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就在我们将嫌疑人的身份锁定在与马学文有过矛盾,这一切疑似报复的方红印身上时,于泽水所说的信息又模糊了方红印的嫌疑身份。
在最新的一次案审会上,相较方红印是嫌疑人,老队长倾向于泽水所说的信息更具参考价值。
虽然在之前的走访调查中,方红印确实具备作案时间和作案时间,且在发现马舒楠尸体的时候,他去向不明,但是我们没有任何指向性证据,这一切仅仅是我们所做的合理推测。
相较之下,于泽水所说的信息更加直观地还原了马舒楠失踪那一晚的情况:
其一,这极有可能不是一起单人作案,而是一起双人或者多人作案。
案发之初,鉴于案发现场的痕迹被人为清理过,且现场并未有其他线索证明还有其他人出入。因此,我们顺理成章地认为这就是一起单人作案的强奸杀人案。
如今,通过于泽水所说,当时,马舒楠跟随一个男人离开,在进入林子的时候,又出现了第二个男人,至此,已经出现了两个男人,我们也不能排除木屋里是否还有其他人,但是这应该不是一起单人作案,凶手有帮凶,或者,他们属于联合作案。
其二,凶手的外形特征。结合于泽水所说,最先出现的骑车男人身材普通,个子较高,在林子外面等待的男人身体瘦削,个子较矮。
案发之初,那个来树林遛狗的村民看到的出入木屋,疑似凶手的男人在外形特征方面和在林子外面等待的男人非常相近。
其三,凶手的身份。结合于泽水所说,那个骑车男人是提前到达,过了一会儿,马舒楠才出门,且他们没有多说什么,就一前一后离开了。
这表明,第一,他们必然互相认识,熟人或者比较熟悉的人;第二,他们极有可能提前约定好了出门,从这一点分析,也就排除了案发之初,我们做出的马舒楠可能是在外出的路上遇到了凶手,继而改变之前计划,被动或者主动地随凶手离开的推测,马舒楠出门就是跟随那个男人前往偏僻的小树林。
因此,凶手必然是马舒楠的熟人。
这就是针对马舒楠本人的作案。
综上,那一晚,马舒楠就是目的性明确地出门,她故意选择父母都不在家的时候,谎称前往同事家里夜宿,而随陌生男人离开。
案审会的最后,老队长轻轻勾住了“马舒楠”的名字:“说到最后,我们还是要从马舒楠的人际关系上入手,一定还有我们没有了解,甚至忽略的信息。”
只是,马舒楠就是一个朝八晚五的售货员,人际关系也是简单的两点一线,父母妹妹和售货站的同事,亲朋好友以及周围的邻居住户。
关于马舒楠身边的熟人,且还是两人以上的男性熟人,我和邱楚义筛了又筛,甚至没有可以怀疑的对象。
苦无线索之际,老队长带着我和邱楚义再次回到案发的木屋,希望能够找到遗漏的线索。
只是,在此之前,我们已经仔细翻找过了,确实没有线索了。
邱楚义问老队长:“王队,这案子是不是破不了了?”
老队长抬眼看了看斜枝斑驳的天空:“按照现在掌握的线索和信息,这案子无法侦破了,但是,只要凶手还活着,就仍旧有侦破的可能。”
邱楚义问道:“就算凶手活着,我们根本就不知道对方是谁,又有什么意义呢?”
老队长点头道:“其实,凶手本身就是一件证据,只要他活着,他一定会和周围的人和事接触,只要存在接触,就存在产生信息或者泄露信息的可能。或许,在未来的某一天,通过这些信息,案子可能会有新进展。”
邱楚义耸耸肩:“未来的某一天,会是哪一天呢?”
我叹息道:“谁知道呢。”
我有些心灰意冷,邱楚义也是无精打采。
三个人,各怀心事地走出了林子。
老队长踢开车梯,直接跨上了大梁车,忽然说道:“来吧,咱们比一比吧。”
我和邱楚义也陆续推上车子:“比什么?”
老队长笑了笑:“当然是骑车子比赛了。”
邱楚义忽然来了兴趣,颇为不屑地说:“王队,您这就是仰天吐唾,自取其辱嘛!”
老队长还击道:“兔崽子,你敢这么跟你师父说话。”
我也帮腔道:“王队,他是话糙理不糙,在学校的时候,这家伙就和别人比赛骑车子,跟踩着风火轮似的,遥遥领先的第一名,人送外号,小哪吒。”
邱楚义拍了拍大腿,又拍了拍小腿,发出了啪啪的声音:“王队,您以为这是什么呢,这都是硬邦邦的肌肉,肱二头肌,肱四头肌,还有腓肠肌……”
老队长笑着:“什么,肥肠还是肌肉呢?”
