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作为中年的白痴1

相对以往的苦难,白痴觉得这次有种因祸得福的感觉。

他第一次尝到了,在自己远离那只清醒的眼睛之后,竟如此轻易地排解了一次大规模的磨难。

三年后,外出乞讨的老弱病残拖着坚强的生命重新爬进白虎庄的村口。大量外出到森林里采集的老人妇女和孩子拖着一身皮包骨推开久违的家门。上山打猎下湖捕鱼的青年带着满嘴胡须和一头长发重新野气十足地回到白虎楼前。巴桑的那些种田好手在白痴高利贷出的粮食滋润下,种出了一季又一季肥沃金黄的沃野时,白虎庄又恢复了幸福光景时的模样。

即使粮税队将分配给村庄百姓的粮食以双倍的数额扣留进白虎楼的粮仓,人们依然生活得温饱而富足。

尤其是所有的人在一起劳动,寻常一年见不上三二回的男人女人,这时便有了见面与交往的机会。时常,晨烟刚起,村口铜钟轰鸣,人们按昨日既定的章程,扛着长短不一的挖锄,从村庄的各个角落纷纷向柳树下奔来。老妇在行走中,整理着胸襟的衣角。少妇在奔跑着,把刚刚喂了一口孩子的**塞进沾染了奶汁的布衣里。少女奔跑带着一种雀跃,双手挽着头发,让自己的颜面在眼前的晨光和即将的劳作中更清爽。

巴桑是这出经久不衰地上演着的戏剧的主角。又是导演。他立在柳树下那颗圆圆的鸡蛋石上,或站或蹲,看着人们朝它跑来。是汉子他就侃道:“慢着,慢着,等会儿把吊给**掉了。”是少妇他就爽朗地笑道:“水溜溜的姐儿,瞧你那对鹿,真日姐的鹿样。”是少女他就戏谑道:“闺女,快长吧,长大了好给我做媳妇(儿媳妇)。”唯独他同班大小的男人他不理。他们见到他讨好地打趣,他就喝斥他们:“莫**!”

待人到齐了,是巴桑显威的时刻。他挨家挨户点名。他点名的方式也百种千样。有时他问某家的媳妇,公公怎么还没来,是不是还在**磨蹭。然后,他简单地总结昨日劳动的得失,今天的劳动地点和方式,以及要达到的目标。最后,他狠狠拉响那个铜钟,人们便朝田野走去。

白痴听到这洪亮的一声钟响,知道巴桑和村庄的人们又开始了一天的劳作。也正是这种日日不息,循环往复的劳动,让他们日子更加安逸。直到他又安逸地生活了三年之后,一股突如其来的空虚和厌倦,让他萌生了自杀的念头。

这些年来,一直有一个念头在他心里在逐渐清晰。当他终于明晰了这种想法的时候,他对自杀的欲望已经无可抵挡了。

“唯有自己萎缩的肉体,才是我白痴生命和命运的极限。”他将这句话告诉了他的一百个娲娘。他告诉她们这句话时,都是他在她们身上一次又一次的**,直到把自己在那一瞬间弄成一具只是枯朽的躯体之后。面对一百具芳香诱人的肉体,白痴感到自己就象那只衔石填海的小鸟,即使它的翅膀与意志充满了强大的神力,但是,他终于发觉,脑力无限,可负载生命的肉体却始终是一位能力有限的短工。它的存在,实则是一种最鲜明的虚构。任何精神性的东西,都可以穿越时空,自由飞翔与歇息,而肉体的线性运动,始终脱离不了轨迹的羁绊。而且结果的同一性,始终令他深深地沮丧。

“为什么那只眼睛无处不在呢?连这盲从的世俗生活中,也都无处不在,闪耀它的光芒。”

白痴感到很迷茫。继而感到一种失败。他对那只洞穿一切的眼睛所付出的拼命逃逸,终究是虚妄的,是作废的劳顿。他觉得自己像转了一个圆圈,又回到最初的起点处。

想到未来的日子终究在这个圆的边线上环绕,白痴决定,把巴桑召唤到自己的身边,让几位行刑队员在白家祖坟地里挖了一口井,然后,他让所有的人都躲在白虎楼里享乐,唯独让巴桑推着自己,走向他的祖坟地。

白痴这次提前应证自己预言的自杀,是在傍晚进行的。夜晚让白虎庄所有的人都忘了白天的辛劳与节制,一个个成了颠狂与放纵的天使。巴桑的怡梦园又红火起来了。村道两旁的商业也日渐兴旺,各种饮食和古怪的零买,在这里多如牛毛。占卜算命跳大仙的残疾人也十分活跃,不停地推动着手中的铃当,发出悦耳的响声。

