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表白(2)

赵远程在魏乐家里刚吃过晚饭,一张数学卷子还没做完,他那部旧的掉漆的山寨手机刺耳的响起来,他忙着在草稿纸上计算最后的一道大题,没看来电号码,顺手打开公放,那个让他讨厌的声音刺耳的隔着听筒对他大吼大叫:“小兔崽子又死哪去了你!!天天不回家,哪家的剩饭让你那么痴迷,赶紧给老子滚回来!你是不是以为去别人家摇尾乞怜就能甩开我了?门都没有!我是你爹,这辈子都是你爹!你走到哪我就去哪,老子想把你怎么样就怎么样!你想学你妈那个没良心的贱货逃开我?门都没有!那娘们让我抓到我也得打死她。”持续的骂骂咧咧从情绪强烈逐渐变成梦呓般的喃喃自语,赵远程面无表情的挂掉电话,继续低头做题。

魏乐神情复杂的端着牛奶走到书桌旁,递给他一杯,打开习题册做题。

“每次都是这样,发完疯就好了,我都习惯了。”赵远程知道他担心自己又不知道怎么表达,语气淡漠的说着安慰的话,沉默几秒,似是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冷笑一声说:“哼,还想一辈子缠着我,还想找我妈,醉醺醺的走出去家门口那条街都费劲,想得倒挺美。”

“还有两年,很快的,考出去离开这就好了。”魏乐食指中指轻轻弹了弹他面前的牛奶,示意他喝完,“我困了,先睡了,你做完这道大题,也赶紧睡吧。”

“好。”赵远程点点头,喝完牛奶把杯子刷干净,做完试卷后,走到阳台上点燃一支烟,默默的抽着,呼吸间吐出来的烟雾和因为气温低而呼吸出的白雾混合在一起,他再次控制不住的想起那个人,那个在自己如同丧家之犬般跌入人生谷底,走过来毫不犹豫的伸手拉自己的人。

似乎今晚格外的抑制不住冲动,他拿出手机拨打白宜年的号码,现在接近期末,他知道白宜年的课多数会被占为各种主课的习题讲解课,教学工作不忙的时候,她有熬夜的习惯,一定不会接不到他的电话。

“喂?怎么了?又和那个人吵架了?”白宜年歪着头夹着手机,两只手忙着调丙烯颜色。

“没有,就是突然很想给你打电话,你忙吗?忙的话我挂掉了。”赵远程也听到她的声音开始忐忑,紧张的把刚才想好的话忘得一干二净。

“不忙,你那个纠结的性格我最了解了,轻易不会打电话,一定是情绪很不好了,才会给老师电话。”白宜年腾出手来拿手机,语气温和的问:“听说你准备考试,这些天都在魏乐家里住?那个人肯定是找你闹或者打电话骂你了吧?”

“你怎么知道,我最近在魏乐家里住。”赵远程心里微微震惊,忍不住追问。

“你的情况我常问李老师,当然很清楚,别忘了,我可是兼职咱们学校的心理辅导室的老师,进修过的,虽然那个心理辅导室的确没什么用。”白宜年耸耸肩,直白的说。

“那你还记不记得,你第一次帮我是什么时候。”赵远程问。

“当然记得,印象深刻,那时候你还没考到学校来,初三,被那个人打的浑身是伤,在护城河边上转来转去,我在晨练,看见这孩子好像是要想不开,就过去和你搭话。”白宜年对于第一次遇到赵远程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我那时候才没有想不开,在想另外一件事。”赵远程难得的主动谈起状态最差的时候。

“什么事?”

“我在想如果杀了他,接下来的人生需要多久才能走出阴影,后来发现实在是想多了,那时候杀了他也就是未成年被家暴无奈之下反抗,可能根本不会留到记录里,后悔,现在已经过了16岁,再这么做,就真的会影响以后的生活了。”赵远程认真的遗憾起来。

“不能这么想,你的人生还是刚开始,崭新的,没有必要去毁掉一个已经一摊烂泥的人而搭上你还未开启的美好生活,等考上大学,离开这个地方,去你想去的城市,成为你想成为的人,这个人也只是你回望成长道路上一颗不起眼的石头。”白宜年耐心的劝告他,“所以呢,无论是以前,现在还是将来,那个人给了什么样的伤害和愤怒,刚才说出来的想法永远都不要想,更不能去做,知道吗?”

