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巨型黑塔

安德套上厚厚的防护服,锁定塑胶外壳上的密封接口,把透明面罩的圆弧擦得一尘不染,确定没有东西能阻碍他的视线后,他才背起工具箱往外走。

室外和室内是两个天地。

那间外壳仿木屋构造的尖顶小屋里,有前两个世纪常见的温馨家居装修。柔软的浅灰色布艺沙发,落地的暖色纱帘,精美的瓷器餐具排列整齐地放置在白色橡木台的厨房里。几支娇艳的花朵从盆栽里剪下,插在透明的艺术花瓶中,为整个室内增添了不少生气。

室外却是荒凉冷寂。

焦黑的大地就像被原油污染过的海面,挤满了各种肮脏的电子垃圾。类似安德那样的小屋,零星地分布在不远处,镶嵌在这片污秽的土地上。

安德抬起头,望向天际。金色的晨光被厚厚的云层挡住,少许余晖落在那座横贯天空的巨大黑塔中段,如信号灯般交替闪烁。不属于记忆的歌谣顽固地闯入他的思维:

不用思考,不用计较,

任何事都不会让你害怕。

放下对你自己的质疑。

没有任何人能理解对方,

就像我对你一样。

他不知道这些歌词有何意义。因为他从来不会害怕,也不懂质疑,他不会像妻子那样,做了噩梦醒来依旧惊魂不定,会崩溃大哭很久,发泄心中的情绪。他也知道,这个世间没有任何人能做到相互理解,他和妻子之间更是如此。所以,他不需要这些歌词的说教。

安德机械地迈步,看着偶尔倒在路边的个体。那些防护服下可能是快要断气的人,也可能是在防护服真空里脱干了水分不会腐烂的尸体。他们至死都不得安宁。一旦被发现,大多数人会无情地撕开他们的防护服,将他们身上所有的物资剥夺干净。就像他们也会游**在荒原,猎捕那些被丢弃到电子垃圾堆里的报废机器人,从冰冷的废金属里夺走一切。两者的不同,只是猎人和猎物的立场置换了而已。

这一切都与安德无关,他的目标只有一个,巨型黑塔。

现在是上午九点十七分,他必须九点半抵达黑塔底部。否则错过了这个时间,底部的垃圾吸收装置又会重新运转。他没有能力在振动旋转阀块运行的频率中,安然无恙地往上爬。好在任何机器都有休息的时间,每日上午的九点半到十点,底部机能会短暂停歇,内部微型智能机器人将重新打磨阀块,添加润滑油和疏通有可能被杂质堵塞的管道。

在这个间歇里,安德站在了黑塔底部。周围的空气沉闷,嗡嗡的振动从高处不断传来,在浑浊中**起圈圈涟漪。肉眼可见的光斑,毫无节奏和规律地流窜在塔身的缝隙之间。塔身由一块块方形的黑色金属贴合,错落**,柔软的黑色管道将金属块连接,管身随着其中的**流动,有节奏地起伏,仿佛生命在呼吸。

安德伸出手,抓住管道。与此同时,还有十数个跟他一样装备的人也做好了上爬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