巴桑推着白痴在这片繁荣景象中穿行。他在白痴的指引下,把他推到白痴家祖坟地里,那口不时还在崩着土块的坟井沿上。

白虎庄被抛在他们的身后,显得十分遥远。晚风不知是从村口,还是从眼前的井穴里扑面而来,把他们与那片生动的世界隔得更开更远。远处的黑森森,像千万只巍魁的怪兽,群情汹地涌来。

面对这种情景,白痴想,祖坟地是最让人心静的地方。他想起母亲娲娘曾经说过,有空了,多到坟地里走走,它会让你的心变得比任何时候都安静。而巴桑则不同。

巴桑从一走进白痴的祖坟地,一看到那眼幽深的井穴,他的心就被一种强烈的欲望所紧紧攫住。他情不自禁地咬紧了那口年轻的牙关,那双推着轮椅的手,青筋突暴,热血回流。

“我一定要亲手把你活埋!”

这个声音突然从四面八方向他凌空扑来,把他震得浑身一抖。正是这个声音,让他意识到,这可能是自己唯一的机会。巴桑的手将白痴的轮椅握得更紧了。白痴的车轮在巴桑热血回流的恍惚中,逐渐靠近井穴的边缘。与此同时,巴桑的心灵让另外一种喜悦扑面而来。此时,他想到了那位和死去的娲娘长得一模一样的女人——粉娲娘。

从他看到她从白痴的白虎楼里出来时,他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以为娲娘复活了。巴色告诉他“这是粉娲娘”时,他才意识到,一定是娲娘的灵魂和美丽,重新附体了。她那轻盈的步态,笑盈盈的眼睛,粉红的轻纱,玉质一样的肉感在粉色的纱裙里泛着生动的光泽,那对窥得见的褐色乳晕让他在这一刻有一丝头昏目眩。当粉娲娘从巴桑的面前经过时,那对流盼的眼波,融到了的他目光,让他在一刻之间热血沸腾。

正是这令人迷醉的眼神,激起了巴桑在心里主意已定:“我一定要把这位叫粉娲娘的女人勾引到手。”巴色从此陷入对了粉娲娘痴醉的颠狂之中。

一个傍晚,巴桑在白痴进了红娲娘的房间之后,来到“粉斋”。巴桑进门时,绿娲娘、青娲娘和紫娲娘正在陪粉娲娘玩一种用扑克牌算命的游戏。粉娲娘用她的玉指连手摸到了四张老K。绿娲娘、青娲娘和紫娲娘见了,一哄而起,把粉娲娘团团围住,然后拥上去,扒掉她的衣裙,绿娲娘那双手捂她的胳膊,青娲娘用双手捂住她的**,紫娲娘抓住她的两腿,一场女人之间彼此心照不宣的颠狂正要进入**时,巴桑推门而入。

众娲娘嘎然而止。粉娲娘见美貌英俊的巴桑闯进了自己的房间,而自己刚被这几个野娘们弄得半**,脸上顿时绯云满天。

巴桑显得很从容。他微笑着对其他娲娘们说:“我来了,你们还楞在这儿干什么?”

绿娲娘、青娲娘和紫娲娘顿时醒悟过来,不怀好意地笑了笑,起身往外面走。巴桑在她们临近出门时说:“等着吧,我会一一到你们的房间去的。”说完,他关上门,转过身来,把还沉浸在慌张中的粉娲娘拢进了他的怀里。从那天起,粉娲娘美妙的肉体和温柔,被她用灼得发烫的热情,深深地烙在了巴桑的心里。

他隔几天就到粉娲娘的房间里去一趟。这一切都在白痴的眼皮底下偷偷地进行着。直到有一天,粉娲娘在极度欢快的呻吟中说:“我要你娶了我!我要天天和你在一起过日子!”粉娲娘说完了这句话,就拼命咬着嘴唇,两行泪水顺着脸颊流下来。

巴桑从粉娲娘的身上下来,坐直了身体,静静地陷入沉思。

…………

“现在,是娶粉娲娘的时候了。”

巴桑自言自语说完这句话,粉娲娘就从眼前的夜雾里向自己走来。他看见在她的脸上,还有着两道泪痕。

迎着粉娲娘的目光,巴桑的双手猛地加大力度——轮椅在他的力气里,向那眼黑井飞驰而去。