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报仇

这天发工资，厂里放天假，上午，德宝跟春妹去邮局寄了钱，家里寄一百，梁算盘寄一千，还把上次在天堂商场给天凤买的衣服寄了。

每个月去邮局寄回钱都是活受一回罪，十好几年了，天堂凹天翻地覆地变了一个样，但邮局好像后娘养的，还那么逼逼仄仄的，队都排到街心里去了。

寄完东西，都下午3点多了，德宝肚子都饿瘪了，说去吃面吧，春妹不同意，说都这个时候了，反正小四川在家，他现锅现碗的，不如买点菜去他那里弄，中晚饭合一块了，叫他们爷两一起吃，还一个人情。

德宝和春妹提了菜刚走到铁皮房侧，就看见陈圳正跟一个小女孩蹲在荔枝树下玩游戏。那小女孩叫琳琳，是一对做水果生意的夫妇的女儿，比陈圳大快一岁，也住在铁皮房里头。春妹叫了一声，陈圳背过脸来，看清了是谁，连忙站了起来，翘了翘嘴对那小女孩说：

“我叔叔阿姨来了，哼，不跟你玩了……”

说着踮儿踮儿地跑来了。德宝哈哈大笑，猛地张手抓住了陈圳两边的胳肢下，旋了几个圈。春妹早从袋子里抓了糖出来了，递到了陈圳手里：

“圳圳，你爸爸呢？”

“爸爸在睡觉。”

门半掩着，德宝推了门进去，看见小四川痴痴地坐在床沿上，身子像个虾，他膝盖上搁着小凤的骨灰盒。德宝叫了声，小四川回过神来，眼睛红红的。陈圳怕别人不知道似的，跑过去抱了骨灰盒，对德宝说：

“叔叔，妈妈死了，她住在小房子里。爸爸说，他死了，也跟妈妈住到小房里去……”

小四川的眼泪落下来了，背过脸擦了眼睛，对陈圳说：

“圳圳，去跟琳姐姐玩。不要跟琳姐姐吵架哦，糖给点琳姐姐吃哦。”

陈圳出去了，小四川笑着摇了摇头，看到了春妹手里提的菜，就唬了脸说：

“你们这两口子啊，不知道怎么说你们。再这样，以后你们就别来了。”

小四川把小凤的骨灰盒放到床底下去了，春妹劝小四川说：

“小凤都去了这么多年了，就不要再在心里了，你这样哭哭啼啼，圳圳看见了也不好。你把圳圳带好了，小凤就高兴。”

小四川点了点头说：“是是是。我也没经常这样，今天是小凤的生日，就、就……”

说着，眼泪又下来了：

“小凤跟着我真是一天好日子也没过呀，这活下来多好……”

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一声尖尖的哭声。小四川像坐在炮筒里突然让人发射了，一颗炮弹似的飞出去了。陈圳躺在荔枝树下，双手双脚朝空中踢着，哇呀呀哭。小四川抱起了陈圳，陈圳的脸上有几道痕，其中一道有些深，出血了。陈圳哭着说：

“只有一块糖了，琳姐姐要，我不给，她抓我……”

“这还有天了？小狗日的，下手这么重……”

说着把陈圳塞给了德宝，豹子似的跳到琳琳父母的房子前了。琳琳闯了祸跑回房了，琳琳的父亲调货去了，只有母亲在家，像只雌老虎跳了出来：

“哪个癫狗子在外面叫啊？房子都叫垮了。哟嗬，原来是陈兄弟，怎么啦？”

“你少装蒜！你女儿把我儿子的脸抓成这样了，是不是人？”

琳琳母亲脸笑开了花：“哟，你们听，我儿子我儿子，叫得多命肝心！陈兄弟，你叫错了吧？是老王的儿子吧……”

像让点了穴似的，小四川痴了，嘴哆嗦了半天才哆嗦出一个字：

“你、你……”

琳琳母亲放下了脸：“你你、你什么你？大家当歌唱了，你还在这里遮了掩了？”

这时，旁边聚了一些人拢来了，小声地议论着，琳琳的母亲越发声音大了：

“大家看看，圳圳长得是不是跟那个卖菜的老王一个样？眼睛、鼻子、耳朵，一个模子印出来的……知道了吧，圳圳就是老王的种，他们干的这些畜生事，以为别人不知道……”

