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渐入佳境的人生里,与这一路的颠沛流离和解
人生是复杂的,一面是光,一面是阴影,就光而行,还是身处暗夜,都在于自己的选择。不如,让我们带着几分狂热,在渐入佳境的人生里,与这一路的颠沛流离和解吧。
“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翩然走过世间的苏轼,这样感叹道。
我们的一生,是一段遥远的旅程。从开始上路的那一刻,便有了未知的山高水长,而所有的未知里,都藏着阴晴难测的可能性。就像所有追梦的人,带着殷殷期盼起航,把一切以豪赌的方式交给远方,最后的悲喜起落便只能由天意来定夺。
但是,不惧未来的我们还是意气风发地上路了,未来交给未来,远方自有远方,至少每一个现在,在追梦的路上,依然可以享受豪情万丈的时光。
未来不重要,现在才重要。若不是沉醉此刻的信念支撑着,赶路的岁月便会索然无味。纵然前方如浓雾弥漫,可我们总相信,只要有大笔一挥的魄力,也可以画出宏伟蓝图。轻裘快马,气宇轩昂,远方不可期,却也在脚下。
于是,人生的无数个节点,便在脚下延伸,一点点于现实所到之处,露出每一段人生的模样。而每一段人生的模样里,总有两种元素:一种是现实磨砺下的奔波惆怅;一种是灵魂安放处的欣喜狂欢。这两种元素,第一种是生活的常态,是活着的必需品,谁不是在岁月的追逐中千回百转;第二种则是生命的趣味,是活着的调剂品,谁又不是一边辛苦劳作,一边自娱自乐。
只有第一种,生命终将不堪重负;只有第二种,生活终将一事无成。而将两者铿锵合一,才是物质与灵魂完美交融的高级形式。
世事终是一场大梦,所到之处总有一隅狂欢。
人生有四大悲事:少年丧父母,中年丧配偶,老年丧独子,少子无良师。
人生也有四大喜事:久旱逢甘雨,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这句话出自汪洙《神童诗·四喜》。
而这种起起落落的大喜大悲,就像是将一个人抛掷在命运的过山车上,需要多么强大的内心应急能力,才能跟得上这骤然突变的命运速度啊。
而我们今天要说到的这个人,就是王维。
提起王维,这位集诗人与画家于一身的人,是我们心目中永远不食人间烟火的“诗佛”。谁都不曾想到,这样一个恬淡从容的人,也曾经历过那样的大起大落。
年轻时的王维,是一个标准的学霸,少年天才初长成,满身文艺气质。当李白还没有横空出世的时候,王维已经凭借着他的一首《九月九日忆山东兄弟》跃然文坛,扬名天下。年轻时的王维才情人品兼备,有着超凡脱俗的魅力,于是,他的出现引起了玉真公主的注意,公主对王维的盖世奇才极为欣赏,在她的力荐下,王维成了状元。这是王维人生的第一次巅峰期。
也许,太光鲜的人生,总会在极度华丽时燃尽最后一抹光彩。任职期间的王维正沉浸在人生得志的喜悦中,就在他满怀抱负之心准备大展宏图时,却因为一次突如其来的“伶人舞黄狮子”事件而遭遇贬官。从顶峰到低谷的落差,人心会失衡,因此年轻气盛的王维也曾悲愤不已。
但走到这个人生节点,冰雪聪明的他,深谙人世变幻莫测。于是,他挺起被时光之石压弯的身躯,露出浩然无畏的笑容,自我调侃地说:“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我的傲世之翅,轻轻一扇,也能将沧浪之水一簸而干,贬谪是另一种新生的开始,去艰苦的地方锻炼一下,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这次离开,虽有不甘,却也是意气风发的模样。他相信,世间辽阔,总有自己的容身之地,人生之路,关山迢迢,风雨潇潇,都是常态,但是一定要坚信,总有日光倾城的时候,也总会迎来风生水起的时刻。
这一走就是十年,十年间,他从未因为世事沧桑,而忘记生活的乐趣。把酒黄昏,云风竹影,暮雨春江,都是他快乐的注脚。
十年后,王维回到长安,那时的他已身无官职,一心陪伴在妻子身边,琴瑟和鸣,举案齐眉地过了一段温暖的流光。可无常世事再一次击中了王维,他的妻子因难产去世,未出世的孩子也没了气息。
妻儿同丧,这样的悲痛不是一般人可以承受的,那时王维内心的苦涩可想而知。又一个跌落谷底的人生节点,他该何去何从?若是今天的我们,必是生无可恋、弃世厌生、颓废买醉。可王维却和我们不一样,悲伤如果能填平人生的伤口,那就悲伤好了,可是他知道,悲伤只会让悲伤变得更加悲伤,不如,营造一方生活的意趣,也许才是苦难最好的解药。