邱楚义无奈地说:“王队,那是腓肠肌,不是您吃的猪大肠。”
老队长仍旧笑着:“哦,原来是肌肉的名字……”
邱楚义直接问道:“好了,虽然当年我也算是风云人物,但是好汉不提当年勇,您说吧,赢的人可以得到什么吧?”
老队长想了想,说:“其实,你师母早就跟我提过这个事情了,当时刚刚出了马舒楠的案子,我想大家都把心思放在案子上,就没有和你提,现在案子也算搁浅了,我也该和你提一提了。”
我立会意道了老队长的意思:“您不会是要给他介绍对象吧?”
老队长用笑容代替了回答:“你师母朋友家的孩子,我倒是见过两次,挺好的,长得不错,工作也可以,现在到了适婚年纪了,她母亲托你师母给找一个合适对象呢!”
邱楚义连连回应:“没问题,完全没问题的。”
老队长笑了笑:“有没有问题,还得看你的肥肠,哦,你的腓肠肌接下来的表现了,如果你赢了,我就让你师母安排一下见面,如果你输了,那就没办法了。”
邱楚义轻松一跃,直接坐上车子:“来吧,那就别耽搁了。”
老队长也蓄势待发:“小子,你别不把老姜放在眼里,老姜辣人呢!”
在我的一声“开始”之后,邱楚义猛蹬车蹬子,直接蹿了出去,老队长紧随其后,不遑多让。
我也奋力追赶:“喂,你们骑慢点,我完全跟不上了。”
风有些凉。
骑起车子的时候,那种凉风拂面的感觉很舒服。
我们三个骑着车子,就像普普通通,嬉戏打闹的父子三人。
邱楚义和老队长你追我赶,时不时发出惊呼和欢笑,我仍旧大声喊着:“喂,你们等等我,等等我……”
然后,邱楚义就会回头,催促道:“你倒是快点呢!”
那时候的我还不知道,人生是没有等待的,不管是你的人生里的别人,还是别人人生里的你,你无法等待别人,别人也无法等你。
在马舒楠一案发生后一个多月后,案子还是搁浅了。
案发之初,马学文和郑凤岚也来过队里询问过案件进展,后来,他们也追问警方是否有方红印的线索了,老队长也简单告知了案件进展,方红印极有可能并不是凶手,凶手应该另有其人。
郑凤岚无法接受,甚至在办公室里吵吵闹闹:“你们调查了那么久,问了那么多人,为什么还没有破案,为什么……”
最后,郑凤岚被马学文拉扯着离开了。
我问老队长为什么不解释甚至不反驳,老队长却说:“我也是有女儿的人,我能够理解她的心情。”
再后来,马学文和郑凤岚就不过来了。
就像马舒楠的案子,也逐渐沉入了记忆的深河。
偶尔,我会想起这个案子。
我也会好奇,案件的真凶究竟是谁,他或者他们为什么杀人,还有,马舒楠真的就像我们了解得那么单纯吗?
它就像一根刺,不动声色地扎进了我的心里。
不疼,但是会让我感觉,那里有东西。
对于我们而言,马舒楠的案子搁浅了,对于马学文一家而言,他们的灾难或许刚刚开始。
案发之后,不少关于马舒楠被害的谣言就传了出来,有人说她表面看起来单纯,实际上特别**,她就是和男人厮混的时候被奸杀了,也有人说马舒楠是兼职小姐,白天上班,晚上就接客。
由于女儿被人议论,郑凤岚和别人争辩的时候,被对方推倒,脑袋摔到了路边水泥台阶的死角,当场就摔死了。
郑凤岚死后,马学文也被车队老板开除了,说是马舒楠的案子影响了车队运营,被开除之后的马学文开始酗酒,每天喝得不省人事。
至于他们的小女儿马舒瑶,没有了父母的管束,初中毕业后就没有继续上学,而是和一些社会人员交往,后来进入了一家发廊。
看着那一处大门紧锁的民房,我忽然感叹:“一个好端端的家,就这么在马舒楠被奸杀之后,彻底破碎了。”
站在我身边的老队长却说:“这就是家庭,任何一个成员的逝去,都能摧毁整个集体,一切无法恢复,一切面目全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