小四川从地上拣了一根木棍，要冲了上去，但让赶来的德宝一把搂住了。琳琳的母亲却耸着肩膀一副要过来的样子：

“来呀，打呀，有种的你弹老娘一下指头。”

德宝拼了老命把小四川抱到房间里了，小四川扑嗵一声跪在了地上，一下一下地扇自己的耳光，脸都扇肿了：

“德宝，我是畜生呀，我是畜生……”

春妹要把陈圳抱进来，陈圳却就是不进来，他要去看热闹，他一个劲地问春妹：

“阿姨，那个阿姨说我是老王的种？什么是种呀……”

这又引得旁边的人哈哈大笑。

福林知道这个事后，等德宝和春妹走了，也哈哈大笑。

说来也巧，那天，德宝和春妹从小四川那里出来，准备去一家小吃店吃点东西，正好碰到福林和卷毛从隔壁的一家发廊出来。看样子，福林和卷毛刚潇洒过了，上上下下每个地方都在笑。德宝抬手跟福林打了一个招呼，但福林眼睛也没往这边瞟，送卷毛到路边，拦了一个的士，恭恭敬敬地把让进了车里，车启动了，福林还弯着腰在那里笑着喊：

“卷毛哥，慢走哦，慢走……”

春妹点了德宝的额头一下：“你脔心都巴不剜了给人家，人家眼眼角也不瞟你一下。”

福林呼呼地喘着粗气，福林却进来了，拍了德宝的肩头一下说：

“那狗日的在那里，没跟你们打招呼。来来来，今天我请客。”

说着在德宝的对面坐下来了，扬手叫了服务员来，点了几个菜、几瓶酒，然后就瘫在椅子上如一团泥，拨浪鼓似的摇着头，连连叹息，说：

“操他祖宗十八代！不知哪辈子遭的冤，摊上了这么个喂不饱的扁毛畜生，那边收了不算，这边还要收保护费。保他娘的B，要是那些年，老子不开了，一刀子捅了你猪日的！”

今天小四川的事情让德宝灌了一肚子气，现在，福林划了根火柴，气就爆了，就啪地拍了一下桌子说：

“这狗日的就该千刀万剐！兔子不吃窝边草，他就专拣窝边草吃，不是他，小四川就能落到这个地步！”

“小四川怎么啦？”

德宝气爆了，就堵不住了，就竹筒子倒豆一般把当年卷毛怎么吃垮了小四川的餐馆，后来又怎么拉小凤下水，最后把今天的事情说了一遍。福林喝了杯酒，腾的站起来了，把酒杯重重地磕在桌子上：

“这是杀妻夺子之仇呀，小四川如何受得了？要是我，早就捅了他狗日的。”

德宝一下子醒了，岔开这个事不说了，福林要走了，德宝追过去交代说：

“火上浇油的事你可不能做的。”

福林拍着胸脯说：“我现在不大不小也是个老板了，你以为还像原来不着三不着四的？”

几天后一个晚上，听说厂门口有人找，德宝赶紧出来，看见李元庆抱着哭哭啼啼的陈圳，吃了一惊，问怎么回事。

李元庆说：“小四川昨天一黑早就抱了小孩到我那里，说他去东莞虎门买补鞋机，叫我照顾小孩一天，晚上就回来。都两天了，现在还没有回来……”

“还有没有放其他东西？”

“还有个大箱子，说是房子退了，以后就住我们那。”

德宝跺了一下脚说：“完了！完了！”

来到了李元庆住的那里，德宝砸了锁，打开了小四川留的箱子，箱子里除小凤的骨灰盒外，其他的全是小孩的新衣服，最上面一个纸包，包上有封信，小四川写给李元庆的：

“李叔，对不起，我找卷毛报仇去了，我不想活了。想来想去，还是觉得把小圳交给你最好了，你把小圳养大了，他以后可以为你养老送终。这里有1万块钱，这是我的积蓄，你拿了，给你们用……”

德宝把信撕得粉碎，大声地骂道：

“狗日的，你个糊涂鬼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