于是,他擦干“伤口”的殷殷血迹,开始了游历江南的行程,青山绿水的生活意趣,终能抚平他内心的伤痕。
在这一次历程中,他写下了《鸟鸣涧》和《山居秋暝》。《鸟鸣涧》里,那幽静怡人的春山月夜下,我们看到那时的王维内心清净悠然。“月出惊山鸟,时鸣春涧中”,真正的狂欢,不是歌舞升平,不是推杯换盏,而是颠沛流离时依然达观的心境。
孤独是一个人的狂欢,狂欢是一群人的孤独,内心没有真正意趣的狂欢,其实是最深的孤独。而此刻的王维,因为灵魂深处的豁朗,能体会到真正对世事释怀的欢愉。那一轮明月,在跃动中破云而出,将皎洁的月光洒进山间,把已经入梦的山鸟都惊醒,在惺忪睡意中发出阵阵欣喜的鸣叫。
月、山、鸟、水,这些物象,都在狂欢中传达着对世事的热爱和希望,就像此刻的王维,在世事一场大梦里,找到了颇有意趣的一隅狂欢。
后来的他,不断经历着人生起起落落的节点,而每到一处,他都能找到生活的乐趣,他也总能让自己活得风生水起。
在茫茫大漠中出行,伴着漫天黄沙,王维边走边写,边写边画,于是便有了“大漠孤烟直”的名诗和名画。结果无心插柳柳成荫,《使至塞上》成了世间经典之作。
翩跹如他,洒脱如他,豁达如他,硬是把无味的人生,演绎成了一场清欢。
就像我的一个朋友,在一场大病突如其来降临时,选择了最狂欢的泅渡方式。
抛下医生建议住院的嘱咐,身为教师的他带着新婚的妻子,走进山清水秀的乡村,选择了支教的生活,一是为了完成自己多年来支教的夙愿,二是为了远离城市喧嚣以便养病。
似乎忘记了自己是个身患重病的人,他开始了一段有趣而狂热的生活。
他说,与其在悲痛中让身体每况愈下,不如用乐观天然的生活方式,阻断疾病的生长源,而且与疾病抗衡,除了好心态,还要有好体魄。于是,每日晨起,他必会在依山傍水的乡间小路上打太极拳。有时,他看着那些身体虚弱的老人,或腿脚不便的残疾人,他们即使孱弱也不忘记用最盛放的姿态面对生命,而自己又有什么理由,不以最狂欢的方式,过好眼前的每一天呢?
晨练后,他会骑着自行车上班,穿过呼啸的风,在层层叠叠的麦浪中飘然而过。偶尔,一朵浮云掠过,轻轻袅袅间仿佛带走了满心阴霾。回眸一笑间他终于顿悟:世间沧桑不过一抹浮云,你若轻拿,它便轻去。
课堂上,讲李白的《将进酒》,读到“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时,见诗仿佛见自己的人生,人生无论得失悲喜,都需要狂欢的意趣不是吗?想到这里,他便声情并茂、慷慨激昂地为学生朗读一遍。得意之余,他遂问:“为师读得怎么样?”最前排一学生站起来,一边摸脸一边调侃地说:“老师,您读得口水横飞,那绝对是**飞扬啊……”话未落定,全班哄然大笑,他摸了摸嘴巴,也露出了憨厚的笑容……
午后休息,一抹暖阳穿窗而过,他烧水泡了一壶龙井,适逢海棠花开,花香伴着茶香,在空中萦绕出芬芳的气息。他轻抿一口,茶香带着微苦在唇齿间回**,就像人生的甘与苦,最终会化为一缕清味,带着生活的气息,融入四肢百骸。他立刻顿悟:人生如茶,不如给世事百态一方自由的空间,任它自由漂浮,才会活得轻松有趣。
每日晚饭,他必会和妻子小酌一杯,常以花生米佐之。生活若有情趣,粗茶淡饭也是美好,此刻他似乎已经忘记了前尘往事,也忘记了疾病缠身,把酒黄昏,伊人在侧,就是最美的时光。某天,见桌上多了一盘鱼干,他不禁窃笑。妻子见状调侃说:“瞧你那德行,一盘鱼干你都能乐成这样,若是山珍佳肴,还不得把你美死。”他笑而不语,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内心升腾而起的欢喜,是最狂热的豪迈……
生活,便是以这样的方式,在一隅又一隅狂欢的角落中,累积成自在远阔的模样。
两年后,再次复查时,他的疾病已经悄然消失……
就像演员张颂文在一段演讲中说到的一样:他很感谢那艰难又沉寂的二十年,成就了现在厚积薄发的自己。每个人都会经过人生的低谷,只有像一棵树一样努力向下扎根,枝丫才能向上生长。在自己一生的剧本里,我们都是主演,所以一定要在渐入佳境的人生里,与这颠沛流离的世界和解,这样才能散发出属于自己的光芒。
世事一场大梦,也凉;所到之处总有一隅狂欢,也热。或凉或热,还在于自己把握生活态度的修为里。我们活在难中,也活在易里;活在凉中,也活在热里;活在跌宕中,也活在安然中;活在烦恼中,也活在乐趣中;活在沉寂中,也活在狂欢中。人生是复杂的,一面是光,一面是阴影,就光而行,还是身处暗夜,都在于自己的选择。
不如,让我们带着几分狂热,在渐入佳境的人生里,与这一路的颠沛流离和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