你会给儿媳一笔巨额赔偿金吗？”

面对老队长的问题，我竟然一时语塞。

老队长继续道：“如果我是刘世明的父母，我很可能不会给儿媳赔偿金，即便给，也不会给她那么多。”

邱楚义反问道：“死的明明是余晓萍的丈夫，作为妻子，她拿到赔偿金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老队长却说：“没错，作为妻子，拿到丈夫的死亡赔偿金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但是，拿到赔偿金之后呢？”

邱楚义追问道：“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老队长解释道：“余晓萍只有二十多岁，虽然她和刘世明有一个儿子，但是，她做不到一辈子守寡，也不可能一辈子守寡，拿到赔偿金之后，她早晚会离开这个家，只要离开了，她就不会回来了。”

邱楚义反驳道：“这是余晓萍的自由吧，她有权利离开，也有权利处理那些赔偿金。”

老队长摇头道：“对于刘世明的父母来说，这却是不行的，甚至是禁止的，那也是对于刘世明，对于自己儿子的背叛。”

我和邱楚义听着老队长逐渐展开：“在他们眼中，辛辛苦苦养大的儿子摔死了，得到了一笔巨额赔偿金，那是用命换来的钱，作为儿媳的余晓萍不仅要分走一半，还会用这一半的赔偿金找别的男人，甚至用这些赔偿金和对方结婚，生孩子，对他们来说，余晓萍就是在吃刘世明的肉，喝刘世明的血，还是死人的肉和血。因此，作为刘世明的父母，他们打心底里是不想甚至拒绝拆分赔偿金的，尤其是他们知道余晓萍疑似和其他男人有联系的时候，不可能将这么一笔赔偿金分给她，如果余晓萍死了呢，也就不会分走赔偿金了，对于他们来说，儿子用命换回来的钱就都留下了，也就是变相保护了赔偿金。”

我重复着刚才的问题：“所以，您感觉凶手会是刘世明的父母？”

老队长抬眼看向我：“我没有任何证据指向刘世明的父母就是嫌疑人，就是凶手，我只是感觉作为父母，在分割赔偿金这个行为上，刘世明的父母做得看起来很正常，实际上并不合乎人心，尤其是人的私心。因此，从这个角度上分析，他们也存在作案动机和作案条件。”

老队长稍有停顿：“另外，某种意义上来说，刘世明的父母算是最后见到余晓萍的人了，他们说余晓萍拿钱离开了，回老家了，但是，余晓萍是否真的离家了，没有人注意，也根本不会有人注意，之前，我们一直认为余晓萍就是拿到了赔偿金，凶手杀人劫财。其实，还有一种可能，就是余晓萍根本就没有拿到赔偿金，她甚至可能就没有走出刘家。”

没有走出刘家？

那一刻，我和邱楚义对视了一眼，然后一齐看向了老队长。

良久，我开口道：“如果这一切真的和刘世明的父母有关，还有一个棘手的问题，那就是证据，事情过去了这么久，即便真的有什么证据，恐怕也被消除了吧。”

老队长点头道：“我不是说过吗，人本身就是非常重要的证据，最重要的是，人这种证据不仅不会消失，还可能出现各种变化。”

在暂时排除了赵继承的作案嫌疑之后，老队长决定以刘世明的父母为切入点，寻找新的可能性。

在更为深入和隐蔽的调查中，我们也逐渐了解了更多关于这对夫妇的信息。

在亲友和邻居的眼里，刘世明的父母，也就是刘传尉和白英姿都是老实人。

刘世明去世，余晓萍“离家”之后，他们尽心尽力地照顾着小孙子，偶尔，白英姿会和邻居们提起刘世明和余晓萍，也会感叹儿子短命，儿媳没良心，都是说走就走。当然了，邻居们也会安慰，毕竟，他们身边还有一个小孙子。

虽然分到了儿子的死亡赔偿金，生活富裕了，但他们还是选择继续种地，省吃俭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