“嗯,我知道,我会努力离开他,不会让他毁了我的人生。”赵远程认真的回答。

“很晚了,明天你不是还有补习课么,对了,明天学校给你们安排的补习课在哪个教学楼?”白宜年瞥到书架上的盒子,像是记起来什么,问他。

“3号,怎么了?”

“没事,明天有个东西带给你,等你结束课程,在教学楼门口等我一下。”

“哦,好,我下课了给你短信。”

从来没有哪天是在这样忐忑期待,又纠结中度过,赵远程克制不住的在想白宜年要给他什么,也同样克制不住内心里那份早就在萌芽的悸动,就这样任由各种复杂的情绪在身体里横冲直撞了一天一夜,终于挨到放学铃声响起的一刻,他给白宜年发短信后,站在教学楼门口,许久,白宜年从教师公寓的方向向他走过来,刚到他面前,伸出手递给他一个盒子。

“这是什么?”赵远程好奇的开始拆。

“手机,刚买的新的,准备自己用,朋友从北京给我寄过来一个一直想要的款式,这个用不上了,想着刚好能给你,你那山寨手机也不怎么好用。”白宜年还是那副随意散漫的态度,自然不做作的维护着赵远程的自尊心。

赵远程从旧手机里拿出手机卡,放进新手机里,拿在手里扬了扬,带着笑意郑重的说:“谢谢白老师。”

“算借你的,等你赚钱了回学校还我一个将来流行的手机。”白宜年半开玩笑眨眨眼睛,转身准备走,被身后的赵远程叫住。

“白老师,”赵远程被胸腔内那股涌动许久的燥热炙烤的难以忍耐,无数次保护着他自尊心的温暖让他没办法再独自忍受煎熬,他大着胆子,直视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白老师,你愿意,等我长大吗?”

“什么意思?”白宜年有些疑惑。

“我的意思是,我知道我们差几岁的年纪,我现在只是个学生,什么都没有,你愿意等我长大成一个男人,然后和我在一起吗?”赵远程的目光似有烈火,炽热的散发着光芒盯着眼前的白宜年。

白宜年微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温和的说:“我呢,没办法回答你,因为你还完全不明白青春期的悸动和爱分别是怎么回事,区别是什么。对于你来说,我可能是你在悬崖边上的救命稻草,你只是在这一个阶段,认为离不开救命稻草,可是这个阶段就过去,你会继续成长,我希望等你再看清楚自己的心一些,再考虑这个问题。”

“我分得清,我真的喜欢你。”赵远程有些不服气的争辩道。

“你能这样着急的争辩,就证明你是分不清的,还没长大的,只有小孩子才会拼命证明自己什么都懂,什么都明白。”白宜年轻轻摇头,眼神里含着毋庸置疑却温柔坦**的拒绝。

“白老师,你知道么,你是我在这个糟糕透顶的生活里唯一的期望。”赵远程没有想象中被拒绝的心痛,或许是因为白宜年给出的理由不是那么让他无法接受,又或许,是他被说服了。

“我很荣幸成为你的期望,但是你要知道,以后会有更多的期望在以后的道路上等着你,我高兴我成为其中的一个,但是我希望不是唯一的一个。”白宜年依旧坦诚,赵远程第一次发觉她是这样神奇,刻意大大方方的拒绝他,又没给他一丝一毫的伤心绝望,如同此时此刻,虽然被她委婉拒绝,可是并不影响这个飒爽随意的老师还是他对生活的唯一期望。

“好了,快去魏乐家吧,期末考试之前最好别回去。”白宜年叮嘱道。

“嗯,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